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然,崔雅贞主动上前一步靠近,鲜红的朱唇擦过卫暄的面颊。
感受到那片刻柔软,卫暄的面庞又是一阵青红,眼中充满讶然,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趁他愣住,抓住时机,崔雅贞甩开手腕迅速地转身,便从他的身侧头也不回的溜走了。
面上柔弱的触感转瞬即逝,他头一回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股愤怒涌上心头。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黄色的裙角跳跃地离开,如同羽翼未丰的幼鸟,只能在简单的蹦跳却不能飞翔。
直至那抹悠长的桂花香散去,卫暄气极反笑,唇畔笑意如常,仍是那么和善温良,只是那双墨瞳中全是被冒犯的怒意。
她居然轻浮了他。
还是两回。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股古怪的情绪涌上心头,其实他方才明明有间隙推开她的。
可是他知道他并没有。
卫暄拿出手帕擦了擦唇瓣,唇畔似乎还有丝丝桂花的甜意,而丝丝血迹留在白净的帕子上。
唇瓣上那一阵一阵的痛意提醒着他,他被人冒犯了,那人却未留下只字片语,逃之夭夭。
“崔雅贞。”
卫暄捏紧帕子,心中重复。
回到营帐崔雅贞满脸通红,低头不语。
弥桑微微醒,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关心地问道:“女郎,怎么了?”
崔雅贞依旧不想说话,将头埋到被子里
“女郎,你脖子怎么红了?这是怎么了?”弥桑越想越担心,便想要上前查看。
而崔雅贞听见弥桑欲要靠近的脚步声,一时只能憋出一个蹩脚的由头,“刚刚睡不着,出去骑了会马,累着了。”
弥桑本就昏昏欲睡,见自家女郎无事,便也信了。
待弥桑走后,周遭恢复寂静,崔雅贞才将憋红的脑袋从被子里探出,重重叹了口气。
“唉!”
夜不能寐,转辗反侧。
今夜实在是冲动了,不仅没把事情解释清楚反而还冒犯了卫暄。
思索片刻,崔雅贞还是决定明日或是后日就再去找卫暄解释清楚并赔礼道歉。
左右她还是得编出一个由头,现在还不能让卫暄知晓自己可能与杨大郎要定亲,不然他那样规矩的人,定会对自己退避三舍。
说什么卫暄现在也算是最好的郎君,她不能轻易放弃。
“今日是解气了,那明日该如何啊!”
*
这几日白日里,崔雅贞调整好情绪与卫越溪一同出行,却总是恰好碰到沧濯院的人,卫越溪不知晓那夜的事,自不会避讳。
那感受到无言以对的便只有崔雅贞了。
偏偏在这几日秋猎之中,卫暄大放异彩,猎到了许多鹿、羊……温和的谦谦君子最是慷慨大方,自是会将猎物与族人共享。
墨香受命送来一盘烤好的羊肉,卫越溪欣然接受还问了许多关于卫暄这几日的事情,崔雅贞却只道谢其他只字不提。
现在,她见到与卫暄相关的人只觉得,赧然尴尬,不知所措 。
不过,还好不是卫暄本人。
夜里篝火宴,她也称病不敢去。
卫暄卫暄,她现在最怕的,就是遇见卫暄,与他面对面。
好几日,崔雅贞都没有找由头来寻卫暄,不说卫暄,木樾木H都有些不适应。守在帐外,木H悄声问道:“这几日,崔娘子竟都没有来,莫非她是在躲着郎君。”
木樾予他一记眼刀,“木H,莫要议论他人是非。”
闻言,木H只好再次压低声音,低声咕叨着,“谁让……好了好了不说了。”
*
崔雅贞逃避的心态持续了好几日,直到那日早间与卫越溪一同射中些许小物,才稍稍有所好转。
别看只是些个小物,寻常女郎一般猎一些小物都很不错了,能引人赞上几句。只不过也有个别英姿飒爽骑射技术高超的女郎并不输男儿。
一上午,崔雅贞只猎到了一只小兔却也累的不轻,正准备回营帐休整便听见一道坚定婉转的声音
“这次秋猎,我定是要拿女郎之中的第一!”
“姑姑你别劝我了,我是一定要入宫的!是福是祸结局才定!”
“谁也拦不住我,与其嫁与匹夫草草一生,不如我拼尽全力赌上一回。”
声音似从帐后传来,崔雅贞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站在原地默不作声。
“女郎!事关终身大事怎可草草决定,更何况宫中哪里有那样简单,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女郎你做此打算,夫人郎君知晓吗?”那中年妇女的声音低沉沙哑含着警告之意。
“贾皇后能我也能!你不相信我吗?姑姑,如果你不愿意陪我我不勉强,我就在城外为你置一个庄子些许奴仆让您安享晚年。”
她的语速又急又快。
对面人好似被她气到了,连连咳嗽几声。
又劝上了好几句,最终只能无奈地说道:“女郎,再想想,再想想。”
“彩娘,再想想。”
说罢,二人终于离开。
等到确定二人彻底离开,听不见鞋履的声音,崔雅贞探出头来,悄然归去。
那女郎是谁,她心中大概有了猜测。是李彩,上午她们有一面之缘。李彩给她的印象就是争强好胜,她是个强势的女郎。但崔雅贞并不排斥这样性子的女郎,反而隐隐约约有些羡慕。
只是她没想到,当今皇帝荒唐,而且已年近四十,算起来都可以做李彩父亲了,她竟还想入宫。
想起她刚说的“赌一回”。崔雅贞苦笑,同病相怜感顿生。自己引诱卫暄,也不过是赌一回,每个人选择不同,谁又比谁好呢。
她也要对得起自己。
晌午过后,天边飘起雨丝,女郎们都在营帐休息玩些围棋弹棋象戏四维等游戏。但也有不少风流郎君仍冒雨出猎。
听同帐的王娘子说三皇子和五皇子似乎打了什么赌,比起来了。
崔雅贞本想问问卫暄的消息,话到嘴边徘徊几次,顿了顿还是把话咽下去了。
因想着卫暄,玩游戏崔雅贞也不能全神贯注,草草输了几局,便不再参与。
想了很久,崔雅贞觉得道歉还是得踩好时间,还得今日去才能体现自己的真心。
左右不过再编个谎,说那日饮了些果酒才冒犯他的。
那日送桂花糕,如若她猜的不错卫暄应是不讨厌的。所以昨夜前去之前她熏了桂花香,还饮了些桂花酿,没想到这时候反而派上了用场。
想好了由头,崔雅贞抬眼看向面前的铜镜,今天的晕红妆有些过于精致了,要是顶着这幅面容去见卫暄,他大抵还会认为自己不怀好意。
崔雅贞洗去,欲换作简单的鹅黄妆,她捻起画笔细细画着,倏然天边一道惊雷作响,雨势似要转急。
果然不出所料,片刻间便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
卫越溪看着外面连串的雨珠,蹙眉道:“堂兄他们还在外面。”
营帐里一些父兄入山打猎的女郎也担心起来,“这雨怎么愈发大了,这后半夜的情况难说啊!”
“可是我的兄长还没回来。”
“我……我父亲也没回来。”
女郎们七嘴八舌,却皆对这愈发昏暗的天色感到不安。
崔雅贞现在只担心卫暄,因为她的兄长崔雅凛武艺并不佳,今日没有跟着进山。
本还在玩棋的李彩直接起身,询问帐前的侍卫,“我兄长李韫还未归来吗?”
侍卫神色难堪地摇了摇头。
暴雨将至,有女郎问出大家心里暗藏却不敢问的问题:“不会今夜回不来了吧?”
帐中空气瞬间一滞,没有一个人回答。
突然,伴随着一声雷响,一个侍卫冒雨传话:“女郎们,今夜请不要随意外出,山中发生了走蛟!”
一瞬间后,女郎们都开始缠着侍卫询问自己父兄的情况。
侍卫严肃道:“有些大人们受了伤已经派大夫去了,只是三皇子,五皇子,还有卫七郎,不见踪影!”
“夜间有猛兽,还有巨石挡路,侍卫们并不好搜查,现在还在寻找中。”
卫越溪眼前一花,自己敬爱的堂兄竟然失踪了。
不用说也知晓若是受了伤还在这危险的山中,多半是凶多吉少啊!
五皇子的胞姐田阳公主已经哭了起来,指使着身边的侍卫去寻。
崔雅贞也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她引诱卫暄这么久,不会要前功尽弃吧。
后半夜,淅淅沥沥的小雨逐渐停了。崔雅贞睡不着觉,心中有个念头差使着她,或许她又该赌一把了。
这么多天相处,她明白卫暄表面容许她的接近,实际只要她有一些逾矩他便会瞬间变得疏离。
他或许真的是那样温和良善,但是边界却十分明确,不容她越过丝毫,她不能一直做他的一个普通表妹,不能只是他偶尔可以纵容的对象,如同一个小宠一般,想宠时就宠着,想弃了便毫不犹豫的丢弃。
开弓没有回头箭,卫暄便是最优选。
窗外的雨停了,危险小了许多。她看过许多山川游记对地势构造有些理论上的把握。
她要去寻卫暄,亲自去。赶在所有之前。
人生时时刻刻都在赌。
田阳公主再担心弟弟也只是把侍卫都派去寻,而她却不顾自身亲自前去。
若是他没了,她也不会好过的。
现下她就要打破他的规矩,他心中对她的那道难以跨域的鸿沟。
但若是不信卫暄没了,那她表明全是因为表兄的照顾,这样得个好名声,别人也会称赞他们二人的兄妹之情,日后也好寻剩下最好的郎君。
于是,崔雅贞蹑手蹑脚地起来,悄声塞上一包糕点与火折子。临走前还给卫越溪留下一张字条,她还是得为自己留一手的。
离开营帐,崔雅贞走到马厩,拉走自己的马儿,却又想到山中走蛟不一定能骑马,最终并没有骑马,而是换了双舒适的鞋履,孤身入山。
第12章
凉月如眉挂柳湾,越中山色镜中看。雨后山路泥泞程度超出崔雅贞的预期,她只能拖着身子向前进。
夜中,山中一片墨色,山林灌木只轻轻笼罩了一层月色,崔雅贞依稀看的清前路。
只是,他们会往哪里去呢?
山中寂静一片,雨后夜里的风有几分刺骨,衣摆粘上泥土,还有枯枝划伤她的胳膊,崔雅贞双臂交叠上下摩擦几下,心中安心不少。
环视一周后,她明白山中动物应该不大会栖息在这里,这里枯叶很多,他们的食物很少。
于是,她向前行去。行过一段山路,崔雅贞看见远处的火光,有人?
夜里,山中。莫非是宫里或是卫家的人?
崔雅贞刚想上前招呼,猛地发现那群人皆穿着黑衣,不似寻常侍卫。
寒风打在她白净的面颊上,她闻到雨后山中清新的绿叶味,可她却丝毫没有心情品赏,只觉脊背发凉,心被人死死捏住,呼吸一滞。
瞬间反应过来,她屏住呼吸,投身钻入身旁的灌木丛中,低着身子藏进去。
此刻,她多庆幸自己没有用火折子,不然肯定会被那群人注意。
她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只心道:小心为妙,小心为妙。
可见,此次卫暄与皇子们的失踪并没有那么简单,肯定有人加害。
等到再也看不见远处那隐隐约约的火光,听不见马蹄踏地的声音,崔雅贞才颤颤巍巍地出来。
天色昏暗,一弯月牙挂在苍穹之上。崔雅贞抬头望月,眉头微蹙。
卫暄,卫暄会在哪呢?崔雅贞承认自己胆小懦弱,还厌极了卫暄那与生俱来的傲慢,可是......再怎么样她也没想过眼见他去死啊。
心中乱极了,不知如何整理这种繁杂的情绪,总之,卫暄不能死,若是他死了她之前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想到这里,崔雅贞整个人就如同那厨娘手中的面团扯来扯去,摇摆不定像是要被拉成两半,纠结不安缠绕着她。
崔雅贞面色痛苦地立在马旁握着缰绳,犹豫灌满了她的心。
倏然,身后有“嗒哒哒―”的声音传来。听见身后的马蹄声,她心中一悸以为是刚才那伙人,心道:难道自己要先一步殒命于此!
她正要上马想要拼一次,却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什么人!”
她欣喜转身。
是木樾木H!
恍若上天派的救星到来,崔雅贞小跑过去,大喊道:“我是崔家十娘!”
马上穿着骑装的木樾也认出了她,惊讶道:“崔娘子你怎么会在这?”
瞬间,崔雅贞知道表现机会到了。
夜色暗涌,崔雅贞仰着纤细白皙的脖子,抬眼看向木樾,风中她的衣摆翩跹,声音却愈发坚定,“木樾,我是来找表哥的!”
“表哥有难我怎能袖手旁观!”
那铮铮之言顺风传去,一队人都听见了崔雅贞坚定地回答。
一向严肃的木樾眼中滑过讶然与不解,他从前一直觉得这崔娘子对郎君是没有几分真心在的,多半是为了郎君的权位与皮囊。
原是他错了。
这夜里的空山,是他一个身怀武艺的男子都不敢轻易入的,她一个弱柳扶风的女子却敢孤身入。
真心可鉴。
崔雅贞却没给他多问的机会,事情已经火烧眉头了,她急着说出了方才的遇上那群人的事情与自己的猜测,最后顿了顿道:“木樾,他们向西南方向去了!”
“多谢崔娘子!寒寄护送崔娘子回去。”木樾拱手真心实意感谢,并吩咐下属。
闻言,崔雅贞却开口拒绝:“木樾你们快快前去,不用管我,那伙人人数很多,万一……万一表哥在那个方向就不妙了!”
“我去另一个方向寻!你们,就当没见过我!”
说罢,崔雅贞便上马离去未给木樾反驳的机会。
木樾知道那伙人来势汹汹多半是针对郎君而来,他们可不会给他犹豫的机会,于是一狠心便向那方向赶去。
若是崔娘子有什么,他以死谢罪。
崔雅贞转身,看见木樾木H一行人越来越远,放下心来。
其实方才犹豫纠结之后已经有了答案,她还是要去找卫暄,不能离开。杨栖既然都敢在秋猎时主动寻她,说明那事多半板上钉钉了,与其嫁与他后被磋磨致死。
不如赌一把,换取卫暄真心。
她要找他,一定要找到他!这边若是没有,她便去寻木樾木H,一定要让他看见她。
崔雅贞牵着马,沿途仔细寻找着卫暄的踪迹。可惜一场大雨过后,脚印马蹄印都不在了,少了很多线索。
她一手握着缰绳,并低下身子一点一点地观察着地面与灌木丛,突然马儿却动了起来,崔雅贞只能跟着马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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