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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华未止——米花【完结+番外】

时间:2025-03-25 14:36:23  作者:米花【完结+番外】
  《春华未止》作者:米花
  周彦十五岁家道中落,净身入赵王府时还带了我这个拖油瓶。
  待他成为赵世子心腹,一展宏图大业时,打算将我献给世子爷做侧妃。
  那年我已及笄,当晚去了他房间,低声地唤他:「哥哥……」
  他眸光隐晦,哑声道:「俭俭,你可想清楚了,我是个太监。」
第1章
  我可能天生是个丧门星。五岁丧父,七岁丧母,继而投奔了爹爹在世时为我定下婚约的周家。
  这桩婚事说起来属实可笑。
  我家祖辈都是杀猪卖肉的屠户,到了阿爷这辈,家境不错,就想改善一下门风,送我爹爹去了私塾读书。
  可惜我爹实在没有文人的风雅,举止粗鄙,学问不佳,读了几年的书,最后还是回家卖肉了。
  他当时早已娶妻生女,并且结识了周伯伯。
  爹爹性格爽快仗义,自己虽然不是读书的料,却与学问甚好的周伯伯成了至交。
  于是定下了我与周家哥哥的婚约。
  五岁时我爹酒后失足掉进河里。
  前脚刚走,后脚肉铺的伙计卷了钱财跑路了。
  阿娘自此一病不起,家底耗尽,撑了两年,撒手人寰。
  我爹是家中独子,他在世时,我外祖娘舅家没少过来借钱讨便宜。
  可是当我成了孤儿,舅母说:「天见怜的,咱们家徒四壁,多一张吃饭的嘴可怎么了得,这不是雪上加霜吗!」
  后来她又说:「秦俭,你爹在世时不是给你许了个好人家吗?听说那周家的科考中了进士,如今在棣州当官,妗子想办法送你去享福,等你长大了可不能忘了妗子。」
  我孝服都没来得及脱,就被塞到了周家。
  那时周伯伯任职武定散州同知,是个五品官。
  地方的五品官,是个不小的官职,武定府除了知州贺大人,属他官职最大。
  我初到周家,才七岁,一身孝衣,头上簪着白花,畏畏缩缩。
  人称「周老爷」的周伯伯,拉着我的手进了门。
  他说:「俭俭,不必拘谨,以后这儿就是你的家。」
  周家人口简单,府里管事仆役加在一起总共十个人。
  周伯母一开始并不喜欢我,还有十一岁的周彦,一听说我是与他定下婚约的秦家女儿,气得一脚踢在了板凳上。
  「谁要娶这个丑八怪!赶紧撵她滚!」
  我幼时的确长得不好看,骨瘦如柴、面黄肌瘦、呆头呆脑。
  周彦就不一样了,少年得意、英姿焕发、朝气蓬勃。
  周伯母也不喜欢我,埋怨周伯伯当初不该意气用事地定下婚约。
  但她是个很好的女人,出身文人清流之家,教养使她纵然心有埋怨,也没有说出太过分的话。
  周伯伯说:「你不是一直很羡慕贺知州家有女儿吗?只当俭俭是上天送来给夫人圆梦的吧。」
  说罢,又摸摸我的头:「俭俭放心,伯母心肠最软了,你乖乖的,她一定喜欢你的。」
  我住在了周家,忐忑不安,处处谨慎讨好。
  后来周伯母叹气:「罢了,秦俭,你既来到我身边,也是缘分一场,我自会尽我所能好好地教养你。」
  「但有一点你要牢记,阿彦性情乖张,执拗起来连我这个做母亲的也无可奈何,他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将来婚事不成,我便做主为你挑个好人家,也算对得起你死去的父母,不可心生怨怼。」
  因她这番话,我诚惶诚恐地点头,不敢对周彦生出半点想法。
  自此,周伯母教我识文写字、琴棋书画,也教我刺绣、缝补。
  有时是她亲自教,有时是她身边的李妈妈教。
  李妈妈说我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老实得几近木讷和蠢笨。
  每每这时,周伯母总是皱眉,失望地摇头:「确实没见过这么蠢的,脑子半点不灵光。」
  我的眼泪在打转,低着头闷闷地想,我家祖辈粗鄙,本来就不是读书的好料子。
  周伯母想要将朽木雕琢成一块玉,何其难。
  但木讷也有木讷的好处,李妈妈说我是个厚道的好孩子,心思简单,又敬重长辈。
  她说:「这孩子听人讲话的时候可认真,眼睛瞪得圆溜溜的,跟个小牛犊子似的,结果一问三不知。」
  说罢,哈哈大笑,周伯母没忍住,也跟着笑出了声。
  后来她有时候叫我「牛牛」,周伯母说:「哎呀这可太难听了,不成,还是叫妞妞吧。」
  周家妞妞,是个蠢材,读书不济,针线活儿倒是学得有模有样。
  周伯母感叹:「还好,总算有个拿得出门的手艺。」
  她殊不知,这针线刺绣也是我一根筋学来的,我的手被扎得满是针孔,夜里挑灯,苦苦地练。
  直绣、盘针、套针、抢针……
  我对自己说:「做人总不能一无是处吧,伯母和李妈妈费了心地教,好歹学会一样,不然她们多寒心。」
  针线熟练之后,我给周伯母绣过一方帕子,给李妈妈绣过钱袋,还给周伯伯的扇坠上打了个络子。
  算不得好,但他们都笑眯眯的,说不错,继续努力。
  因着他们的一路鼓励,蠢材的刺绣功底越来越好,周伯母很满意。
  后来等我手艺属实不错了,觉得不能厚此薄彼,给周彦的玉吊坠也打了一个络子,鼓起勇气递给他,结果被他嫌弃地一把打落在地上。
  「什么乱七八糟的鬼东西,丑死了。」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送东西给他了。
第2章
  周彦是个混世魔王,我很怕他。
  因为指不定什么时候,他会突然伸出手揪我的头发、趁大人不注意推我一把,心情不好时莫名地踹我一脚……
  我已经很乖很乖地叫他「阿彦哥哥」了,可他仍是很讨厌我。
  鉴于他的恶劣态度,我一度躲着他,隔老远看到他,吓得扭头就跑。
  后来周伯母带我去过几次贺知州府邸,我才知道原来他的厌恶只针对我一个人。
  贺夫人雍容华贵,贺家的女儿大我两岁,名字叫「落落」。
  楼上谁将玉箫吹?山前水阔瞑云低。
  劳劳燕子人千里,落落梨花雨一枝。
  贺落落连名字都这么美,不像我,秦俭秦俭,一听就是小户人家出身,勤俭节约。
  落落是明艳漂亮的女孩子,站在她面前令我自惭形秽。
  对我恶语相向、没个好脸的周彦,对落落异常耐心和友好。
  他在贺家很吃得开,贺知州的两个儿子一个跟他同岁,一个年长他三岁,关系都甚好。
  男孩子在一起玩的时候,落落就拉着我一起画画、下棋。
  哦,还有王通判家的小女儿,王嫣。
  有时候落落和王嫣画了画,会拿给贺夫人她们看,大人们纷纷称赞。
  这个时候我会敏感地把手里的画往身后藏,周伯母表情淡淡的,看我一眼,又很快地瞥过脸去。
  然后王嫣突然跑过来,一把抽出我的画:「你们看,俭俭画的水鬼,张牙舞爪的,多么形象。」
  众人哄堂大笑,我红着脸手足无措。
  她知道,我画的是水牛,不是水鬼。
  笑过之后,贺夫人看着周伯母道:「到底不是亲生的,蠢笨了一些。」
  我低着头不敢去看周伯母,衣角揉搓得皱巴巴。
  落落拉我一起下棋,周彦他们偶尔也会过来看一眼。
  每次他过来,我都格外紧张,手中的棋子不知往哪儿放。
  因为无论我往哪儿放,都会听到他一声嗤笑——
  「蠢笨如猪。」
  后来我再也不想去贺知州府里玩了。
  周伯母也不想去了,因她每一次回来的路上,都大发雷霆,对李妈妈抱怨:「她有什么可神气的,说我们孩子蠢笨,若不是贺大人比老爷官高一级,我用得着受她的气,她们落落好歹大了咱们两岁,得意什么……」
  说着,又恨铁不成钢地敲了下我的脑袋:「榆木疙瘩,回去好好地画个水牛给我看看,画不出来饭也别吃了。」
  周伯伯说得对,伯母心肠最软。
  明明罚我不许吃饭,可是李妈妈偷偷地给我端一碗,她也会装作看不见。
  十岁那年,我生了一场温病,来势汹汹,整个人烧得昏昏沉沉,险些丧命。
  伯母让府里管事连夜去请大夫。
  她坐在床边照顾我,脱不开身,因我一直拽着她的衣服,迷糊地唤她:「娘,阿娘,你来接俭俭了……」
  伯母皱着眉头,命李妈妈拿了辟邪三宝过来,还将周彦从睡梦中提了起来。
  周彦睡眼朦胧地站在我屋里,一脸懵。
  然后周伯母举着辟邪三宝说道:「你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孩子既然已经到了我这里,我自会把她当女儿待,我家小子也会真心地对她,你且速速离开,否则我便不客气了!」
  她那样知书达理的妇人,板起脸来十分威严,还踢了一脚周彦:「你说话!」
  周彦一激灵,哭丧着脸说:「我说什么啊?」
  「说你今后会对俭俭好,绝不会欺负了她,让她受委屈。」
  我在周家四年,伯母常说我是蠢笨的榆木疙瘩,脑袋不开窍,可是私底下也会拿着我绣的帕子,冲周伯伯笑:「你瞧妞妞绣得多好,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可没有这样的手艺。」
  我与伯母之间,到底是有母女缘分,她曾对李妈妈说:「贺落落长得是挺好看,王家的女儿也比俭俭聪明些,但那终归是别人家的,咱们秦俭笨了些,好在还是有优点的。」
  我不知我的优点是什么,莫非是李妈妈说的蠢材蠢材,蠢得可爱?
  反正周伯母是很疼我的。
  初到周家时,在我身边服侍的丫鬟很是怠慢,欺我年幼,偷吃偷拿,还偷拧我的胳膊。
  我的胳膊常被掐得青一块紫一块,但从不敢吭声。
  后来还是李妈妈无意发现,告诉了伯母。
  伯母十分生气,打发牙行把人卖了,还把府里的下人全都叫来:「睁大你们的眼睛看一看这孩子是什么人,既来了周家,她便是你们的主子,我看是谁如此胆大妄为,不知尊卑!」
  我一直以为,周伯母是不会让我给周彦做媳妇的,她也曾亲口说过,若周彦不愿,那桩婚事就作罢。
  但我十一岁那年,她又一次带我去贺知州家。
  与贺夫人及几位县丞夫人闲聊时,她拿出了我新给她绣的荷包,显摆了下——
  「想来也是天意,我这媳妇儿,是自幼养在膝下,把我当亲生母亲孝顺,这孩子心眼儿实在,从前看着也不觉得多好,但现在啊是处处顺眼,我喜欢得紧。」
  几位县丞夫人纷纷夸赞,说是她调教得好,自幼养在身边的媳妇儿感情就是深厚,令人羡慕。
  伯母适时地展示了下我的刺绣功底,话里有话地说:「瞧瞧这手艺,咱们棣州的姑娘家,我没见过有绣得比她好的,我们俭俭才十一岁,就有这样的好功底……」
  当时我站在一旁,呆愣了半晌反应不过来。
  只知道贺夫人的脸色很难看,据我所知,她曾经跟贺知州提议要与周家攀亲。
  因为当时有风向说周伯伯快要调动到京里升迁了。
  我不知道伯母说我是媳妇儿是不是认真的,有没有问过周彦的意思。
  因为我永远没机会知道了。
  翻天的时候,儿女情长是那么的微不足道,所有的一切都不足挂齿。
  贺知州开采私矿、贪赃枉法,判了个满门抄斩。
  朝廷来的人是个太监,据说是天子近臣,司礼监掌印冯公公。
  这样的案子,一旦与司礼监扯上关系,就是天崩地裂、血雨腥风。
  当朝几大太监,鲜少有人性的。
  那日李妈妈陪我一起出了趟门,去刺绣庄子买了点绣品式样。
  回去的时候便觉得不对劲,满城风雨,官兵开道,人来人往。
  一队队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鱼贯入城。
  周家已经被包围了,我和李妈妈回去,等同于自寻死路。
  但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天塌得太快,让人无从判断。
  我只知道锦衣卫拿人的时候,李妈妈将我推开了,她拼命地喊:「她不是周家的人!她姓秦,叫秦俭,是城南玲珑绣庄的学徒,你们不信可以去问苏掌柜。」
  李妈妈说的是事实,在周伯母发现我刺绣功夫不错时,着重培养,让我拜了玲珑绣庄最好的绣娘为师。
  周家,最后只活了我和周彦两个人。
  仔细地来说,周彦也不叫活着,我拜托苏掌柜找人将他从牢里拉出来的时候,他已经被打得半死不活了。
  他还被净了身。
  说不出是幸运还是不幸,但至少他还活着。
  贺家的两位公子,连活命的机会都没有。
  那年我十一岁,靠着给玲珑绣庄打样,挣得些许碎银。
  苏掌柜是个好人,借给我们一处旧宅子,暂时栖身。
  周彦很久才缓过来。他面容惨白,嘴唇干裂出血,整个人被打得半死不活,下半身伤口溃烂,无法愈合。
  也幸亏他意识昏迷,我才能脱裤子给他清洗上药,否则以他那样的性子,怕是宁愿去死。
  我很难过,常常捂着嘴痛哭,但哭过之后,又擦干眼泪,端着碗喂他喝药。
  我把身上能当的东西都给典当了,所有钱都拿来给他买药。
  自古净身之后的人,能撑过伤口感染活下来,也算是幸运儿。
  我日夜照顾他,唯恐他死了。
  熬药、熬粥,一口一口地喂。
  后来他好不容易撑过来了,但整日躺着一动不动,跟死了也没区别。
  我向来是不会安慰人的,而且从前就很怵他,但那个时候我说了一生之中最多的话,一边哭一边说,眼泪鼻涕一大把。
  我说,死是很容易的事,但是就这么死了,阿彦哥哥能甘心吗?
  我不信周伯伯是共犯,但我是女孩子,没能力申冤,所以你要振作起来,好好地活。
  周家蒙冤,大仇未报,我不准你死,阿彦哥哥你起来啊,俭俭陪你一起走下去可好?
  你振作起来啊。
  我握住了他的手,他似是睡着了一般,没有给我任何回应,只有垂的眼睫,颤动了下。
第3章
  周彦什么时候想通的,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那日我从玲珑绣庄回来,他简单地收拾了下,与我辞行。
  「我要去青州赵王府了。」
  他变了,眼神平静,如一潭死水,漆黑不见底。
  我结结巴巴道:「那,那我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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