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茶叶不好,但是不收钱呀,客人要是嫌弃,可以不喝。但话又说回来了,愿意在小摊子上吃东西的人都是想省钱的,这免费的茶除了不好看,味道差点,也不是不解渴,不喝白不喝嘛。
温云起端起茶碗,忽然出声:“小姑娘,你站一站。 ”
小姑娘叫谭招儿,闻言顿时戒备起来。
这码头上鱼龙混杂,来这里吃面的也不都是好人,确实有些男人借着酒醉开玩笑,甚至是对她动手动脚。
谭招儿没有上前,离开的脚步更快了:“面稍后就好,客人等一等。”
她已经决定不再过来送面,一会儿让母亲来送。
温云起笑着道:“你别害怕,我没有恶意,也不是想欺负你,就是觉得你很面善。看你这五官轮廓,跟我女儿很像,不知道的,会以为你们是亲生的姐妹。”
他一笑起来,眉眼温和,加上穿着长衫,显得斯文。
谭招儿确实没有在他身上发现那种让人恶心的感觉,听到这话后就放下心来:“啊,真的像吗?您的女儿几岁了?”
温云起故意道:“十一岁,大姑娘了。可惜她命苦,从小就没有娘。”
谭招儿在这码头上见惯了人情冷暖,插草标自卖自身的大人孩子都见过不少,心肠早已冷硬,不过,面上却做出一副可惜的模样:“客人应该是个很好的父亲,有您在,想来姐姐也不会吃多少苦。”
“你这话很对。”温云起叹息,“我为这个女儿那真的是掏心掏肺,生怕她吃不好穿不暖,还怕她被欺负……但我这个做爹的再尽心,到底是不如孩子她娘在身边。”
谭招儿随口问:“伯母是病了?”
温云起张口就来:“落下山崖没了。忒狠心,那时孩子才两岁,不知道她怎么舍得下?”
这话没毛病,有些人年纪轻轻走了,活着的人就会说他狠心丢下孩子或者老娘不管。但事实上,生老病死根本就不由自己作主。
背着二人煮面的白桃听到这话,一颗心险些从胸腔里跳出来。她总觉得林大力这话意有所指……这些年她经常想起大女儿,就怕大女儿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受苦受罪。
她希望招儿多问几句,但当着林大力的面,又不好嘱咐孩子。
谭招儿只是个九岁大的孩子,不知道这话该怎么答。
温云起自顾自打量她:“哎呦,真的是越看越像,你跟我女儿十来岁的时候简直是一模一样。你爹娘是谁?该不会跟我有亲吧?也可能是跟我孩子的娘有亲,他们是外地搬来的。你爹姓什么?”
谭招儿并不知道爹娘做的那些事,谭二井在这这码头上有几分名声,她张口就来:“我爹姓谭,有些人叫他二井。”
温云起一副恍然模样:“哎呀,我们村里也有一个叫谭二井出门就不回家,该不会是同一个人吧?你娘姓什么?”
谭招儿刚要答话,白桃率先道:“招儿,过来端面。”
她方才是怕女儿说错话,慌乱之下出声打断。因为过于慌张,也没来得及掩饰声音。
温云起没有一见面就戳穿,就是为了让她恐惧害怕,此时他霍然扭头,几步上前一把抓住白桃的胳膊。
“你没死?”
他嗓门很大,立刻引来了旁人的瞩目,他却不管不顾,扭头看了一眼谭招儿:“你重新嫁人了,还生女儿了?”
白桃和谭二井早就商量好了,如果被人戳穿了身份,就说她当年落下山崖被水冲到了这里,失忆后才嫁给谭二井。
此时她心里虽然慌,但这些解释在心里惦记了多年,她立即道:“你是谁?我不认识你,别在此拉拉扯扯,你再不放手,我叫人了啊。”
一边说话,一边挣扎,还扯着嗓子喊:“这里有登徒子欺负人……”
白桃在此摆摊多年,认识周围的摊主,眼看有人抓住她不放,好多人都围拢过来。
温云起比她嗓门更大:“这是我媳妇,十多年前落下山崖,当时她亲妹妹在旁边,回来跟我说人没了。结果人出现在这里,孩子都九岁了,这是个骗子。”
“你才是骗子。”白桃振振有词,“他故意这么说,就是为了带我走,回头肯定会把我卖到大山里去。大家快帮我抓他。”
“这有管事的人吗?”温云起张口大声道:“或者谁帮我报个官,不白跑,事成之后我给一两银子的酬劳。”
白桃愕然,她没想到那么老实的林大力居然会有胆子报官。
码头上的钱很好挣,但一两银子也不是小数,当场就有人动了心。白桃没刻意往人群里看,眼角余光就发现至少有三个人往衙门所在的方向跑去。
“不能报官!”
“凭什么不能?”温云起质问,“你分明就是与人私奔了。要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生下孩子?你别说不是亲生,家里的闺女和这孩子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绝对是你所生。”
无论白桃心里设想了多少次碰见林大力之后的应对,真到了这一刻,她脑子发慌,心怦怦直跳,慌乱得不行。
“你别胡说,我没有嫁给你,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谁……我是从水里被人救起来的,不信你可以去问。”
夫妻俩有未雨绸缪,白桃当年刚到此处不久,就对外放出了自己失忆被人所救的消息。
码头上的人来来往往,大多都是过客,但也有人在此住了十多年。住久一点的人,都知道白桃失过忆。
当即就有旁边的摊主帮着解释:“她确实忘了不少事,都不记得自己嫁过人生过孩子,你先放手,有话好好说,不要拉拉扯扯……”
“我不相信她失忆的话!”温云起愤然,情绪激动不已,“白桃,如果你不想和我过日子,可以明说。我林大力也不是那没脸没皮的人,你自己丢下一摊子走了,我这些年在家里帮你养父亲,为你几个妹妹送嫁……他们拿我当长工使唤,没银子了都问我要,无论缺什么都让我买。原本我是想全了这份夫妻情分,好好替你照顾你的家人。结果呢,你没死,跑到外地跟奸夫逍遥,居然还生下了女儿。我林大力就那么像冤大头?我就那么低贱,活该被你和白家欺负?”
他越说,情绪越激动,嗓门也越来越大。
这些原本就是林大力心里的怨气,只是一直没机会说出来,温云起今日就吼了个痛快!
许多人扯着嗓子说话时,旁人会听不清。但是温云起吐字清晰,确保周围人都能听见。
这番话一出,哪怕是听说过白桃失忆的人都沉默了。失忆之说,那是白桃自己跟人解释的,到底有没有忘事,那只有她自己心里最清楚。
如果白桃真的是与人私奔,他们这些所谓知道白桃失忆过的人帮着解释……不说缺不缺德,事情闹到公堂上,搞不好还要被入罪。
谭招儿有些被吓着,第一个反应就是去找父亲。
随着时间过去,白桃很害怕衙门的人下一瞬就跳出来,她狠狠一把甩开温云起的手,转身就跑。
她钻入人群之中,就像鱼儿入海,很快就不见了。
温云起能把人抓住,他是故意放手的,此时大声质问:“既然不是私奔,你跑什么?”
谭招儿站在原地,慌得六神无主。刚想跑,手已经被人抓住。
温云起扯着她:“你爹娘感情如何?有
没有吵过架?”
谭招儿不知该怎么答,她自小和母亲就没有分开过,今日看似母亲受了委屈,被人给欺负了,但她隐约发现母亲在心虚。
若是没做错事,为何要心虚?
既然母亲心虚,那多半是不清白。谭招儿下意识想维护自己的爹娘,一时间只摇头不说话。
她不说话,但边上还有许多人。他们不知白桃失忆是真是假,但夫妻俩感情不错却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温云起继续质问:“你娘对外说自己失忆,她除了失忆之外,可还有其他的毛病?”
没有!
第8章 当牛做马的上门女婿
不光是谭招儿知道母亲没病,就是附近的摊主,都知道白桃没有头痛之类的旧疾。
白桃一人带两个闺女在这儿做生意,无论刮风下雨都在摆摊,只要有客,她能天不亮就起,一直忙活到深夜。哪里像是有病的样子?
众人面面相觑,愈发笃定了白桃是与人私奔。
她分明就是与情郎私奔后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像夫妻一样过起了日子,还生了两个女儿,失忆不过是她为了另嫁扯的遮羞布罢了。
温云起紧紧抓着谭招儿,语气不容拒绝:“带我去你家!”
谭招儿不愿意,但她家住在哪儿也不是秘密,周围的摊主都知道。
白桃没有立刻赶回家中,而是下意识去码头找谭二井。而且越往码头走,周围的人越多,她更好躲藏。
林大力追来得突然,她得找到谭二井商量应对之策。
就方才林大力那一通大喊大叫,二人在此多年积攒下来的名声算是毁了。若是不想被人指指点点,最好是离开此处,找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
谭二井正搬货,这个东家出手很大方,搬这批货只需要半天,但却能拿到一两银子。看见白桃慌慌张张过来,他知道是出了事。
“谭郎,林大力来了,方才到我摊子上吃面,一开始没有认出我,但他认出了招儿……”
这比她预料的情形还要更差,林大力很可能因此怀疑起白月的身世。
她慌乱不已,语速飞快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因为说得快,吐字不清,谭二井一开始没听清楚,第二遍时才明白她说了什么。他也有点慌,两人无媒苟合的事情暴露,必须得离开此处……他很舍不得自己多年积攒下来的人脉和名声,下意识问:“他怎么会在这里?”
白桃摇头,眼看谭二井听明白了,她这才放松了几分,哇一声哭了出来。
谭二井面色难看:“你说他要报官,已经有人去请衙门的人了?”
见白桃点头,谭二井当机立断:“我们不能再留在这里,如果真去了衙门,论起来是我们理亏,即便没有牢狱之灾,咱俩也会被人指指点点。走!带上招儿姐妹,我们先回村。”
白桃不太想回村,不管有没有失忆,她一女二嫁是事实。再说了,失忆只是她扯的遮羞布,她和谭二井在此过了这么多年,大女儿的年纪九岁多……只要不傻的人,都知道真相是什么。
“都怪我爹! ”她越想越慌,满腔怨气倾泻而出,“当初我明明说了不想嫁给林大力,他偏偏不听。要是他当年成全了我们,哪里会发生这些事?”
谭二井伸手揽住她的肩,飞快往家的方向走,才转入自家所在的那条街,就看到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人。
“完了!门口有人,林大力追来了!”
白桃愈发慌乱,努力睁大眼睛在人群中寻找衙差,就怕真的有衙门的人来抓他们。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先躲起来,我去准备马车,晚上接了闺女就走。”
白桃压低声音:“接孩子的时候,记得把咱俩这些年赚的银子带上。”
当下有银庄,但小老百姓中,很少有人愿意将自己赚到的银子交给银庄托管。他们这些年所有的积蓄都放在床底下的一个鼠洞之中,那地方隐蔽,一般人寻不到,这些年哪怕招贼,积蓄也没被贼掏着。
但他们这一回村,回来不知道得是什么时候,兴许一辈子都再也不回。好在房子是租的,这说走就走,抛弃的只是接下来半个月的租金。
温云起没有在门口等到人,他也不离开,就站在那儿将林大力这些年的经历说了一遍又一遍。围观的人群来了又走,走了又有新人来,但凡一有人问,温云起就会不厌其烦地再说一遍。
不过半天,附近几条街的人都知道白桃招了上门女婿留下一女后诈死与情郎私奔,害得林大力这个上门女婿养了白家多年,还被岳父嫌弃没能为白家传宗接代,无论养家多辛苦,都抵不过他没能传宗接代的错处。
他是个男人,身边没媳妇,怎么可能为白家开枝散叶?没能传宗接代,完全怪不着他呀!
这也太冤枉了。
众人回头肯定会把白桃的所作所为传出去,相信用不了多久,这对有情人的名声绝对会传遍码头。
当天夜里,白桃院子里的谭招儿姐妹俩消失了。
温云起亲眼看见他们的马车出城往家乡的方向去,不紧不慢回到码头,又促成了两笔生意,拿到了百多两银子,这才启程往回走。
他到家时是傍晚,没有回村里,先去了林大春院子里住。
值得一提的是,温云起给林大春一家买了礼物,每个人都有,还都是镇上不常见的贵重东西。
杨氏眉开眼笑,连连说着客气,却准备了格外丰盛的饭菜,还将林二姐一家子也叫过来吃饭。
林二姐在婆家过得不太好,她嫁的是家中老幺,她男人算起来是公公婆婆最疼爱的儿子。但是,林二姐嫁人之后不得不回家伺候亲娘,人的精力有限,忙完了娘家的事,婆家的事情难免就落下了。再加上林二姐嫁人之后连生两胎都是女儿,生第二胎时有些伤着了身子,大夫说想要再生孩子会很难。
她这些年苦药汤子喝了不少,连婆婆找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偏方也捏着鼻子吃了,但是一直没有喜讯传出。
林二姐要比林大力大七岁,三十多岁的年纪,看着比四十多岁的人还要老,头上已经有了白发。这些年,林大力都是和大哥来往,与林二姐之间也就是过年会走动一下,他能感觉到二姐疼爱自己……这些年林二姐并没有给他什么实质上的帮助,不是不想帮,而是有心无力。
姐夫齐冲对林大力一直都挺冷淡,假如一桌人坐在一起说话,他都会尽量忽略林大力。
林大力也不是看不懂旁人的脸色,久而久之,就与姐夫疏远了。
今日的齐冲性情大变,拉着温云起说个不停,知道他与白家生了矛盾后,立即热心肠地出主意:“那一家子都靠着你过日子,你这些年就不累吗?要我说,你还是离开白家,回头再找个年轻的女人进门……月儿是个丫头,根本就靠不住,你最好还是赶紧趁年轻生下个儿子……”
这人还没喝酒呢,就好像醉了一般。
林二姐面色格外难看。
这些年齐冲从来就没有掩饰过想要生个儿子的想法。
温云起看了一眼厨房里烧火的林二姐,此时只差最后一个菜就能摆饭,那边林继方已经在拿碗给几人倒酒。原先林大力并非不想与姐姐亲近,也不是不知道姐姐的困境,他想帮忙却有心无力,换了温云起就不一样,他手头拥有的这些银子只需要分出三成,就可以让林二姐与她的两个女儿过得很滋润。
这母女三人在齐家常年被忽视被欺负,她们并不懒,也没有什么坏习惯……就齐家那种重男轻女的人家,一个姑娘根本不可能养出什么坏习惯来。
帮她们一把,她们就能离开齐家那个泥潭。
“那姐夫你呢?你和我二姐成亲这么多年,一直没个儿子,你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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