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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归桐——斑之

时间:2017-12-14 15:38:21  作者:斑之
  那么,为什么还要嫁人面对婆媳姑嫂关系?为什么还要担心夫君纳不纳妾?
  可是,桐儿说的的确又没错。
  孩子生下来就没父亲,总是不行的。
  最好还是让大姐自己有个意中人。
  他很快就有了决断:“新年宫宴时你多寻理由让大姐去前头几次,看看她能不能在满朝文武中瞧中个满意的。”
  郭圣通:“……”
  你当刘黄是十三四岁啊,见个男子就小鹿乱撞、一见钟情?
  你也三十好几的人,就不能出个靠谱点的主意?
  她闷头想了想,又发现目前来看确实只能这样了。
  那好吧。
  她点了点头,这新年宴还没到,她就有交好彭宠夫人和为刘黄制造机会两大任务在身了。
  刘秀出去把刘疆抱进来,继续坚持不懈地教他叫“父皇”。
  “……父皇……来……叫父皇……”
  刘疆笑嘻嘻地伸手来扯刘秀的衣领,小嘴一张,清脆地又叫了声“暮厚”。
  这一下把刘秀噎得够呛,他缓了半晌才语重心长地j教育刘疆道:“得叫朕父皇……”
  他指向郭圣通:“那才是母后。”
  刘疆看看认真的父亲,又看看憋笑的母亲,忽地觉出来了些什么。
  他好像笼子里养着的画眉鸟啊。
  他扭过头伸出手去叫常夏抱。
  郭圣通的笑终于忍不住了。
  离新年宴还有十多天时,出了件大事。
  在彭宠和匈奴走近之前,原来就有人抢占了先机。
  这人叫卢芳。
  和王昌一样,他也说自己是汉室皇亲。
  但卢芳的胆子比王昌大多了,他直接说自己是孝武帝的嫡曾孙。
  也是。
  孝成帝的名声多差啊,哪比得上孝武帝?
  这一说是孝武帝的后代,任是谁都觉得卢芳这人肯定不能差了。
  可怎么才能是孝武帝嫡曾孙呢?
  陈皇后无子。
  卫皇后只有刘据一子。
  而刘据虽有三子一女,但全在巫蛊之乱中身亡,只有尚在襁褓中的宣帝刘询得以逃脱,宣帝子孙皆有记录,作假不得。
  倾国倾城的李夫人在死后得以追尊为皇后,她有一子刘髆,子孙也记录的清清楚楚,同样没文章可做。
  钩弋夫人死后被儿子昭帝追尊为武帝皇后,但很不幸的是,昭帝无子。
  郭圣通估计卢芳头都想破了还是想不出合理的理由,所以到最后他放弃了,他信口胡诌了个极其魔幻的身世。
  是的,极其魔幻。
  他说大汉建国后高祖不是和匈奴单于盟誓结为皇帝吗?
  而后还一直和亲吗?
  他曾祖母便是匈奴的和亲公主,是匈奴谷蠡浑邪王的姐姐。
  孝武帝立其立为皇后,生三子,后为江充陷害,皇后和长子都被赐死被诛,次子次卿逃到长陵,三子回卿,逃往三水县境内的匈奴属国,得到母亲一族的保护。
  后昭帝早死,大司马霍光迎立次卿为帝。
  回卿已经适应了匈奴人的生活,不愿再回去。
  卢芳自称的便是这个回卿的孙子,名文伯。
  郭圣通刚听着这个传奇身世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卢芳你确定戾太子和宣帝不会托梦找你吗?
  这是把人当傻子吗?
  汉匈之间是通婚过,但从来都是汉室嫁公主去和亲,匈奴什么时候嫁过公主来???
  而且……
  孝武帝和匈奴通婚?
  别闹了好吗?
  孝武帝在时为了洗去汉室七十多年的耻辱,重用卫青和霍去病,这似乎是广为人知的事吧。
  他那么恨匈奴,怎么可能和匈奴人通婚,还立匈奴公主为皇后?
  真是天有多大,想象就有多大啊。
  这么漏洞百出的拙劣谎言也就是卢芳脸皮够厚才好意思说。
  而比这个谎言更魔幻的是,这个谎言很多人相信了。
  不止汉人相信,就是匈奴部落都有很多人深信不疑。
  于是,卢芳华丽转身,不仅成为了孝武帝的嫡曾孙,还成为了匈奴单于的外曾孙。
  新室末年,卢芳打着复汉的旗号,割据了安定地区。
  后刘玄称帝,封其为骑都尉,令其抚西陲。
  今更始投降赤眉,卢芳那颗称帝的心又在躁动,他授意人上书称“以芳刘氏子孙,宜承宗庙,乃共立芳为上将、西平王”。
  为了增加自己的筹码,卢芳又遣使去拜会自己的外家——匈奴王室,希冀得到他们的支持。
  消息传到洛阳后,刘秀气得够呛。
  卢芳的谎言也就能糊弄糊弄民众,还真能蒙住匈奴王室?
  不可能。
  他自己也明白,他这只是找个由头和匈奴搭上线罢了。
  是,有些人活在世上是只为了活下去的,什么民族大义,什么从前的血海深仇,那都什么都不算。
  刘秀也见过这种人,但还是被恶心的说不出话来。
  卢芳顶着孝武帝曾孙的名头,败坏的是孝武帝和汉家的名声。
  这叫后人怎么看?
  认贼作父?
  数典忘祖?
  荒不荒唐?
  可不可笑?
  郭圣通很理解他的愤怒,她想孝武帝要是地下听闻了都能从茂陵中蹦出来拿铁锤子砸死这个卢芳。
  所以,她一点都没用劝刘秀消气的意思。
  她陪着他生气,两个人一起骂这个卢芳。
  骂到刘秀都不想骂了,她还在骂。
  于是,刘秀还得回过头来劝她,说天下有识之士都看的明白,说史书以后也会记载的清楚,不会把这个卢芳算作孝武帝后人的。
  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八这天,离新年只有两天了。
  宫中处处张灯结彩,打眼望去全是喜庆的红灯笼和红绸子,看着就叫人高兴。
  刘秀脚步轻快地回到却非殿,一进殿就叫郭圣通猜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她。
  她抱着刘疆:“……”
  她上哪去知道他那的即时消息?
  但快过年了,她也不愿扫他的兴,便问他是不是哪又打胜仗了?
  他上前抱过刘疆,“这次皇后还真没猜对。”
  他告诉郭圣通:刘玄死了。
  郭圣通一下跳起来看着他。
  刘玄死了?
  他不是投降了赤眉军吗?
  刘秀派人刺杀的?
  兴许是她脸上表现的太明显,刘秀当即笑着否认道:“是赤眉军将领谢禄杀的。”
  郭圣通更惊讶了。
  这个谢禄不还在赤眉诸将欲杀刘玄为他求情吗?
  刘玄也正是因为这事而信任他,在此之后住进了谢禄的军营,希望得到谢禄的庇护。
  “赤眉军勇悍是勇悍,但委实太暴虐,攻下长安后对百姓肆无忌惮没用止境地抢劫,弄得民怨沸腾,怀念起刘玄来。
  不少人都下定决心要助刘玄复位,甚至连赤眉军中也受了影响,以为赤眉军能夺天下却没法治天下。
  更始叛将如王匡、张卬自然不能容许旧主复位,于是他们找上谢禄,劝说道'今诸营长多欲篡圣公者。一旦失之,合力攻公,自灭之道也。'
  谢禄以为言之有理,便令亲兵与刘玄一起去郊外牧马,趁机将其勒死,而后报上去说战马发疯将刘玄踩死的。
  赤眉军内部根本无人关心刘玄是怎么死的,都没人过问。
  毕竟,在他投降的那一刻,这个人就再没了活着的价值。”
  他说到后来,喜色渐渐淡去,只是在平静地阐述事实。
  郭圣通听了之后,很是有些心惊。
  刘玄早晚要死,这是她一早就预见了的。
  她是为赤眉军的暴虐而心惊。
  要知道百姓最容易满足,他们只要日子将就过的去,便会想尽一切办法努力生活下去,不到万不得已他们绝不会想起反抗。
  毕竟,反抗就意味着失去现在安稳的生活,要把脑袋提在手里。
  所以,刘玄在长安城胡作非为成那样,他们也咬牙忍受了。
  可赤眉军到后未有三月,他们甚至想起了迎刘玄回来也不要赤眉军来统治他们。
  她之前初听赤眉时,还是赞誉居多。
  赤眉多贫民,因而起事后颇多怜惜穷人,可如今怎么会如此暴虐?
  是因为发现暴力可以解决一切吗?
  他们有没有想过,他们当初所反对的就是他们这样的人。
  “赤眉缺乏拘束,不耐纪律。
  打天下容易,治天下难,他们的路是长不了的。”刘秀叹道。
  他举了个例子给郭圣通听。
  赤眉破长安后,盆子居长乐宫,诸将日会论功,争言欢呼,拔剑击柱,不能相一。
  三辅郡县营长遣使贡献,兵士辄剽夺之。
  一次宴会中,一将欲写奏章朝贺于刘盆子。诸将见之,簇拥而上,欲追名于后,彼此互不相让。
  大司农杨音怒而斥之,无用。
  外间将士闻之,以为有何赏赐,纷纷往里挤。
  兵众遂各逾宫入关,入掠酒肉,互相杀伤。
  卫尉诸葛稚闻之,勒兵入,格杀百余人,乃定。
  宴会尚且如此,更不要妄想在平日里约束他们烧杀抢掠了。
  好容易有了为所欲为的权利,还不趁机捞个够?
  人性,如此简单,又如此复杂。
  郭圣通为赤眉暴虐心惊过后,又猛地想到了一个问题:刘秀是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
  汉军中刺探消息的人已经渗透了赤眉内部了?
  难怪刘秀前世走到了最后。
  因为,他始终走在人前啊。
  刘玄死后,刘秀郑重地祭拜了大哥,他终于能坦荡荡地说一句大哥安息吧。
  正月初一郭圣通起的极早,她收拾打扮妥当自己后,又去看过了刘疆。
  他太小了,郭圣通不准备叫他见客,就让常夏仔细看着。
  她带了羽年去前殿见内外命妇,她今天有一个特别想见的人——彭宠夫人。
  她不知道的是,她还会见着一个她同样很想见却一直没机会见着的人。
 
  ☆、第两百五十五章 精卫
 
  郭圣通坐在却非殿的正殿内,手握着一卷《山海经》看的入了神。
  外间隐隐约约传来的爆竹声和喧哗都没过她的耳,清亮的阳光照亮空气中细微的光尘,高髻盛妆的她宛如一朵淡雅的茉莉花怡然舒展。
  羽年轻轻走进来,把插着梅花的绿釉印花狩猎纹铺花瓶捧起交给宫人摆到偏殿去,回过身来往绿釉走兽纹博山炉中燃起熏香。
  祭天完了,满朝文武要在前殿受陛下宴请,而内外命妇们就要往皇后这来拜见。
  这来了客还不点熏香,再叫夫人们都在心底犯嘀咕,以为皇后没把她们当回事。
  羽年做完这一切后,又执起青白釉双系盘口执壶往郭圣通的青花矾红描金花卉纹杯中倒到八分满。
  她低声道:“皇后殿下用杯水润润喉吧,命妇们马上来了。”
  潜台词就是在说,一会一人一句话都能说的她口干舌燥,趁还有功夫快喝口水吧。
  啊?
  这就要来了?
  祭天祭神还有祭祖这么快就结束了吗?
  她今天已经起的够早了,但羽年说刘秀是寅时初就起来了。
  这么冷的天,那么多繁琐复杂的仪式,还不知道要折腾多久,光是想想郭圣通都觉得累的瘆得慌。
  同情过后,她再也不觉得要应付一殿客人笑到脸僵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因为,身为皇后的她本来也是要去开年大祭祀的。
  但是刘秀说她要照顾刘疆,身子又弱,怕把她冻病了,所以她今年可以不去了,只用专心见客就行了。
  虽然郭圣通也不懂她身子哪弱,但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她接过青花矾红描金花卉纹杯,一口饮尽微烫适口的茶水,把手中的书卷递给羽年:“好生收着,晚上闲下来我还要看。”
  羽年应是,接过后仔仔细细地卷好了摆在黑漆五彩螺钿书格的最上面。
  没了书看,郭圣通就拿起手边的银掐丝镶嵌和田白玉宝石手镜对镜自揽,看发丝有没有乱,看钗环有没有歪。
  羽年折回来,又带着和小宫女一起替郭圣通整了整衣衫。
  一切就绪了,就等着客人们到了。
  小宫人一趟趟地来回回禀。
  内外命妇过崇德殿了……
  内外命妇到章华门了……
  郭圣通望穿秋水地等着,心思不觉又转回到了方才看的《山海经》。
  她心中还惦念着精卫,她低喃道:“北二百里,曰发鸠之山,其上多柘木。
  有鸟焉,其状如乌,文首,白喙,赤足,名曰:‘精卫’,其鸣自洨。
  是炎帝之少女,名曰女娃。
  女娃游于东海,溺而不返,故为精卫,常衔西山之木石,以堙于东海。漳水出焉,东流注于河……”
  这个含着淡淡哀愁的故事把她的心都揉碎了,细细回味后又深深叹服于精卫的不屈不挠。
  易地而处,她是会像精卫那样不认命还是哭着埋怨?
  她不知道。
  但她想,她大概会是第二种吧。
  现在的她虽然在努力地要从前世的命运轨迹中挣脱出去,但她到底还是怨的恨的。
  她做不到毫无芥蒂地接受刘秀对她的爱,更做不到像前世那样毫无计较地去爱他。
  她害怕的太多,担心的也太多。
  有时候,她真觉得自己快被压得喘不过来气了。
  可是,她怎么敢松懈呢?
  她还有疆儿、母亲和弟弟,她还占着先机。
  倘若这都活不好,那前世的她就不止骂她没长进了,而是要骂她废物了。
  她深吸了口气,抿着唇苦笑几声,又把思绪转到《山海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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