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庆年因孟鹤云送他了《论语注解》,又手把手纠正他的字体缺点,心里对孟鹤云已然十分仰慕,什么二十三岁才考过童生,可是娘也说了,二姐夫十岁方才启蒙,算起来不会读了十三年书罢了。
若他和他一样五岁启蒙,那就是十八岁考过童生、十九岁中秀才,当的了一声“青年才俊”了!
所以,他立马出声维护:“娘,是大姐向你告状,二姐夫弄脏她新衣服了吗?”
林母和常氏一惊:好端端穿什么新衣服?
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林庆年在一旁据实以告:“大姐今日也不知道怎么了,嘴上涂了什么玩意儿,特别红,腰还比往常细了一圈,走起路来,摇来摆去,像随时都要摔倒在二姐夫身上似的,最后还特意走到二姐夫身后,想拍他肩!这才把二姐夫吓了一大跳,不小心将砚台打翻的。”
嘴特别红、腰特别细、走起路来摇来摆去、要摔姑爷身上、还想拍姑爷的肩!
常氏听了,暗暗咂舌,刚在厨房,已经觉得大妹是后悔了,没想到,行动力这么强,这么快就来勾引姑爷了!这是拒绝做大,想去做小?
林母则连连倒抽冷气,眼前阵阵发黑,这要不是自家懵懂小儿说出的话,她定要撕烂那人的嘴,竟敢如此败坏她黄花大闺女的名声!
但现在,她只能呵呵强笑着,看了桌子上的番薯干,就明白了大半,对着孟鹤云道:“是误会,误会,满福是我让送点点心过来的,这孩子今个儿遇到妹妹归宁,为了不失礼,就打扮了一番。平日里,她不是这样的,姑爷千万不要误会啊。”
孟鹤云笑笑:“岳母放心,小婿明白的,这是个误会,小婿绝不会在外面多说一个字。”
林母尴尬地搓搓手:“那就好,那就好,姑爷,那和庆年再聊会。”
“不了,我去找徐老大夫,我娘身体不适,还想早些回去,只是此地回孟家村走路约1个时辰脚程,不知能否劳烦岳母,帮我们叫辆牛车?”
“不劳烦、不劳烦。姑爷稍稍再休息会,我这就去安排。”林母听到我孟鹤云有事麻烦她,心里反而安定,说明姑爷这是还是把他们当自家人看的!
孟鹤云之后一直冷着脸,直到面对徐老大夫才稍稍和缓脸色,他和徐老大夫说明了原委,徐老大夫二话不说就同意了。因着徐老夫人累了,孟鹤云便先送了去老夫人回去,随后返回之后,就在正堂陪着徐老大夫喝茶,顺便等马车。
林庆和是个会看眼色的,他看家里气氛不一般,就知道肯定坏事了,也不敢再和孟鹤云嘻嘻哈哈。
就这样尴尬了没多久,林多福和林父说完话,牛车也来了。
林母提着一篮子东西,塞到林多福手里,孟鹤云则扶着徐老大夫上了车。
林母不敢正眼看孟鹤云,只拉着林多福嘱咐:“多福,这牛车钱,娘已经给了的,篮子里,娘放了两碗饺子,拿回去你自己看着办。”
林父还在状况外,上前挽留孟鹤云:“这时间还早呢,再坐一会,庆年你怎么不好好招待你二姐夫?”
孟鹤云客气推辞:“岳父,家母身体不适,这就请了徐老大夫家去了,下次有机会再来。”
“好好,那路上注意安全啊!”
“哎,爹娘,大哥大嫂、小弟,我们走了!”
林多福向众人挥手道别,一群人也挤出笑脸,朝她挥手。
孟鹤云向车夫致意,牛车缓缓走上小道,一路驶出林家村。
林母等人走远,脸立马挂下,“老大,拿藤鞭,看我打不死她!”
打死谁?这好好的,为什么要打人?
林父满脸懵,就见林庆和二话不说,真去了拿了藤条,林母则气势汹汹去了林满福的房间。
幌铛!
门被林母一脚踹开。
“林满福,我就是这么教你的,林家让你识字明理,你就是明的这样的理?做人,你背信弃义;做女人,你不知廉耻;做兄弟姐妹,你不顾亲情友爱,竟然勾引你妹妹的夫君?!”
林父听明白了,也听糊涂了!
他手指着趴在床上的林满福,手抖得厉害。
“娘,藤条。”林庆和也很生气,把藤条递给了林母。常氏刚和他说的时候,他真的气的发抖,他们林家已经因为林满福拒婚而在村里闹的名声有瑕。现在还闹出想沾染妹妹夫君的丑事,她林满福不要脸面,他们林家还要脸,他和常氏未来的女儿还要脸,小弟考功名还要脸!
林母接过藤条,边打边哭。
“你这不要脸的!你要跳湖,你妹妹就不该拦你,就该你落了湖,死了清净!可恋你妹妹身子本来就不好,这落水险些丧命,好不容易救了上来,要穿你的嫁衣,你的嫁妆,替你成亲!”
啪!啪!啪!
藤条一鞭鞭落在她身上,林满福一声声惨叫,却没人替她求情。她披头散发,看着站在房门边的众人,发了疯地推了林母一把。
林母踉踉跄跄,林父赶忙上前扶住,怒斥:“不孝女,你竟如此对待你娘!”
“对,我就是不孝!可是我为什么不孝,就是因为你们偏心,你们永远偏心妹妹,妹妹每日有鸡蛋吃,我做大姐的,却永远没得吃,永远要谦让给她。”
“妹妹能穿好衣服,家里有多余的棉,总是给她,而我从小到大却永远都是麻衣,唯一的一件棉衣,也被墨泼脏,被娘藤鞭打烂。”
“你们给妹妹找夫婿,精挑细选,太穷的不要,为长的不要,人丑的不要,爹娘不睦的不要,而我呢?你们不问我喜不喜欢,要不要嫁,只为了给弟弟铺路,就寻了孟家这种人家?”
林满福双眼血红,这番话她压在心头了一辈子,终于说出了口,“爹娘,我倒是要问一问你们,都是你们的骨血,为何你们疼爱妹妹远胜于我,难不成我是捡来的那一个吗?”
林母听了,心神俱醉,抖着唇道:“满福啊!我们哪里是偏心,我们只是怕林多福养不活啊!都是自家骨血,我们哪一个不疼,哪一个不爱!你是我和你爹的第一个女儿,我们希望你满生福气,所以给你取名满福。多福的名字哪有你好啊!她只是多,而你是满。”
“你说我们把唯一的鸡蛋给多福吃,可是鸡蛋是多福的药啊!除了多福,家里还有谁吃得,你连一个作为鸡蛋的药也容不下吗?满福,你是大姐啊,她是你血脉相连的亲妹妹啊!”林母的眼泪吧嗒吧嗒落下,她因着气怒,喉咙已经嘶哑。
“你说有好布料都给多福,那是徐老大夫说,多福皮肉太娇嫩,穿麻衣总是起红疹子,所以只能用棉布给她做里衣。但是春袍、冬衣,她从来没有一件新的,都是穿你剩下穿不了的旧衣。你说你只有一件棉质的外袍,但是多福直到出嫁,都没有穿过一件娘为她做的棉袍啊!”
“你说多福的夫婿,爹娘精挑细选,却为你选了孟家这样的人家,那,你既然看不上孟家,今日,你又为何,精心打扮,恬不知耻地勾引那你妹妹的夫婿,孟鹤云!”
林母说到最后,疾言厉色地上前,重重扇了林满福一巴掌:“你做大姐的,本应该爱护管教弟妹,为弟妹的表率,但你气量如此狭窄,又不忠不义不孝,留着你,只会是我们林家的祸害!”
“你既然非那孟二狗不嫁,我明日就递日子过去,吉时吉日也不用算,就下个月随便糊弄2个日子,你趁着这几日就安心呆在房间内,赶紧把嫁衣绣好,嫁妆你也别担心我们偏心,你妹妹当时嫁的时候有什么,我们就给你什么。往后你若还觉得我们不爱护你,你也可以不回我们这个娘家。”
林母气到极致反而冷静下来,她淡漠地看着林满福道:“我们也权当没生你这个女儿,断绝往来!”
第12章 孟母有喜
孟鹤云和林多福到孟家村的时候,因着坐了牛车,还只有半下午。徐老大夫看了好几眼孟家的泥房子,一直和煦的眼再看孟鹤云就多了好几对眼刀子。
孟鹤云完全对眼刀免疫,只提醒徐老先生路滑、屋暗,注意脚下:“徐老大夫,这边请。”
徐老先生对孟鹤云的无视,更加不满:“你这条件,好意思求娶我林家村的姑娘?年长却无立身之业,娶妻又无庇佑之地,无居无所、无才无能,也就一张皮囊配得上我林家丫头!”
林多福听了笑死,换成现代的话来说,就是,年纪比我家姑娘大了这么多,要房没房,要钱没钱,要能力没能力,要工作没工作,你这个小白脸,哪好意思娶我家宝贝疙瘩!
孟鹤云倒也不生气,毕竟这魔鬼开局是前孟鹤云造成的,和他半路接手的现任孟鹤云有什么关系呢?!
“有人天资聪颖,年少立业,却后劲不足,大时了了;有人少时愚钝,昧晚熟,却大器晚成,金鳞化龙。”孟鹤云语气平淡,气势却凛然,“我今日虽穷困,但日后必能高中,为我妻子、你林家女请得诰命,自然是好意思求娶的。”
孟鹤云的冷静回答,出乎徐老大夫意料。
不骄不怒、不亢不卑,心胸阔达,不以他刻意羞辱而恼怒撒泼,这一席话,让徐老大夫对孟鹤云生了欣赏之意。
“望你说到做到。”徐老大夫冷哼,“也不知老夫有没有见你化龙之日。”
“徐老,身康体健,必然能得见那一日的到来。”孟鹤云伸手引他入内,“炕上躺着的就是我娘。”
林多福拿了矮凳,置于刘氏床榻前,又来虚扶徐老大夫落座。
徐老大夫坐下后,拿出药箱,拿出脉垫置于刘氏手腕下,细细把脉,又看了舌苔,问了些话。
刘氏和一屋子人都紧张地看着他,直到徐老大夫松开了刘氏的手,又见她按了刘氏腹部几个位置,“夫人,痛吗?”
刘氏痛得额头只冒冷汗:“痛,太疼了。”
徐老大夫重新坐下:“夫人这是有喜了。”
“有喜了啊。”刘氏虽然有所猜测,但听到确切答复地时候,还是愣愣地问。
“只是,”徐老大夫皱起眉,“夫人,还有严重的胃脘痛。”
徐老大夫注意到桌案上放了两包药,他凝眉,“夫人,这是吃过药了?可否给在下看看,也好让在下稍后开方有所取舍。”
“没吃没吃。”刘氏现在心正砰砰直跳,她虽然做了梦,梦到自己吃了落胎药,会大出血,可是毕竟是梦,她总归还有几分不信,现在徐老大夫竟然说她有喜了,和梦里一般无二,这让她后怕到耳朵都在嗡嗡响,“老大,你去把药包给徐老大夫看看。”
孟鹤云拿了药包,拆开给了徐老大夫。
刚一看,徐老大夫面色一沉,锐利的目光射向孟鹤云:“落胎药?孟公子,这是你给你娘抓的?”
刘氏忙说:“不不不,是我叫我家老头子偷偷抓的,后来被老大和多福发现,叫我不能乱吃药,说是会……死人的。”
徐老大夫脸色稍缓:“确不能吃。这落胎药剂量是健康人吃的,可夫人患有胃脘痛,却千万吃不得,吃了会让你胃腹出血,肠穿肚烂,若不能及时医治,只怕会累及全身,大出血而亡。”
这一番话,让屋子里一群人倒抽冷气,而刘氏更是两股战战,脸色煞白。可不是吗,梦中的她,躺在血泊中,连喊人的力气都没了。
孟石慌得站不住,幸好被孟二扶住,他抖着唇,想说什么却又梗着说不出。
林多福拍拍胸口:“还好,没吃。徐老大夫,那娘这病该怎么治?”
“胃为阳土,主受纳,能够起到腐熟水谷的作用,并喜润恶燥,以通降为顺,通常为多气多血之腑,所以无论外感六淫或内伤饮食,造成胃腑受伤,初则气机壅滞,继则上逆
为患,再则化火致瘀伤阴,从而引起胃脘痛。”
徐老大夫讲了起因,话锋一转:“但,夫人怀有身孕,却不能乱吃药材,我开个温补的方子,配合食疗,才是最佳。”
刘氏面有难色:“大夫,这要许多钱财吧?我们家......”
徐老大夫温声宽慰:“都是些寻常药材和食材,并不花多少钱。孟公子,拿纸笔来。”
孟鹤云早就准备好了纸笔,递了过去。
等徐老大夫写完了方子,孟鹤云吹干墨迹,轻轻收好:“娘,我明日要去书院,买好了药,让多福拿回家。”
林多福适时上前:“娘,明日我去集市摆摊儿,等赚了钱就给您买药,身上钱放多了不安全,这买药的钱,您就不用给我了。”
因为家里实在没钱买药而为难的刘氏,听到林多福如此善解人意的话,心下感动,她眼里含着未落的泪水,朝着林多福缓缓点头,笑道:“好。”
见刘氏的事情了了,徐老大夫对着林多福道:“孩子,你从小体弱,也是老夫把你看着长大的,你前几日落水,你娘担心得很,特意让老夫帮你把把脉。”
落水这事,可大可小,刘氏也揪心了。
林多福正想调养下身体呢,有正宗的宫廷老中医把脉,求之不得,她连忙坐下来,巴巴伸出自己莹白皓腕。
看了眼林多福跃跃欲试的样子,徐老大夫笑了笑,低头给她认真切脉:“身体养得不错,你娘有心了。只是稍稍有点寒气入体,并无大碍,明日记得买些生姜,一天一碗,喝上三天即可。”
“好,谢谢徐大夫。”林多福开开心心道谢后起来,心里再次感恩她伟大的母亲大人陈女士,把她养得好,身体倍棒!
“孟公子,老夫也给你把把脉。”
今个儿,徐老大夫是打算当义工,给所有人都轮一遍吗?林多福纳闷,而孟石几人看徐老大夫如此心善,都开始卷袖子,打算蹭免费义诊。
孟鹤云昨晚上知道是自己23岁的身体,便有心求证目前身体的健康状况,于是,他走到案桌边,端正落座,执起自己的袖袍,露出一段冷白手腕置于案枕上。
徐老大夫刚刚因为切了林多福健康脉相而舒展开的眉头又锁起来,瘦得没几两肉,加上惨白的肤色,看着就不甚健康。
他搭上孟鹤云的脉,眉头越锁越深。
“肝失条达,气郁不舒,郁而化火,火性上延,而忧动心神,神不得安。肝郁气结,为病症其一。”
“情伤于心,则血暗耗,伤于脾则纳少,致血亏虚,不能营养于心,心所失养。脾胃失调、心力交瘁,为病症其二。”
“身虚体弱,肾阴耗伤,不能引水于心,水火不济,肾精不支,有碍生育,为病症其三。”
这一条条说下来,孟父孟母虽不甚明白,但最后“肾精不支,有碍生育”是懂的。
刘氏是早有心理准备,还好些,孟父乍然听说,立马紧张地问:“徐老大夫,那我儿这病可有的治?”
林多福则沉默地看向孟鹤云,这一段描述,用现代阐述就是抑郁症了,是了,23岁的孟鹤云,正是抑郁症最严重的时候。
徐老大夫深深看向孟鹤云,眼前之人,竟然心思郁结到如此地步,贫家多愁绪,家穷百日哀。他再看林多福,不免为她深深担忧,这样的人家,日子过得可太苦了。
“身体有恙,有药可医;可这心病了,却无药可医。孟公子,你刚和我说,日后会给妻子诰命加身,可你这般心胸,等不到你高中,只怕已抑郁成疾,不得善终啊!”徐老大夫语重心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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