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怀真看着她,沉默了一会。
“你不该过来,于礼不合。”他说。
她愣了愣:“喔……”
她还没来得及再同他说些什么,云怀真就已经转过了身:“你现在就回去吧。”
她看着云怀真离开的背影好久没动。
不会哭了吧?哥哥并不喜欢这门被强加的婚事,所以才会这么冷淡。
怀锦探了下身,想看看她的眼泪,腰间的酒壶却没系住,掉了下去。
因为有草缓冲,酒壶落地无声,塞子却掉了出来,酒液咕咚咕咚地流了一地。
这时凤Q感叹出声:“他真好看啊……”
原来根本没在难过的。
她抽着冷气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墙边。
“唔?”她发现了地上的酒壶。
怀锦本以为她会无视地跨过去,可她却俯身看了看,说:
“好可怜啊。”
她将沾上了些泥土的酒壶扶正,放在了旁边,等待流出来的酒水都洇进土中,她确定了什么后,才喊着墙外的侍女过来帮她翻过了墙。
怀锦跳了下来,走到酒壶倒下的地方。
一开始他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直到他蹲下,才发现地面上有一群蚂蚁,因为刚被酒液淹过,不是摇摆着触须就是在晃晃悠悠地乱爬。
她救的是一群蚂蚁啊。
渺小的蚂蚁,沉默无声地活在这个世上,从生到死都没人在意。
她却看到了它们。
云怀锦抓着刚为她擦过脚的毛巾站了起来,垂眼望着坐在椅子上的凤Q。
她双手抓着他的旧衣,随着他的动作也仰起了脸。
她有一双清透水灵的大眼睛,可怀锦觉得,此时她看着他,却并没有看到他。
“你愿意为了救他的命付出什么?”
他淡淡地问。
凤Q嘴巴微张。
为什么救云怀真却要她付出?这是什么道理?
云怀锦俯下身,手指轻而暧昧地揩过她的唇:“如果你愿意去赤蝎司找我……我就可以考虑一下留下云怀真的命。”
凤Q似是很吃惊,眼也不眨地看了他许久。
始终没有等到她的答复,云怀锦没了耐心,送客道:“我给你考虑的时间,但我不会等你很久。”
凤Q微微皱着眉,披着他的衣服,抱着荷花,一步三回头地走开了。
李潜不知做什么去了,从外面回来,见凤Q已走,便直接进了房。
他见云怀锦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但李潜能刚感到他的心情并不好。
“你说,她会不会来找我?”
李潜:?他什么都没听到啊,问他啥?
云怀锦也并不需要李潜的回答,自语道:“我既希望她来,又不想她来。”
李潜默默叹了口气,难得见到主子这种纠结不定的模样。
然后他果断地打断了他的思绪,递给怀锦一枚玉佩。
怀锦看了眼,说:“这不是哥哥的吗?怎么到你手
上了。”
“我看林姣拿着大公子的玉佩到处找谢小姐,觉得有些古怪,就把她绊倒,把玉佩拿回来了。”
怀锦随手把玩了一会,说:“这枚玉佩哥哥常戴,外面不少人都见过,她想把这个给谢凤Q?”
“是的。”
怀锦冷笑了一声:“她倒是努力。”
――――
凤Q摸索着,走回了湖边,却没见到林姣。
她等了一会,没等到林姣,却等到了怒气冲冲的阿娘。
见了凤Q的样子,杨v一愣,怒气消散全无:“你这是怎么了?”
凤Q不好意思地说:“一不小心掉水里了。”
杨v吓了一跳,拉着凤Q前后左右检查了一遍,也不再提和严氏的较劲了,匆匆把凤Q带上回家的马车。
催了车夫好几次要他快点后,杨v问凤Q:“真是你自己摔下去的?”
凤Q点点头,把亭子栏杆老化的事告诉杨v。
杨v拧起眉道:“说不定你与云府犯冲。”
犯不犯冲凤Q不知道,就是觉得莫名其妙。
林姣莫名其妙说云怀真留了东西给她,又莫名其妙不见了。
撞见的那个指挥使更加莫名其妙。
为什么她想救云怀真就得去赤蝎司找他啊?是要她代替云怀真坐牢吗?
第11章
若她真敢来,他便真敢把……
怕凤Q像上次淋雨一样生病,一到家,杨v就赶紧叫人烧了一桶热水。
泡得全身都暖乎乎的,换上松软贴肤的棉布衣裳,然后熬了一碗热热的姜汤给她喝。
凤Q已经缓过来了,杨v仍不放心,把她塞进被子里,令她早早休息。
可是凤Q却睡不着。
她嗅着房中淡淡的水果清香,还在琢磨那个赤蝎司指挥使话中的意思。
平心而论,凤Q虽然被云怀真伤了心,倒也没有到恨不得让他去死的份上。
于凤Q而言,当她心中放下的时候,云怀真就已经是个陌生人了。
阿娘总说赤蝎司多么霸道无理草菅人命,凤Q问自己,倘若一个陌生人被赤蝎司不公正对待了,她会管吗?
为什么要抛给她这种在道德上做选择的难题啊?!凤Q咬着自己指节,觉得那个指挥使太讨厌了!
――――
云府。林姣摔跤的眨眼间就丢了云怀真的玉佩,她心中总有些不安。
那玉佩肯定就掉在她摔倒的地方附近,她都快掘地三尺了,那么明显的一块玉佩,却怎么都找不到。
这也太古怪了。
白日间她苦寻不着便放弃了。可夜里格外容易忧心忡忡,林姣想到,若玉佩被别人捡到引起事端怎么办?或者万一被发现是她偷的,就糟了。
她不禁后悔起来,不该为了挽留谢凤Q脑子一热想到这法子,错漏太多,着实不够谨慎。
林姣思来想去,实在难以安眠,索性穿好衣服,掌着一盏小灯走了出去。
她是在离开云怀真住处后摔倒的,那里是一条假山下的石径,白天还不觉得什么,到了夜间,这处被假山挡着,漆黑黑的。
风吹过时,旁边植物的大团黑影时不时晃一晃,总是能让林姣心惊。
石径并不平整,她小心翼翼地挪着步,明明知道云府内不会有什么危险,却还是忍不住全部精神都用来觉察四周的动静。
越留意,她便越害怕起来。
不要多想了,林姣安慰自己,这里除了黑并没有什么好怕的。
她来到之前摔倒的地方,又一次寻找起来。
林姣弯着腰,因手中灯盏只能照亮一小片地方,便只好一边找一边向前挪。
若是她始终找不到,玉佩难道会凭空消失吗……
林姣忽然感觉一股寒意袭上心头。
她是不是不该偷的?她在老家时常听街头巷尾的老人说些精怪的故事,有些老物件存在的时日久了,就会产生灵智。
比如某村某人家,半夜经常听到悉悉索索的怪声,可出去查看时又没有什么异常。
主人家很受困扰,便同邻居借了一条狗关在院中。
到了半夜,怪声按时响起,随即便听到狗大叫了起来。主人家赶出去一看,那狗嘴中正咬着一条扫帚。
扫帚一边扭动一边吱吱地叫着。原来主人家听到的怪声,正是这扫帚成了精,每晚自己在院中扫地。
后来主人家将这扫帚烧掉,家中安宁如初。
区区一个扫帚都能成精,那玉佩成精不是更容易的事吗?
或许它因为被偷而心生不满,所以才让她摔倒,逃脱出去不让她找到?
想着想着,林姣便感觉冥冥之中有什么在看着她一般,浑身泛冷,更加懊悔。
她不敢再找下去,可起身时,灯光却忽然照亮了跟前一双鞋,脚尖正冲着她的方向,离她不过一尺。
林姣愣了一瞬,随即过了电般浑身汗毛全都竖了起来。
鬼……鬼!
她脑中盘旋着这个字,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极度惊骇下,她连连倒退,手中灯光也跟着剧烈摇晃。
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中,林姣看到了那双脚主人的脸――
她终于惊叫出声,眼见着这张脸浮现出了一个令她毛骨悚然的微笑。
“表、表哥?”
她颤抖着声音说。可表哥不是应该在单州?
这样无声无息地在大半夜忽然出现在这里,他……真的是表哥吗?
他开了口,语气分明与表哥不同。
“你在找什么?”他幽幽地说,“是这个吗?”
林姣定睛一看,那枚玉佩赫然在他手上!
她只觉得此时的一切都好离谱又不真切,喃喃道:“我、我没有在找它……”
“你做的一切我都知道……”他的脸明暗不定,神情也模糊诡异,如身处地府中般:“若你再不安分,大难将――”
林姣心猛地提起,她正全神贯注地听着,却在下一瞬不见了他的身影。
她连忙向前几步,方才就站在那的人真的在她眼底下凭空不见了!
……不,那不应该是人!
林姣脸色惨白,再也不敢在此停留,跌跌撞撞地跑开了。
她没有直接回房,而是到了云怀真住处外,见那里一片漆黑死寂,的确不是有人回来的样子。
所、所以,她见到的那个与表哥一模一样的人,到底是什么?
或者方才或许只是个梦魇?那她现在是不是仍在梦中?
第二日,林姣便病了。
严氏去看望她时,她含糊地询问起云怀真的动向。
“昨日刚接到他的信,”提起怀真,严氏便笑道,“他在单州一切都好,只是还要再待一阵子。”
昨日见的果然不是云怀真。
林姣白着一张脸,把昨晚听到的话深深记在心中。
真的有精怪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再也不敢做些什么了。
――――
李潜还不知道怀锦昨晚的恶作剧,对他说道:“府中那位病了,好像有些严重。”
“有多严重?”
“老夫人都过去看她了,大概这几日起不了床。”
“是么~”云怀锦轻飘飘道,毫无愧疚之感。
他碰巧看见林姣在那鬼鬼祟祟的,只是想警告一下而已,她心虚害怕鬼敲门,自己乱想吓坏了自己,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这一遭后,想必她能安分到他从单州回来。
不过片刻,他就把林姣抛在了脑后。带着李潜大步进了赤蝎司。
明日就要离京,所以这两日云怀锦要忙的事不少。他将副使宋驰叫来,与他安排了众多事务。
宋驰年纪略比云怀锦大几岁,但因生着张娃娃脸,倒显得比云怀锦还小。
云怀锦在赤蝎司中以晋淮为假名,与宋驰共事多年,颇有默契。
宋驰和他一样是赤蝎司刚刚创建时就被选入的。是云怀锦为数不多信赖的人。
宋驰眼尖,见了云怀锦戴在身上的玉佩,笑道:“晋淮,这不是云府大公子的玉佩吗?怎么会在你身上?”
该说不说,不愧是赤蝎司的人,对京都各家隐私事了如指掌,就连他哥哥身上玉佩这种细节都记在心中。
云怀锦懒懒地从鼻中出了个声,说:“我偷的。”
宋驰对他的信口胡说早就习以为常,这次却是认真琢磨了一下:“你盯上云大公子了?他招你惹你了,你不会是想对他……”
云怀锦嗤笑道 :“别冤枉人,我可没想动他。”
“那这玉佩是怎么回事?现下云怀真又不在京都,你不会真是进他家偷的吧?”
“对,我武功高强,偶尔就想偷点小东西当个乐子。”
宋驰狐狸一样眯起了眼睛。不对劲,以他对晋淮的了解,这玉佩绝对有所隐情。
他敏锐的鼻子嗅到了八卦的气息!
晋淮看起来松松垮垮,嘴巴其实最严,宋驰知道从他嘴里撬不出什么,没追问,自到一边做自己的事去了。
不过宋驰对怀锦这边留了心眼,见他这一整天时不时就看看时间,更觉得他藏了什么事。
云怀锦一直等到了暮色四合时,便知道谢凤Q不会来了。
他心头松快了点。
就算谢凤Q还舍不下对哥哥的情谊,也起码没有重到能让她舍弃自己。
紧接着又升起些遗憾――若她真敢来,他便真敢把她留下来欺负一番,让她哭出声,后悔为哥哥做出这样的牺牲。
他垂着眼睫,莫名地笑了声。
宋驰背上一寒,瞪向云怀真。
怎么笑得让人牙疼?
云怀锦也只是在脑中想象了一下。他有时候喜欢看她的眼泪,有时候却会因为她的泪水而生出怒火,或者满腔怜惜。
她的眼泪大概有一种能够控制他的魔力。而云怀锦只愿意看到她为他而流的泪水。
――――
次日是云怀锦离京的日期。
他已与严氏道了别,昨夜宿在赤蝎司。
此次去单州之事,圣上颇为重视,他挑了赤蝎司五名精锐与他同行。给他们的时间不多,路上需要急行,他们清晨便从赤蝎司直接出发。
迎着逐渐攀升的太阳,云怀锦的心情本相当不错,直到他看到一辆眼熟的马车――
长公主府的马车秉持着一贯的奢华风格,行驶间不仅铃声悦耳,甚至还有香气一路飘散。
乘车者或许是参与宴会的长公主杨v,或许是出门办事的广春候谢端衍。
但看到马车行驶的方向时,云怀锦便知道里面坐的并非他俩。
他停下来,目光沉沉地盯着马车,看到它直接往赤蝎司的方向驶去。
谢凤Q!
她还真敢来找他!
云怀锦咬住了牙,旁边的属下虽然看不到他的脸,却骤然感到一寒。
其中一人小心翼翼地提醒道:“指挥使,我们时间不能耽搁。”
云怀锦对凤Q说的那些以身换命的话不过是为了试探她对哥哥的态度。并没真想做些什么。
结果她真愿为哥哥做到这个份上,即便满腔不甘地回赤蝎司见她,他又能拿她怎么办?
云怀锦沉默许久,当周围人都觉得压力逐渐变大时,他开口道:“走!”
扬起鞭,云怀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京都。
曾经他以为,谢凤Q嫁给哥哥是件好事,能够日日见到她便已是乐事一桩。
可忽然生起些独占的妄想后又骤然落空,使得云怀锦狠下了心。
想直接得到她,就算她满心都是哥哥也没有关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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