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的脸色瞬间就是黑了下来,江充正是得意之时欲松口气时,刘彻却是将案上的一卷奏折扔在了他的眼前,里面写的军费调用一事,原因只是因为近年来大汉连年征战,战死沙场或残兵弱将家中孤苦,恐人心不稳,而北军常年坐镇长安,是刘彻亲军,故请刘彻是否可以削减北军军费先救济此等兵将,而上表着正是掌三军的卫青,而看这时间已是一月之前的事了,刘彻一直摁着不发,就是在想如何处理此事,而北军的统领不知从那里听闻了此事,便是送了千金给公孙贺,望他周旋一番,毕竟他位极人臣的同时又与卫青和刘彻是亲戚关系,话语权不可谓不重,只是这事不知怎么就被江充知道了,公孙贺却是起了这心,却是被公孙敬声发觉了,转头就是告诉了卫青,方才会有了卫青劝他下野一事,只是他不听,所幸卫子夫早已料到,而让卫青提前留了一手,而打着阳石的名义让刘彻提前知道了此事。
故而当他知道江充是为了这件事拿下了公孙父子,这完全是不将他放在眼里的举动,当下就是心中不满的紧,江充看着眼前卫青的奏表更是吓得不轻,怨怼的目光更是望向了卫子夫,他忽而意识到这就是个局,怕是从卫青赋闲开始就是一场局,一场针对自己的局,可他不过一个个小小的绣衣使者,当真值得她如此,“陛下,公孙贺在府中行巫蛊之术确有此事,臣这里亦是有份朱安世的供状,字字皆是说是他不法之事及对陛下不满之心,欲行巫蛊拥太子为帝,方才会如此……”
“是吗?江大人……朱安世已被大将军拿下就在殿外,你可要见见?哦,对了,还有钩弋夫人,你是否要一起对峙下啊?当然还有丞相父子……”卫子夫忽而冷笑般的凌厉的望向他,“不如我来讲个故事同江大人听可好,昔日有对父子由来感情深厚,从始至终那个父亲的眼中都只有他这个儿子,唯一的嫡长子,从他出生的那刻起就是拥这世间最好的一切,父亲的宠爱,七战七捷的舅舅,战无不胜的表哥,位极人臣的姨夫,可就是有那么一天啊,有人见不惯了,这个儿子身边围绕的人却是没有那个人的位置,更为可怕的是这个人看见了那个父亲越发年老,心中越是畏惧年轻气盛儿子的势力,于是那个人心便是歪了,更是起了歹心,利用子不知父,而父不知父,在长安掀起了一番滔天巨浪……”卫子夫的缓缓道来却是她心中蕴藏了几千年都无法释怀的恨意,那刻她望向江充更像是燃着一团烈火欲将其燃烧殆尽,“你猜那个掀起滔天巨浪的人会有什么下场?”
若说此前他还仗着一口气而赌刘彻,那么如今卫子夫的一步一步袭来却是在宣告着他,“你完了……”江充却还是强装镇定的道,“臣不对不知之事而作……”
“很好,那么本宫告诉你,这个人最后定是会生不如死,他会尝尽世间最痛苦的死法,最精细的刽子手会一片一片割下他身上的肉,足足三千六百刀,只会多而不会少,他的全族更会为他而陪葬,而他死后亦是会不得往生,永入十八层抵御……”卫子夫明明是带着笑意却是让人看起来如此的发寒发冷,“陛下……”江充不得不将目光投向了刘彻,他唯一的希望。
而此刻的刘彻亦是感受到了卫子夫的不对劲,卫青明明赋闲在家,更因为霍去病身体不适而请了长假,又怎会出现在殿外,还是本该是被江充关在廷尉的公孙贺父子又是怎样出来,事情似乎有些隐隐的超出了刘彻的控制,他本是想借江充的手清理下长安一波顽臣,却是没有想到会扯上这些事,更没想到事情怎会突然失控,“让他们都进来……”眼下的他亦是散发着怒气。
只见卫青一身戎装甚至于连佩剑都不曾卸下,持剑而见驾他的态度足以说明了一切,怕是如今只要他振臂高呼,怕是江山易主姓谁都不可知吧,“臣卫青见过陛下……”怕是今日刘彻不给一个交代,怕是卫青第一个就不会善罢甘休了。
刘彻却是轻恩了一声,亦是不满的,“到底怎么一回事?”
卫青着人带进了朱安世,他本是一游侠却是被江充三言两语而迷了心智,为他做了不少不法之事,更是江充与李广利之间的纽带,被卫青抓获之时,亦是抵死不认更是将脏水全数泼向了公孙贺身上,一看就是有备而来,可卫青是谁,一眼就是看出了他的江湖豪气,一句你若从实招来,我必保你无事,许你入军,彻底击溃了他,三下两下便是将他降服,将江充如何勾结李广利欲图谋太子之位,拥刘髆上位的计划全数吐了出来,更将江充当初如何诓骗李长生,进献钩弋之事全吐了出来,而他最终的目的就是,让兴于巫蛊的卫家最后亡于巫蛊,毕竟拥一个成熟的太子,不如拥一个没有根基的皇子上位更能满足他的胃口。
在听完朱安世的话之后,他的脸色彻底苍白了,“陛下,并非如此,此人乃江洋大盗,必是被人所威胁……”
“大人与我的亲笔书信可还在我的怀里呢。”对于江充的翻脸不认人从李长生身上他看的是一清二楚,当初若不是他混进去长安大牢,李长生能死的如此不明不白。
“不知那远在塞外的李广利可否知道江大人今日这般啊?”卫子夫嘲笑的看着他在他耳边轻附道:“江大人可还记得我方才所说的那个人……”江充的眼中尽是惊恐之意,“那个人的下场就会是江大人你的明天……”那种大仇得报的快感并未持续多久,她便是知道一直不发一言的刘彻如今怕是当真心碎了,“来人传朕旨意,将江充带下去……”他的眼中满是被愚弄之后的怒意,“除了皇后,尔等都退下吧……”
“陛下……”卫青只是上前道了那么一句,他便犹如发疯了一般,“怎么,大将军还要逼宫吗?”一举就是掀开了眼前的桌案,“还不退下……”他的怒斥尽是恼意,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他捧上位的人会站在他的对立面持剑而对他。
卫子夫微微摇了摇头,对着满眼憔悴的公孙敬声轻道了句,“阿双担心极了,去吧,接她回家吧……”
“陛下……”看着一地的狼藉还有扶着额头而散发冷气的刘彻,她到是觉得没有什么可惧的,轻唤了他一声,何尝不满是无奈,“今日朕若是不杀了江充,放了公孙贺父子,如了皇后的愿,卫青那把剑就该对着朕了吧。”刘彻的语气似是带着一丝冰冷的失望,“朕到是小看了卫青啊。”
“他是您的臣子,更是平阳公主的丈夫,太子的舅舅……”卫子夫轻道了句,“太子的舅舅,呵,他到是个好舅舅啊……”他似乎有些头疼,更有噩梦的惊悸,揉着自己发疼的脑袋,“皇后,绕了那么大的弯子不就是想让朕杀了她吗?传朕旨意赐钩弋毒酒一杯……皇后可满意?”
“陛下,不可……”卫子夫不知他是试探还是试探,下意识便是开口道,到是让刘彻有些意外,“哦?”
“稚子无辜,她却是有了身孕……”这也是卫子夫没有料到的,说难听的身为后宫之主,钩弋殿的一举一动从未逃过她的眼睛,她从来不曾将这个女子视为对手过,不过是个愚蠢之人,不值得她放在心上。
“好一个稚子何辜……既然皇后意欲如此,一切都随你意……”他似乎还是在气愤中转身就是走了。
回到椒房殿的卫子夫方才觉得自己的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了,她只是让卫青拿下朱安世,却没想到这家伙比她想象中心智更加坚定,那赤裸裸带给刘彻的压迫,不似逼宫却甚是逼宫。
春去秋来的汉宫,一如既往的从孤寂的冬天走向了春天,而刘彻却是再未出现过,而卫青亦是卸下了手中的大半兵权,只是这份兵权彻底转化给了霍去病,这也是他当日执意不让霍去病出头的原因,他可以出事而霍去病却是不能,他是太子的臂膀,他必须为了太子好好成长起来。
当岁月爬山了青丝,那两个小娃娃都会喊她奶奶的时候,她是真的觉得自己老了,而钩弋终究还是在生下了那个叫刘弗陵的孩子之后而离世的,至于她是真的难产了还是怎么走的,她不在乎也不在意,而霍去病却是在那个孩子满月之后就奏请封王,让他彻底远离了长安,而今天的霍去病已经完全褪去了青涩,他是个成熟的大司马骠骑将军了,今日的他风尘仆仆的而来一看就是刚忙完正事,他已习惯了一得空就来此,不知道是为了霍嬗还是为了卫长。
眼看他一进来眼睛就是到处的溜达,卫子夫就知道这小子醉翁之意不在酒,“怎么,霍将军这是在看什么呢?”
“小姨,阿妍呢?”他似是有些腼腆抱过霍嬗,“来,让我抱抱……”
“今日是平阳侯的忌日。”一时的无言他了然的点了点头,“小姨,过段时日,我便要回朔方去了,这回我想带着嬗儿他们一起……”卫子夫有些诧异的看着霍去病,她到是没想过他会如此突然的便说要走,不过却也明白他的想法,所有人都能看出他对卫长的情深意长,虽然谁都没有说出口,远离这个纷扰的地方,等到曹宗霍嬗懂事了,一切也都会过去的,“打算什么时候走……”
“等阿渝和伉儿的婚事定了,我就走,我已经同舅舅商量过了,如今陛下春秋正盛,卫家难免还是处在风头上,还是沉淀沉淀的好。”
卫子夫终究是没有多拦他,而是叮嘱了一番,为他们收拾了一堆行囊,深怕两个小娃娃受苦,虽是不舍却还是放手了,在一个春日的清晨站在高高的城墙上送走了霍去病和卫长四人,却也是满心的感叹,自从那日之后,她与他过了足足一整个冬天都未见过,而公孙贺也是了然的辞去了丞相之责,公孙敬声也是领着阳石游历四方去了,就连小丫头诸邑都成婚了,而太子刘据更是被刘彻的压榨的脚不沾地,刘彻似乎把所有的怨念都出在了这个儿子身上,让他每日做梦都是一桌的看不完的奏折,听不完的朝论,而卫青也是深知刘彻的多疑,到是安心的将一切给了霍去病,稳稳当当的做着他的大司马大将军,见天除了跟着刘彻议政就是回家陪妻子,到是自在,好似一切都回到了正轨,每个人都回归了正常,可唯有她,却是显得那么寂寞清冷,如今连陪着她的两个小娃娃都走了,椒房殿更是显得寂寞冷清了,似乎一坐就是一天,就是长久的寂静,如今就连望着他们的渐远渐行的背影都是觉得那么的恋恋不舍。
“舍不得了?”久违的声音忽而想起了在她的耳边,而手心突然袭来被握住的暖意更令她有些微微发愣,“陛下……”
“孩子们都大了,总是有他们的路……”刘彻亦是颇有些感概,昔日喧闹的汉宫如今到是越发的清静了,“朕近日尽做一些噩梦,梦里你和据儿、阿妍、阿双、阿渝,还有去病、敬声,你们都不要朕了……”他始终讲不出口梦里那些可怕的刀光剑影,也无法接受他们所有的人因为自己的一时错误而全部离开了自己,还有那两个小娃娃,梦里的长安是那么的可怕,燃不尽的火光烛影,遍地的哀嚎,刘据绝望的自尽,“子不类父,父不知子”那是多么的可怕,每每午夜惊醒,他都觉得这一切是那么的真实,似乎都是真的,那刻他就恨不得将江充活剐了,而这梦一连做了半月,让他再也压抑不住了,那个最后白发苍苍妻离子散满是绝望的刘彻,他不想做那样他。
回忆起那个凄厉的梦,他不由的就是手脚发抖,握住卫子夫的手更是紧了,“陛下,若那个梦是真的呢?”卫子夫的红了的眼眶有太多的感慨,他梦到的却是自己几千年来刻骨铭心的痛啊,“有朕在,定是不可能的。”刘彻很是笃定的皱着眉头看着眼眶发红的卫子夫,急忙的把她揽在怀里,他以为自己吓到了她,“不会的,不会的,子夫莫怕,有朕在呢,不怕的……”刘彻嗅着她发间那股熟悉的清香,“朕打算去泰山封禅,这大汉的河山朕亦是还没好好去看过,到时候我们在绕道去朔方,看看去病他们可好?”
“陛下,不管朝事了?”卫子夫轻声的问道,走到最后偌大的深宫能够互相取暖的或许他们也只有彼此了,“朕在据儿这个岁数都已经是做皇帝的了,他也该独当一面了,朕啊,还要和子夫共享万里河山呢……”
“据儿若是知道了,定是要闹了……”卫子夫似是有些安心的依偎在他怀里,余生安定不过如此。
“他敢……”迎着落幕刘彻将她拥的更紧了,将唇贴上她的额间亦是有些心安。
第133章
“阿妍,得见此信我已不在人世,遇你是我之幸,误你我一生难安,你这一生本应顺遂平安喜乐,却因我困于时常难安之中,午夜梦醒,我常望你独自啜泣,却不敢睁眼为你拭泪,恨只恨自己缠绵病榻,再难护你一生,明知你爱的是英雄,向往的是英雄,明知自己伴不了一生,陪不了你一生,却终还是我的一己自私而误你,我不愿你一生活在与我母亲一样的痛苦之中,去病,他会是个好丈夫,于宗儿他亦会是个好父亲,于你,我心难安,望你,余生笑颜,不然九泉之下我定难安而魂飞魄散……”当卫长拿着那封信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苦楚之时,她哭了,哭的是那么的心痛,她将那封信紧紧的贴在胸口满目的哀伤。
她无法想象曹襄在最后时刻是如此写下这份信的, 那是一种怎样铭心刻骨的不舍和执念才会让他在无数个不愿见卫长的黑夜中一遍又一遍的提笔写下这封信。当卫长平复了许久的心境无疑是再一次被狠狠的击倒了。
平阳侯府于她而言是个再伤心不过的地方了,自从曹襄走后,她带着孩子搬回了汉宫已是有些时候了,今日若不是曹襄的生忌,她亦是很难会回到这个地方,当看着那高悬的平阳侯府匾额的时候那刻她的心里是害怕的,她似乎没有勇气走入于这里,可曹宗的一声“阿母……”还是让她走了进来,推开那扇尘封已久的门,看着熟悉的卧榻一切都是显得那么的陌生却又熟悉,卫长下意识就是弯腰,将脸贴在那枕头上,尽管是那么的冰冷可她还是似乎还是能感受到曹襄的余温,直到她发现了这封信。
他的不告而别,让她一直都无法原谅自己,也似乎不愿原谅自己,表面看似波澜不惊的她,内心却是尘封了一个角落,再不愿与人言。而从椒房殿赶来的霍去病远远的就是听到了撕心裂肺的悲凄声,他一直都知道卫长走不出来,也似乎不愿走出来,他们都很有默契的不去谈论曹襄,可无数次在自己病了的时候,她在冠军侯府看着自己偶尔的出神,他能感受到她内心的彷徨和恐惧。
见她如此伤心难过,他又于心何安,下意识便是冲了进去将他紧紧的揽在怀里,“阿妍,阿妍,没事的,我在呢,我还在呢?”他一遍又一遍的轻拍着她的背哄着她,“没关系的,曹襄这个混蛋,他不要你了,我要你,我保护你,我一辈子都不离开你好不好……”情急之下的不由的便是将按捺心中一直未言的话语都给说了出来,却见卫长一直用拳头捶她,“为什么,为什么,他为什么怎么狠心?”这也是卫长一直以来无法接受的事实,曹襄为什么就能如此狠心的抛下她不要她了,也不要他们的孩子了。
“阿妍,生来病死人之常情,曹襄不过是先去占了个好位置,等着我们呢……”霍去病好言安抚着她,“谁能知道明天会怎么样呢?说不定明天我也去占个好位置了……”
霍去病的话却让她更是惊讶到了,她害怕更是恐惧,又怎会由他下去,下意识就是拿手指抵上了他的唇,“不要,我怕……”霍去病将抵在他唇上的手紧紧的握在掌心轻笑道:“阿妍,我们走吧,我带你去朔方,还有宗儿和嬗儿……我们一起走……”那是霍去病想了许久,同卫青商量了许久才做下的决定,除了因为长远需要,怕是更多的是他想让她远离长安这个繁华的中心,让时间满满治愈她心里的伤,“那里有草原,有夕阳,还有好多的牛羊马,可漂亮了……”他在描绘着那里的以后的岁月,“以后我可以带着宗儿和嬗儿骑马,教他们做个男子汉,如同舅舅当初教我一般,你也可以在那里纵马扬鞭,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
75/76 首页 上一页 73 74 75 7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