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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归桐——斑之

时间:2017-12-14 15:38:21  作者:斑之
  唯有这样,兄弟才能一直友爱彼此,这样将来她不在了,她也能放心。
  刘疆听了她这一大通话,那点小拧巴早化没了。
  晚间梳洗时,她听羽年说太子带着阿宝偷偷去了刘辅殿里睡。
  她笑,“装没发现就都装像点,他聪明的很呢。”
  羽年落下床帐请她就寝,而后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静谧潮水般地漫上来,将人淹没。
  她忍不住想起了她的枕边人。
  这会他睡了吗?
  胃口一向又好不好?
  他这会该是还在舒县吧。
  阴丽华的夫君马成军功在身,被拜为了扬武将军,独当一面率军伐李宪。
  九月时,将其困于舒县。
  刘秀那会便自寿春出发去了舒县。
  她心里打算好了明天起来后写信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后,闭上眼放空思绪睡去。
  去信后又用上了五六天才得着回信,他在信里颇为为难地说只怕得年下才能回来。
  她也不失望,回信说孩子们都好,叫他不必担心。
  可没成想又过了两三天,羽年忽地急匆匆跑进来说是圣驾还京了。
  她又惊又喜,等着夜里歇下后才嗔怪他说他骗她。
  他抱紧她,只是笑。
  翌日早起后,他忽地提议道:“我再走,你跟着一道走吧。”
  她只欣然了一瞬间:“那辅儿和疆儿呢?”
  “疆儿都大孩子了,辅儿也一岁多了,让岳母进宫来带着就是。”
  这么一说好像也不是不行,白日里刘疆都跟着邓禹念书,母亲只用看着刘辅就是。
  最重要的是,母亲一向爱这两个外孙爱的不行,若是让她知道能进宫来陪他们住上好一阵子,只怕是再愿意不过的。
  于是,十一月丙申日这天,帝后一起出了洛阳城。
  行军路上,衣食住行上自然比不得在宫里。
  但郭圣通一句都没有抱怨过。
  他是帝,她是后,同甘共苦是理所应当的。
  只是,很想念孩子们。
  建义大将军朱祐率军围秦丰于黎丘后,他们也于腊月到了黎丘。
  期间,又传来征西大将军冯异大破公孙述将程焉于陈仓的捷报。
  这年新年,到底没来得及回宫过。
  她和刘秀在正月十三才回了洛阳城。
  孩子们见了她都只是笑,她却有些红了眼睛。
  忙转过身去,拉住母亲的手说辛苦她了。
  母亲笑:“况儿死活不肯成家,我正巴不得能多和外孙们在一块呢。”
  她既这么说,到了五月刘秀再度出征的时候便依旧带上了郭圣通。
  新汉立后,虽说天下仍是纷乱四起,未得片刻喜乐,但却都对天子赞不绝口。
  帝后车驾所到处,总能见着虔诚跪迎的百姓。
  说来说去,都是因为这个天子慈和,时常大赦天下,眷顾奴婢,给最底层的人活路。
  得民心者,得天下,这话是没错的。
  六月,建义大将军朱祐拔黎丘,获秦丰。
  但庞廕、苏茂趁机围了桃城,刘秀彼时正好在蒙县,距桃城最近,便率军亲征,得下桃城。
  七月时,他们又到了沛县,祠高原庙。
  继而进幸湖陵,征董宪,攻其于昌虑,大破之。
  八月至郯,留吴汉攻刘纡、董宪等,车驾转徇彭城、下邳。
  吴汉拔郯,获刘纡;汉进围董宪、庞萌于朐。
  冬十月,耿弇与张步战于临淄,大破之。
  张步斩苏茂以降,齐地平。
  有感于从前在长安求学的经历,在车驾还宫后又重起太学。
  同月,郭圣通诊出再度有孕。
  第二年八月又生下了一位皇子,取名为康,封左翊公。
  母亲和她笑:“这下好,一左一右两条臂膀都有了。”
  她躺在床上,由青素伺候着喝乌鸡汤。
  羽年早嫁了,她也没提拔新人上来。
  青素不愿意嫁,说这辈子都伺候她。
  大好时光白白就这么浪费着,依着旁人说不定得打破沙锅问到底。
  可郭圣通从来不觉得女子非得嫁人生子了,人生才算得完美。
  故而只是说句什么时候想过带烟火气的日子了就和她说。
  可一晃眼六七年过去了,都到建武十二年了,刘秀杀了陇右隗嚣、西南公孙述,克定了天下,青素仍然不改其志。
  刘黄和伯姬惯常进宫来,又和郭圣通关系亲厚,免不了在她面前说起青素来:“那孩子怎么就不想嫁人?再拖下去,可真年纪太大,做后娘都做不上了。”
  郭圣通近来心里莫名发慌,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眼皮一顿乱跳,听姑姐们问起青素来也不大有谈兴,只摇头道:“她说不愿意,也没逼她的道理。”
  她这显然是心情不好,两个姑姐瞧的分明便也不多打搅,又说了会话便起身告辞。
  出去后忍不住奇怪:“这又是哪不痛快了?”
  伯姬摇头,“也没听说臣子们鼓动纳妃啊。”
  市井间说起皇后,谁不说句福气好。
  当初本是政治联姻,风雨中无奈下嫁。
  可谁成想,嫁的竟是真龙天子。
  这还不算,最难得的是这么多年的荣宠不倒。
  卫皇后那时候如何?
  天下人都唱“生男无喜,生女无怒,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
  但究竟还是比不得郭皇后,毕竟武帝也没耽误宠爱旁人。
  当今天子却是至今后宫止有皇后一人,这么空荡荡的是有些不像话,可臣子们也不是没有劝。
  劝一回叫陛下拿天下未定挡了,劝二回叫皇后自己出来拒了,再劝第三回皇三子刘康大闹了朝堂。
  朝臣们闹的再起劲,天子自己不上心,渐渐也凉了心。
  唯一叫他们安慰的是,好歹皇后生育了三位皇子。
  其中最出色的当属皇太子刘疆,今年十二岁,已是能理朝政了。
  江山社稷,总算是后继有人。
  锦上添不了花,仔细想想,也不是多重要的事情。
  用李通的话来说,还不如做点实事。
  “那是又和陛下闹什么别扭了?”刘黄道。
  伯姬还是摇头:“夫妻打架,我们就不管了。”
  刘黄笑。
  伯姬也笑。
  郭圣通这会早搬到了长秋宫,刘疆也就了东宫。
  但郭圣通盛宠不衰,还是住在却非殿的时候多些。
  姐妹俩出了却非殿便乘了肩舆出宫去。
  天下定了,刘秀却仍旧那么忙。
  王莽篡汉前,百姓们便很活不下去了。
  再十多年战乱一裹,不说跟高祖初立国时一般糟,但也差不来多少了。
  刘秀知天下疲,每旦视朝,日仄乃罢,数引公卿郎将议论经理,夜分乃寐。
  他多次大赦天下,庇护奴婢,轻徭薄税,兴修水利,裁撤官吏……
  一桩桩一件件,干的全是利国利民的事。
  他常说:“但愿传到疆儿手里时,天下已然富足起来了。”
  为了这个宏愿,打发人传话来说今天要回来晚些也就再正常不过了。
  他不在,郭圣通就睡的更早了,好在半夜三更他回来时能有精神坐起来陪他说说话。
  约莫到了子时,郭圣通叫一阵水声惊醒了。
  “陛下——”
  她睁开眼来迷迷糊糊地叫道。
  可眼前的一切很快让她残留的睡意一扫而光。
  她这是在哪?
  梦里吗?
  举目四望,除开这悬在半空中的卧榻,全是水,湛蓝透彻的水。
  她在榻边呆坐来会,又窝回了榻里。
  即便在梦里,她也不想尝试跌进水里被呛的满脸通红的感觉。
  她那场怪烧就是打那来的。
  只是,这回是要她看见什么呢?
  她已经有好多年没再做过梦了。
  时日一久,自己都快忘记自己是活了两世的人。
  “你以为你真高枕无忧了吗?”
  一道幽幽冷声突兀地响起。
  是她!
  是说“你还是这么不中用”的她。
  她这么些年再也没露面,郭圣通还真有些想她。
  毕竟,她就是她。
  只是,她在哪呢?
  郭圣通撩开帐幔下了榻,四处找也找不见。
  “找我吗?”
  水动了。
  一圈一圈的散开涟漪去,却很快恢复了平静。
  原来这漫无边际的水就是她。
  郭圣通站定,抿嘴笑了笑。
  “为什么要这么尖酸刻薄?我就是你啊,不能待我好些吗?”
  她柔声道。
  心底那盘旋多日的莫名烦躁一口气散开了。
  她这才明白,是她在心底不高兴。
  “你被眼前的这点平安喜乐蒙住了眼,自然是高兴。
  可我不行——”她冷冰冰的回道。
 
  ☆、第三百零九章 再孕
 
  她永远是这样戾气满满,郭圣通早已习惯。
  她虽是她,可她们到底还是不一样。
  她自小如珠如宝地被长辈们捧在手心里,才能养的嫁刘秀时只在意他相貌英俊与否。
  既一见倾心,必盼着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可阴丽华出现了——
  她自傲的容貌被碾到尘土里,更别说性情才华了。
  没一处比得过人家尚且不说,更叫她心灰意冷的是刘秀的心也偏了过去。
  如此这般,还要那个皇后名头有什么用呢?
  不如保全最后的自尊,自请废之。
  退居冷宫后,她度日如年,就是在磨日子。
  后来想想又何必?
  他离了她活的不也挺好?
  她为什么就要生不如死?
  于是,养花,养鸟,养猫,打扮身边的宫人。
  努力让每一天都充满欢声笑语,都过的热热闹闹。
  可要让旁人觉得自己开心的人,怎么又会是真的开心呢?
  她骄傲了一辈子,到最后落得个处处不如人,为天下人笑话,还连带着孩子们和娘家都受她牵累,如何能不怨愤?
  委屈积攒的太多了,尖酸刻薄自然就变成了常态。
  郭圣通蹲下身来,轻撩了下水。
  “还在恨我不争气?
  可我和刘秀闹成仇了,就真的好了吗?
  难道你从前不是盼着和他好好的吗?”
  她蓦然一愣。
  水面霎时间静成了面铜镜。
  郭圣通等了许久,才终于听着她的回应。
  她含着浓重的鼻音,似是刚痛哭过了一场。
  “你不懂,你不懂……”
  “我不懂什么?”见着她这样,郭圣通也心酸的厉害,“你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
  怎么能争气?
  前世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又为什么重获新生?”
  她仍旧沉默,沉默的可怕。
  郭圣通却不肯就此罢休,继续逼问她:“你明明知道,为什么一直不肯告诉我?
  瞧着我像个傻子很有意思吗?
  难道你不是盼着我能挣脱前世的结局吗?
  若不是,我们俩趁早一块魂飞魄散得了。
  何苦一直讽刺我轻视我?
  你当我想活这一世吗?
  输了就输了,还挣扎什么啊?”
  这些话压在郭圣通心头太久了,始终没机会说出口。
  一起了头便停都停不下来,直说痛快了才住嘴。
  可她仍是沉默,就像不存在了一般。
  郭圣通也不急,耐着性子和她熬。
  她把被拽下来,就窝在脚踏边等着她说话。
  不知等了多久,她在梦里都睡思昏沉起来了,才终于听着她冷幽幽的声音想起。
  “他是皇帝,美人重,但江山更重。
  别以为阴丽华不在了,你就彻底避免了前世的悲剧。”
  郭圣通蹙起眉来,又无奈一笑。
  她就知道,不能指望她能和她一股脑说的明明白白。
  她这么冷冰冰的,郭圣通也不是不能理解。
  前世过的不痛快,今生又一直幽闭在她的心底,实在是寂寞冷清的太久了。
  快乐,对她来说是已经个很陌生的名词。
  她的恨铁不成钢,与其说是对郭圣通,还不如说是对她自己。
  可又怎么能怪她呢?
  她自始至终哪有说不的权利?
  郭圣通撂开被,俯下身去合掌舀起一捧水来。
  “我不会向命运屈服的。”
  她的声音低柔,但却很是坚定。
  水面忽地笑了。
  涟漪一圈圈地荡开,荡的郭圣通眼花。
  她说:“我拭目以待。”
  而后,郭圣通猛地自梦中跌醒过来。
  幽暗的灯影扑进帐里,四下一片寂静,唯有熏香袅袅上升。
  她心跳的厉害,好几下都差点从嗓子眼冲出来似的。
  她按着心口,长出了几口气,好半天缓不过神来。
  殿外又响起了水声,这回她敢肯定是刘秀回来了。
  只是这场梦做的她精疲力尽的,实在撑不起一口气起身了。
  便索性合眼窝在被里,闭目等着刘秀回来。
  却不想这一躺就真睡着了,等再醒来已是天光大亮了。
  洗漱过后,青素一面吩咐人摆膳一面问她一会往不往前殿去。
  郭圣通摇头:“今天我有些没精神,你打发人去和赵昌海说一声,就说我不去了,让陛下不用等着了。”
  青素道诺,却没有立时下去:“殿下头疼发热吗?要传太医令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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