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命人将手中的药材包轻轻放下,这里面可皆是她兄长在北关千辛万苦寻来的珍稀补药,只盼能对沈清寒的病情有所助益。
“烦请罗管家将这药材带回,顺带替我传一句话,问他死了没。”言罢,姜蕴玉决然转身,裙袂飘飘。
罗管家接过那药材包,心中不禁五味杂陈。姜姑娘每隔半月便送来诸多药材,只可惜大夫言明,这些不过是治标不治本。他本欲劝姜姑娘不必再送,可大郎执意不许。
这姜姑娘每次嘴上说着那般绝情之语,可心中的担忧与牵挂又怎能隐藏得住?
罗管家将东西送至厨房。自从大郎患病,厨房便单独隔出一间屋子,专门用于存放药材和熬药。
夜幕如墨,悄然降临。柳云从结束学堂的课程归来,刚进院子,便径直朝着李氏的云落院奔去。
刘妈妈迎上前去,只见柳云从满脸怒容,忙道:“大郎,这是怎的了?谁惹您生这般大气,可莫要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哟。”
“刘妈妈,母亲可在屋内?”柳云从话音未落,便已径直推开屋门,大步迈进。
李氏见自家儿子这般模样,满心疑惑,挥手让刘妈妈退下,屋内仅留母子二人。
“母亲为何应允卫国公府让姐姐嫁过去做妾?这岂不是明晃晃地羞辱姐姐?”柳云从忆起今日在学堂听闻那些学子于背后对阿姐的肆意编排,心中怒火中烧,若不是夫子在场,他定会为阿姐讨回公道。
李氏闻此,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我当是何事,原是为此。”李氏起身,拿起桌上的糕点,递予柳云从,解释道:“大夫已言明,你阿姐往后难以受孕。即便如此,卫国公府不嫌弃,仍愿纳她为妾,这已然是给侯府极大的颜面了。”
柳云从听闻,心中的愤懑丝毫未减,手中的糕点亦是无心品尝。
“女子为何非得嫁人?待我高中之后,难道还养不起一个阿姐?她食量又不大。”
柳云从这番话语一出,李氏怒而拍桌,厉声道:“休得胡言!女子哪有不嫁人的道理?你莫非想让你姐姐遭京中那些长舌妇的唾沫淹没?”
“母亲。”见李氏动怒,柳云从顿时噤若寒蝉。
“你若真心为你姐姐好,便在今年春闱全力以赴,博取功名。如此一来,你姐姐在国公府也能脸上有光。”
李氏瞧见柳云从身上衣衫单薄,心生疑惑,按理说今年为他新制的氅衣早该送至他院中,怎不见他穿着?
“你的氅衣呢?为何不见你穿着?春闱将至,可万不能再生病了,回头我让人再去铺子里为你做一件更厚的。今年冬日严寒,可要多多保重自己的身子。”
柳云从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旋即借口要回去温习功课,匆匆离去。
岂料,柳云从并未返回自己的院子,反倒来到柳垂容的院落。见屋内烛火未熄,刚欲踏入,却又想起此刻已入夜,自己身为外男,进入姐姐的院子有违礼数。
于是,他自怀中掏出一枚金簪,放置于门口,下面还压着一张纸条,轻轻叩响屋门,听到里屋绿珠的应答后,便悄然离去。
绿珠心中纳闷,如此深夜,究竟是谁?推开门,却不见人影,低头一瞧,只见门口的金簪与纸条,忙将其拿进屋内。
“姑娘,似是有人送东西来。”绿珠只见纸条上写着“若若亲启”,这“若若”二字乃是自家姑娘的小名,知晓之人寥寥无几。
“谁送来的?”
“不知,似乎放下东西便走了。”绿珠将东西递与柳垂容。
柳垂容打开纸条,只见“新婚贺礼”四字,右下角写着“弟弟”二字。
柳垂容未曾料到竟是他,毕竟回府之后,与柳云从也未曾多见几面。平日里柳云从要去学堂上课,归来甚晚,除了晚间用膳时能见上几面,其余再无过多交集。
柳垂容接过绿珠手中的金簪,借烛光仔细端详。金簪的投影映在墙上,宛如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
这般物件,通常是母亲为即将出嫁的女儿所备,未承想柳云从竟替她准备了。
柳垂容吩咐绿珠好生收起,这金簪一看便价值不菲,难为他如此费心。
回去途中,书意对柳云从道:“大郎,夫人若知晓您将身上的氅衣脱了,换钱给姑娘买了这簪子,怕是又要打您板子。”
柳云从道:“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被母亲知晓,那你便是罪魁祸首。”
书意无奈叹气,应道:“小的定会替大郎保守秘密。”
翌日清晨,卫国公府将算好的良辰吉日送至侯府。李氏看过,并无异议,表示一切依照国公府的礼法行事即可。
侯府接连操办喜事,下人们布置起来轻车熟路。婚礼前三日,卫国公府再度派人送来众多聘礼。李氏见了,拉住罗管家询问:“前些时日,国公府已送过聘礼,如今这又是……”
罗管家自然明白李氏的顾虑,忙道:“这些皆是国公府给二姑娘的聘礼。我们家二郎说了,让二姑娘以妾室之身嫁入府中,实在是委屈了姑娘,故而此次聘礼自然要丰厚些。”
“这是?”见罗管家单独拿出一些物件,李氏面露不解。
“此乃二郎特意吩咐,专为二姑娘准备的。”言外之意,这些并非聘礼,可任由柳垂容随意支配。
沈敬之心知自己送去的聘礼,大概率不会落入柳垂容手中,侯府怕是会拿来贴补家用。怕她受了委屈,特意挑选了一些小物件,让罗管家亲手交到柳垂容手中。
李氏闻之,心领神会,让刘妈妈去后院将柳垂容请来,只道是国公府来人了。
此刻,柳垂容正跟着嬷嬷学习规矩,这些日子天天点名,嬷嬷还要日日抽查,柳垂容只盼着能早日嫁入国公府,脱离这苦海。
听闻刘妈妈来请自己去前厅,柳垂容总算松了口气,让嬷嬷先回,明日再继续学习功课。
嬷嬷见是国公府来人,也不好阻拦,只得点头应允。
柳垂容行至前厅,只见满地锦盒,大大小小,不计其数。
瞧见柳垂容前来,罗管家赶忙起身行礼,道:“见过二姑娘,这些皆是我家二郎让小的代为转交姑娘的。”
随后,身后一小厮端着一堆物件走来,堆得如同小山一般,柳垂容险些瞧不清他的面容。
绿珠见状,赶忙上前帮忙。
对于自己将要嫁予之人,柳垂容仅知晓他乃寒衙司指挥使,为人狠厉,负责京中官员诸事。
听到“寒衙司”三字,柳垂容不禁感慨,自己近来不知怎的,总是与这地方有所牵扯。在青州时,此地于她而言遥不可及,如今却近在咫尺。
柳垂容向罗管家道谢,转身让绿珠从厨房取来两份栗子糕,一份让罗管家交予他家二郎,另一份则让罗管家带回去自行品尝。
毕竟是自己未来的夫婿,多些讨好,总是没错的。
更何况对方送来诸多好物,礼尚往来,也是应当。
冬日白昼短暂,时光匆匆,转眼间便到了大婚之日。
李氏一早来到院子,细细叮嘱:“女儿啊,今夜可要乖巧懂事,万不可扭捏作态。男子到了床上,皆是一般模样,莫要端着架子。”
柳垂容隔着盖头,轻声应道:“女儿明白。”
“这副手镯,虽非稀世珍宝,却是我嫁与你父亲之前,你外祖母亲手交予我的。如今,我将它为你戴上,只盼你往后的日子如同这镯子一般,圆圆满满。”话至此处,李氏声音哽咽,想到今日乃大喜之日,恐不吉利,硬生生将泪水咽下。
柳垂容望着腕上红如鸽血的镯子,心中百感交集。
她握紧李氏的手,宽慰道:“女儿日后不在家中,愿母亲与父亲身体健康,如此女儿方能安心。”
“夫人,莫再多言,吉时已到,还请新娘上轿。”
喜娘牵着柳垂容的手,走出侯府大门,柳垂容款步登上花轿。
赵敬之身着大红喜袍,骑于白马之上,远远瞧见柳垂容身着金丝祥云喜服,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光芒闪烁,璀璨夺目。
“吉时已到!”伴随这声高呼,两侧乐师敲锣打鼓,热闹非凡。
队伍行进途中,柳垂容察觉异样。按理而言,自己身为侧室,应当从偏门入府,可眼下这路线,分明是朝着卫国公府的正门而去。
她轻轻掀开轿帘,让绿珠前去询问,是否队伍走错了方向。
不多时,绿珠踩着小碎步归来,掀开轿帘,难掩欣喜,道:“姑娘,前面带队的说路线没错。他们说是姑爷特意安排的,姑爷说自己未曾娶妻,故而特地吩咐按照正妻的礼法操办,从正门迎您入国公府。”
听闻绿珠之言,柳垂容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异样情愫。
第10章
秋日的阳光洒在国公府朱红色的大门上,映出一片辉煌。就这样一群人热热闹闹、浩浩荡荡地迈进了这威严的大门,柳垂容盖着绣满吉祥图案的盖头,眼前仿若蒙了一层浓雾,只能亦步亦趋地随着喜娘那高亢的口令前行。
一套繁琐的流程下来,柳垂容只觉身心俱疲,也不知究竟到了何时辰。
到了喜屋内,她忙让绿珠拿了一吊钱递给喜娘。
喜娘接过钱,那脸上瞬间笑成了一朵怒放的花,嘴里滔滔不绝地说了一箩筐喜庆话儿,这才欢天喜地地出去吃酒了。
屋内此时仅剩下她与绿珠两人,她见四周无人,刚欲伸手将盖头取下,透口气儿。
谁知绿珠眼疾手快,她还没来得及掀开,就又给严严实实地盖了回去。“姑娘且忍忍,这时辰未到,盖头可不能取下来,不吉利哟!”
听了绿珠这话,她无奈地轻抿了抿唇,也只好作罢。
不知不觉中,柳垂容竟是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只觉喉咙干得好似要冒烟,恰在此时,听见了那轻轻地推门而入的声音。
想着定是绿珠给自己寻吃食回来了,她赶忙开口道:“绿珠,我渴得厉害,快倒杯水来。”
绿珠并未回应,只听得倒水的声响,没一会儿,一杯水就递到了她面前。借着盖头下那窄窄的缝隙,柳垂容伸手去接,无意中触碰到对方的指腹,那粗糙的老茧轻轻划过她的指间。
柳垂容心中猛地一惊,手中的热茶险些就洒了出来。
沈敬之瞧着她这副受惊的小模样,嘴角微微上扬,轻声说道:“莫怕,是我。”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柳垂容只觉得心跳瞬间乱了节拍。
沈敬之缓缓将她头上的盖头取下,距离上次相见已过了半月有余,只记得先前的她还有些微微的婴儿肥,如今却是又消瘦了不少。
柳垂容有些窘迫地抬起头,目光刚一触及自己新婚丈夫那俊朗的五官,眼神里便闪过一丝诧异。
“又见面了,柳姑娘。”他压低了声音,尾音微微上扬,那语调不似京中那些世家子弟的刻板,反倒带着几分江南的软糯韵味。
温热的气息轻轻拂在柳垂容的耳边,他的目光带着几分灼热,直勾勾地盯着她,柳垂容的脸瞬间红得如同天边绚丽的晚霞。
柳垂容心里又羞又恼,暗自嗔怪自己:我可真是个蠢笨的,青州的沈公子与这寒衙司的沈指挥使分明就是同一个人,想起先前绿珠说当日从水中将自己救出来的,正是面前这位沈家二郎,我怎的现在才反应过来。
瞧着柳垂容脸上瞬息变幻的表情,沈敬之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说道:“在想什么呢,这般入神?”
柳垂容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弄得不知所措,只能咬着嘴唇低下头。
而她不经意间发现,沈敬之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像是在克制着什么。
还没等柳垂容回过神来答话,一群喜娘便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吓得她身子禁不住一颤。
仔细一瞧,并非自己带来的喜娘,想必是国公府自家准备的。
喜娘拿着绣着鸳鸯的喜帕放在床榻上,床上放置的五谷、红枣与花生,也被迅速清理得干干净净。
“时辰也不早了,还请二郎与新妇早些歇息。”领头的喜娘满脸堆笑地开口道,得了沈敬之地点头,便转身带着人匆匆离开了。
“我知晓让你嫁与我为妾,是委屈了你,这日后若在府中遇到什么难处,尽可告知于我,我定会为你排忧解难。”
沈敬之这番话,柳垂容并未放在心上。
她在心里暗自嘀咕:男子的誓言如同轻飘飘的鹅毛,毫无分量,说不定哪日一阵风就给吹散了,此刻我又怎能当真。
只是当下,柳垂容也不好表露什么,只得强装镇定地点头应道:“多谢二郎怜爱。”
洞房花烛夜,本应春宵一刻值千金。
柳垂容回想起先前李氏的叮嘱,咬了咬粉嫩的嘴唇,也不好太过矜持,顺着沈敬之的臂弯便缓缓躺了下来。
沈敬之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反而是转身到了屋外,让门口候着的喜娘散去。
自己晓得怎么做,不必时时刻刻盯着,说着,从怀中掏出个钱袋,让人分了下去。
这拿了钱,喜娘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表示明日一早再来,还请二郎多多体贴新妇。
“有劳妈妈了。”沈敬之将人送走,这才返回屋内。
一夜无眠,柳垂容只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沉重的马车狠狠碾压过一般,难受得紧。
好在,后半夜,沈敬之抱着她沐浴更衣,动作轻柔得仿佛她是一件稀世珍宝。他的手指不经意间划过她的肌肤,惹得柳垂容一阵轻颤。而柳垂容发现,沈敬之的耳朵微微泛红,却仍强装镇定。
今日早晨倒是能多睡片刻。
即便如此,绿珠敲门进来的时候,柳垂容还在熟睡之中。
沈敬之让绿珠将喜帕交给喜娘,自己则走到床边,轻声唤柳垂容起来。
“夫人,已卯时了,要去给母亲请安了。”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和宠溺,柳垂容勉强睁开眼睛,望着眼前这陌生却又俊美的男子,心里顿时一阵慌乱:自己如今身在国公府,往后的日子不知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新妇第一次请安就迟了,定会惹婆婆不快,想到这儿,柳垂容强撑着精神坐了起来。
一番精心梳洗打扮后,随着沈敬之前往正厅。
这国公府人丁不算繁多,老夫人膝下仅有两个儿子,一个娶了先帝的十七公主,一个娶了寒州的瓷器富商家中的嫡女。
如今驸马爷已然离世,公主也无心掌家,故而家中的管家之权都落在了二夫人手中。
观礼的宾客也都并未完全散去,有些是老夫人在寒州的亲戚,观礼结束后还要小住一段日子,恰逢不久之后便是老夫人的七十寿辰。
“祖母,请喝茶。”柳垂容跪在绣着五福祝寿的精美垫子上,挺直了身板,柔声说道,那声音如夜莺啼鸣,婉转悦耳。
老夫人上下打量着,瞧着柳垂容那弯弯的眉眼,圆润如玉盘的脸蛋,一副娇柔的模样,心里欢喜得紧,随即让一旁的嬷嬷将自己那一对金蕊牡丹花镶玉的簪子拿了出来,送给了柳垂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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