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夫人究竟是谁?与卫暄是什么关系。
但她也不好直接问房中侍女,房中侍女多数是王夫人遣给她的。再者,如果想知道清楚,看来还得找府中老人。
她有预感,这可能会是一个突破口。
很快,在雅贞的细心观察下,她锁定了浣衣房里一个精神有些问题的老嬷嬷。
只是浣衣房中人多口杂,她作为外客也不好直接去。想了想??,她让弥桑先去观察浣衣房下人更替时间。
终于一天后,雅贞找到了机会。
那老嬷嬷姓方,嗜酒。雅贞便遣弥桑准备上一壶好酒,将她请到府中一人迹罕至之地。
那方嬷嬷身材瘦削,皮肤蜡黄几乎就像几个骨头支住皮囊,但头发却用一根木簪盘的整齐。
待她饮过两三杯后,雅贞弯着腰,轻声试探:“嬷嬷?”
红晕上了面,方嬷嬷随意回道:“怎么了小娘子?”
“你知晓薛夫人吗?听人说她很好。”
听见“薛夫人”,那方嬷嬷瞬间愣了神,又转而似笑非啼,眼中尽是惋惜与悲伤。
她的声音粗粝,因为惊讶声音却骤然大了起来
“现在竟还有人记着薛夫人。”
第9章
崔雅贞没有打断她,抬眸认真注视着她。
方嬷嬷面上的褶皱动了动;,沉声徐徐道来:“薛夫人你应该也晓得就是七郎君的母亲,多好多好的人啊,府里谁不说她好啊。”
“谁知十几年前竟投了河,家主便不让人再提。”
“只可怜七郎君与十三娘了。”
崔雅贞心中一沉。心中叹,卫暄竟这么早便没了母亲吗?
见那方嬷嬷似是醉的不轻,又问到关键之处了,她连忙追问:“十三娘是?”
“十三娘也是可怜,竟是个失了智的。”
“不过也好,不用掺和……掺和着些腌H事。”
语罢,她便闭上了眼,摇摆多时臃肿的身体,重重地倒在一旁。
看着倒在一旁的嬷嬷,崔雅贞遣弥桑将她安顿好,自己先转身离开,脚步却不快。
她边走边想:原来是这样。她从前从未听说过卫十三娘,也没听说过薛夫人,薛夫人就好像被众人默契地忘却了。
自戕并不光彩,故众人才闭口不提,这样似乎就说的通了,只是薛夫人这样身份尊贵的妇人又为何会自戕。世家大族定少不了隐秘之事,她无意掺杂其中。
她又想起那嬷嬷口中的卫十三娘了,可怜了她从小没了父母庇护,还天生痴傻,以后可能不太好过。
想到此处,崔雅贞轻轻叹了口气,只道天意弄人。
不过有卫暄,她替十三娘感到庆幸。
*
晚间,崔雅贞靠在塌上复习白日的功课,换季时节易有妖风侵体,弥桑取来薄被为她盖在腿上。
“咚咚咚!”
伴着几缕寒风,屋外传来一阵叩门声,她递给弥桑一个眼神,教她去开门。
原是李管事遣人传话,明日那母马多半就要生了。这是她特地交代的,为此还给李管事塞了不少银子。
她先前做了那么多的努力,定要亲自去见证小马驹的出生。只是不光她要去,她还要卫暄与她一同去。
起初她只是想向卫暄展示她的良善,作为小女郎的天真心善,教她之前立的形象更加深入人心,哪个郎君不喜欢心善温柔的女郎。
只是在知晓薛夫人的事之后,她又有了新的计划。
明日也恰好是沐休日。
夜半狂风大作,山雨欲来风满楼。片刻,窗棂外淅淅沥沥,雨打芭蕉,屋内崔雅贞闻见了空气里潮湿的气息。
翌日。
午间雨停了几个时辰,后又断断续续地下着。
收拾片刻后,雨又大了急了起来。崔雅贞撑伞,踏着石砖上水潭赶往沧濯院。
一把小伞挡不住急雨,崔雅贞面上落着雨水,不过她今没上妆便也无所谓了。
她停下后大大喘了几口气,温声对着门口的侍女:“东篱,可以让我见一下表哥吗?”
东篱颔首回复:“待我向郎君通传。”
眨眼的功夫东篱回来了,面上带着歉意,温声道:“崔娘子,郎君在忙,有什么事我可以代为转达。”
一瞬,崔雅贞故意露出难过的神色,泪光浮现,低落道:“东篱,还请你帮我问问表哥,还记得他的承诺吗?求你帮贞娘传话。”
“你告诉表哥我就在这等他,不会走的。”
美人含泪,又这般执着。东篱不好用“无赖”形容她,只能无奈地再次通传。
这一次崔雅贞进去了。
卫暄在书房等她。
时间有些赶,崔雅贞来不及慢慢走,直接收起伞奔向卫暄的书房,踏过的地方雨花四溅。
她到的时候,卫暄端坐在书房里,仍旧眉清目秀,从容文雅。
卫暄转头看见崔雅贞并不讶然,其实他知晓今天不见她,她是不会离开的。
抬眸瞧见门前的少女微微喘气,本应该梳整好的螺髻因为雨水的纠缠有些凌乱,几根发丝粘在面颊上,上身着白襦妃色外衫,下身绣织亮眼的裙裳被青石砖上的积水打湿,以及上下起伏的胸脯。
细雨中她因雨水下落有些睁不开眼,但她还是努力看向他,唇边扬起笑容,那双眼睛却格外夺目,亮如山中夜晚的星辰。
此时此景,他却莫名想到“生机”这个词。
他抬头带着一贯的笑意。
心中却不得不承认,这个有些麻烦、小心思多的表妹,此刻,她确实是像‘活’的,如同山间的野兔。
很快他便听见那心思多的小女郎开口了,她的声音怯生生似是很怕他,“表哥,我可以进去吗?”
崔雅贞瞥见卫暄面上并无厌恶之色,小心翼翼地低声询问道。
“可。”卫暄温和道。
行至屋内,崔雅贞心中焦急,像有一把小锤子置于她内心,不断敲击着她的心,催促着她。
来不及拍掉身上的雨珠,她急忙道:“表哥,你还记得吗?就是那匹母马,她快要生了,我想亲自去看看。”
她的声量逐渐减小,试探道:“你可以与我一同去吗?”
卫暄一向信守承诺,崔雅贞也是抓住了这点,所以才有恃无恐。
果然,她瞧见他颔首同意了。
“表哥,可以快些吗?贞娘担心……会错过。”
卫暄命木樾备好马车,片刻后二人出发。
崔雅贞催的急,木樾车赶的快,故坐在马车里有些颠簸。
崔雅贞发现卫暄马车中的陈设似乎换了,却没有细想,毕竟卫家乃是豪族想怎么换都与她无关。
到了马场,门口的帮工急得徘徊不停,见崔雅贞来,面露欣喜,道:“崔娘子,你终于来了,母马就要生了。”
听到这个消息,崔雅贞向马厩眺望,此时此刻计划不能被破坏,于是她顾不上仪态,拎起裙摆就飞奔向马厩。
转身只留下一句,“表哥,贞娘先去一步。”
紧赶慢赶,崔雅贞到的时候,母马羊水刚破不久,正在马厩中的一堆干草中生产,她痛苦的嘶鸣。照顾这马儿的马奴也在那里,等待小马落地剪下脐带。
崔雅贞顾不上男女之别,和马奴一同紧张地等待。
分了一丝神,她悄悄观察着卫暄是否到来。
面前的母马很是痛苦,那黑色的眸子蓄满水似是要落下来泪来,而又只能呜咽。
崔雅贞有些不忍心再看下去,她高估了自己。
整个马厩不大,萦绕着血腥的味道。
崔雅贞站得久了,腿如同灌了铅一般。一个时辰后,只听一声长长的嘶鸣――伴随着血腥的味道。
马驹落地。
母马终于疲软倒下。
崔雅贞朝着母马的方向走去,先去安抚了母马,才去看那刚出生小小一团的小马驹可爱极了。
她想去摸摸它,却又收回了手。静静地看着马奴熟练地照料它。
倏然,她惊觉身后有人,一转身,卫暄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无声地看着一切。
崔雅贞看见他,面露讶然睁着圆圆的杏眸看向他,嗓音温柔,欣喜道:“表哥!你来了。你看它小小的一团,多可爱啊。”
“方才母马生产我都不忍心看,还好有表哥陪我,母亲也真是辛苦。”
听见母亲二字,卫暄神色有些莫测。
莫名想起了薛椋他的母亲,他的母亲抛弃了他们。
他瞧见面前的小女郎又继续自语道:“不如这小马驹就叫霏霏吧,它也是在雨天出生的。”
“表哥觉得如何呢?”她的语气亲昵。
说罢,未等卫暄回答,崔雅贞便到小马驹身边,温柔地看着它。
“表妹很心善。”他赞道。
闻言,崔雅贞知晓自己今夜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而卫暄面上虽笑着,眼神却在她的面上逡巡,不放过蛛丝马迹。
她还真是有趣。
清夜沉沉动春酌,灯前细雨檐花落。
出来的时候卫暄与崔雅贞相伴走在马场上,木樾在前面为二人打灯。
崔雅贞身上多少沾染了些马厩的血腥味,卫暄闻到面上不显,只是悄悄与她隔了些距离。
二人徐行,崔雅贞讲述着前段时间亲自来照看母马的故事,专挑着有趣的奖。
只是卫暄还是带着那副温和的笑意,没有丝毫改变。
崔雅贞一时间摸不清他的想法,于是她试探道:
“表哥,你可以唤我贞娘吗?”
第10章
崔雅贞本以为历经如此卫暄总会有些许触动。她敢提此要求,心里多半就认为他会应。
卫暄看着眼前发丝微带凌乱,眸中满含期待的小娘子。
温声拒绝:“表妹,若是平时有什么难处可以找木樾。”
听到他拒绝,崔雅贞也算识趣不再提及。
毕竟从小便在崔楷眼皮子下长大,崔楷一言不合就会罚她贬低她,崔雅贞对上位者态度的变化感知很敏锐。
她感觉到了卫暄的态度有变化。
有一种微妙的变化。
如,前几日她去送糕点给卫暄,有时他也会尝上一块。
如,她特地穿着新衣去寻他,他也会抬眼,赞上几句。
这些变化说不上大,对她来说却是极大的鼓舞。
她要做不同的,卫暄眼里不同的。
想罢,崔雅贞拍了拍衣裙,转身叫上弥桑前去学马。
这段日子,她一有闲暇时刻,便跟着卫越溪一同学马,从挑选一匹性格温和的马与其接触,到学会控马,最后可以跑上一小段。用的时间并不长,崔雅贞不算有天赋,却胜在努力。
距离秋猎的日子越来越近,崔雅贞知晓不可能依靠崔家带她去。
可以靠的只有卫家。
唯一之法便是,去求卫暄。
这日清晨,晨光熹微,旭日始旦。崔雅贞向院中的下人打听一番后,便到了膳房。寻到了那人人称赞的李娘子,都说这李娘子做糕点的手艺最好。
崔雅贞塞给李娘子一袋银子,李娘子默默颠了颠,大抵是满意的数字。
“女郎,是要做什么样的?”
李娘子相貌柔和,嗓音甜软,大抵是江南人。
“李娘子,我想学着亲手做一盘糕点。”
崔雅贞微微一笑。心中对那一袋银两还是颇为心疼的,毕竟每月她的月钱并不多,其他明面上的开销都要走公账。
李娘子有些意外,定眼看着面前娇滴滴的小娘子,问道:“女郎,想学什么样的?”
崔雅贞想起自己观察到的卫暄喜好,“要样子简单的,味道不要过甜。”
“女郎觉得桂花糕如何?”
崔雅贞想了想,颔首。
李娘子本以为这个女郎只是装装样子,或是跟大多来寻她的女郎一样做一半就嫌麻烦让她来。
可是她没有,自始至终亲力亲为,认真地跟着她学。
来找她的女郎们多半是为了予长辈或是赠情郎。
李娘子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要自己上手蒸的崔雅贞,心觉她有这股劲定能得偿所愿。
“女郎,这半个时辰后才能好。”李娘子提醒。
“我想在这等着,自己完成全过程。”
“不会打扰李娘子吧。”
崔雅贞衣袖上沾着些许面粉,妆容也没有方才精致。
“不会。那女郎我先去忙了。”
李娘子告别,只留崔雅贞一人留在膳房。
崔雅贞并不觉得认真学习做糕点有多么困难,比起从前学字、学琴、学经书,学做糕点不知简单多少,更何况并没有父亲在一旁监督,一有不对便_目竖眉,对她一通罚。
既然学了,她便要学好。
半个时辰后,崔雅贞揭开盖子,手却被水汽伤了。
白皙的手背瞬间红了一大片,红生生像周遭皮肤蔓去。
“呀。”
痛,刺生生的痛。崔雅贞吃痛忍不住叫出来声。
似有焰火要撕开表皮,似有针细细密密地扎着皮肤。
从前家中从未有人教她如何做这些,她也并不懂得,父亲只教她读好经书,但现在她想学,要学,不会的她一一学会。
这也算个教训罢。
李娘子一来便看见这一幕,心道果然是未下过厨。
“女郎,快去冷水里浸一浸。”
李娘子说罢,又去拿来药膏给崔雅贞。
“女郎,这药膏是我常用的,若是女郎不嫌弃便收下,大概一个时辰后涂上,几天就会好了。”
崔雅贞感激道:“怎么会,多谢李娘子。”
完后,崔雅贞拎上糕点先回了自己院子,叫弥桑重新上妆后,便前去沧濯院。
这段日子崔雅贞经常来沧濯院,或是有了卫暄的默认,院里的下人并没有拦她。
今日是卫暄院里的墨香当值,崔雅贞上前。
墨香通传后,崔雅贞推开门便看见桌案前垂眸看书的卫暄。
头戴小冠,褒衣博带,色彩素雅。眉目如点,一举一动赏心悦目,自带风流韵味。
卫暄喜素色,素色符合他脾性,显他玉树兰芝。
崔雅贞并没有主动打扰他,而是先在小桌上放下糕点,并坐下。
片刻后,卫暄没抬头,却主动开口:“既然来了,为何不语?”
崔雅贞故意抬眼怯生生地看向卫暄,露出羞涩的表情,小声道:“这是贞娘亲手做的糕点,表哥要尝尝吗?”
卫暄抬头,对面女郎桃腮微红,欲拒还迎地看着他。
他头一回这么仔细地打量她,弯弯的浅色细眉配上明亮的杏眼,轮廓柔和,皮肤白皙透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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