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啊,医院最近是不是还要经常值班啊?”刘慧安拉着姜糖的手,缓慢轻拍。
姜糖依恋蹭蹭刘慧安的肩膀,“不用经常了奶奶,是轮流,不过我也没事做,就留在医院多学习。”
刘慧安不动声色地瞄了眼某个孤影,“那小姜不值班上来陪奶奶怎么样?”
“当然啦。”楼上楼下,刘慧安不说,姜糖也有这个打算。
沉默穿梭在过道的男人似全然听不见,只有他自己知道,“当然啦”三个轻快的字后,他换步动作极短地卡顿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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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餐不到一小时就送到楼下,因权限问题,无法送到楼上,六个人的饭菜,周姨和严辞两个人勉强拎上来。
姜糖扒着门边,和期待家长下班带好吃回家的小孩似的。
而书房那扇门,除了严辞出来响过一声,再没有动静,如果不是亲眼看他进去,姜糖都怀疑里面没人。
有时候姜糖觉得祁清淮像一台低输入高输出的机器,充满电,就能连轴转不带停,他不在乎充电快慢、插头与充电线是否匹配,“活着”就行。
心里想着这些,分餐那会姜糖差点撒了汤水。
因刘慧安那份是清粥,能放在床上餐板上吃,几个人做不到聚一块吃。
“冉冉,不用陪奶奶了,你和平阔吃吧。”刘慧安看破不说破。
同在长几领饭的严辞察觉不对劲,赶忙撇清关系,“小太太您不用看我,我有午休,事情已经处理完了,拿了饭我就到隔壁酒店休息。”
工作可以,吃饭跟他那个上司坐一桌,严辞觉得饭估计不是从食管,是从他脊柱管下去。
姜糖:“……好,那奶奶您慢慢吃。”
老人家在,背里他们怎么相处不说,明面上,总得维持维持夫妻和睦的假象,遑提老人家生着病,节外生枝就不好了。
提着两份饭到书房,姜糖就在门边,敲敲厚重的实木门。
低头的人无甚喜怒抬头。
姜糖举举手里的东西,灿烂笑道,“饭到了,一起吃么?”
会客厅里。
姜糖把两人的饭分别摆放在临窗的条桌上,拆开包装的饭菜香味疯狂勾引着她的馋虫。
菠萝炒排骨,香茅h乳鸽,玉米椰子鸡汤。
菊花拆鱼羹,西兰花炒瑶柱,苦瓜黄豆排骨汤。
全是小份精致的。
姜糖搓搓手,迫不及待地催后面信步闲庭的人,“快点,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条桌矮,为舒服,坐的是坐垫。
祁清淮挨着坐下后,姜糖拿了个公碗先勺了碗汤。
玉米和椰子的清甜完美与鸡肉鲜香融合,暖乎乎的汤水进胃,姜糖透过窗户远眺京市城景,幸福地喟叹一声。
“你要不要尝尝?这汤很甜,一点不腻,一定比你那个好喝。”姜糖放下手里的碗,重新取了个公碗,分了点自己那份汤给身旁盘腿坐着的男人。
“尝尝,一口的量,凉了就不好喝了。”
汤水只有一厘米左右的深度,不是姜糖舍不得,是怕他不要浪费。
祁清淮一向食欲不佳,那天女孩子两只莹白的手端着胡桃色木碗,离他不到一尺的距离,期待地看着他,刚被汤水润泽过的嘴唇微微嘟着,比南方刚剥壳的荔枝都嫩。
眼见热汽慢慢变稀淡,女孩子眼里的光也在黯淡,他鬼使神差地接过,喝了口。
确实很甜。
可惜他刚考虑浪费掉的时间,导致那一口汤的温度被削减,味道应当是和她喟叹时尝的不一样了。
“怎样?”
他语气平淡,“还可以。”
姜糖自豪,“那是,粤菜出名鲜甜。”
祁清淮没发表评论,狭眸稍蹙,瞰视玻璃窗外灰哑得如一床破旧棉胎的天空。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情绪在下坠。
突然,一道细甜的女声贴近他。
“那我可以尝尝你那份鱼羹么?”
就知道她每次献殷勤准带了心思,他还次次着她的道,见鬼了。
祁清淮郁结,随她去。
“放心,不要你第一口,第一口给你。”她很善解人意地把第一口放进他碗,“快尝,凉了会腥哦。”
这回祁清淮没多想,将第一口送进嘴。
嫩滑弹牙,非常滋味。难怪她会钟意这家店。
以往他办公,严辞给他准备餐食,他多半不会立即吃,一开盖子上有冷凝水属常事。
“不错。”他评价。
“我尝尝。”喝汤之后她嘴角就一直翘着,吃过鱼羹,又翘高几分,“这家店出品真越来越好了!”
说着,爬杆爬得超自然,“我再尝尝你那份西兰花。”
祁清淮看她把公共餐具、个人餐具舞得利索漂亮,不翻搅菜肴,规规矩矩,从最贴近自己的地方开始夹。
给他一块,就给自己一块。
又分得很清,她点的菜,第一口一定给她自己,他的菜,第一口一定归他。
较真得可爱。
就不知,吃了她的第一口,会怎样?
她估计会咬断他脖子吧。
祁清淮有些想笑,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心情好了不少。
过来打探军情的周姨带着陶醉的笑离开,快步去和老太太报喜。
刘慧安听罢,回忆起往事,点头认同,“小满说得没错,他俩合该有缘在。”
吃饱喝足的姜糖伸了个懒腰,猛地想起个问题,“对了,我今晚睡哪张床?”
这间平层她简单逛过,配套设施完善,连小型健身房、电影厅都有,算上刘慧安现在睡的,一共四张床。
周姨和祁善浦一人一张,那不只剩一张?
“我以为你答应的时候已经考虑过了。”祁清淮语气没有多余起伏,但姜糖读明白他在嘲她。
姜糖机灵扬眉,“我让护士姐姐加床!”
祁清淮好整以暇睨她,“你觉得祖母会等你加床? ”
姜糖顿悟,一秒脸红,羞恼嗔他,“你收碗!”
吃过饭,姜糖趁着陪刘慧安聊天,旁敲侧击这里要不要再加张床什么,结果刘慧安打着太极,说自己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关,就盼着孙辈过得好好的。
姜糖耳根软,怕老人家检查后有手术指征影响了心情,也没再说提加床。
于是趁祁清淮工作,霸占了最后剩下那张床午休,反反复复滚了很多圈,提前标记上自己的味道。
下午,姜糖戴着口罩墨镜陪刘慧安去做检查,刘慧安嫌弃祁清淮碍事,让他留在书房处理他自己的事。
vvvip做检查走的特殊通道,人到就做检查,基本不用排队。
负责检查的医生姜糖都认识,他们对这种一人检查,四五个人陪同的富贵人家见怪不怪,倒是被他们都戴着口罩墨镜意外整齐的队形引得多看一眼。
刘慧安生死看得开,故心态比一般的病人好,做完检查,还推推墨镜,得意和姜糖说,“没认出来吧冉冉,奶奶不骗你,就得都戴墨镜才不奇怪,一个人戴容易穿帮。放心,你不想他们认出你来,奶奶保管他们认不出你来。”
“奶奶厉害。”
姜糖笑得真诚,内心却在开炮。
分明就是祁清淮藏她,她才好心不让他难做,还替他背锅。
她这么识大体的妻子哪里找啊!祁清淮居然拒绝她表白,太不识好歹了!
“外面下雪了!”
“京市今年的初雪!下班打卡去!”
回顶层途中,两个迎面而来的医生小声交谈。
姜糖望向最近的一扇窗。
蒙了薄薄一层水雾的玻璃外,纷纷扬扬的雪絮倾倒着,世界像一只倒转后的水晶球,梦幻又浪漫。
某人毫无生活情趣肯定不知道下雪了。
一年一次。
姜糖想着抓住初雪这么有纪念意义的日子培养培养感情。
书房在病房最尽头的地方。
安顿好刘慧安,姜糖趿拉拖鞋过去。
书房门虚掩着,里面很安静,严辞不像在的样子,狭窄门缝内是一股消沉抑郁的低压。
姜糖两指推开门。
呼吸一息屏住。
第10章
拼床我有病也是因为你
窗前,男人在半后撤的皮椅里坐着,头后靠,一条长腿随意舒展在外,一条仍留在中空的书案底,左臂枕搭着扶柄,手自然下垂,骨节分明的无名指被一枚细环婚戒牢牢圈套住。
右肘则颐在案面,袖子挽折到前臂三分之一处,手腕戴了串正中带金色线的纯白珠串,姜糖第一次见他戴,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反着诡异莹润的光,白得像瓷色,又若骨色。
他掌心朝上,拇指和食指夹着根雪茄,烟嘴向着自己,其余指节微微收拢,青白烟雾丝丝缕缕飘出,绕过孤寂落拓的背影,再消散无形。
手边,是一杯威士忌。
似乎是在赏雪,又似乎不是。
雪茄、威士忌、雪景、一个靓爆镜的男人,配得上任何雅字的形容。
可当时姜糖觉得气氛不对。
淡淡雪松木香中的每一个分子,都颓败到极点,隐约间,还有不断下坠的失重感。
更像是控制平复什么。
上一回有这种感觉,还是尚在港区,她渺立于怪兽大厦环绕的拥挤楼栋间,仰望一隅碧蓝天空。
稍加联系,姜糖很快得出一个猜测,随之满腔的兴奋被雪茄燃尽,她口口声声说钟意他,实际连他不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惭愧像卷扼即将溺亡之人手脚的水草,姜糖颤悠着心,走到他身边,轻轻拉托住他左手,还未说话,一低头,毫无防备撞入他尚未清明的眼底。
浓郁醇厚的雪茄烟在口齿融化,丝滑得神经一阵阵颤栗。
祁清淮疲怠地闭着眼,强烈的眩晕让他分不清几多是梦,几多是真。
直到左手被什么柔软温暖的东西缠上。
他警觉睁开眼,凶狠狙击目标。
姜糖吓得浑身一震,却不惧怕,察觉他冷成冰的手,柔声柔气问,“你不喜欢下雪吗?”
不等他回答,又着急道,“你的手好冷,我给你找件衣服。”
现实和幻影恍惚重合。
祁清淮醒神后第一件事,就是把雪茄丢进旁边的威士忌中浸灭,见她穿着外套,才开了窗散味。
“你出去吧。”雪茄熏过,他嗓子虚哑,没有否认,也并不愿意多言,几近自虐偏执地凝视着漫天飞雪。
姜糖在另一张椅背上找到他的大衣,刚抱到他面前,结果他正眼不给一个就开始赶人。
“祁清淮,你凶我!”姜糖耷拉眼睫,那低低怨怨的腔调,委屈得要命,一秒又变了他欺负人,再继续发展那句“我要告诉我妈妈”马上就能从她嘴里说出来,祁清淮耐着郁躁,算是怕了她了,侧目和她解释,“没有凶你。”
“别看。”
祁清淮视线一转移,右上方就响起滑轮启动的咔嗒声,余光敏捷地捕捉到徐缓合上的窗帘,那姑娘放下手里的遥控,就把手挡在他额边。
“现在看不到啦,不喜欢我们就不看。”
她声音甜软,哄小孩似的,仿佛眨眼前抱怨要人哄的人不是她,一张稚嫩静秀的脸担心地看着他,不问他为什么不喜欢,而是说那就不看。
祁清淮淤积在胸腔的窒息忽而云开雾散,他低头审视,“你做什么?”
姜糖掏出外套里最后一颗费列罗,递给他,前言不搭后语,“赔你。”她扬下巴示意那杯威士忌的方向,“雪茄。”
享用了不到四分之一的雪茄茄脚完全浸没在琥珀色的酒液中,祁清淮不觉得可惜,只觉得幸亏这姑娘没从商,一颗费列罗换一根雪茄,亏她想得出来。
“我保护得超好,没捂化,吃点甜的心情好。”姜糖没再等,直接拉开他手塞进去。
祁清淮盯着手心那颗金色的巧克力,难得不知如何应对,过片刻,他拿走她臂弯的大衣,轻哂出声笑,“你留在妇科屈才了,应该去儿科的。”
见他将巧克力藏进大衣口袋,没事人一样越过自己,姜糖追上去拉他,不服气嘀咕,“那你就是承认自己是小孩咯?”
男人惯会拿捏人心,“小孩子才会和家长打报告。”
可恶!他居然翻旧账!
突然很不想把那颗用来防止低血糖的巧克力给他了。
“巧克力不吃还我!”姜糖气势汹汹去抢他口袋的东西。
男人轻而易举把大衣举过头,接着逗她,“小孩子才会要回送出去的东西。”
姜糖要被他气死了,但不妨碍脑子清醒,“雪茄是你自己扔的!少赖我!”
“我不管!你收了我东西就得陪我!”姜糖不依不饶,拉着他左手不给他走。
她的伎俩其实很不高明,想陪他又怕他不接受,说不清具体感受,像一汪温泉推拍着心壁,祁清淮有些想逃,搪塞道,“有工作。”
她像个无良老板逮住摸鱼的下属,“有工作你还公然抽烟!”
祁清淮噎得无话可说。
“快晚餐时间了,你陪我看会电影,晚上再加班,耽误不了你挣钱,为了减轻你的压力,我最多少买一只高珠好啦。”她嘴上叽叽喳喳的,手上也不闲,转着他那只婚戒玩,“好不好……”
女孩子薄薄的气息在他颈肩那块皮肤加温,打磨光滑的银戒也在痒痒摩擦着。
男人无意识弓起无名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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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影室里。
姜糖先询问祁清淮有想看的电影没,祁清淮不咸不淡一句没有,姜糖便挑了部变形金刚看。
她最喜欢的角色是大黄蜂,期间不断和男人介绍,“大黄蜂扫描后能变成其他车型,不过它最经典的形象是甲壳虫和科迈罗。”
”第1部 里有个片段好好笑,大黄蜂朝西蒙斯嘘嘘,你猜猜它甑囊禾迨鞘裁矗俊敖糖换个姿势,侧蜷着腿,盈盈望他。
男人平静得像听财经新闻,“车子需要补充的液体就那几种,大概率是机油或是汽油。”
“哇,这都给你猜到!”
幕布上除了特效剧情一言难尽的电影,配上女孩子浮夸的夸奖,祁清淮觉得外面那场雪下在他脑子里,并且全化成了水,不然那天不会花了两个多小时陪她看了部幼稚片,以致什么时候雪停了也不知道。
吃过晚餐,严辞来了。
避免妨碍他们,
姜糖在刘慧安那边刷题,周姨陪刘慧安听着曲儿,祁善浦在边上看着棋谱。
她时不时过去祁清淮那借口取东西观察他状态。
晚上十点,刘慧安准时休息,明早做完最后一项检查,就能确定情况。
刘慧安说周姨陪着就行,让姜糖不用再请假,晚上下班来陪她就好。
姜糖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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