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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如止水地静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的锁被人打开了。
云怀真心中一肃，看向来人。
来人身姿高挺，如青竹般精神抖擞。
源自血脉的心有灵犀，云怀真根本不需要看清他的样子。
只是对于他突兀地出现在这里，而生出了一些不真实的奇幻感。
“怀锦？”
云怀锦反手将门关上，打量着哥哥。
这两日云怀真，吃不好睡不好，也无处清洁仪容，可他看起来还是那么高洁孤直，超然不俗。
装模作样，谢凤Q就非得好这口吗？
“几日不见，哥哥就混到这里来啦？”
云怀真不理他的嘲讽，沉声道：“是圣上派你来的？”
“圣上知道你一个人难当大任，所以让我来救你，省得你死在单州。圣上真是圣明，你还真把自己弄得这么惨。”
云怀锦用脚尖踢起拖在地上的铁链，好笑道：
“哥哥像狗一样被栓起来了啊。”
被一番讥讽，云怀真面色不虞，只是隐忍不发，与他说正事：
“我不能就这样贸然逃走，不然他们恐会剑走偏锋，圣上没有时间做准备。”
“谁说我要帮你逃走了？”
云怀锦把弄起挂在腰间的玉佩。
云怀真目光落在那上面：“这是我的玉佩。”
云怀锦露出个笑容：“的确。我瞧着喜欢，所以偷过来了。”
他这个弟弟性情乖张，时不时就有挑衅之举，一枚玉佩而已。
云怀真不喜欢跟他计较，淡淡道：“你喜欢就拿着吧。”
云怀锦垂头抚摸玉佩上的纹路。
“我喜欢什么，哥哥都能让给我吗？”
云怀真心中咯噔了一下。
他与他还是胎儿时就在母亲腹中头碰头脚贴脚地日夜相伴，就算长大后关系生疏，他还是能瞬间感应到弟弟的心思。
“现在不是聊这些的时候。”
他扯开话题，不想听怀锦说下去。
但怀锦仍继续道：“有件事哥哥应该还不知道。”
“长公主去找母亲，要把谢凤Q和你的婚事退了。”
云怀真眸中闪过诧异之色，慢慢地皱起眉：“为什么长公主忽然要退婚？”
怀锦轻笑：“长公主也是随着谢凤Q的心意才这么做的。”
云怀真有些震惊地颤了下睫毛。
凤Q？
她不想嫁给他了？
哥哥的表情令云怀锦生出了快感，他像给凤Q报仇般，不遗余力地刺激怀真道：
“谢凤Q改了心意，不喜欢你了。”
云怀真自认为他并不喜欢谢凤Q，可他却忌惮弟弟对她的关注。
他以为他若能摆脱这门被强加的婚事定能轻松许多，结果得知这个消息后，云怀真却不觉得如何高兴。
他……或许并不排斥她。
“母亲，同意没？”
云怀真迟疑问道。
“没同意。”云怀锦说，“我劝的母亲，让她等你回家再谈。”
云怀真轻轻地松了口气。
“多谢你。”他说。
“不谢。”云怀锦紧盯着哥哥，慢慢扯出了一个恶劣的笑容。
“我也是为了自己。”
“我觉得这枚玉佩不错，我想，成为哥哥应该也不错。”
云怀真猛地抬眼，道：“怀锦，别说了！”
但他还是未能阻止怀锦的话传入耳中，在他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哥哥你可以放心留在这里，谢凤Q由我来替哥哥娶了就好。”
真切地听到弟弟说出来，犹如水下的冰山终于浮出海面。
云怀真握住拳，一贯的好修养也压不住猛地窜起来的肝火。
“怀锦，慎言！别太过分了！”
怀锦轻声道：“哥哥可以当我开玩笑，反正你也没有选择。”
兄弟两人对视，怀真冰冷愤怒，怀锦紧逼不放。两人目光胶着，迸着非死不退的火花。
……
门外这时来了人。一个中年男子喝令左右：“把人拖出来。”
便有人打着灯闯了进来，他视线在房中扫了一圈，房间并不大，一览无余，只有个被铁链栓在角落的如玉郎君。
他被突如其来的光照得侧过脸，闭上了眼。
那人认过云怀真的脸，掰着他的头就将一团布粗暴地塞入他口中，竟是不给他一点说话的余地。
然后那人解开铁链的另一头，把云怀真拉到了外面。
似是此处头领的中年男子道：“拖出去，弄成意外死的样子。处理干净点，别让人看出来。”
“是。”
云怀真眸含怒火，口中发出唔唔声。
他挣扎着，但还是被几个装扮成农人的兵卒押入了黑如深渊的田野中。
云怀真垂下眼，脸上的表情也隐入了夜色中。
――――
京都。
随着关于单州隐晦的消息变多，惴惴不安的贵女们彼此相见的次数也更频繁了，好及时交换自己知道的信息。
不过凤Q没再加入她们。
她同杨v说起单州的事，杨v当即就有些变色。
年纪大些的人，亲身经历过以前的风波乱象，印象更为深刻。
但当着凤Q的面，杨v很快就将恐惶遮掩了过去。
她蹙眉想了想：“云怀真去的不就是单州？”
凤Q点点头。
杨v脸色顿时又变了：“糟了！要是他死在单州怎么办？我们得快点把这门婚事退掉！”
杨v立刻备了马车，带上凤Q奔向云府。
“这次我说什么都要逼严氏答应。”
杨v在马车上还这么下狠心道，结果一进云府，哭声就远远地传了过来。
杨v捏紧了凤Q的手，哀叹道：“阿Q啊，我们怕是来晚了。”
凤Q眨眨眼。
虽然她也确实地听到了严氏的哭声，可她总觉得这种事情不会降临到云怀真身上。
他风华正茂，是人中骐骥，就算她已经不要喜欢他了，可他仍然是京中最明耀的玉珠。
他怎么会死呢？
杨v此时牵着凤Q进退两难。
她有些想扭头回家，可云府的管家却含着泪截住了她们：
“恳请长公主去劝劝我们夫人，她要自尽了！”
凤Q眼中浮现一丝茫然。
云怀真，真的不在了吗？
第14章
但当凤Q抱着一捧花走过……
还未走近，便听到撕心裂肺的哭声。
严氏额头带血，瘫坐在地上。
林姣搂着严氏，不让她再次起身撞墙，也哭得喘不过气来。
凤Q隔了一段距离就停住了脚，默默看着她们。
杨v就算与严氏不对付，也没法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在自己眼前。
杨v蹲在严氏跟前苦苦劝了一番，也没起半分作用，直到严氏自己哭晕过去，被架着抬回了房，杨v才撑着酸胀的腿站了起来。
腿麻了，杨v扶着凤Q半晌没能挪动步。
她叹道。“今天真不该来的，”
回家路上，杨v仍很感慨：“倒是可怜，听说是意外落水，泡了好几日才被找到，尸身已全无人样，只能先在当地烧掉了。”
凤Q一言不发地靠在杨v身边。
杨v停下话，小心看了看凤Q的脸。
她懊悔地小声抱怨道：“早知道他这么短命，当初就不该选他……”
马车停在府前时，凤Q叹了口气：“人各有命，也是没有办法呢。”
这话一出，杨v心头的石头就落下了，知道女儿是真的放下了。
“可不么。还好我们阿Q是有福气的。”杨v将凤Q揽入怀中，亲昵地问：“阿Q晚膳想吃什么？我叫厨子去做。”
凤Q顿时来了精神：“我想吃
甜甜的糯米藕。”
“好，阿Q想吃什么都可以。”
“那我还想吃一碗冰湃过的西瓜！”
“冰的不行。”杨v无情地拒绝道。
――――
云怀真身亡的消息随着严氏的哭声很快传遍了京都。
不知有多少少女半夜梦回湿了枕头。
在如此低沉的氛围中，凤Q都不敢出门，因为她实在没法在众多目光中假哭出来。
大家好像都很期待她这个“遗孀”表现出伤心欲绝的悲痛。
对于云怀真之死，她是有些伤感有些惆怅，但她都给他念经祝福他下辈子还能投胎做个俊美郎君了，已经很有心意了。
她给他的眼泪已经在上一次全部流完，不剩什么了。
杨v自然也不会再跟云府提什么退婚的事。
人都没了，这约定自然也就作废了。
几日后，杨v外祖家自番邦得了一匣宝石，叫杨v与凤Q去挑。
杨v的母妃岳依人出身豪富，岳家世代行商，攒得万贯家财，但直到将岳依人送入宫中，岳家才算在京都有了一席之地。
只不过到底是底蕴不够，到杨v表哥岳胜生这辈，也只是袭荫在朝中担了个不大不小的闲职，想再进一步难如登天。
岳家在城外有一处很大的别院，夏日里颇为凉爽宜人。
凤Q去的路上，感觉满目的绿意越来越浓，近日来的郁气一扫而空。
到了岳家别院，岳胜生便带着妻女将杨v母女笑迎进来。
岳家行商，讲究的是家族和睦、与人为善、广交朋友。对杨v母女也是一贯亲善，两家来往得很勤。
见了凤Q，岳胜生妻子季氏就热情地拉住了她的手，夸道：“怎么两三日不见，阿Q就又漂亮了？这样下去还得了，咱们家里不得出来个小仙子。”
凤Q就算常常被夸，听到这么夸张的话还是会脸红。
季氏女儿岳宁上前挽住凤Q另一只胳膊，道：“阿Q妹妹你可算来了，我留了几盒上好的胭脂，就等着你来挑了。”
岳宁容貌明丽，大方得体，是很惹长辈喜爱的那种少女。
杨v面带笑意看岳宁把凤Q拉走，对季氏说：“岳宁比凤Q大了一岁吧？也是大姑娘了。婚事可有计划了？”
季氏含笑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明年选妃时，老爷打算将阿宁送进去。”
当今圣上正值壮年，若岳宁争气，岳家便能靠着她在朝廷更进一步。
杨v颔首，随季氏步入室内。
“今天怎么没见到岳焱？”杨v问道，“是去读书了？”
季氏说：“焱儿为准备科举认真得很，今天又和几个同门找老师讨教文章
去了。”
杨v赞道：“焱儿肯用功，将来定能有大出息。”
哪有人不喜欢听人夸自己孩子的。季氏笑得开怀，令人将那匣宝石捧来，给杨v挑选。
杨v是从宫中出来的，先皇在世时她也颇受宠爱，什么珍奇宝物她没见过。
可这木匣一打开，便是她也禁不得发出一声惊叹。
这些宝石种类繁多，颜色多异，品相个个都是极品。单一个拿出去就可值千金，岳家却跟咸菜堆缸般，不甚在乎地把这么多极品宝石堆放一起。
季氏见杨v喜欢，就劝道：“有没有能入眼的？尽管多拿。”
杨v知道季氏并不是假客气，就翻捡着挑了起来。
季氏令人拿来一个空的木匣，把杨v捡出来的装里面，方便等会带走。
杨v拿了十多个就停下了。接过侍女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她说：“听说你们花费了不少功夫从山间远远地引了一道活水进来，就算夏日烈阳下晒着仍凉爽宜人？又说那水甘甜可口，饮之可增寿命。”
季氏笑道：“老爷就是听到了这个说法，才非要将这水从山里引来，花了不少银子呢。他想要的东西真是没人能拦得住。”
“说来也巧。近日那水里自己长出了几条锦鲤，金光耀耀的，长公主可有兴趣去看看？”
岳家建这别院挥金如土，修得处处巧思，很是好逛。杨v起身，调侃道：“非看不可，要不是亲眼看看，都不知道你们这别院里还有什么好东西瞒着我呢。”
岳胜生为了这渠水特地种了一片紫阳花，此时开得正好。
杨v走到这里，还未见到水，就先感到了一阵凉意，身上顿时舒畅了不少。
她驻步赏了会花，忽听岳宁的说话声传来：“选不同色的紫阳花摘下，挤挤挨挨的泡入那水中，能开好几日，堪称一景。”
凤Q颇有兴致地：“我们现在就摘吗？”
“好啊。”
季氏笑说：“这俩丫头也是坐不住的，也跑到这来玩了。”
说完，两人就看到凤Q和岳宁牵着手走了过来。
凤Q在岳宁房中试了试岳宁留给她的胭脂，岳宁在旁边看得技痒，索性帮她描眉画唇完整地化了个妆。
见了眉眼明艳出水芙蓉般的凤Q，杨v与季氏都眼前一亮。
季氏低声对杨v说：“了不得，真成小仙子了。”
杨v笑盈盈地：“全靠阿宁手巧。有这手艺，阿宁入宫后也不会吃亏了。”
凤Q与岳宁对两人行了礼，迈入花丛中摘起花来。
选什么颜色的花也有讲究，凤Q和岳宁娇声软语地细细商议，却不想落入旁人眼中，成为了一道比花更美的风景。
孙世则怔怔地望着那花中美人，像被摄走了魂般。
岳焱看清来人，哎呀了一声：“我忘了今日表妹要来。”
他快步走上前，将孙世则落在了后面。
孙世则愣了好一会，方才抬脚朝那边走去。
季氏在岳焱开口前就看到了他，也见到了他身后的孙世则，挑了下眉：“这位是……”
岳焱：“我在老师家正好见到孙兄，他在省试中做的文章
极好，众人传阅，老师让我多和孙兄请教。”
孙世则还未授官，因而岳焱还能称他为一声孙兄。授官后孙世则可以预料地前途大好，因而季氏和善地同他问了好。
杨v打量起孙世则。
他五官不说多么出众，却胜在白皙干净。整个人身上有股子温隽的书卷气，让人觉得舒服。
这年轻人，还不错。
杨v在心中点点头。
她本对孙世则没什么特别的想法，但当凤Q抱着一捧花走过来时，她留意到孙世则恍惚失神的目光，顿时了然。
杨v心中一笑，重新审视了一遍孙世则。
凤Q怀中捧着那么一大捧花，不免挡住了视线，看不到脚下的地面。
于是踩到一块凸起的石头，她身形不稳，向前踉跄了一下。
只见孙世则未经思考就冲了过去，不过凤Q自己就站稳了，把孙世则朝她伸出的手撂在了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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