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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归桐——斑之

时间:2017-12-14 15:38:21  作者:斑之
  前方打的再好又有什么用,被人端了老家,那还玩什么?
  最初的惊愕过后,郭圣通倒没有多害怕。
  她知道,刘秀会应对好的。
  她只是不知道刘秀前世经历了这么多风雨。
  刘秀比她两世为人还要镇定的多,他指着赵昌海唔了一声:“行了,快别哭丧着脸了。
  是件急事,但也不是大事,还不至于把你吓成这样。”
  他下令道:“去,把在洛阳城中的将领都给朕宣来。”
  赵昌海得着主心骨撑腰后,立时活泛过来,道诺后快步而去。
  他走后,刘秀终于沉下来脸来。
  洛阳城有危虽还不至于叫他惊慌失措,但的确是件棘手的事。
  可他不能慌,他的妻儿、姊妹、朋友、臣下都指望着他。
  他深吸了口气,转进内殿来一面拿过衣架上的衣裳穿戴起来,一面语气平常地对郭圣通道:“有点事,你先睡吧。”
  郭圣通哪还睡得着,她也不想装没听着。
  她下了榻来,帮刘秀束起腰带来。“陛下——”
  她想,刘秀即便再镇定自若,心底多少应该还是有些忐忑的。
  毕竟,他不是她,不知道这所有的一切早有定数。
  他垂眸看向她。
  她并没有看他,缓缓而道:“下个月我想在宫里办场宴会你说好吗?”
  宴会?
  “你知道的,我母亲一直希望况儿能尽早成家,也好身边有个人,能和他说说话。
  可他一直不感兴趣,我便想办场宴会看看洛阳城中适龄的贵女们。”
  他明白过来了。
  她这是在婉转地表达她相信眼前这点风浪算不得什么。
  这种被相信被需要的感觉实在不错,他笑了笑,“行。”
  他大踏步出去,转到正殿。
  半个时辰后,殿外响起纷杂的脚步声和盔甲刀剑的撞击声。
  紧接着,赵昌海的声音响起:“陛下,诸将奉召前来!”
  刘秀缓缓落坐在书案前,“进来。”
  诸将鱼贯而入,因着盔甲在身,只躬身拜道:“愿陛下长生无极。”
  弘农郡破的消息诸将虽还未闻,却也都从陛下急召出敏锐地嗅到了点战火味道。
  只是,都以为是前线战事不利。
  刘秀轻描淡写地把弘农郡破的消息说了:“朕想了想,决定派员大将前去夺回弘农郡。”
  诸将不言,彼此相望间都看到了焦虑担心。
  这可是只许成功,不能失败啊。
  刘秀见诸将沉默,心有不快:“怎么了?大家这是吃过了午饭在发饭晕?都清醒不过来?”
  诸将面露羞赧之色,有那胆子稍大点的上前来实话实说:“陛下,非是臣等怯懦,而是实在事关重大,容不得出错。”
  他还有层意思,没好意思说出来。
  但凡能独当一面的战将悉数都被派到前线去了,留守的都是平庸之辈,守城倒还可以。
  他这话说的倒没错。
  刘秀稍微消了点气,可也不能就因为没人可用便不用啊。
  他环顾了下诸将,预备矮个里选个高个,先顶顶。
  忽有人举荐道:“臣以为栎阳侯可当此大任。”
 
  ☆、第两百八十五章 近火
 
  一  栎阳侯?
  刘秀眼眸亮了亮,却还是摇头不语。
  景丹能征善战,是员猛将,还正好在洛阳城,倒确实可以解眼下危局。
  只是前次景丹随他到怀县时,生了疟病。
  当时刘秀见他大夏天止不住发抖,还和他开玩笑:“闻壮士不病疟,今汉大将军反病疟邪?”
  景丹仰起脸来冲他笑了笑,抖的说不出话来。
  那笑比哭还难看。
  刘秀当时就难受起来,多勇猛的战将啊,在疾病面前仍是一样的脆弱。
  他估摸着景丹只怕起身都费劲,便叫小黄门扶起他来,又亲赐医药,时时垂询。
  然而不知是不是因为军旅劳顿得不着修养的缘故,等着回到洛阳城后,景丹的病情反而越发严重了。
  其妻甄氏代其写了封奏折给他,希望能允许景丹在家养病。
  刘秀立即批了个可字,又让太医令亲自去给景丹看病。
  既养病,就要有个养病的样子。
  举荐人见刘秀沉默,心明其故,便也不再多言。
  刘秀拿手指敲起了书案边,陷入了沉思中。
  吴汉击邺西山贼黎伯卿至河内修武后,又进兵南阳郡,已经攻下了宛、郦二城,正顺势攻打新野诸城。
  士气正是锐不可挡的时候,不能召他回来。
  贾复打的郾王尹尊投降后,也趁势而下攻打淮阳。
  祭遵入箕关后,一路苦战,险些丢了性命。
  如今刚有了些气色,此时召他回来更不合适。
  耿弇、寇恂、冯异、朱佑……
  他把麾下诸将在心中过了一遍,到最后终于有了主意:“朕欲召梁侯回来,卿等以为如何?”
  赤眉西走扶风后,邓禹南至长安,率兵与延岑战于蓝田,不胜,再就食云阳。
  刘嘉收回南郑不成,被情势推着到云阳向汉室投降。
  彼时,刘嘉丞相见刘赐降汉后受到了刘秀的破格礼遇,以为同为宗室刘秀绝不会厚此薄彼。
  在邓禹跟前便很有些傲慢,时常对邓禹的军政指手画脚。
  邓禹虽是儒生,但又哪是只会之乎者也和人讲道理的儒生。
  他以军威不容欺辱的理由问也没问刘嘉,就把李宝杀了。
  刘嘉不服,至洛阳后还向刘秀告状,被刘秀一句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给堵回去了。
  刘嘉既没封侯又没领兵,成了个富家翁,再多不满也只能忍了,但嘴却没闲着,一直说邓禹治军无力,必遭大败。
  事实证明,真有乌鸦嘴。
  后赤眉复入长安,邓禹不敌,败走至高陵。
  军中缺粮,皆食枣菜。
  刘秀私下里写了信想叫邓禹回来,邓禹不肯,回信希望能将功补过。
  刘秀明白邓禹才智出众,受不了这样的失败,但事实一次又一次地证明了邓禹还是更适合为谋士。
  去年定河东后,诸将劝邓禹趁势径攻长安,邓禹不从,以为尚有风险。
  谨慎持重是好事,但对战将来说还是该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豪气。
  倘若孝武帝时,冠军侯霍去病事事都要求得万无一失才肯用兵,那他决计没法创造突进匈奴腹地杀几个来回又从容离去的传奇。
  战争,有时就是一场豪赌。
  霍去病策马于茫茫草原时,真有十成十的把握吗?
  刘秀以为是没有的。
  就像他当日率十三名骑兵乘夜出昆阳城,赴定陵县、郾县求援兵时,他有获胜的把握吗?
  没有。
  那会,他已经做好了从容赴死的准备了。
  可结果是什么?
  结果是他赢了。
  邓禹始终不愿冒险,哪怕是形势大好的时候,他仍是要四平八稳。
  这样当然挑不出错来,但究竟比吴汉、贾复要差的许多。
  他后来忍不住下了诏书给邓禹,“……司徒,尧也;亡贼,桀也。长安吏人,惶惶无所依归。宜以时进讨,镇慰西京,系百姓之心。”
  邓禹还是坚持不肯。
  这一坚持,就弄得冯愔反叛,赤眉又复入长安。
  要是当日肯听他的话直入长安,等赤眉回转时总还可据城而守等待援兵。
  说不得,还能打赤眉个前后夹击。
  只是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多说无益,刘秀不欲就此多说。
  他以为把邓禹调回来给他出谋划策,才能最大程度地发挥邓禹的聪明才智。
  可邓禹的回信一到他手上,他就知道邓禹这是被心魔堵住了。
  邓禹官拜大司徒,位列三公,如若是急流勇退还可,怎能败北而回?往后还如何在群臣前立威?
  他迫切地需要一次胜利来证明自己,其后数次以饥卒徼战,辄不利。
  刘秀本想让邓禹明白过来再调他回来,但如今情势等不得了。
  弘农郡虽小,却是要处。
  务必要尽快夺回,否则洛阳危矣。
  洛阳危,则全局被动。
  邓禹虽连番不顺,但想必夺回弘农郡对他来说还是轻松的很。
  这之后,他也好顺势把邓禹留在洛阳城。
  刘秀话落音后,便环顾殿中诸将,见纷纷面露赞许之色,便立时写了诏书让飞马送出去。
  然而,形势不由人。
  等到入夜后,又有急报入宫。
  报信的军士身中数箭,鲜血把盔甲都染透了,到了宫城门口心一松立时就滚落马下。
  护军伸手去探鼻息,死了。
  护军哽咽着赞了句好男儿,翻身上马往内宫冲。
  又过了一刻多钟,刘秀终于见到了用性命换来的军报。
  彼时,刘疆已经睡下了。
  郭圣通提着心看着他面色沉重地读军报。
  殿中没有人敢说话,只有刻漏按部就班滴滴答答都走着,响雷般地滚在每个人的心头。
  兴许是习惯使然,刘秀看完军报后很自然地递给了郭圣通。
  而她想也没想地就接过了,等读上三行后才反应过来这算不算干政。
  刘秀显然没有和她计较这些的心思,他等郭圣通读罢后叹气道:“远水是救不了近火了。”
  苏况没在弘农军停留,而是烧杀劫掠一番后领兵北上奔洛阳而来。
  就算沿途遇阻,后天清晨洛阳城下也要起战火了。
  郭圣通问他:“陛下是要召景丹吗?”
  刘秀点头,“别无他法了。”
  他当即写了手令让赵昌海去宣景丹进宫,“……弘农逼近京师,知将军病,但得将军威重,卧而镇之可也。”
  又令护军悉数带甲,巡防宫城。
  再给留守诸将分配好任务,令守洛阳东西南北四城门。
  同时紧急征调城中米面粮油,以备围城之需。
  最后下令,鼓励城中青壮男儿持武器入军中协同守城。
  一道道命令经由赵昌海的手,渐次传达下去。
  如此这般,没用上半个时辰,阖宫便都知出了大事,不免四处走动问询。
 
  ☆、第两百八十六章 马革
 
  一  后宫在此时更不能乱,郭圣通放权给青素,“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随意走动。
  若有违者,斩。
  造谣生事者,斩。
  借机闹事者,斩。”
  她一连说了三个斩,青素明白对于向来鲜少责罚宫人的皇后来说,此时她是真拿起了铁血手段。
  这当口,谁要是行差踏错一步,都免不了一个死字。
  但也只有如此,才能压住恐慌,控制住局面。
  青素当即敛衣拜下,“请殿下放心。”
  青素出殿后,即令却非殿中黄门持刀剑分往四处看守宫人。
  景丹被夫人甄氏和儿子景尚合力抬上马车时,已经入睡了的洛阳城早已躁动起来。
  放眼望去,一盏又一盏的灯火亮了起来。
  只是大多数百姓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单纯因为好奇和恐慌起身查看一番罢了。
  等见得门外有一列列甲兵士策马巡视,都当是要出军往外征伐,看了会热闹便哄了妻子儿女回去睡下了。
  景丹躺在车内,坚持让夫人推开车窗。
  甄氏不肯,“如今夜里也有寒气了,你又一向怕冷,还是别开窗了。”
  景丹病中虚弱,没多少力气说话,只用手执拗地指着车窗。
  景尚知父亲心意,当即俯身贴耳问道:“父亲是想看看洛阳城的夜色吗?”
  景丹点头。
  景尚立时便忍不住泪目,他明白父亲这是做好了应召领军的准备了。
  而父亲这场疟病生了快有大半年,把父亲折磨的元气大伤,哪还经得住马上征战?
  可如今父亲能说不吗?
  所以,父亲这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甄氏也明白过来,她不敢看景丹,咕哝了一句你就是什么时候都不肯听我的话后,到底还是推开了车窗。
  景尚把枕头垫在父亲身后,扶着父亲坐靠起来。
  清凉的夜风穿窗而进,扑在景丹脸上。
  他专注地望着夜色中的洛阳城,时有骑士知这是栎阳侯车驾,勒马向他行礼。
  对于军人来说,没有比这更叫人高兴的了。
  景丹唇边一直噙着淡淡的笑。
  他的马车一直畅通无阻地到了却非殿外才缓缓停住。
  甄氏和景尚先跳下马车,想要将景丹扶下来。
  景丹摆手拒绝,他咬牙站起身,不许人扶,自己跳下了车。
  他想,陛下希望见到一个大病初愈的景丹。
  他对匆忙迎上来的赵昌海点点头后,不容置喙地对母子俩道:“你们就在这等我吧。”
  甄氏怕景丹摔倒,还想伸手去扶景丹,但景丹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健步如飞起来。
  须臾间,便大步进了殿中。
  甄氏瞪大了眼。
  景尚深吸了口气,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母亲感慨道:“我父亲真是英雄,真是英雄。”
  …………
  刘秀甫一见到景丹,不免吓了一跳。
  他比刘秀上次召见他时瘦削了许多,都有些脱相了。
  刘秀忙叫坐下,“事态紧急,卿无须多礼。”
  景丹不肯,依旧行礼拜下,他笑道:“陛下这是还记着臣上次的窘态,怕臣又出丑?”
  他面色暗沉的紧,一双眼睛倒是明亮的很,炯炯有神。
  像极了暗夜中饿极了的狼,又似燃到最后愈发光芒璀璨的灯火。
  “臣托陛下挂心,在家休养到如今,已然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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