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在人群中并不显眼,但细看仍是如莲花般温婉动人。
从前他的教养让人并不会细细打量着一个女郎,只是今日他实在想知晓,这样一副纯白单纯的面容下藏着什么小心思。
于是,他问出:“亲手做的?”
崔雅贞压下纤细白皙的脖颈微微颔首。
卫暄走到桌前,注视着那盘还有着热气的桂花糕。
桂花的清香和糕点的软甜互相融合。
十分精致,并不似初学做的。和从前前院膳房送来的一模一样。
又在说谎,真把他作傻儿。她有趣故他能容她,并不代表能容忍她当面的欺骗,阖盖有些惩罚。
巧诈不如拙诚。【1】
心中这样想,面上不显。卫暄掀了掀眼皮,淡声道:“多谢表妹了。”
“不知表妹有什么事?”
卫暄只是瞥过一眼,并没有尝。
崔雅贞感觉到了卫暄骤冷的态度,也摸不着头脑,不知做错了什么,藏在袖子下的手还在隐隐作痛。
“表哥,听闻秋猎十分有趣,贞娘这么多天苦练骑艺,我也想去。”
崔雅贞恳切,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他厌恶他人的欺骗,想到此处。卫暄面色淡然,那双平日和善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冷意,温和地拒绝道:“此事你应找叔母。”
崔雅贞怎么不知道应该找王夫人,但王夫人多半会让与崔家一同,父亲又怎会带她。
卫暄说罢,就要转身离开,逐客道:“我还有事,表妹请便。”
他要离开,崔雅贞自然不肯。
“表哥,不要。”
那人果然顿住了脚步。
卫暄没有转身,只似是好意的告诫崔雅贞,“表妹,你好自为之。”
于是,他并没有看见她那双含泪的眸子。
崔雅贞见他真的不为所动,只能起身委屈地告辞后,缓缓离开。
跨出房门时,她心中闪过一丝落寞,自己辛苦一下午,竟是白费了,真是铁石心肠,也不知他今日是抽了哪门子的风。
待面前的小娘子离去,卫暄脑中又闪过那双期盼的杏眼,顿了顿笔,不自觉地行至那小桌旁,轻轻捻起一块桂花糕。
入口即化,回味甜软却并不腻,还有一丝桂花的清香。
他知晓自己的内心深处其实是故意放纵她的接近,只要不逾矩,其实他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毕竟她有些特殊,他并不抗拒她的触碰。
世间人姐为利来利尽则散。她图什么,他的皮囊、地位或是为了崔家,还是图谋什么她根本不该想的。
想得到什么,必要付出什么,就看她愿意做到什么地步了。
只是他一向厌恶他人做一些拙劣的谎言。
卫暄唇角泛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转身更衣,又是那个温文尔雅的郎君。
晚间处理完公文后,卫暄欲前往琴房,却恰好听见院中侍女的闲聊。
“墨香姐姐,你说都这个月份了崔娘子要冰做甚?”
他一时不知那小侍女是谁。
只听墨香回道:“莫要议论他人之事。”
“可是我听秋霜讲,崔娘子是做糕点烫伤了手,像崔娘子那样的女郎也会自己动手吗?”
小侍女自顾自的说着。
墨香一转眼便看见卫暄,吓得一下子跪下请罪,“郎君。”
那小侍女愣了愣,下立马跪下。
卫暄温和一笑,淡淡道:“无事。”
只是,墨香明白这小侍女少不了一顿罚了,偏偏她还似松了口气。
卫暄进入琴房并没有像往常般立马弹琴,而是在思索刚刚听见的话。
那小侍女与墨香都是他院中人,不大可能为他人所命。只是真是无意……
还真是自己做的,原是自己错怪了她。
卫暄面上蹙眉像是在纠结自己竟错怪了崔雅贞。眼眸中却融着冷漠,无一不表明着其实他并不在意。
只是,他对外举止一向温和宽容,下午那般也算过了。
崔雅贞那般便是另有所求,他这个表哥也该温和以对。
没有半点迟疑,第二日他遣木樾送去了昂贵的膏药,并附上了一句略带歉意的话语。
崔雅贞露出欣喜的笑容,内心却暗骂原来之前竟在怀疑我。
经此一役。
二人好似和好如初。
*
卫暄还是帮了崔雅贞,崔雅贞如愿与卫越溪一同,前去秋猎。
秋猎那日士族云集,一众人等浩浩荡荡前去郊外。
薛礼看见卫暄前来,招呼道:“玉臣兄来了!我们在射靶,要不要来比比?”
三皇子赵寄听见,笑道:“薛四啊,你要和玉臣比?”
赵寄性子直爽便直接点了出来。
三人关系不错,幼时卫暄做过赵寄的伴读。
薛礼反驳,“我就不能看看我有没有长进……?”
卫暄平时过于文雅守礼,容易让人误会他并不会武。
但熟悉他的人都知晓,其文武兼备,文能提笔动天下,武能马上定乾坤。十五时曾跟随舅父从军,真刀实枪的上过战场。
一场比试下来,薛礼仍是略逊一筹。
许久后,三人欲回营帐,却看见远处纠缠的两个身影。
那二人离的很近,那女郎像是笑着对对面的郎君说着什么。
一面之缘,薛礼并没有认出那女郎便是崔雅贞,但卫暄认出了。
薛礼还在调笑道:“碰上别人郎情妾意了,走了走了。”
卫暄面色如常好似不认识崔雅贞,心中却闪过一丝不喜。
脏了。
崔雅贞现在并不好,她单独出来本想看看能不能偶遇卫暄谁知却碰上了杨大郎。
她从前与杨大郎有过一面之缘,谁想这杨大郎竟然识得她。
一看见他,面色蜡黄整个人看着很虚浮。她就想到若是以后嫁给这样一个人,就没有以后了。
“你是贞娘吧?”杨栖刻意放柔声音问道。
那声音却愈发让她感到毛骨悚然。崔雅贞强压住想跑的欲望,木着脸道:“是的。”
现下她只想装作不知,但对面人的绵密眼神像一条阴暗粘腻的蛇,让她汗毛直立,感到恶心。
“你会骑马吗?从前没听侍女说过。”对面人笑容表面温和,对她百般询问。
崔雅贞只觉得他是在研究一个即将嫁与他的货物。
她面上温婉含笑,心中痛苦,自己必须得与这种人虚与委蛇。
她实在怕他做出什么荒唐事,毁了她的名声与这么久的经营。
于是,无论杨大郎说什么她都陪着笑不敢反驳。
余光她瞥见,远处有人看着他们,好似是卫暄。
她不敢转头,知道他一定误会了,可是现在她没办法解释。
待送走杨大郎后,她几乎是小跑回自己的营帐。
她与王家女郎分在一个营帐,二人并不相熟便各自不打扰。
缓了口气,她明白必须要给卫暄解释清楚,如若让他误会,之前的一切全都前功尽弃了。
思前想后,在营帐中来回踱步许久,她写下一个字条,让侍女送去木H手中。
去沧濯院那么多次,崔雅贞看得出木H对她态度温和些。
第一次主动约一个郎君崔雅贞知晓自己逾矩了,她不知卫暄那样守礼的郎君会不会赴她的约。
赌一把。
如不行,再另作他法。
*
“与君竹林见。”
“贞娘留字。”
卫暄展开字条,冷意浮上眼睛,他几乎想笑出声。
好一个女郎,言行不一,举止轻浮。
他的手指几乎要把这字条碾碎。过会,便揉作一团,搁在一旁。
他们算什么关系,她要约自己,与她月下“私会”。
夜晚,繁星点点。
卫暄正梳洗准备就寝,木H来报,“郎君,崔娘子的营帐并没有点灯。”
他顿了顿正欲解开衣衫的手指,示意木H退下。
迟疑一刻。他想到一个温和良善的人是不会在深夜独留自己的表妹一人在竹林。
看来还是少不了这一遭。
一边,崔雅贞听见营帐里王娘子平稳的呼吸声,确认她已入睡后,悄悄起身。
她提着灯孤身前去竹林,夜很静崔雅贞有些害怕但是秋猎人多眼杂,她不敢主动去找卫暄,只能约在晚上。
她不敢确定他会不会来,只能朝竹林走去。
远处竹林中并没有灯亮。
难道卫暄没来?许是他觉得自己逾矩了。
崔雅贞越走越近还是想亲自确认一下。
又想到字条上的月下。
难道卫暄会错意了!自己真是蠢笨。只是因为和王娘子同住才不能确定时间只能给个大致的。
莫非他们刚好错开了,卫暄会不会以为自己在耍他。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崔雅贞心中捶胸顿足。
进入竹林崔雅贞环视一圈,似乎真的没人,只有些小虫“嗡嗡”的叫声。
夜黑风高,她有些害怕,想要早点回去。
她正提步离开。
突然背后有人环住了她。
心差点跳出来,崔雅贞回头欣喜又惊讶,惊呼道:“表哥!”
背后那人正是卫暄。今夜,他面上并没有带着平常那淡淡的笑意,而是一种松散的表情。
崔雅贞注意到他衣服并没有像平时一样打理的端正而是多了几分松散。
他今夜没有戴冠。
逐渐,卫暄靠近崔雅贞。他进一步,雅退一步。
一步一步将崔雅贞逼到靠在竹子上。
月色朦胧,卫暄面上愈发温柔,回道:“表妹。”
“别怕。”
见卫暄终于停了动作,崔雅贞松了口气,解释道:“表哥,你听我解释。午间,是杨大郎在纠缠我的。”
“纠缠?”
“不知,表妹的手好些了吗?”
卫暄轻笑,说的明明是关心的话,尾音却带着缱绻。
方才他来时见她一人瑟瑟发抖表情百般变化,好不可怜。只是,她说的话他一个字也不信。
他倒是要看看她究竟能做到哪一步。
二人脸庞本来就仅有半臂之距,卫暄却愈发靠近。
面前的女郎却没有丝毫反抗或者后退的意思。
直至二人面庞仅有一拳之距,对面的女郎竟闭上了眼了。
卫暄笑了。他与崔雅贞的关系本就是他刻意放纵的结果,没想到却是猎人玩鹰反被啄下了眼。
于是,他忽的拉开距离。
崔雅贞方才心中斗争不止,她没想到卫暄还有这样一面,她想逃想离开,可是嫁与卫暄的渴望战胜了离开的想法。
她闭眼等着卫暄的动作。
等了许久没有反应,反而听见卫暄的轻笑。
一睁眼,她瞬间有些恼羞成怒,“表哥!”
这一刻她终于发现,她这个良善温和的表哥,并没有那么简单。
崔雅贞窥见了他表皮下的一小小角。
对面人睥睨着她恼羞成怒的深情,只轻飘飘甩来一句,“不自重者,人轻之。”
是了,他来了,却又厌恶她的轻浮。
第11章
人轻之?不自重?
原来卫暄刚才做出那副模样,竟是在耍她。想到刚刚他一反常态的步步逼近,她还以为他要……吻她!想到这里,崔雅贞羞愤异常,脑中嗡嗡作响,气血欲涌上胸口。
卫暄,卫暄!竟在耍她。
说来说去,他还是瞧不上自己,觉得自己没尊严不自重。还是和当日在湖畔时一样高高在上,高傲!还真的骨子里透出的高傲。从前只觉得他温和良善,自己还是可以接近的。
今日看来,自己对他的了解还是太表面。
卫暄他究竟有几张面孔。
“卫暄,你是说我不自重?”
一口气堵在胸口,崔雅贞气急了也不喊表哥了,抬头含怒地盯着对面的郎君。
对面人心笑,上一刻还是表哥,现在就是变成卫暄了。但他只觉自己说的是忠告,风轻云淡,敛眉淡声道:“表妹,你自己心中明白。”
崔雅贞分不清搞不懂他指的是哪一件事情。
而又看着卫暄这幅自觉与己无关的模样,崔雅贞心中那股气又上来了。好像自己的恼怒气愤在他眼里就是无来由的,自作自受的。
他想隔岸观火片叶不沾身,还得问问她同不同意。
对面的玉郎还是那么俊秀温和,总是挂着那抹和善的笑意。好似她之前的努力全是笑话,他高高在上,她永远攀不上。
这些好似都具象化,变成一双双略带讥讽的眼睛,全在笑她,笑她不自量力。
一时冲动,思绪跟不上行动。崔雅贞的柔软藕臂攀上那人层层衣物包裹下的脖颈,使劲踮起脚尖,迅疾地吻了上去。
碰上他唇的一瞬间,鼻尖相顶,她忍不住闭了眼。
心道,竟然这样冰。
那么近,卫暄的温热的鼻息打在她的面颊上,面上细细的绒毛有痒意。
热气扑面她不罢休,只觉只是单纯的磨蹭根本不够,崔雅贞报复似的在他的唇瓣上狠狠撕咬几下,唇齿触碰,她尝到了血丝的铁锈味。
满意了。
片刻后,她理智少许恢复,一睁眼便对上对面人黑暗中幽深的视线,他的眼里再无平日的和善,唯有寒意。嘴角绷得挺直,面上再无半点笑意。
卫暄肃然,面上却一副被蹂躏过的模样,格外不相称。唇瓣却因她刚刚的撕咬显的愈发红润,发丝被她抹乱,衣裳也有了些许褶皱。
理智彻底恢复,卫暄一动不动崔雅贞却愈发害怕,心想,是不是过分了。
不过看着卫暄那副模样,她心中有股难言的快意。
她怕,但她从不后悔,崔雅贞并不想等到卫暄反应过来发作再离开,便想先一步离开。
不料,她刚刚提起裙摆,却被狠狠握住手腕,拉了回去。
卫暄的眼神不善,如一头蓄势待发的鹰,他好似重新打量着她,将她面上的表情一览无余。
“卫暄?”
他面色阴沉,轻笑中带着讥讽。引诱他时表哥表哥的叫着,现在反倒知道叫他卫暄了。
他欺身靠近,眼神紧紧盯着崔雅贞,不容许她有些许躲避。
崔雅贞看着那张沉似有阴云的面庞心跳一停,表哥真不似她以为的那般和善温良。
她不能怕,不能心虚。于是,崔雅贞直直地对上那双阴沉的眼眸。
他的面庞离她越来越近,她的心中如有擂鼓,一声一声地敲打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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