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泽这句问话,就算是带有小心思的试探也没关系,他根本不打算隐瞒。
林雨停摸了摸空荡的,不见丝毫心跳的胸腔,本来他可以完美捏一具人身,却非要留下这个缺陷的原因——
他唇边带着几分愉悦笑意,敲下一行字。
[小伞胸腔里跳动的,是我的心脏。]
祂的身体仍残留向核心聚拢的本能,祂的知觉、五感,心中所思所想……
就连祂现在具有的人类知性,都源自于林归伞这一个体。
如果不是拉斐尔那厮横刀夺爱的话。
祂的一切都本该与小伞共享。
可惜,与林归伞融为一体的进程被打断,在她的记忆中,自己是个模仿她行为习惯试图取而代之的沼泽人。
当祂以霉菌为外在形式的本体,在本能牵引下向那颗心脏回流之时,兴许因为过程带来的痛苦与欢愉,实在超出人类大脑的承受限度,被她美化成了一场性行为。
用人类的话语来说,这叫□□?
可当初小伞明明答应了,将她自己献给祂的,总不能在骗祂。
所以这叫两情相悦,你情我愿才对。
林雨停点点头,对这一想法表示高度认可。
祂忽又想起,拉斐尔胆敢当着祂的面对小伞做出那种狎昵之事,脸色不由沉郁几分。
死变态!不要脸的小三!
洗干净脖子等着吧,祂一定会将小伞夺回来的。
——
热心网友:噫~
热心网友:这个妹控就是逊。
热心网友:你这不还是在妹妹身体里留了东西?
世界第一好哥哥:这不算,是小伞从前主动要过去的。
热心网友:妹妹那边发生了什么,你这个做哥哥的都能感知到咯?
世界第一好哥哥:以前可以。
世界第一好哥哥:但现在信号被疯人院隔断,只能模模糊糊听到小伞心中的念头。
热心网友:切,无聊。
热心网友:我还以为能共感,医生对林妹妹做了什么,你这个当哥哥的都能感同身受。
热心网友:兄妹共御,3p大戏。
热心网友:刺激!
世界第一好哥哥:呕!!!
世界第一好哥哥:别以为躲在疯人院我就刀不了你!
热心网友:这才对味嘛,拿出点邪神的气势来。
热心网友:我和林妹妹接下来会被送入负一层,疯人院的核心区域,你确定我不会被变态医生洗脑吗?
世界第一好哥哥:不会,待会儿我给你打上眷属烙印。
世界第一好哥哥:为什么祂明知你是我手下,还继续留你在小伞身边?
热心网友:因为祂善。
热心网友:好吧我错了,不开玩笑。
热心网友:或许是因为祂有自信对付你。
热心网友:祂越轻视,就越代表优势在我,咱们可以继续拯救林妹妹大作战!
世界第一好哥哥:这么积极?
热心网友:不然呢?眼睁睁看你收回聊天频道,然后我重新变成疯子?
——
“这里就是医院负一层,用来进行司法隔离的区域之一。”拉斐尔介绍道。
电梯门打开,林归伞扫视一周。
与陶泽口中做人体实验的邪恶基地不同,此处的装修风格简约干净,灯光明亮,空间宽阔齐整。
更没有她想象中,充斥病人闹事的尖叫嘶喊。
拉斐尔率先出了电梯,边走边与她说:“陶泽先前就住在这里,只是负担不起高昂的费用,再加上病情有好转的迹象,因此转入普通病房。”
他叹了口气,对陶泽的遭遇没有继续说。
“再算上林小姐你,我负责的这个区域共有五名病人。”
“接下来请与大家好好相处。”
林归伞头点到一半,忽然听见远远传来的脚步声。
跑在最前面那道轻快如音符,紧随其后追赶的则慌乱又焦急。
她看到走廊拐角迎面撞来一道白影。
这是一个容貌有些奇异的少年,发丝与睫毛如新雪洁白,眼睛是水晶般剔透的紫色。
很明显的白化病特征,却没有惧光带来的眯眼习惯,或许是将眯眼的动作自然而然融入进笑里。
他一边刘海别着纸皇冠的发卡,衣袖与裤腿稍稍挽起,宽松病号服都穿出精致感。
此刻正对着身后追逐他的护士扮鬼脸。
“我知道自己英俊倜傥,人见人爱,小姐姐们为了独占我一颗芳心,做出不理智的行为也是人之常情。”
“但监禁play还是扣多瓦路!”
护士们气急败坏,“这位病人,吃药时间请不要乱跑,还有这不是监禁!”
白发少年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转过头就要与林归伞撞个正着,他及时刹车,心有余悸拍拍胸口。
“好险,差点我初吻就没了。”
林归伞:“……”
“哟,咱俩撞衫了?”白发少年一回神,就打量起眼前人,“好巧,你也是这里的病人啊。”
他理了理衣服和头发,彬彬有礼伸出手,“我辈分排第五,这位小姐在我后边进来,那就是老六了。”
林归伞:“……”
她迟疑握住少年的手,被他带着上下晃了晃。
转过头却询问似的看向拉斐尔,“医生,你不是说这一区域包括我只有五名病人吗?”
这个老六是哪儿来的?
拉斐尔从刚才起就一言不发,目光如有实质钉在少年身上。
他望向追来的护士,她们每一个人脸上都是理所当然对待熟人的表情,就像浑然不知,这个白化病少年是凭空冒出来的一般。
见他迟迟不答,少年瞅了他一眼,哼笑,“年纪大,记性不好了呗。”
林归伞欲言又止。
拉斐尔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蔚蓝的眼眸深处,倒映出白发少年身周缭绕的,与先前的林归伞有些许相似,属于林雨停眷属的烙印。
他微微一哂,“最近熬夜加班,脑子是有些糊涂了。”
第17章
“看样子你住我隔壁,接下来请多关照哦!”
林归伞与白发少年一同被护士带去走廊深处,二人在相邻的两扇门前停下,分开前少年还不忘在护士推搡下扒拉门框。
“待会儿见~”
林归伞礼貌点点头,推开自己那扇房门。
房间与她先前住的病房差别不大,医院统一风格的雪白装修,只是少了一扇观景的窗。
她忽然听到哗啦啦的声音。
一回头,就见护士从门框的位置,利索地抽出一张铁网门,将房间锁住。
原来还多了一扇铁门。
林归伞颇有闲心玩起了找不同,没过几秒就因为无聊而放弃。
拉斐尔的半张脸露在门上的检视窗,“林小姐,还有什么需要记得跟护士说一声。”
“我知道了。”
等医生护士都离开后,林归伞往病床上坐了一会儿,开始收拾行李。
自从得知犯病的真相是自己杀害父母,接受不了罪恶感而将一切抛给了林雨停。
林归伞并没有感到水落石出、豁然开朗的轻松,反而是莫名的疲惫,每当独自一人,就孤坐着神游天外,脑袋空茫茫的,注意力分散。
愧疚与痛苦的情绪只在刚开始那一阵。
没多久就如同退潮的海水,消失得无影无踪,顺带抚平了沙滩上的一片狼藉。
她知道自己的状态很不对劲。
大脑是个胆小鬼,背着主人套了一堆防御机制,受到强烈的情感冲击后,主动选择与这具身体抽离。
林归伞就觉得她浑浑噩噩,仿佛在以第三人称视角,波澜不兴地旁观自己的行为,像一个待机的npc,没人搭理就只会重复固定程序。
“嗨~”
突兀的一声,将她魂魄震回身体。
林归伞吓了一跳,眼神警惕扫向声源处,小心翼翼拨开床头柜上的闹钟。
“又见面啦!”
闹钟后,并不是粉刷得平整洁白的墙面,而是一个拳头大小的洞,被人为凿出来,连通两间病房。
白发少年此刻就就扒在这个洞上,紫水晶般的眼眸弯了弯,见林归伞看过来,他退远了些,盘膝坐在地上露出上半身,自来熟打了个招呼。
“在收拾东西啊?”
林归伞抿了抿唇,“墙上这洞——”
“我凿的,原本是个插座。”少年大大方方地承认,捞起一旁断了线的插座一晃,“你翻翻抽屉应该也能找到一个,到时候记得原封不动归位,别被护士发现了。”
他对上林归伞复杂的目光,扭了扭身子用撒娇似的语气说:“这也不能怪我,囚犯一样关在这里,没病都要憋出病来。”
林归伞决定为医院辩解,“这里的生活作息表很健康,每天都有固定的自由活动时间。”
“那点儿时间哪管够?”少年满脸嫌弃,“我闲得慌,护士小姐姐又不跟我聊天,只好自力更生,凿墙跟隔壁邻居搭话。”
“我叫极乐。”少年自我介绍,“十九岁的青葱水嫩大学生,当然我更乐意称呼自己今年十八岁~”
极乐嘀嘀咕咕,“很早就想说了,虚岁都是往高了报,大家为什么都那么着急长大?”
他继续喋喋不休,神情欢快得像一只叽喳叫的小鸟,“兴趣是不分场合地玩烂梗,座右铭跟我的□□空间签名一样,一天换一个。”
“顺带一提,今日的座右铭是,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倒。”
“你呢?”
极乐双手托腮,眼含期待看了过来。
林归伞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没了?”极乐等了半天也不见下文。
林归伞无辜说:“没了。”
极乐一副遭受背叛的神色,痛心疾首地控诉,“我向你分享了那么多,你却只给我一个名字!”
林归伞老老实实道:“我没想听,都是你自顾自说的。”
“这跟不主动不拒绝的渣女有什么区别,我被白嫖了嘤嘤嘤~”极乐像模像样擦擦眼角,转头又是没事人的表情。
“那我们就算认识了,以后就是病友啦!”
林归伞一顿,“病友?”
“对啊。”极乐理直气壮,“一起旅游的叫驴友,写信交流的是笔友,网上互喷的那是网友,咱俩搁一块儿生病,不叫病友叫什么?”
林归伞晕乎乎被他说服了,“你好,病友。”
极乐噗嗤一笑,“你这人真有意思,谁会把病友病友的挂在嘴边?”
林归伞顿时气闷,扭过头接着收拾行李。
“生气了?”极乐摸了摸下巴,屁颠颠凑近洞口,做出喇叭状的手势大声喊,“是我错了,请告诉我怎样让你消气——”
“林妹妹。”
林归伞手一抖,刚叠好的衣服顿时散落,又得重头再来,她深吸一口气,“林妹妹是在叫我吗?”
极乐煞有介事,“没错,你姓林,还总是伤春悲秋的emo脸。”
林归伞咬牙微笑,“第一,我有名字。”
“你叫楚雨荨。”极乐下意识抢答,反应过来后羞涩道,“不好意思串台了,我都说了我喜欢玩烂梗。”
林归伞面无表情,“第二,我年纪比你大,应该叫姐姐。”
“?”极乐难以置信后仰了脊背。
林归伞虽然板着脸,却能瞧见一丝得意,“二十一岁,大三,不知道是不是同一所学校,但你叫学姐也成。”
极乐默默给自己捏鸭子嘴,誓死不叫这一声姐。
林归伞重新叠好衣服,缓声道:“第三,我没有生气,只是东西没收拾完,不方便与你说话。”
极乐懂事地捂住嘴,扒拉在拳头大小的洞口,摇头晃脑盯着她看。
等林归伞整理得差不多,他一把松开手,夸张地叹出一口气,嘴像终于解开封印一样不知疲倦地嘚吧嘚吧。
“你得了什么病,又犯了什么事进来的?”
林归伞这次倒没有抗拒与他聊天,因为总觉得不搭理他,这人也能兴致勃勃自言自语聊好久。
她搬了张椅子,坐在床头柜前,“你不先说吗?”
极乐警觉,“别想白嫖我第二次!”
林归伞轻哂,张了张嘴,忽然想试试对初次见面的人吐露实情。
憋在心里太久,只有拉斐尔医生对她知根知底,她需要倾诉这件事的勇气,更需要他人的责备,唤醒这颗麻木已久的心脏。
林归伞嗓音嘶哑,“我杀了父母双亲。”
极乐眨了眨眼,语调没多少平仄起伏,“哦,然后呢?”
林归伞眼眶泛红,吸吸鼻子,哭腔都有点维持不下去,“你就这么点反应,不该用看杀人狂的眼神看我吗?”
极乐耸肩,“你怕不是忘了,咱们都是精神病人,被关押在负一层,本就是因为对他人对自己,有严重的危害倾向。”
“实话告诉你。”他压低声音,指向走廊更深处,“这里关了一个比你更凶,杀得还更狠的。”
林归伞对此毫不关心,“那你呢?你又犯了什么事?”
“我没犯事啊。”极乐摊手说。
被林归伞如有实质的目光紧盯着,他鼓了鼓脸颊,“没骗你,至少我觉得自己没犯事。”
“大家都说我有病,所以我就进来了。”
林归伞追问,“什么病?”
“幻觉。”极乐满不在乎答道,忽而笑得狡黠,招了招手,“你过来,我告诉你一个惊天大秘密!”
林归伞将碎发挽到耳后,凑到洞口前,极乐浅浅的呼吸喷洒在她耳廓,有些不习惯。
她听到极乐语气浮夸地说:“这个世界上有怪物存在!”
林归伞瞳孔骤然紧缩,逃也似的远离墙壁,心跳仍残留惊悸,喘息声杂乱。
极乐瞪大双眼,“不是吧,这都能吓到你,我还没说更吓人的。”
他起身离开了片刻,回来时怀里捧着一堆折纸,手一松哗啦啦落在地上,随意捡起一个,就是狰狞邪恶的怪诞形象。
“喏,这些就是我看到的,但大家都说是我出了幻觉。”
极乐蔫头耷脑,“最可怕的是,就连治疗我的这所医院都是魔窟,护士小姐姐其实批了人皮,我知道她们内里是黑毛裂嘴的大猩猩。”
“那个叫拉斐尔的医生,我每次见面都想问他一副眼镜够不够那么多眼珠子用。”
“统治这所医院的怪物居然长了六对大翅膀子,烤了吃一定很香。”
“你怎么了,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
极乐说到一半住嘴,注意到林归伞面色苍白,眼珠子漆黑得吓人,以极度不信任的神情,脚步缓缓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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