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这几年,他因着那点毒,遭不得任何寒风,天气一变,就跟个肺痨似的,咳个不停。
我们的感情,可以说是生死里闯出来的。
13
然,生死里闯出来的感情,也不敌皇权一分。
此刻,萧尘逸听完我的质问,却跟听了个笑话似的。
他道:「燕十三,你知道你这人最大的毛病是什么吗?」
他边从浴池里出来,边自问自答:「天真,还不吸取教训。父皇三年多前就要杀你了,你还敢回来梁都。敢回来梁都就算了,还敢上交兵符。」
「你这次来找孤,不会是天真地想用过往那点恩情来道德绑架孤吧?」
我:「……」
他:「既然你不死心,孤今晚跟你说清楚。孤当年救你,是因为孤需要你手握西北的兵马,方便孤将来紧急时刻逼宫。孤现在弃你,是因为你自己丢了兵权,于孤而言,你没有利用价值了。恩情跟良心这俩玩意儿,跟九五至尊的位置相比,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但我摆摆手:「今晚来,不是跟你扯这些的,是来找你还我那一百人马的。」
他用看智障的眼神看我:「你觉得你现在还能从孤这里要回去吗?」
我环视了一圈,不见一个我以前的人。
这也是我为什么会闯了萧尘逸房间的原因。
我问:「我的人呢?」
萧尘逸:「就说你天真,你觉得孤都跟你翻脸了,孤还会放心用你的人吗?」
也是。
我再问:「所以,他们人呢?」
他轻蔑地笑了声:「有时间操心他们在何处,倒不如操心操心自己。已经一无所有了,若再被皇叔抓到把柄,被皇叔休了,届时就是个弃妇了。」
我:「……」
我特么真忍不了他了。
都别拦我,我今晚就要打死萧尘逸。
让他知道,什么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一个一无所有的人,真生气了,后果是很费命的!
14
家人们,听我一句劝。
不要在别人的地盘太猖狂,不然容易出事。
当时是,我实在气不过,上了头,就将萧尘逸给暴打了一顿。
打人一时爽,一直打一直爽……如果没有太子府的暗卫突然进来的话。
所以,我这会儿蹲在太子府的私牢。
15
我在太子府的动静太大,不可避免地惊动了宁若雪。
她出现在了私牢门口。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她嘲讽我:「燕十三,人要脸,树要皮,殿下已经不要你了,你还要来纠缠,有意思吗?殿下上次就已经跟你说清楚了,你还要来自取其辱。被殿下骂一顿,心里舒服了?」
我白了眼她,没搭理她。
我在疑惑,萧尘逸成亲后,莫不是温柔乡里待久了,不行了?
他怎么说以前也是我带出来的人,不至于在我面前完全还不了手。
但今晚,他真是被我一招撂倒的。
撂倒后,还吐了口血。
但宁若雪不给我思考的机会,继续叭叭:「燕十三……」
我懒得跟她吵,打断她:「你哥的西北统帅怎么来的,若是陛下知道了,你觉得你还有机会在这里跟我吵架吗?」
她:「……」
原本我上交兵符后,陛下是内定另一位将领的,但就在陛下要用他时,他突然病死了。
谁的手笔,不言而喻。
宁若雪被我两句话镇住了,但须臾,大抵是想想觉得不甘心,跟我放狠话:「燕十三,你若敢再纠缠殿下,信不信我今晚就杀了你。」
我白了她一眼:「不信。」
是真不信。
我敢孤身闯太子府,是算准了萧尘逸不敢杀我的。
虽当时若不是萧尘逸在他的暗卫杀我时,大喝了一声「住手」,我可能已经是具尸体了。
当然,萧尘逸救我不是为了我以前护他的那点恩情。
实在是我俩当时的姿势不堪入目,传出去有损他名声。
我近乎是骑在他身上揍他的。
暗卫破门而入时,都怀疑自己走错了片场。以为自己是见了什么不能过审的场面,先捂眼了。
且,我死在太子府,死在他房里,又是另一桩麻烦事了。
他眼下还被杀三皇子的案子缠身,朝中大臣对他已是颇为不满,二皇子党现在咬着他弑弟的罪名,成沓成沓地给陛下上奏折,请求陛下废他太子之位。
若不是陛下现在病在养心殿里,殿外还里三层外三层全是禁卫军守着,除了福公公,谁也进不去,二皇子估摸还想去养心殿将陛下薅起来告状。
我若再死在他太子府,他杀忠臣的罪名也得坐实。
就算他有宁渊侯府做靠山,也得被骂成狗。
还可能被二皇子再次抓到把柄,继续上奏折。
用他的话就是:「为了一个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人,赔上自己的名声,不值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果不其然,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萧越离也出现在了私牢门口。
萧尘逸通知他来接人的。
名义上,还得是我跟萧越离一起来他的太子府做客。
萧越离见到萧尘逸脸上被我揍的伤,险些一个趔趄,摔个大马趴。
萧尘逸皮笑肉不笑道:「皇叔,下次若再管不好府上的姬妾,就别怪孤不给你留面子了。」
萧越离一顿跟他道歉后,将我领出太子府。
甫出太子府门,他长长叹了口气,道:「十三,我们不是说好一起在王府做俩废材吗?」
我撇撇嘴:「谁让你不同意帮我出气?我只好自己来出气了。」
跟着一起来的九喜,见缝插针地嘲笑我:「结果气没出成,还被反杀了吧?让你不要堕落,你不听。」
我:「……」
要不把这倒霉玩意儿给杀了出出气吧?
16
九喜说得对,人不能堕落。
一旦堕落,就会多灾多难。
所以,我遭遇刺杀了。
好在,我即使堕落了,也比三皇子强。
刺客没有成功,还再次留下了证据,被我一把扯下了腰牌。
——太子府的腰牌。
我捏着手里的腰牌,陷入了沉思:萧尘逸是打算去搞批发吗?制作这么多腰牌。
九喜的关注点不同,她嚷嚷:「太子殿下有本事在太子府就杀你,事后来杀你,算什么本事?」
事后来离王府杀我,他不需要担责任,不会被言官骂。
我嘴角抽了抽,问:「你很希望我死?」
她:「不是你先去太子府找死的吗?」
无法反驳。
萧越离在知道我遭遇了刺杀后,终于不给我洗脑了。
他连夜换了离王府的守卫。
但我瞧着他换的守卫就不靠谱,是以,我将自己的人给调进了离王府。
萧越离:「你说你去招惹萧尘逸干嘛?他眼下都是杀疯了的状态。今日的早朝,还在金銮殿上大发了一通脾气。」
对,忘了说了,陛下下不了床后,萧尘逸以太子的身份监国了。
据萧越离说,萧尘逸今早发脾气,是因为二皇子党的人在试过各种途径给陛下递奏折都没有回应后,当朝辱骂了萧尘逸。
我不解:「二皇子这是狗急跳墙,开始找死了吗?」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陛下眼下已经离死不远了。不是不回应二皇子党人的奏折,而是没法回应了。
养心殿外的禁卫军,早已不是陛下的禁卫军了。
萧越离:「你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我:「我有什么好担心的,他府上的杀手还不够我下菜。」
萧越离:「……」
17
我一语成谶了。
又三日,二皇子真把自己给作死了。
萧尘逸直接带着小宁渊侯手里的兵马,将二皇子府给包围了,他府上连只狗都没有逃出来。
九喜慌了:「苍了天了,将军,太子殿下真的要成功了,你上次还揍了他一顿,你完了。」
我:「……」
谢谢提醒哈。
九喜是有点乌鸦嘴的本事在身上的。
翌日清早,陛下驾崩了。
死得恰到好处。
在萧尘逸干掉了两个弟弟后,立马就死了,都没有给自己多留点时间谴责萧尘逸两句。
九声丧龙钟划破长空,宣告大梁即将迎来萧尘逸的时代。
18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
萧尘逸上位后,干的第一件事儿是秋后算账,清理他两个弟弟在朝中的势力。
流放的流放,杀头的杀头。没流放,没杀头的,也是全力打压。
暴君气质一览无遗。
整个梁都,彻底成了修罗场。
人人自危。
正是我开始心慌时,萧尘逸作大了。
因他杀了太多人,流放了太多人,几位三朝元老上书求情。他杀疯了,下旨将几位老臣也一并流放南疆开荒去了。
其中一位还是宁渊侯的发小,宁渊侯为发小求情,言辞激进了点,两人在上书房起了争执。
萧尘逸一气之下,拔剑警告宁渊侯,失手刺了宁渊侯一剑。
当晚,宁渊侯死于自己的府上。
好家伙,上岸第一剑,先斩老丈人。
我替我爹谢他不娶他女儿之恩,不然我爹的棺材板都要保不住。
只是我眼皮猛地跳了几下,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萧尘逸这做法不像是要换臣子,倒像是得了失心疯。
他失心疯的后果是,离王府聚满了以前二皇子跟三皇子的老臣。
来求萧越离制裁萧尘逸以自保的。
这求救给我听笑了。
萧越离眼下跟他们一样,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先帝尚在世时,没给他实权,没让他迁出梁都。或者说,想将他留在眼皮子底下监督,防止他作妖。
但萧尘逸新官上任三把火,以他以前跟几个大臣一起喝过酒为由,怀疑他结党营私,打算给他一块鸟不拉屎的封地,让他从梁都滚蛋了。
如果不出意外,圣旨很快就要下来了。
我为什么会知道?
我说过,我在宫里有眼线。
果不其然,翌日,圣旨下来了。
萧越离的封地在贫瘠的凉北,那里的气候只能用一句话形容:冷冷的黄沙在脸上胡乱地拍。
萧尘逸责令他三个月内迁往。
给他三个月的时间是让他派人先去那边自建王府的。
圣旨下来后,我与他相爱相杀:「王爷,看热闹看到自己身上了吧?」
我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将他以前的话变相还给了他:「你打算看热闹的时候,就没想过,萧尘逸登上皇位后,会连你这个闲人也容不下?没想过战火会蔓延到你头上来?」
顿了顿,我也给他洗脑:「凉北也挺好的,哪天家里没有银子了,出门张张嘴,就能喝到风。若喝风不管饱,还带沙子。」
他:「……」
我补充:「当然,这还有个大前提,你能走到凉北,不会中途出什么人为意外。」
他看了我须臾,幽幽道:「十三,你幸灾乐祸的时候,是不是忘了,我们现在是一体的。我若走不到凉北,你觉得你能?」
我:「……」
淦,真忘了。
我:「王爷,那啥,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你现在就给我一封休书,谢谢。」
萧越离把圣旨摊开在了我面前。
休书也没用,萧尘逸点名,让萧越离将我一起带离梁都。
我:「……」
我旧事重提:「王爷,要不咱干票大的吧?你坐那皇位,我只有一个要求,回西北做我的西北统帅。」
萧越离听完,将头摇成拨浪鼓,道:「劳民伤财,还会伤及无辜。陛下不过是觉得我在梁都碍眼,我走便是。他眼下大局已定,杀我不值当,还会被骂。」
说完,他真着手去凉北修建王府了。
九喜觉得我脑子有坑。
她道:「离王做了半辈子的缩头乌龟,怎么可能同意跟你干一票?我早让你自己反了,你不反。你又不是……」
我睨了她一眼。
她识趣地将话咽回去了,改问:「你真要跟离王去凉北?」
我斩钉截铁:「不去,我只想回西北。」
她:「可离王是不会同意跟你干的。」
我冷笑:「那就逼他跟我一起干。」
我说要给这场夺嫡之争凑个角,就得言出必行。
我:「后天,离王妃会带三个孩子去寺庙祈福。」
九喜蓦然瞪大了眼睛。
我沉思了须臾:「宁若雪上次骂了我,我现在想想,觉得有点气不过,当时没发挥好。不行,得重新找她理论去。」
九喜的眼睛瞪成了铜铃。
19
两天后,萧越离那能打酱油的三个孩子,不过出门祈福一趟,人全没了。
找到的时候,溺在宫外不远处的水池里。
陪同孩子们一起出门的侍卫和王妃全部被杀。
全是一刀封喉。
手法跟三皇子的死一模一样。
而刑部拒绝调查此案。
毕竟背锅侠,不是刑部可以动的人。
与此同时,皇后宁若雪暴毙于栖凤殿。
……
深夜,萧越离坐在孩子们的尸体前痛哭流涕,几近崩溃。
我立在他身后,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我看过太多生离死别了。
等他哭得差不多了,我安慰他:「王爷,节哀,该想想以后了。」
他望着孩子们,长久地沉默了。
我:「现任西北统帅,因宁渊侯的死,本就痛恨萧尘逸,眼下,他妹妹也无故暴毙,是我们的机会。」
可惜,现任西北统帅即使对萧尘逸恨之入骨,也没有办法。
甚至连去指责萧尘逸都做不到。
宫里,萧尘逸在失手杀了宁渊侯后,他以前太子党的人指着他鼻子骂他,他不想听,已经假病连续罢朝好几天了。
人都见不到。
反正他吹不得风,一吹风就风寒的事人尽皆知。
我今天重操旧业,假扮太监去找宁若雪重新「吵架」时,自萧尘逸的宫殿门口经过。
他做戏做全套,满殿的药味,十里飘香。
大概是知道自己干的事不得人心,怕有心人刺杀他。宫殿外,禁卫军快站成人墙了。
几个大臣在门外跪了很久,萧尘逸都没给他们骂他的机会。
倒是放了几个内务府拿着新龙袍的宫女进去。
病死还要试新衣服呢。
……
「十三。」
萧越离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回忆,他回头看着我,近乎是银牙咬碎道:「若再不作为,我们还有以后吗?」
那指定是没有了的。
他若还想退,就别怪我更心狠手辣,连他母妃也一起杀了。
他拳头捏紧了松开,松开又捏紧,眼里的恨意近乎溢出眼眶。
他终于望着我:「我定会让杀我孩儿的人,千刀万剐。」
至此,萧越离终于同意跟我干一票。
但我沉浸在他同意跟我干一票的喜悦中,急着让九喜去安排下一步动作,离开时未曾回头。便也错过了他在背后看我时,阴毒、愤恨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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