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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不缺接送蔡卓然的人，二十四小时待命的司机就有好几位。只不过，他是天生的高需求宝宝，需要家人倾注许多的关注。
陈之椒略一思量：“早上时间来不及，还是司机送你去。晚上下班我可以过来。”
蔡卓然乐了半晌。
只是想起平素小姨惫懒的样子，他有些迟疑地问：“那……到时候要我发消息提醒你吗？妈妈说你平常工作很忙。”
忙倒是不怎么忙……没活的时候三四点就回家了。陈之椒看穿了小萝卜头的未尽之言，心道人还是怪精的。
“放心，我忘不了。”她很是自信，“这两天周末，那就下周一好了，放学我去接你。”
结果轮到她“当值”的第一天。
她被那个企图大庭广众之下公然挑衅的蠢贼传染了似的，脑子里也缺了根弦。
陈之椒感觉脸疼。
她没在原地多留，翻出车钥匙就往地下车库赶，估摸了一下时间，告诉蔡卓然：“你先在老师边上稍微坐一会儿，小姨还有半个小时就到。”
事实上，蔡卓然等得并不焦急。
挂断电话之前，他甚至学着妈妈的语气，嘱咐小姨不要着急，路上开车小心。
金桔子幼儿园一天只供应一顿饭，但是为了安抚家长来迟的小朋友，小郭老师端来两盘松松软软、香喷喷的小蛋糕。
新鲜出炉的小蛋糕冒着热气似的，蔡卓然却难得没多看。
他的注意力全都在旁边的小女孩身上。
“卓然，琰琰，吃小蛋糕啦。”小郭老师露出和蛋糕一样甜丝丝的微笑，把两块小蛋糕和配套餐具分别摆在两人面前。蔡卓然看到小郭老师转动摆在他面前的盘子，直到上面的梅花图形和另一块餐盘的摆放完全一致。
“爸爸妈妈还有一会儿就到了，再和老师待一会儿，吃点东西，好不好？”
那个叫“琰琰”的小女孩顺从地拿起了钗子，礼貌道谢：“谢谢老师。”
蔡卓然迟了一秒，才跟在陈琰身后说了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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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琰不是没有注意到身旁的视线。放在平时，她非常懂得如何和一个同龄人以最快的速度成为好朋友，但或许是因为夏天太热、又或者是由于注重时间观念的司融罕见地迟到了，陈琰少见地没有发挥自己讨人喜欢的特长。
她只是安静地拾起叉子，食不知味地往嘴里塞了口蛋糕。
学期伊始，陈琰转入金桔子幼儿园读大班。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学校，甚至连住在一起的亲人都是陌生的。
陈琰在不熟悉的环境之下失去了当时和司融说走就走的勇气，像只警惕的小兽一样沉默地观察即将生活下去的新环境。
最难以忘怀的是回家的第一天。
下了飞机后，陈琰被司融抱上了一辆很长的黑色轿车，三个小时的飞行让她昏昏欲睡，等到她再度睁眼，车窗外已经是另一个世界了。
来到那幢大而宏伟，就像庄园似的的大房子里面时，陈琰紧紧抱着怀中洗得有些旧了的水星宝宝玩偶，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
好大的房子，就像景区一样，陈琰觉得自己在里面会迷路。
司融紧紧牵着她。平常他就不是话多的人，可他身上的沉默还是显得有点异常。
哈特的笼子已经交到了佣人手里，包括他们并没有多少的行李。
哈特不满于陌生人提起笼子时的不稳重，自己顶开了松松搭上的锁头跳了出来，很多人都看见了，却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陈琰时刻注意着司融和哈特，当然不会错过这一幕。
外面有很多人。穿着黑色西装的，浅灰色制服的，那些人有男有女，都很高，陈琰看不到他们的脸。她只能看见从笼子里跳出来的哈特，以及那些身形高大的成年人朝着哈特走近的脚步，便轻声对哈特道：“到我身边来。”
哈特蹿到她脚边。
于是，那些人朝着哈特靠近的脚步也收了回去。
唯独不远处高高在上的台阶上传了一声轻嗤。
“小畜生。”
陈琰眉心跳了一下。
她感受到司融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她费劲地抬头，惴惴不安地朝前看去，从水星宝宝身后地看见了那人的脸。是个个子很高的叔叔，和司融长得很像，就是脸凶凶的，一点也不温柔。
司融没理他，陈琰想他大概也是在忍耐。
从大门后匆匆跑出来的是个很漂亮的阿姨。她凶巴巴地质问司融这些年去了哪里，为什么这么久不回家，虽然看上去很生气，可陈琰觉得她的恶意远不及年轻叔叔站在台阶上轻飘飘的一声笑。
“妈，进去说吧。”这是司融的第一句话。
他俯身抱起陈琰，以至于她的视角腾空而起，看清了女人眼中的泪意和与她对上眼时的惊诧。她看见了更多人，低眉顺眼没有抬头的制服叔叔阿姨们，那个不屑地望着哈特骂“小畜生”的人，还有站在门边一句话都没说的中年男人。
他一直看着司融，看起来很严肃。
“盐盐，还记得爸爸说的么？”
陈琰点点头，心里还在不安，扯起嘴角对眼眶闪着泪光的女人叫了一声：“奶奶，我是盐盐。”
她望向更远处，同样没有忘记默不作声的爷爷。
他们讲话的时候，陈琰被阿姨带到一边。
隐隐约约传到她耳边的争吵声不小，哈特也听清了。
“现在知道回来了？”
“你身边那个小孩是怎么回事？”
“孩子都这么大了，孩子妈妈人在哪里？”
“这么多年孩子的户口是怎么上的？都快读小学了，要不是自己解决不了是不是一辈子都不打算回来？”
“…………”
陈琰明白他们争论的结果不是她能够左右的。她很快就平静下来，看着制服阿姨端来的可口食物和热牛奶，大概知道自己和司融也不是那么不受待见。
她摸了摸哈特，细声细气地说：“阿姨，哈特已经几个小时没吃饭了。可以给她准备一些食物吗？”
阿姨尚且没有说什么，耳边就响起尬尴的女声：“盐盐，我其实不饿。”
哈特眨巴着眼睛看着她。
听了陈琰的请求，阿姨当即答应下来，毫不犹豫地转身去准备兔粮。
还有几个人站在不远处随时待命。
不少视线都聚集在她身上，陈琰却不觉得有什么了。她泰然自若地点了点哈特的脑袋：“胡说。你在家一天要吃五顿。”
阿姨们面色古怪地看着这个在和兔子讲话的怪女孩。
陈琰或多或少被新环境影响了。
于是在双语幼儿园众星捧月的小班长，整个年级最聪明的小姑娘摇身一变，成了金桔子幼儿园的古怪插班生。
很多人像身边这个蔡卓然一样好奇地打量过她。有性格活泼的同学问过她从哪里来，为什么半路到金桔子念书，以前的同学怎么办……陈琰心里烦着呢，一概都没答。
没几天，同学对她的兴趣就淡了。
陈琰觉得蔡卓然也和这些人差不多，好奇心大，忘性也大，新奇几天就不会再看她了。她不讨厌蔡卓然，也不打算和他成为朋友。
心里想着事，小小一块蛋糕没几口就吃完了。
陈琰看着空盘子，动作顿了顿，觉得难办。现在吃多了，回去吃晚饭的时候爷爷奶奶会疑心她胃口不好，抑或者身体不适。
她的为难被蔡卓然理解为另外一种情绪，小蛋糕被推至她手边，和空了的瓷盘碰出一声轻响。
蔡卓然说：“我的也给你吃吧。”
这回陈琰没有说谢谢。她只是摇了摇头，放下了叉子。
小郭老师不在。
在办公室陪着他们的是另一位生活老师，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偶尔从电脑面前抬头望他们一眼，确认状态。蔡卓然和陈琰的自理能力很强，假期结束回班从来不哭，饭也是自己一个人吃的，很让老师省心。
门外传来渐近的脚步声，是两个人。其中一道很是轻快，是小郭老师。
她此刻正在同赶来的家长说话。
“……孩子很乖，不麻烦的……客气了。”
门并未关紧，陈琰能从风中捕捉到只言片语。小郭老师的语气不像同孩子们说话那样甜软，更接近大人之间交谈的语调，陈琰从中听出了羞涩。
她站了起来，连带着蔡卓然也理所当然地往门口走，比她更快地喊道：“小姨！”
陈琰的脚步顿住。
这样的脚步声，分明是司融的呀。
心头漫上疑惑，陈琰也不太确定了。她不像蔡卓然那样爱蹦跶，每一步都走的稳当，理所当然地落在蔡卓然身后。
小郭老师推门进来，一低头看到了一前一后站在办公室门口的两个小豆丁，仰着头眼巴巴地看着她。
她看见陈琰同身侧女士相同的面庞，脑子不自觉就比嘴快：“陈琰妈妈——”
第6章 熟悉
话音刚落，办公室内倏地静了静。
小郭老师身后显现出一道年轻的身影，笑着发出了一道疑惑的单音：“嗯？”
陈琰吃力地仰头看去，对方整个人都好像笼罩在夕阳的余晖里，像是画报上的漂亮剪影。
她心说，不是的，不是妈妈。
逆着光，陈琰看不清门边的脸。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居然听错了脚步声，来的人不是司融，而是蔡卓然的家长。
一个个子很高的陌生阿姨。
一片寂静中，蔡卓然举手纠正道：“小郭老师，椒椒小姨是我的小姨噢。不是琰琰的妈妈。”
小郭老师定睛一看，脸蛋圆圆的蔡卓然眉眼之间确实同陈之椒有几分相似。
仓促之间闹了乌龙，她歉然道：“一时间昏了头，琰琰和陈小姐都姓陈，乍一看又长的有些像，嘴巴一快就说错了。不好意思！”
陈之椒正忙着俯身捞小孩，她嘴巴笨，哄人很勉强，为表歉意将蔡卓然从头到脚揉了一通。蔡卓然盯顶着鸟窝一样的头发，试图躲开小姨的爱抚。
她并没有将这段小插曲放在心上，不甚在意地笑笑，“没关系。”
陈是大姓，这个世界上姓陈的人不知凡几。由此造成的小误会也无可厚非。
陈之椒单身将蔡卓然抱在臂弯里，观察着蔡卓然的状态。小孩子没心没肺惯了，等了她半个钟头也不急，看起来高高兴兴的。
蔡卓然也跟着她鹦鹉学舌：“没关系的小郭老师！”
陈之椒飞速认错：“等急了没？抱歉，我来晚了。”
“没事的小姨！因为你来晚了一点，我才有机会吃到小郭老师给的好吃的小蛋糕。”蔡卓然开心地说。
“有没有和老师说谢谢？”
“当然啦。”
小郭老师也跟着笑道：“卓然是很有礼貌的好孩子。”
唯独陈琰站在一边，不发一言。
陈之椒抱着蔡卓然往室内走了几步，清晰的五官便显露出来。陈琰怔怔地看着门口的人，脚步钉在原地，有些局促。
蔡卓然的小姨个子很高，比小郭老师高出接近一个脑袋。她穿着黑色外套，长发干净利落地在脑后扎成一束，素面朝天地就过来了。
英姿飒爽。
这是出现在陈琰脑海中的第一个词语。
她甚至一只手就能抱起蔡卓然！虽然司融也能单手抱起她。
可陈琰看着陈之椒，想到的又不止这些。
陈之椒很普通，即便和每天接送同学上学的漂亮阿姨好像有一点不一样，可这些不同之处又不足以使她在人群中成为特例，却让陈琰挪不开眼。
陈琰突然很想回家。
或许是被小郭老师一句不经意的口误勾出了藏在心底的秘密，陈琰迫切地想要回到自己小窝，和哈特头碰头躲在被窝里，开着小灯问问她：妈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从来不和司融讨论妈妈的事情，偶尔能从哈特那儿听到只言片语。哈特一开始是跟着妈妈的——也许哈特会愿意告诉她有关妈妈的事情。陈琰轻轻握住淡蓝色南瓜裙的边缘，掌心沁出了汗。
小郭老师正在陈阿姨说话，陈琰注意到她总是忍不住笑，娇娇怯怯的，像是在不好意思。
刚瞥见桌面上一口没吃的蛋糕，小郭老师看向蔡卓然：“卓然是没来得及吃吗？往常中午有小蛋糕你都很喜欢，总是吃的干干净净，老师帮你打包一下带回去，好不好？”
“谢谢老师。可……”
蔡卓然看了一眼陈琰，垂着脑袋的女孩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声不吭。或许是脸皮薄，又怕生，她在大人面前并不敢说出那份食物已经被送了出去，便替陈琰开了口：“我的那份，能送给陈琰吗？她也喜欢吃——”
“我不要。”
陈琰打断得很突然。
她的情绪来得有些莫名，显得很生硬。
但陈琰从来不是不礼貌的小孩，只是看着蔡卓然自以为是的呆呆的好意心气不顺，反应过来之后又想要弥补。
只是还没来及的说什么，就响起了另外一道声音。
“你吃剩下的给人家小姑娘吃？想什么呢。”陈之椒像是在教训，轻拍蔡卓然脑袋的动作却很温柔。
“不是吃剩下的呀，我没有动过的。”蔡卓然小声嘀咕，“我在家里也吃你的剩饭。”
陈之椒假装没听见。
她这才第一次把目光放在那个小姑娘身上，惊觉陈琰长得很漂亮。
陈琰生的标致，瓷白的脸蛋上浮着一层薄粉，像是草莓内馅透出颜色的雪白糯米糍，眼睛又大，黝黑透亮。
这个年纪的小孩都可爱，只是精力过旺。陈之杏和丈夫曾经热衷于把蔡卓然打扮成英俊潇洒的小绅士，无奈幼崽在幼儿园呆上半天，回家后就成了泥巴地里打过滚的小土狗，衣柜里的一溜花哨衣服才不得不搁置。
眼前的小姑娘却不大一样。
漆黑的头发又长又顺地垂在身后，像一匹质地良好的黑绸缎，一天下来头发丝都没怎么乱颜。身上穿着颜色清新的上衣配蓬蓬的南瓜裙，漂亮精致又方便活动。
只消一眼，陈之椒便知道小姑娘被家里宠的很好。
哪轮到小傻子蔡卓然去献殷勤。
陈之椒觉得好笑。
抱着蔡卓然的胳膊颠了一下，换了个更省力的姿势。她自觉该为小侄子的失礼道个歉，免得两个小孩之间有误会，便将蔡卓然放下了，将就着陈琰的身高，在她面前蹲下。
怕小孩子怕生，陈之椒和她隔的不算特别近。
饶是如此，陈琰呼吸停了一秒。
“小朋友，你叫陈琰是吗？能告诉阿姨是哪个琰字吗？”陈之椒的分寸也就到此为止，最终还是忍不住手贱，向陈琰伸出魔爪。
陈琰太可爱了，和蔡卓然完全不是同一种类型，陈之椒怕把小孩惹哭，没敢碰她糯米糍一样的小脸，只戳了戳了她裙子上的装饰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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