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式本是二郎送我的,只不过我这把老骨头了,早就不适合戴这种时新的样式,给你这样年轻的姑娘戴正合适,也算是借花献佛了。”
“祖母您哪里老,眼角一丝皱纹都不见呢。”
说话的是二房的大女儿,也是沈敬之的表妹,如今才十五,已然出落得亭亭玉立。
这话一出,老夫人也被哄得心花怒放,“你这丫头,就会哄着祖母开心,说些瞎话,祖母我这岁数要是还不老,那不成妖怪啦。”
众人也被老夫人的话逗得哈哈大笑,纷纷捂着嘴笑个不停。
说话间,嬷嬷也将簪子放进锦盒送了出来。
柳垂容刚要将东西收好,这时,二房的儿媳赵氏阴阳怪气地开了口:“哟,这新进门的就是不一样,老夫人可真是疼你,我们这些旧人怕是入不了眼咯。”
柳垂容心中一紧,面上却仍旧挂着温婉的笑,缓缓说道:“嫂嫂这说的是哪里话,老夫人向来宽厚仁慈,对府中众人皆是一视同仁。妹妹初来乍到,承蒙老夫人厚爱,嫂嫂莫要多心。日后妹妹还要多多向嫂嫂请教,还望嫂嫂不吝赐教。”
赵氏没想到柳垂容如此回应,一时竟语塞。
可她仍不甘心,又道:“哼,说得倒是好听,谁知道是不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我在这府中多年,也未曾得过这般贵重的赏赐,你一来就如此风光,莫不是使了什么狐媚手段。”
柳垂容眼中闪过一丝委屈,贝齿轻咬着下唇,正欲开口辩解。
沈敬之皱了皱眉头,抢先说道:“嫂嫂莫要这般无礼,垂容初来乍到,并无过错,还望嫂嫂以和为贵。”说着,轻轻将柳垂容往自己身后拉了拉,那护着的姿态格外明显。
赵氏见沈敬之如此维护柳垂容,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冷哼一声,却也不好再继续多说什么。
老夫人脸色一沉,怒喝道:“都给我住嘴!一家人本该和和睦睦,这般吵闹像什么样子!”
柳垂容赶紧低头,应道:“是媳妇不好,让祖母烦心了。”
老夫人语气稍稍缓和了些:“容丫头,你莫要往心里去,赵氏她也是一时糊涂。”
柳垂容乖巧地点点头:“媳妇明白,定不会与嫂嫂计较。”
谁知老夫人却开口道:“是不是不喜欢,怎么不戴上啊。”
听这话,沈敬之忙将锦盒接过去,小心翼翼地替柳垂容簪起来,谁知牡丹花的金丝勾着她的头发,柳垂容疼得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沈敬之的手顿时悬在了半空中,不知该如何是好。
瞧见此景,老夫人一个眼神,嬷嬷将手中的簪子接过来,替柳垂容簪上,顺便整理了一下她的发髻。
“到底是个愣头青,人家姑娘的脑袋是石头吗,你就这样直接戳进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拿剑劈石头呢。”老夫人打趣道看似是责骂沈敬之,实则是替他解围。
“你们二人定要相互扶持,容丫头,你虽是个侧室,但二郎屋中也不曾有其他暖房丫鬟,这院中大小事务你都要费心,这府中你有什么不懂的尽管去问你二伯母,家中一切事务都是她打理的。”
闻言,柳垂容朝着二伯母行礼,“日后怕是要麻烦二伯母了。”心里却暗自琢磨:这往后的日子,还得处处小心谨慎才是。
“哎,还是老夫人抬爱,让我管家,日后你院子里丫鬟、婆子,衣食住行,有什么不满意的尽管找我来就是了。”
“哎哟,这新妇真是标致,二郎你可要好好对人家,妹子你要是受了气,尽管来找我,我替你出气。”说话的是沈敬之远房的表嫂,夫君是现如今在震远军里当副官。
沈敬之不能待太久,便先行请安离开。
众人说说笑笑,来了不少姑娘,都争着给柳垂容介绍,一场下来,柳垂容只觉得自己的嘴都要笑僵了。
一早上都未曾用膳,眼下肚子里空空如也。
桌上的点心精致得很,是她不曾见过的样式,看着花瓣像是荷花酥,颜色却又不太像。
但是老夫人没下令,柳垂容也不好自己先吃起来,只能眼巴巴地望着。
好在,没过多久,老夫人看出了柳垂容的心思,“大家也都别拘束了,这屋内没有旁人,都吃起来。”
等到散场了,都已经是午时了。
柳垂容又去向公主请安,自从沈家大郎离世后,公主便就深居简出,一心在院内吃斋念佛。
“母亲,儿媳给您请安了。”
公主微微抬了抬眼,目光中透着几分清冷和哀伤,“好孩子,快起来吧。”说着,将柳垂容扶了起来,拉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我这命苦,夫君去得早,如今这府里的事也懒得管,只盼着你们都能好好的。”
她年轻时候,一门心思想生个女儿,没承想左一个儿子,右一个儿子,所以那日看到柳垂容的画像便一眼相中了。
只可惜,柳垂容不能生育,如今府中知晓此事人并不多,只怕日后会有事端。
想到这里,公主低声说道:“待过几日,我让宫中的御医给你瞧瞧,你还小,这后面调养调养,说不定有用。”
“多谢母亲关心。”柳垂容乖巧地应着,眼中满是感激之色,心里却不禁泛起一丝苦涩。
从公主那里出来,天色已晚了。
柳垂容回到院子中,见丫鬟手脚倒是利落,院子里的落叶也被清扫得一干二净。
柳垂容递了个眼神过去,绿珠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她则先进里屋了。
绿珠带着几个丫鬟站在屋内,柳垂容扫视过去,几个丫鬟长相都颇为不错,年纪瞧着也不大。
“你们先前都是在哪儿伺候的。”柳垂容抬起头,微微挑眉问道。
“回夫人,我们几个先前都是在二夫人院里的。”带头的丫鬟恭恭敬敬地答道二伯母的心思她也猜到了,这几个丫鬟怕是被派来监视自己的。眼下自己刚嫁进来,也不好将事情挑明,只得点点头,让她们先下去了。
“姑娘,你这刚进门,二房夫人就送这些美艳丫鬟,这不是明摆着给你添堵嘛。”绿珠气得双颊鼓鼓的,眉头紧紧皱着,为自家姑娘愤愤不平,“我看呐,她们就是不安好心!”
“好了,你也别气了,以后日子还长着呢。”柳垂容安慰道
第11章
三月初晨,寒意犹存,虽午间能略感春暖,可这破晓时分依旧凉气侵人。
沈敬之自那日离去后,便不曾再踏入她的院中。
柳垂容不是未曾动过遣人往寒衙司递信的念头,可话到唇边,终是咽了回去。
她这新入门的媳妇,若是表现得过于急切,恐招人嫌恶。
归宁之期渐近,柳垂容不得不精心筹谋。
公主身边的吴嬷嬷一大早就来到院子通报:“公主殿下见夫人归宁的日子快到了,担心二郎尚未准备周全,一早便将东西备好了。这是礼单,夫人瞧瞧可有遗漏,老奴也好早做准备。”
柳垂容忙将嬷嬷迎进屋,让绿珠倒了杯热茶递给她。
到底是大户人家,做事甚是周全,连自家弟弟都有一套青石雕鱼纹砚石。
柳垂容很是满意,让绿珠拿了一对金耳坠递给吴嬷嬷,说道:“嬷嬷费心了,东西准备得很齐全,不必再备。这耳坠我平日不爱戴,如今瞧着倒是与嬷嬷您很是合适。”
吴嬷嬷也没推辞,拿着锦盒笑眯眯地走了。
吴嬷嬷刚离开,外面就有人来通报。绿珠一看,是沈敬之贴身伺候的小厮元宝,便让他进来了。
“夫人,这是二郎吩咐小的送来的,说是给您准备归宁的首饰。”元宝捧着一个锦盒,低着头禀告。
柳垂容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整套的头面,做工极为精致,一看便价值不菲。
“他还说了什么?”柳垂容轻抚着那些珠钗,心里泛起一丝暖意。
“二郎还说,明日一早,他会亲自来接姑娘回门。”元宝笑盈盈地答道。
归宁当日柳垂容早早地去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知晓今日是她归宁的日子,没多留她,就让她回去了。
随后她去到公主的院子,远远就瞧见吴嬷嬷站在门口,见她们过来,吴嬷嬷赶忙迎上前,说道:“公主殿下说了,今个是夫人归家的日子,不必拘礼,早些回去团聚。”
柳垂容微微颔首,说道:“倒是让婆婆费心了。”
沈敬之一早便从寒衙司赶了回来。他身着宝蓝色锦袍,腰间系着白玉带,愈发显得挺拔俊朗。
“让夫人久等了。”沈敬之微微颔首,语气中带着一丝歉意。
“无妨,时辰尚早。”柳垂容轻声回应,目光却不敢与他对视。
“最近司内事务繁忙,委屈夫人了。”沈敬之解释道,似乎怕她多心。
他是在想自己解释吗,柳垂容暗自感叹,他要是知道自己这几日除吃就是喝,手里的画本子都看完了好几本,定不会这样说吧。
二人一同离开,到了府外,柳垂容才发现沈敬之不打算骑马,于是二人进入马车。
马车缓缓驶出沈府,车厢内空间狭小,两人之间距离甚近。
柳垂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混合着清晨的露水气息,莫名让她感到安心。
“你的过所,户籍司已经补好了,明日便可送到府上。”沈敬之突然开口,打破了车厢内的沉默。
柳垂容微微一愣,这才想起自己的过所已不见数月,自己都快忘了,难为他还替自己记着。
人家都开口说话,柳垂容也不好装作没听见,开口道:“多谢夫君,这几日未归,妾身着实担心,不知司内可是出了何事?”
沈敬之身子微微倾斜,靠近柳垂容,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是吗?可真是难为夫人,如此挂念为夫了。”
他的气息拂过柳垂容的脖颈,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心里暗想:自家夫人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倒是越发熟练了。
既然担心,几日都不曾派人来送个信,就连墨燃那个呆子都收到自家夫人的信件。
自己眼巴巴地待在司里,却什么都没有。
柳垂容不明白,沈敬之今日为何这般奇怪。
话毕,沈敬之转过身去,双手环抱起来,闭目养神,不再开口。
柳垂容觉得无聊,开始拨弄车帷底下的流苏。
定安侯府距离国公府有一段距离,穿过西街,往南上了息心桥,再走过三条街才能到。
柳父与李氏早早就在门口迎接,远远瞧见马车过来,赶忙让管家将门口的鞭炮随即点响。
马车停在侯府门口,沈敬之立马起身出去,柳垂容以为他坐着不舒服,掀开车帘却看见沈敬之伸出手要牵自己下去。
柳垂容踏下马车,被沈敬之牵着,向父亲与母亲行礼。
柳垂容今日穿着套淡粉色罗裙,上面绣着清新淡雅的玉兰花,头发盘成了已婚妇人的模样,戴着一对琉璃蝴蝶戏花金簪,看起来十分俏皮。
门口站着的众人嘴里都说着喜气话,热闹非凡,柳垂容扫视一圈却没见到自己祖母与大伯母一家,心中颇感奇怪。
沈敬之身份不凡,官阶又比柳父高许多,所以柳父见他行礼,赶忙扶起,表示不必。
“还请沈指挥使进屋喝杯热茶。”柳父也不敢摆出岳丈的架子,很是客气地说道。
“岳丈客气了,叫小婿敬之即可。”
“姐姐,姐夫。”柳云从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穿着一身褐色银细花纹底锦服,头发用一根玉簪束起来,看起来沉稳了不少。
这刚走到门口,就被柳父敲打,“没有规矩,要叫沈指挥使。”
柳云从摸了摸自己额头,朝着沈敬之拱手行礼道:“见过沈指挥使。”
沈敬之被一群人簇拥进了侯府前厅,女眷则拉着柳垂容去了后厅聊天。
李氏趁机拉着柳垂容的手,低声道:“你祖母昨日就到青城寺庙祈福去了,要过一段日子才能回来,今个都是自家姐妹聊聊天天。”
听到这话,柳垂容悬着的心也放下了,祖母不喜自己,如今不在也好,见了也只是徒增烦恼。
后厅的屋内围满了嫂子、婶子、表妹,一些柳垂容都未曾见过的亲戚,如今,就算柳垂容嫁入国公府是个妾室,可到底也是个国公府的妾室。
瞧今日带回来的礼单,满满当当的几页纸,婆子丫鬟也是搬了好些趟才将东西搬完,如今一间空屋子被塞得满满当当。
可见国公府对于这个孙媳很是满意,这么多东西也是给她撑足了脸面。
李氏坐在高位,旁边是宋姨娘。
柳垂容向母亲跪拜行礼,得到李氏点头,才起身向宋姨娘行礼。
柳依斐坐在侧边,瞧着柳垂容眼神满是羡慕,想着自己何时才能找个如意郎君嫁人,想起母亲叮嘱让自己没事就到李氏面前候着。
将李氏哄开心了,自己也能寻个好出路。
柳垂容一一应付着,脸上始终带着得体的微笑,心里却早已疲惫不堪。
这些虚情假意,她早已看得透彻。
宴席结束后,柳垂容被母亲李氏拉到了房间里。
“容儿,你老实告诉娘,敬之他待你好不好?”李氏拉着女儿的手,一脸担忧地问道。
“娘,您放心,夫君他待我很好。”柳垂容反握住母亲的手,柔声安慰道。
李氏叹了口气,道:“容儿,娘知道你受委屈了。敬之他……他并非良配,可如今你已嫁入沈家,便要好好过日子。”
柳垂容点点头,眼眶微微泛红。
她何尝不知,沈敬之并非良配。
可这桩婚事,是她唯一的出路。
李氏拉着柳垂容的手,眼角的皱纹仿佛刀刻一般,写满了岁月的沧桑。
“容儿,你长姐的事,你可听说了?”李氏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无奈。
柳垂容心中一紧,她如何不知晓长姐的“荒唐事”。
柳依依,定安侯府嫡长女,性烈如火,前几日带着家中小厮去青楼捉人,闹得满城风雨,如今已是京中贵女圈的笑柄。
“娘,女儿听说了。”柳垂容的声音低低的,像夏夜里被风吹落的栀子花瓣,带着一丝苦涩的香气。
李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语重心长地说道:“你长姐的性子,唉,说到底还是你大伯母与老夫人太娇惯她了。”
柳垂容沉默着,她知道,母亲这是在借着长姐的事情,来敲打她。
“容儿,娘知道你受了委屈,可这女人啊,嫁了人,便如同泼出去的水,这夫家便是你的天,你的地。”李氏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仿佛在压抑着什么情绪。
“敬之他……他并非池中之物,有些事情,你若是能忍,便忍一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李氏顿了顿,似乎在组织着语言,“切不可像你长姐那般,贸贸然地行动,这不仅丢了你的脸面,也让侯府颜面扫地啊!”
柳垂容心中满是幽怨,可她也明白,母亲说的都是事实。
8/39 首页 上一页 6 7 8 9 10 1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