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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华未止——米花【完结+番外】

时间:2025-03-25 14:36:23  作者:米花【完结+番外】
  她当然有办法,一身的好武艺,功夫了得。
  她是赵王萧瑾瑜的人。
  决定离京的时候,萧瑾瑜很惊讶,但没有阻拦,派遣了卫离跟着,他说:「等长安回来跟我要人,本王总要给他一个交代。」
  也罢,反正我也没打算躲着他。
  最后看了一眼曾经的周家府邸,我摇了摇头,对卫离道:「那里已经不是家了。」
  钱塘三月,我定居在了南方。
  已经过了半年了,那位告老还乡的徐千岁有没有死,无从得知。
  朝廷机密,不是我们这种平民百姓能够探知的。
  我只知道如今的朝堂,西厂的厂督大人,得天子信任,权势滔天,名唤周彦。
  苏绣在南方最是常见,流派繁衍,名手竞秀。
  我也开了一家绣品铺子,绣品五花八门,用的多是蜀绣的手艺。
  蜀绣针法精湛细腻,软缎彩丝原料丰富,色彩大都明丽清秀,生意一时很好。
  只是我的主流客户,大都是烟花柳巷的风尘女子。
  尤其是春日楼的名妓窈娘,在我这里定做了件蜀绣马面褶裙,夜游钱塘时,在画舫船头跳了支舞,耀眼夺目,惊艳无数。
  自此,我的绣品铺子生意更好了,为此我收了几个家境贫寒的女学徒,平日里手把手地教,她们很好学,叫我俭俭师娘。
  小桃灼灼柳鬖鬖,春色满江南,雨晴风暖烟淡,天色正醺酣。
  我与窈娘等人混了个熟悉,她们几次约我画舫游塘,都因太忙告终。
  最后一次,卫离提醒我,你若不去她们会多心的,觉得你是介意她们的身份。
  当晚我便换了衣裳,带着卫离去了十里江。
  钱塘夜晚,纸醉金迷。
  江面碧波荡漾,画舫游船鳞次栉比,个个张灯结彩、金碧辉煌。
  船柱雕梁画栋,连彩灯上画的女子都栩栩如生。
  风流才子、名妓佳人,放歌纵酒,琵琶声声,阵阵喧闹。
  我在画舫舟头眺望,看到了迎面不远处的那艘大船,璀璨耀眼,有个鲜衣似火的少年格外引人注目。
  他吹了首箫,且不说箫声多么动听,单是面对众人赞赏的叫好声时,眼中那份不屑一顾的笑,便令我怔了神。
  那眉、那眼,不经意流露的桀骜,弯弯勾起的嘴角,意气风发,与记忆中尚在周家的阿彦哥哥何其相似。
  我呆呆地望着,直到窈娘过来,晃了下我:「看上了?凤柏年那小子眼光高的嘞,有钱也不一定搞得定。」
  我脸一红:「他是谁啊?」
  「你来这儿这么多久了,竟然不知道他是谁?」
  窈娘有些惊讶:「挽月筑的伶人凤柏年,没听说过?」
  我仔细地回想了下,好像是听说过这个人。
  南方世家大族多是文雅之士,喜吟诗作对,也喜音律作曲。
  钱塘有春日楼,也有挽月筑,都是很有名的风月之所。
  不同的是,挽月筑是男倌。
  窈娘说:「凤柏年可与其他倌儿们不同,便是临安郡王来了,他不想见也会推辞,郡王还偏就喜欢他,奉他为知音,什么好东西都往他那儿送。」
  窈娘说他桀骜,想靠近他的女人更是多,往往一掷千金也想和他睡一觉。
  凤柏年也不是不近女色,心情好的时候会举行一次春宵拍卖,价高者得。
  往往这个时候,有些女人会跟疯了一样,连春日楼的妓女也有去竞标的。
  但是他又很不守规矩,出价最高的女子,若是他看不上,也会施施然走人。
  说白了就是那些女子想嫖他,其实都是被他挑选着嫖,还要付出一大笔钱来让他嫖。
  窈娘问我想不想要他陪,下次竞标,她可以豁出这张脸去问问能不能走个后门。
  我一听,脸红到了耳朵,心里一阵寒,连连摆手。
  原以为此事就此作罢。
  岂料几日之后,窈娘派人来请我,神神秘秘地说有大事。
  那时天色渐晚,我放下手中的刺绣,去了一趟春日楼。
  还没到地方就被窈娘等人拉去了隔壁的挽月筑。
  然后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窈娘她们为我下了注,十几名女子疯狂喊价。
  窈娘不断地问我:「你的低价是多少啊,快点快点。」
  我的脸一阵红,在她们期待的眼神中,扭捏道:「我就带了一两银子出来。」
  窈娘她们不可思议地看着我,惊呼:「一两银子就想睡凤柏年?」
  声音太大,四周突然一片寂静。
  不远处正懒洋洋随意坐着的鲜衣少年,眯着眼睛,投过来一个讶然的眼神。
  我用手遮着脸,拉着窈娘她们的衣袖:「走吧,赶紧走。」
  窈娘甩开了我的手,十分肆意地朝那少年喊道:「凤柏年,一两银子给不给睡?不给睡我们可走了,咱们俭俭可是良家。」
  我真是,羞愤欲死,低着头就想跑。
  却不料那鲜衣少年玩味地笑了一声,懒洋洋道:「好呀,那就一两银子吧。」
  我的脚步顿住,他连声音,竟都与记忆中的周彦同出一辙。
  那晚,我留在了挽月筑。
  好歹是花了一两银子的,不做点什么对不起这辛苦钱。
  凤柏年才十七岁,如此年轻。
  他饮了些酒,浓眉微挑,眸子湿漉漉的,将下巴抵在我肩上,暧昧道:「姐姐,天色不早了,咱们要及时行乐呀……」
  那一声姐姐,叫得我全身发麻,我不适应地挪开了肩膀,站了起来:「我花了钱的,应是你的客人,是不是该听我的。」
  少年一愣,潋滟眼眸染了几分笑:「怎么了,姐姐怕了?不相信我的技术?」
第9章
  凤柏年大概是做梦也没想到。
  我花了一两银子,为的是看着他睡觉。
  他嘴角抽搐了下,斜睨了我一眼,兴趣又起:「姐姐这又是玩的什么花招,该不会想等我睡着了骑上来吧?」
  我被他这虎狼之话噎得面红耳赤,半晌不知说什么好。
  他也已经宽衣上榻,大剌剌地躺着,歪头冲我勾魂一笑:「姐姐随意,我先睡了。」
  屋内烛光轻晃。我坐在桌前托腮看他,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他真的睡着了,才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我坐在床边,为他盖好了被子。
  那张与周彦七分相似的脸,其实也有不同。
  周彦的眉毛好像更浓一些,鼻子弧度也更挺一些,睫毛也不一样,周彦的睫毛更密一些,能很好地遮掩一些不为人知的戾色。
  但是从侧面恍惚望去,又真的很像。
  凤柏年喝了酒,睡得很香。
  我迟疑地伸出手去,指尖从眉毛轻轻地往下划,眼睛、鼻子、嘴巴…… 记忆中周彦那张怒骂鲜活的脸,恣意张扬、任性不羁,仿佛就在眼前。
  「秦俭,我告诉你,趁早死了这份心,小爷是绝对不会娶你的。
  「瞧瞧你这蠢笨的样子,哪里比得上贺家的落落,啧啧,连幅画儿都画不好。」
  那时我为何这么喜欢他呢?喜欢得卑微到了骨子里,明明知道他不待见我,还是会偷偷地看他耍威风。
  大概是因为周彦值得吧。
  十岁那年,我们在贺知州府邸后院玩捉迷藏,王嫣一心整我,故意让我躲进一口枯井里。
  那口井很深,我不敢下去,她说我们俩一起躲在这里。
  我在她的帮助下沿着绳子往下放,结果她见我到底了,绳子一收,径直跑开了。
  那日我在井里待了一个时辰,根本没人来找我。
  后来才知落落她们早就改了主意,跑前院去投壶玩了。
  直到宴会结束,周伯母准备走了,大人们才发现我不在。
  满处地找,最后还是周彦在井里发现了我。
  他从井上往下看,我傻愣愣地抬头,看到他面色阴沉,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怒气。
  是他放下绳子,又跳了下来,托着我的屁股把我推上去的。
  周彦很嫌弃我,上来第一句话就是骂我蠢,猪脑子。
  可当着众多大人的面,他揪着王嫣给我道歉,咄咄逼人,硬生生地把王嫣骂哭了。
  周彦一向毒舌,虽然他过后一如既往地欺负我,但当众为我出头,骂王嫣小小年纪歹毒心肠时,我是真的耳朵红了。
  细想起来,那些被周彦欺负的事,隔着十年时光望去,骂一句蠢,揪一下辫子,推搡一下,都是多么可笑的小孩子把戏。
  阿彦哥哥,俭俭好想被你再次骂一句、欺负一下。
  我趴在床边睡着了,梦里似乎落了泪,隐约地觉得有一只温暖的手拭去了我脸上的泪痕。
  次日醒来,看到的是凤柏年不敢置信的眼神,他说:「你就这么趴在床边看了我一夜?」
  我揉了揉眼睛,模棱两口地回答一句:「我花了钱的,咱们两清了。」
  少年心性令人捉摸不透,凤柏年也不知在想什么,竟然笑了:「这次不算,我欠姐姐一次,姐姐什么时候想睡我了,随时再来。」
  我以为,我与他之间,再也不会有任何瓜葛了。
  然而三日之后,起了一场风,吹到绣品铺子里,院里青竹沙沙作响,门窗都在轻晃,令人不安。
  周彦终于是来了。
  那扇莲花屏风后面,贵人一身日常锦服,乌发束起,剑眉微挑,紧抿着的薄唇透着不悦。
  昳丽眉眼,英俊的面容,长身玉立间的那股凌冽气息,肃穆、狠绝、冷若冰霜。
  我进了屋子,他看向我,一瞬间神情又柔软下来,笑道:「俭俭,我来接你回去了。」
  声线是熟悉的清冷,又蕴含浓浓温情。
  他笑着走向我,我却静静地看着他,道:「周大人,我回不去了。」
  大概是我眼中的疏离和冷意太过明显,周彦皱了眉:「什么意思?俭俭。」
  他上前,伸出手去拉我的胳膊,似是想将我拽到怀中,我却看着他,跪在了地上:「大人,你走吧,秦俭心里有人了,在这里遇到了爱慕的男子。」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俭俭你别骗我,我不信,你不可能喜欢别人。」
  周彦笑了,半蹲下身子,后背绷得挺直,用手搓了搓我的脸:「乖,这次回去我们就成亲,我把一切都准备好了,我们如今住在提督府,临走的时候大红灯笼都挂上了,回去我们就成亲。」
  权势滔天的西厂厂督,真能如此冷静自持吗?那又为何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慌乱?
  我静静地看着他:「周彦你慌了,因为你心里没底,你也知道我们这些年,分离得太久了,我等了你好多年,杳无音讯,我后来甚至在想,你是不是已经死了,如果你死了,我该怎么办?
  「我活在担心和恐惧之中,日复一日,不知不觉地已经给自己想了无数条退路,回棣州投靠苏掌柜,留在赵王府当个老婢女,或者一根白绫追随你而去…… 我整日都在想,一口气悬在心里,七上八下,度日如年,折磨得自己快疯了。」
  「俭俭,对不起……」
  周彦声音晦涩,神情闪过痛楚:「你知道的,阿彦哥哥一路走来,身不由己。」
  「是的,我都知道的,好在如今功成名就,你蹚过的那条血路、吃过的那些苦,总算不是白挨。」
  我看着他笑,眼泪滚落下来:「阿彦哥哥,你走出来了,秦俭为你高兴,可你有没有想过,我还活在过去啊,我好像一直都未曾走出来。」
  「俭俭……」
  「我那颗悬着的心直到在京中见到贺落落,恐惧过、惊慌过,最后终于松懈了,我真的松了口气,明白了人与人之间其实缘分都是注定的,你我之间的羁绊,无非是我凭着幼时那份傻和犟,不肯放手罢了,行至此路,山水一程,你想要的都已如愿,我没了不放手的理由。」
  「俭俭,不是这样的。」
  周彦急声解释:「来的时候赵王妃都告诉我了,你在生气对不对?贺落落那贱人的话你也信,我带你回京与她对峙,俭俭,我没碰过她,真的,你宁愿信她,也不信我吗?」
  「一开始我是信她的,毕竟与你分离太久,再次相见,竟不敢相信眼前那人是我的阿彦哥哥,来钱塘这半年,静下心来,我想明白了很多,你纵然再变,我信你本性如此,绝非欺辱暗室之人。」
  周彦红了眼眶,一瞬间哽咽,极力隐忍:「你既信我,就跟我回去,俭俭,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必分离了。」
  我摇了摇头:「我说过了,你已经走出来了,可我还留在过去,我已经二十多岁了,回首过往,好像从未为自己活过。
  「我不瞒你,来钱塘的这些日子,是我这些年过得最踏实的时光,我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睡一个好觉,静下心来刺绣了。周彦,我不想回去了,我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只有在这里我才是秦俭,你明白吗?」
  我态度诚恳,四目相对,他低笑一声,目光犀利,像是试图从我眼中看出些什么:「不明白,你说了这么多,我只知道你后悔了。秦俭,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后悔了?」
  我沉默了,这份沉默在他看来仿佛无比讽刺,他笑了 「我就知道,你从前留在我身边,是因为少不更事、年幼无知罢了,听说你在这里睡了个伶人,秦俭,你现在才懂了阉人到底意味着什么对吧?你懂得了男女之好,所以你后悔了,找个正常男人成婚,相夫教子,这就是你所说的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对不对?」
  我的脸白了一白,竟不知我在钱塘的一举一动,他竟然都是知晓的。
  然而在周彦看来,我苍白的面色更像是坐实了罪名,他红了眼睛,无声地咬着牙,阴狠道:
  「现在说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是不是迟了些?我早就说过,就算将来你怨我恨我,我也不会放手,我给过你机会,我们说好的,你这辈子只能嫁我,自己选的路,不能回头!」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声音狠戾,眼神却显得慌乱无助:「跟我回去,现在就走。」
  周彦不管不顾,拽着我出了屋子。
  屋外,狂风正起,将拐角处的青竹吹得东倒西歪。
  院落站了一人,衣袂飘飘,如玉少年。
  是凤柏年。
  看到我们,他惊讶了下,很快地又恢复了那副从容不迫、桀骜不羁的样子。
  他说:「姐姐,我说你怎么最近也不来找我,原来是有新欢了啊,真是的,我比他差哪儿了?」
  凤柏年一脸幽怨,似乎完全忽略了周彦身上的杀意。
  下一秒周彦拔了剑,抵在他的脖子上,狠戾弥漫,稍一用力刺破了他颈间皮肤,鲜血直流。
  凤柏年看着我,欲哭无泪:「姐姐救我啊,我要是死了,以后谁陪你春风一度?」
  我慌张地看着周彦,将手伸到那剑上,紧紧地握住,掌心血流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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