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接收到这个信息的季司寒,脑子里的机器快速运转,在没有搜索到相关信息之后,季司寒冷冰冰,吐出几个字。
“什么腕表?”
季漠谦倏然松开他的手,再不可置信的,从上到下,深深看他一眼之后,跟舒晚一样,猛然转身,去追逐自己母亲的步伐。
雪越下越大,仿佛要覆盖森林一般,无边无际的,下个不停,舒晚费力的,踩在雪地里,猩红的眼睛,四处寻找着季司寒的身影。
她没有哭,没有怯弱,只是挺着倔强的身躯,一步,又一步的,往雪山森林之处,疾步前行……
季司寒,我已经做好你离去的准备,为什么临死之际,你还要避开我,是怕我看见你死去的模样,会害怕吗?
可是,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让我最惧怕的事情,莫过于翻遍天地间,也找不到你……
找不到你,便是连跟随你而去,也是不甘心的,你大抵是算准了我,这才会独自一人消失于深山之间,却不知道这于我来说,比要我的命,还要难以接受。
舒晚的身子骨,也不是那么的好,再加上出来匆忙,没有多加一件衣服,此刻冻得浑身发抖,可再冷,也冷不过那颗找不到季司寒的心。
她步履蹒跚的,扶着森林树木,借着白雪反射的光,顶着大片大片雪花,漫山遍野的,找着季司寒。
森林之大,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但多起来的灯光,是指引着舒晚前进的明灯。
在舒晚认出机器人不是季司寒那一刻,季凉川便觉得二哥耗费心血安排的一切,都抵不过舒晚对他的爱……
季凉川带着医生、季家、商家、初家人,跟着舒晚,走进深山里,到处寻找着他的身影,若是他的灵魂还停留在此,便能听到所有人呼唤他的声音。
只是……所有人的声音都比不过,舒晚走两步,就弯下腰,用柔弱双手,疯狂扒开脚下深雪的沉默。
但凡是触碰到僵硬的东西,舒晚就跟疯了一样,不管不顾的,蹲在雪地里,拼命挖开皑皑白雪。
纵使不小心挖到枯木,划破手指,她也感觉不到疼,只顶着血淋淋的手,拼命在雪地里寻找着已然消失许久的男人……
跟在另一侧的季漠谦,也是跟舒晚一样,脚下碰到什么,就疯狂去挖雪,似乎只有这样的方式,他才能找到他的父亲……
终于,在季漠谦不肯放弃之下,手指摸到一块金属质地的腕表,那是他精心挑选的,表带上面刻着的字母,是他的英文名字,所以……不用拿出来看,一摸便知,是他的父亲……
第1546章 人死变僵再无生还
就像有预感一般,在季漠谦颤抖着手,抓起季司寒的手时,舒晚猛然抬头,只是看了一眼,便如疯子一般,披头散发,以爬的姿势,爬到季漠谦身边。
她仍旧没有哭,坚定的视线,在触及到那只被冻到僵硬、发白的手后,垂下发颤的眼睫,用一双血淋淋的手,疯狂挖开覆盖在季司寒身上的雪。
深山里的雪,比外头的雪,还要大,一层又层,将季司寒掩埋,拼尽全力,将他从雪里挖出的刹那,舒晚看见,他的五官,七窍流血,那些血迹,随着冰雪,凝结在绝世容颜之上,便是连一丝温度也没了……
亲眼看到毫无声息的父亲,季漠谦不敢置信的,往后倒下身子,跪坐在双膝之下,有什么东西,猛然扯断心弦,叫他顷刻之间,犹如见证大树倒塌,轰的一声,整个世界,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谦谦。”
耳边忽然传来舒晚镇定的嗓音,“帮我。”
季漠谦缓缓回过神来,看向母亲那双充血的眼睛,对方眼里写着的,不是伤心难过,而是不相信父亲已然离世。
所以他的母亲,此刻抱着父亲,不停搓他的双手,搓他的脸庞,想要用她自己的温度,唤醒已然冻到僵硬的男人……
他在这一刻,也以为自己父亲只是被冻坏了,便跟舒晚一样,捧起父亲的双腿,脱掉僵硬的鞋子,再撩起自己的衣服,放到腹部上……
他一边用腹部温度,缓和着父亲的脚心,一边撩起父亲的裤腿,搓热手掌,上下来回的,搓着他的肌肤……
舒晚用自己掌心温度,融化季司寒脸颊上的冰雪后,以为能够救活他,更是拼了命的,一遍又一遍,反复揉搓着他的脸颊。
“老公,你说过,让我回去等你的,我乖乖等了,你怎么没有乖乖回来呢?”
“现在,如果你醒过来,再跟着我回去,那我今天就原谅你的不辞而别,否则,我永远也不原谅你。”
靠在她怀里的男人,再也不像从前那样,纵使是昏迷了,也会在醒来之后,一把抱住她,然后,窝在她的颈窝里,用高挺鼻梁,剐蹭着她的脖子,再然后,在她耳边,小声的说,“老婆,我没事,你别担心。”
舒晚多么想,他能像从前那样,自己碰一碰他,掐一掐他的人中,就能醒过来,但这一刻,她揉搓很久很久,怀里的男人,仍旧紧闭着双眼,鼻翼之间,更是毫无气息,就好像……真的死了一样,那么的,让舒晚难过。
可纵然是这样,舒晚依旧不愿相信,那个为她撑起过一片天的男人,会连最后告别都没有,就这么离她而去,至少……她做好的准备里,季司寒是躺在医院里,跟她说完‘我爱你’,再在她的哭泣中,离开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一个被世间遗弃的人,独自承受着七窍流血的痛苦,扶着枯木,踏着雪路,再独自死在深山里,离去之时,身边连个人都没有,就这么悄然的,迎着漫天大雪,阖上似星辰般璀璨的双目……
舒晚不信啊,所以,她抓起季司寒那只冰冷到仿若冰窖里拿出来的手,放到自己的脸颊上,明明想要用他的掌心,覆着侧脸,可被冻到笔直的手指,怎么也覆不住……
她干脆不覆了,放下他的手,再抱起同样僵硬到笔直的身躯,拼了命的,继续疯狂揉搓,哪怕精疲力尽,她也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给予他温暖,也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声——
“晚晚,人死变僵,再无生还的可能,放弃吧……”
周遭的人,全部猩红着眼睛,看着她和季漠谦像个疯子一样,拼命揉搓着季司寒的身躯,大家都知道他们想救活最亲的人,但是一个小时过去,那道被冻僵的躯体,仍旧没有任何反应,这代表什么?
代表着死亡。
季司寒从小到大,跟季老爷子斗,跟连晚晴斗,跟姜饶斗,跟季氏董事斗,后来,跟商尧斗,运筹帷幄一生,也骁勇善战一生,可以说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存在,但他,却终究斗不过一人,那便是死神。
来晚一步的他们,纵使有天大的本事,也难以救活一个七窍流血的人,更别说是已然僵硬到笔直的尸体……
舒晚听不见别人说话的声音,只是固执的,用自己的脸颊,贴在季司寒的脸颊上,本来是想用自己的温度,让季司寒恢复正常人的体温,但在怎么也感受不到他的温度的瞬间,舒晚才真正意识到,她的季司寒……真的没了。
第1547章 至少让他落叶归根
眼泪,从眼眶里,骤然滚落出来,没有撕心裂肺,只有无声无息,张开的唇瓣,想要说什么,却又觉得,此生该说的话,已经跟季司寒说完了,便垂下眼睫,凝望着那张煞白到毫无生气的脸庞……
“傻瓜,你再怎么七窍流血,那也是我的老公,我又怎么会害怕,我不怕,你又何必独自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呢?”
害她竟是连最后告别的话,都没来得及说,该是多么的遗憾啊,可是,她的季司寒,却不管遗憾,只顾瞒着她……
但如若……她没有认出那个仿造的季司寒,是不是代表,她将一辈子也找不到他的躯体,然后,他就会随冰雪,冻结在一起,再长埋于雪山之下……
季司寒已经做好殒于天地之间的准备,是怕她会跟着他而去,故而打造一个假的机器人,想要骗她一辈子,只是季司寒……
纵使你做一个一模一样的机器人,那终究也不是你,要是你能骗我一辈子,那我也认了,现在谎言不过一刻,就被我拆穿,可允许我现在就来找你?
你必然是不会允许的,不然也不会造一个假机器人来骗我,更加不会为了让我相信,独自一人,承受着七窍流血的痛楚,来到深山,用白雪和枯木作陪……
她的季司寒,傻到了极致,也爱她爱到了极致,纵然很遗憾,没有在他临死之际,陪伴在侧,但他的爱,让舒晚一点也不害怕死亡。
相反,她觉得能跟他死在一起,也算是完成一生一世的许诺,只是先走一步的季司寒,可有在黄泉路上等她?
舒晚没有答案,只是抱着季司寒冰冷的身子,呆坐在雪地里,任谁拉,她也不愿放手。
随着大雪纷飞,刮起来的,呼啸哀嚎之风,敲击在每个人的耳畔,却无一人言语,沉默,在寂静雪山里,漠然敲响着,最后一刻钟。
已然累到没有力气的季漠谦,跪坐在雪地里,用一双难以置信,又不得不信的眼睛,紧紧盯着那张双眼紧闭的容颜……
在这一瞬间,季漠谦也意识到,自己的父亲,是真的没了,那位从小无所不能的父亲,死在雪山上,也死在手术……即将成功之前。
但是他明明说过,再给他两个月的时间,就能成功的,为什么,他的父亲,不愿意再坚持一下?
又为什么他这么笨,不提前两个月,完成这项手术?
所以……是他父亲坚持不住吗?
不。
是他无能。
季漠谦想到此,抬起手掌,狠狠一巴掌,打偏自己的脸,本是寂静的山岭,因这一巴掌,震耳欲聋到,鸟兽飞绝,山崩地裂……
比起杉杉她们捂着嘴低吟哭泣的样子,季漠谦一滴泪也没有流,只是弯下身子,用自己的脸,贴在父亲冰冷的躯体上。
“对不起。”
对不起,是我这个做儿子的无能,没有早点察觉出您的反常,也没有早点演算出手术成功率,害您以这种方式,离开我们。
我的父亲,真的,很抱歉……
后赶过来的果果,看到长眠不醒的季司寒,忽然想起初见时的画面,那时的他,踩着军统靴,一脚踹开小黑屋的门,宛若天神降临一般,抓住她的手臂,将她从笼子里,一把提出来,再抱在怀里,任由脏兮兮的她,趴在他的肩头。
可就是这样一个天神般的人物,竟然在季漠谦成年礼这一天,突然死在雪山上,这让果果无法接受到,连靠近一步都不敢,整个发抖的身子,缩在沈星辰的身后,可眼眶里的泪水,总是掉个不停……
最终,还是承受不住失去的痛苦,哭着跑过去,再扑通一声,双膝跪在季司寒面前,“爸爸,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会这样,我只想让你起来,再唤我一声池念初,可不可以啊?”
回应她的,是无边无际的寂静,预示着,这个世上,不会再有人,用嫌弃又沉静的口吻,唤她一声,池念初,你再碰我一下,我打断你的腿……
两个孩子,一个哭到声嘶力竭,一个沉默到双目无神,唯有舒晚,坚挺着身躯,抱着季司寒,让僵硬到笔直的男人,紧紧靠在她的怀里。
其他人以为她伤心过度,不愿起来,只有杉杉看出,舒晚是想陪季司寒一起死在这里,她没有用过激的法子,只是呆呆坐着,是想跟季司寒一样,在雪地里,慢慢感受着血液变凉,再慢慢的,等死亡降临……
杉杉擦去眼角的泪水,走过去,从背后抱住,身体已然冰冷的舒晚,“晚晚,他已经离开,你放开他,让我们把他运回去……至少要让他落叶归根吧?”
第1548章 她死一次他死一次
舒晚颤抖着眼睫,抬起生无可恋的眼睛,望向远方,“不,我哪里也不去,我和他,就在这里,直到我被冻死为止,否则谁也不能分开我们。”
听到她要冻死在这里,所有人心口一窒,纷纷来劝她,叫她不要做傻事,可她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坚定又执拗的,抱着季司寒,枯坐在雪地里,等死。
是季漠谦抓住舒晚的手,用力按住她的掌心,唤起她一丝视线,放到自己身上,“母亲,我知道你很爱父亲,一时不能接受他的离开,但我已经失去了父亲,不能再失去你,求你,别做傻事……”
听到儿子在耳边呼唤的嗓音,舒晚的视线,缓缓放到他的脸上,在触及到那张与季司寒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容颜时,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个如花笑意……
“我早就做好你父亲离世的准备,现在他真的走了,那我自然要跟着去的,你知道的,他生,我生,他死,我死,便是谁,也阻挡不了。”
从前,季漠谦以为父亲更爱母亲,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母亲的爱,跟父亲的爱,是一样的,只是季漠谦,不能在成年礼这一天,同时失去双生父母。
跪在雪地里的双膝,缓缓挪到舒晚面前,再展开双臂,一把抱住舒晚,“母亲,父亲说,想要看我结婚生子,现在他没有等到,那你可不可以代替他,等我结了婚、生了子,你再随他而去?”
如果母亲答应,那么,他将终身不娶——
可是……
去意已决的舒晚,又怎么可能会因为一句未完成的遗愿,动摇追寻丈夫的心思呢,所以,哪怕眼前的人,是她的儿子,她也是无动于衷的。
看到舒晚决绝的样子,季漠谦几乎是下跪的姿势,极其卑微的,乞求着双目已然呈现死意的她,“妈,看在我的份上,求你,再陪我一段时间,好吗?”
舒晚仍旧没有任何反应,季漠谦像是骤然受到刺激一般,猩红着一双眼睛,抓着舒晚的手,歇斯底里的怒吼,“今天是我的生日,我的父亲已经死了,难道你还要我眼睁睁看着,我的母亲死在我的面前吗?!”
那样震耳欲聋的声音,比他扇自己脸颊的声音,还要响彻天际,也崩断舒晚最后的心弦,枯坐在雪地的女人,悄无声息的,滚下泪水来。
死了,对不起儿子,不死,对不起丈夫,季司寒,你说,你就这样走了,叫我该如何是好?
季漠谦不管舒晚愿不愿意,一把扳开那双死死箍住季司寒身躯的手,再从她手里硬生生夺过父亲僵硬的身体,而后敛眉,大喊一声——
“舅舅,麻烦你,扶我母亲,回家!”
刚刚成年的季漠谦,像是一夕之间,长大了一般,承担起所有重担,在季言峥的帮助下,背起季司寒的尸体,踩着沉重雪地,一深一浅的,往山下走……
不是没有人帮忙抬,而是季漠谦,想要像父亲小时候背他一样,背着自己的父亲,走过雪夜里,最后一段漫漫长路……
所有人跟在季漠谦的身后,深一脚浅一脚的,用手机打着光,为前方那道身影,照亮回家的路……
而商衍则是拽着舒晚的手,立在原地,红着眼睛,看着这个苦命的妹妹,等她什么时候想离开,再什么时候带她回家……
除了他之外,还有眼巴巴赶过来参加成年礼的陆宸希,那份给孩子的礼物,还未来得及送出,就先接到季司寒去世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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