盛府规矩没有贵族皇爵规矩大,不用每日晨昏定省,每月只需上中下三旬各请一回安就行了,对于盛时鸢这个起床困难户还算友好。
“好,我再睡会儿,下午记得让绯月出去一趟,我泡脚的药用完了。”
“奴婢记下了。”
绯云一边手脚麻利地帮盛时鸢铺床脱衣,一边回答道。
即使小姐不吩咐她也会记得的,这可是关系小姐身体的大事。
今日起得太早,再加上强制催吐的难受,盛时鸢脑袋昏昏沉沉的,很快就陷入了沉睡,绯云见状动作轻缓地离开了卧室。
按照惯例,庶出小姐的院子里应该配有一个管事嬷嬷,两个一等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嫡出院子里伺候的人数则是翻倍。
但盛时鸢借口自己身体不好,需要安静养病,院子里只有两个一等丫鬟贴身服侍,三个二等丫鬟做杂事。
人少,清净,是非也少,再加上盛时鸢赏罚分明,管理有方,即使有眼线存在也触及不到内部核心。
绯云绯月是她特地挑选的父母双亡没有牵挂,心思纯正的孤儿,经过这么多年的相处,早就将盛时鸢当成了自己的亲人,如果这样都能被收买,那盛时鸢也无话可说。
“绯云姐姐,小姐睡下了吗?”绯月动作隐蔽地将痰盂处理干净,正想将痰盂放回去,就看见绯云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嗯,小姐累坏了,痰盂就先放在我们屋里吧,下午还要麻烦你跑一趟,小姐泡脚的药用完了。”
绯月点头轻声说道。
“知道了,我这就去找罗管事家的说一声,让她出门采买的时候带我一起。”
盛府在尹氏的管理下十分严格,后院的人想要出去必须通过批准,丫鬟小厮要找外院罗管事的媳妇,而少爷小姐则是要找尹氏亲自批准。
“出门在外自己小心注意点,知道吗?”
绯云把绯月当成自己没有血缘的亲妹妹,仔细交代着。
“绯云姐姐你就放心吧,这么多年都没有出问题,小姐可是把一切都算到了。”绯月笑着回道,“就算出了什么事情,有小姐在肯定会没事的。”
“你呀~”
绯云点了点绯月的额头,没有多说什么,别看绯月年纪比她小,但心眼并不少,这也是小姐放心将外出的活计交给她的原因。
第2章
娃娃亲
冬日暖阳洒在错落有致的屋檐上,残雪斑斑,融化的雪水顺着层层叠堆的青瓦流下,在屋檐下结出一条条长短不一的冰凌,晶莹剔透,泛着七彩的霞光。
给罗管事家的塞了银子后,绯月没有被过多盘问就跟着采买的队伍一起出了盛府。
不止绯月,还有几个家生子丫鬟也一起出来了,等到了繁华的大街上,与车夫约好回去的时间后就各自去干自己的事情了。
绯月没有一开始就去百草堂拿药,而是先在外面的铺子逛了一圈后,等时间差不多了才到百草堂去拿药。
“小二,这是药方,帮忙抓一个疗程的。”
午后的百草堂里没有多少看病的人,小二拿到药方后很快就抓完包装好递给了绯月。
“承蒙惠顾,一共十两银子。”
小二接过银子,正准备送客,没想到绯月开口问道,“你们百草堂的宋大夫可在?”
“宋大夫?姑娘您来得真不凑巧,宋大夫正好出去给人看病去了。”
小二想了想如实回答。
“那算了,我就是想问问他这药喝了这么久,需不需要换药方,既然他不在,那我之后再来吧。”
绯月见状随便捏造了一个理由搪塞了过去,便在小二的送客声中离开了。
上午睡了个回笼觉的盛时鸢,下午终于有了精神,一边绣着花,一边和绯云闲聊,闺中生活就是如此平淡,但如果是嫡女盛锦心就不一样了,想什么时候出去就什么出去,想去哪儿玩就去哪儿玩。
只不过近年来盛锦心愈发大了,不好再出门抛头露面了,才被尹氏拘在身边跟着她学习掌家的规矩,为之后出嫁做准备。
“小姐,绯月回来了。”
绯云坐在卧室门口,一眼就看见了绯月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里,连忙放下手中缠线的活计上去接应。
“一切可还顺利,有没有人问起什么?”
盛时鸢也放下针线抬头对绯月关心道。
“回小姐,没有人怀疑,就算真的有人问起,就说这是我调理月事吃的药,一般人都不会怀疑的。”
绯云接过药仔细收好,然后给绯月倒了杯热茶,让她暖暖手,外面即使出了太阳也依旧很冷,绯月出去一趟手都冻红了。
“那就好,辛苦你了。”闻言,盛时鸢放下心来,柔声对绯月感谢道。
“奴婢不辛苦,小姐才是苦,摊上那样恶毒的嫡母,竟然给小姐下慢性绝子药,还好小姐运气好遇上了宋大夫,不然……”绯月摇头义愤填膺地气愤道。
“绯月,住口,小心祸从口出。”
绯云连忙拉住绯月,让她少说几句,虽然此时卧室里只有他们三个,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好啦,绯月不要生气,小心气坏了身子,不值当,既然知道了尹氏的阴谋那就多加防范,等以后嫁出了尹府,就不用这么担惊受怕了。”
常年的体弱多病让盛时鸢养成了恬淡寡欲的性子,能不生气就不生气,毕竟自己脆弱的身子骨根本经不起激烈的情绪波动。
“但是……小姐,您真的甘心去给二小姐做媵妾吗?”
绯月年纪小憋不住话,即使被绯云提醒过了,还是小声问道。
“当然不会啦,为人妾室的凄惨下场你又不是没看见,小姐我可不想过那样的生活。”
媵妾地位再高也是妾,生前穿不得正红,孩子还不能叫母亲,死后还没有资格和丈夫葬在一起,多可悲啊。
“那怎么办?小姐的婚事全靠夫人做主,根本没有办法自己选择,要不小姐去求求夫人吧,即使和大小姐一样嫁给小官的儿子也比去当二小姐的媵妾强啊。”
绯月焦急提议,绯云不说话,但心中也是赞成这主意的。
“没用的,从她知晓我十三来癸水后,便给我下药来看,她在我出生起就已经将我后半生的命运决定好了,根本不是我哭一哭,求一求就能改变的。”
盛时鸢跟在尹氏身边这么久,早就看透了她端庄大气背后的冷血无情,为今之计只有她自己为自己谋划出一条生路。
绯云绯月闻言顿时陷入了沮丧低落的情绪中,室内的空气也变得凝固起来,他们知道小姐说得没错,尹氏就是只笑面虎,根本不会管他们小姐的死活。
“别灰心,天无绝人之路,你们小姐我的运气一向都很好,也许之后会有转机也说不定,就算真的要去当媵妾我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到时候天高皇帝远,她盛锦心斗不斗的我还另说呢。”
盛时鸢笑着宽慰着两人,要知道她并不是这么容易被打倒的人,不然这些年她早被这体弱多病的身子折磨出抑郁了。
***
京城,皇宫,御书房。
“好棋!不错。”
威严低沉的嗓音突然在房间响起,当今东齐国的最高统治者,年过五十的光文帝正坐在一张用上好羊脂玉做成的棋盘前,将一颗白子扔回棋盒里。
“陛下谬赞,小子只是运气好险胜罢了。”
坐在光文帝面前与他对弈的并不是什么高官贵族,而是一个衣着朴素,身姿挺拔的年轻人,即使面对一国之主,也没有露出半分胆怯之色。
“你和你父亲一样,得了便宜还卖乖,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长得如此出色了,果然虎父无犬子啊。”
光文帝看着面前略带熟悉的侧脸,似乎又回想起了多年前,宗政枫一届前途光明的探花,竟一心辅佐他这个透明皇子,从最不起眼的微末处登上了九五至尊的皇位,只可惜……
“小子来京城参加会试前曾特意去祭拜过父亲,如果父亲知道陛下如今还一直记挂着他,九泉之下一定会安息的。”
年轻人便是宗政枫的独子,名叫宗政玦,自从宗政枫去世后,便被其母亲带回了琅琊娘家,直到如今为了参加科举才再次进京。
“好孩子,听说你去年乡试得了第一解元,有没有信心在今年的会试上也拿个第一?”
明明在外人面前是高不可攀的皇帝陛下,但在面对宗政玦时光文帝却如邻家长辈般和蔼可亲,生怕让宗政玦感到有隔阂。
“多谢陛下关心,东齐国地域辽阔,人杰地灵,小子只是诸多解元中普普通通的一员,并不敢过于自傲,如果幸运夺得会元,也是陛下教导有方,如果与会元失之交臂,也是小子学艺不精,以后定当努力进步。”
宗政玦的语气不疾不徐,清润舒缓的音质格外让人享受,犹如一杯上等的御前龙井,清洌回甘。
“哈哈哈,好好好,那朕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宗政枫才华横溢却英年早逝,一直是光文帝心中的一个遗憾,不然有他尽心尽力辅佐在侧,东齐早就富国强兵上升一个台阶了。
但现在看着眼前,无论是气度,学识,城府丝毫都不逊于其父的宗政玦,光文帝觉得东齐国未来有望了。
“小玦如今也二十及冠了吧,可有娶妻生子?”说完正事,光文帝话题一转便开始拉家常,“朕有一侄女,年芳二九,生的花容月貌,才情过人,不知小玦可有时间与佳人一见?”
这样优秀难得的人才怎么能不想办法收拢为己用,要是还没长成就不小心夭折或者被人提前收买就可惜了。
如今光文帝膝下的几个皇子年纪渐大,夺嫡之争的矛头也初现端倪,虽然光文帝早已立了太子,但太子年纪尚小,根本压制不住已经拥有了一定权利和势力的哥哥们。
为了不让东齐国陷入同室操戈,血脉相杀的悲惨结局,光文帝必须在有生之年为小太子铺好一条庄康大道,而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就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多谢陛下抬爱,小子这些年一直谨记父亲的叮嘱,不立业不成家,小子目前身上并无一官半职,不敢高攀尊贵的郡主殿下,更何况家母早年曾给小子订下了一门娃娃亲,对方正好是京城人士。”
听出了皇上明晃晃想要为自己牵线做媒的言外之意,宗政玦想都没想就拒绝了皇上的好心,他只想学自己的父亲,走独善其身的孤臣之路,并不想卷入贵族间的权利纷争。
“哦?究竟是哪家小姐这么幸运能和小玦结亲?”
被宗政玦果断拒绝了的光文帝也不恼,反而饶有兴趣地问起了细节。
“母亲说对方是原盛丞相之孙女,如今的礼部尚书盛尚书之女。说来惭愧,小子刚到京城,还没来得及前去拜会,想必这么多年过去,对方应该早就忘了这门娃娃亲了吧。”
按照东齐国的习俗,订婚后的男女应该时不时互相送礼,深入了解,培养感情,但宗政玦一直都在百里之外的琅琊王氏,就连这个娃娃亲也是母亲在临出门前才告诉他,宗政玦根本不知道对方的样貌品行如何,这个娃娃亲简直如儿戏一般。
不过现在刚好可以用来搪塞皇上的拉媒,也不算毫无用处了。
在知道自己身上有个不明不白的娃娃亲后,宗政玦在临走前曾仔细追问过母亲,盛母拗不过儿子还是告诉了他实情。
当初还未去世的盛丞相为保住自家清流世家的地位,便想与百年清贵世家琅琊王氏结亲,但琅琊王氏只有外嫁女,没有外娶子。
王氏嫡系子弟都是与琅琊当地乡绅氏族结亲,以保证琅琊王氏在琅琊的崇高地位。
第3章
烹茶
当时的琅琊王氏没有适龄的女子,只有适龄的男子,最后盛丞相退而求其次,让自家刚出生的嫡长孙女与王氏族长嫡次子的嫡子定了亲。
然而谁曾想盛丞相不久后就去世了,盛家老少丁忧三年,等三年后再入官场,只能从一些边缘化没有实权的部门做起。
要不是皇上体恤盛丞相鞠躬尽瘁,再加上盛家嫡长子盛明靖本身资质还不错,不然这个正二品的礼部尚书,还不一定能落到盛明靖的头上。
这还不是重点,这门婚事之所以会落到宗政玦的头上,其一是因为族长嫡孙喜欢上了别的姑娘,闹着要退婚,其二也因为王氏有点看不上已经没有了盛丞相的盛家,但又做不出主动退婚影响人家姑娘清白声誉的举动。
想来想去,族长嫡次子便找了个由头将婚事栽到了没有根基靠山的宗政玦身上。
当时宗政玦正好在外考试并不知情,是盛母点头答应了下来。
盛母这些年寡居在娘家王氏,虽然靠着一门刺绣手艺和亡夫的遗产能维持温饱,但多多少少还是给王氏带来了一些风言风语的麻烦。
王氏女即使二婚也不愁嫁,东齐国更是鼓励寡妇再嫁,但盛母不愿意再嫁给别人,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比宗政枫对她更好。
刚开始王氏还有亲人劝说盛母,但时间长了便也默认了她的倔强,没有再劝嫁,反而给了孤儿寡母一块清净地,让她将宗政玦平安养大,让宗政玦能和王氏子一样上学堂读书。
所以盛母心中还是十分感激王氏这么多年的庇护,在面对族长嫡次子软硬兼施的请求时,盛母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下来。
可盛母在按下手印后就后悔了,她不该拿孩子一生的幸福来还债,于是便将这件事给瞒了下来,直到如今再也瞒不下去了才告诉宗政玦实情。
宗政玦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倒也没有生气,反而安慰起泣不成声的盛母,事已至此,盛母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宗政玦也不好再责怪她。
就当这一纸婚约偿还了王氏这些年庇护他们母子的恩情了吧,等他参加完科举,有了一官半职,就将盛母接到身边养老,彻底与王氏脱离了关系。
“竟然是盛家的姑娘,朕倒是第一次知道,盛丞相真是为人父母,计之深远啊。”
光文帝只是稍稍联想宗政玦话中的关窍,很快便反应了过来,没想到盛丞相为了不让盛家在他死后落败,还是做了很多后手准备的。
“小玦也不要太担心,娃娃亲本就是两家长辈之间的口头约定,双方有意则锦上添花,双方无缘也不用在意,朕可是等着你会试的好消息呢。”
“是,小子谢陛下关心。”
宗政玦当然知道什么对他来说是最重要的,那位盛家小姐要是愿意嫁他便娶,不愿意嫁那就不娶,大丈夫何患无妻,成就一番事业才是他一生为之奋斗的目标。
宗政玦一直与皇上从天文地理聊到科举政治,直到小太监来询问是否要上午膳了才结束话题。
陪着皇上吃完御膳,宗政玦便带着自家小厮离开了皇宫。
“少爷,我们现在回小院休息吗?”
青川是宗政玦从人牙子手中买下的孤儿,因为家乡遭了灾,父母饿死,他为了活下去只能将自己卖给人牙子。
宗政玦正是看中了他那历经苦难还依旧双黝黑明亮的双眼才买下了他,和其他灾民大多被苦难打压得麻木不仁相比,青川显得格外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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