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圣通还是摇头:“不用,就是昨夜里没睡好,犯困。”
青素这才安下心来。
可皇后这一阵都有些闷闷不乐,到底还是有哪不痛快吧?
郭圣通歇过午起身,青素便一个劲撺掇她出去散散:“廊下那去年移栽回来的芍药花开了,殿下去瞧瞧吧,开的可漂亮了。
天天就那么孤单单地开着,也没人搭理它,多难过呀。”
郭圣通被她磨的受不了,“是你嫌屋里闷,想出去走走吧?”
青素想着外边敞亮,看看花看看蓝天,再吹吹风,怎么也能疏散疏散点心中的不快。
自然是她去说什么都行,当下笑道:“那您都瞧出来了,就迁就婢子一回——”
出去走走也好。
郭圣通想了想,便站起了身。
一到了廊下,果瞧得那芍药开的热闹。
芍药有些像牡丹,名气上又赶不上牡丹,也不愿和牡丹争个高低,就把花期往后挪了挪,成为了暮春里最亮眼的一道风景线。
粉红色柔嫩的花瓣一瓣挨着一瓣,开的足有汤碗大,金黄色的花心画龙点睛般地卧在最里头,花开的娇媚动人的很。
暖熏熏的风吹来,叶不动,花却左右摇晃着。
她静站在花前,目光凝固在花瓣上,心绪却一口气飘了十万八千里不止。
前世的她说,废后最根本的原因不在阴丽华身上,这是什么意思?
出于政治考量吗?
应当不是况儿,他前世时那般郁郁寡欢哪有权臣的样子?
也不可能是舅舅,刘秀反悔了河北之王的诺言不说,朝臣们也决计见不得后戚势重。
那是因为疆儿?
她还从来没见过因为太子太优秀要把皇后废了的。
刘秀就是真如此心胸狭隘,可他怎么说服天下人?
到底因为什么呢?
要说这世她因为政治原因被废,她倒还相信。
毕竟,她现在是实实在在的在弄权。
可前世的她哪有弄权心?
暮春的太阳很有了些热力,斜照进廊下笼在郭圣通身上。
没多大会她就被晒的犯起困来,上下眼皮往一块黏。
也不知道一天天怎么这么多觉?
明明又添了件烦心事。
她自己也是又好笑又无奈,努力把眼睛睁大了些和青素说话。
可睡意涌的厉害,到后来她只瞧着青素的嘴一张一合,说的什么她全不知道了。
几回鸡同鸭讲下来,青素怕她站着睡着了再给绊倒了便上前搀住她:“殿下困了,回去再睡会吧。”
郭圣通说不,“白天睡多了,晚上就睡不着了。”
青素好笑,哈欠都扯到耳朵根了,还不去睡觉。
“行,您不睡,那我们走动走动。”
这个行。
郭圣通深吸了口气,振作起精神来。
天气很好。
阿宝和阿贝叔侄俩都躺在毡子上翻着肚皮晒太阳,周海和王珪拿着刷子一屁股坐在狗旁边有一下没一下地给狗刷毛。
见了郭圣通来,忙起身行礼。
郭圣通点来点头叫起,蹲下身子来去摸狗。
阿宝今年九岁了,阿贝也七岁了。
都是老狗了。
再也不能像从前那么撒着欢满院子跑了,逢着秋天狩猎的时候两只狗也不上场了,只是去看看热闹。
疆儿和辅儿心疼他们,也不叫它们再身前身后地跟着了,让养狗黄门好生伺候着,想睡就睡,想吃就吃。
康儿自生下来就见着阿宝和阿贝,倒不闹着要自己的狗。
刘秀说也好:“狗的寿元太短了,阿寿去的时候,岳母都哭成那样。
将来阿宝和阿贝去时孩子们还不知道难过成什么样子呢,不养也好。”
是啊。
不养也好。
豌豆去了那么多年,配殿里的那窝猫都由橘猫生成了白猫,她还是没法忘记豌豆。
时不时的便把那香囊里的那缕猫毛拿出来看,独自哽咽一会。
她真的相信那时豌豆回来过。
它也知道她舍不得它,所以特地回来看看她。
可豌豆,你那么可爱,叫我怎么当你没存在过呢?
光是回味过往的点点滴滴,便足够叫人伤神的了。
她有些哀婉地站起身来,“早晚多给阿宝和阿贝喝点不加盐的骨头汤,平时多领它们转转,走不动了就不要强迫它们了。”
阿贝才七岁,还算不得太老,可阿宝没精神,它自个儿玩也没意思,便也天天窝着。
这会见主人要走,也不晒太阳了,一个鲤鱼打挺就跃起来,拿头亲亲热热地蹭了一下郭圣通的腿。
这模样,怎么能叫人不喜欢?
郭圣通半蹲下来,来回摸了摸它脑袋:“好狗狗,快躺下吧,我也不和你玩。”
阿贝真能听懂人话似的,汪了一声便又挨着阿宝躺下了。
幸好养了阿贝。
两只狗还能做伴。
她慢慢地踱了回去,略作洗漱后脱了衣睡下。
大约是心里还积着事的缘故,这一觉她只睡了一个时辰就睡不着了。
小时候睡不着时,她也愿意在榻上躺着。
可现在连最小的刘康都七岁了,她哪还能这么孩子气?
扬声叫来了青素,梳头更衣了去廊下等着刘秀。
前世时她有五个儿子,可这辈子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四处都乱了套的缘故,她到现在也只有三个儿子。
三个儿子也足够了,生孩子都是鬼门关里闯呢。
生那么多光听着就够吓人的了。
刘疆是长子,打生下来就被天下人指望着,就了东宫后天天都被政务缠着,小脸熬的发尖。
刘辅和刘康呢,玩心又大,好容易托哥哥的福也分出去单过了,哪还愿意回来听刘秀问课业?
几天来吃回饭,还算是好的了。
所以到了现在,又只剩下刘秀陪着她了。
这样好,前些年他们聚少离多的,趁现在多补回来些。
可昨天的梦境又告诉她,千万不要想的太好。
该废后还是得废后。
她长出了口气,不愿想在他心中到底是她重还是江山重。
因为,结果是在是太明显了。
哪来那么多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情种?
若是有,也必然不是刘秀。
他是个极优秀的帝王。
黄昏时,总爱起雾。
和晨雾不同,晚雾淡的很,也有些颜色,微黄色。
似层纱在树梢间穿过,落在花枝上,叫心高气傲的花朵一下给顶开。
晚霞绚丽多彩的紧,康儿从前有个极恰当的比喻,“就像是一炉宝石倒进去烧了。”
她等了约莫有一盏茶的功夫,终于见着了一个挺拔的身影。
刘秀回来了。
她心下的怅然猛地叫风吹去了许多,欣然浮了上来。
刘秀快步上前::怎么在这等着?“
她笑:“估摸着陛下也快回来了。”
他握住她的手,见不发冰便心稍安:“还难受吗?要不要叫太医令?”
她摇头:“没有难受,就是总觉得睡不足。”
睡不足……
他心里泛开了涟漪,当下却没有多说,“饿了吧?走,用过晚膳朕给你说两件趣事精神精神。”
她道好。
可用过晚膳后,还不等他说话她就开始打哈欠。
他忙叫人服侍她洗漱躺下,又在榻边坐了好一会,见她睡的安慰才退了出来。
他把青素叫来:“皇后换洗要是迟了半个月,她自己没想起来你也别提醒她,等再挨上些日子你把太医令传进来,就说把平安脉。”
青素明白,陛下这是怀疑殿下有喜了。
只是自三皇子后,一晃七年殿下也再没动静,没确实下来不好声张。
若是岔了,还不得叫人笑话,殿下又不是缺孩子。
等进了五月,太医令一来果把出了喜脉,连声道喜,又叮嘱郭圣通要多多卧床休,万不能动了胎气。
青素忙应是,眉开眼笑地送了太医令回去。
郭圣通靠在榻上,还有些缓不过神来。
她还以为这辈子只有三个儿子呢,这怎么又来一个?
总不会还是要凑上五个吧?
她今年二十七岁,也算不得年纪太大,只是想必这胎怀的要比从前艰难很多。
可一想到到明年二三月,又能添个鲜活的生命,便仍是高兴的不行。
孩子长到五六岁都黏人的很,再之后突地一夜之间就翅膀硬了,闹着要小伙伴,闹着要出去玩。
郭圣通甜蜜地叹了口气,要是个女儿多好。
女儿和父母最是亲热,一直到嫁人都能在跟前看着。
刘秀夜里回来后也摸着她的手说:“桐儿啊,儿子是真不缺了,生个女儿吧。”
郭圣通又好笑又好气:“又不是我能做主的。”
☆、第三百一十章 前路
绿槐高柳咽新蝉,薰风初入弦。
春光漫洒下葱茏的绿意后,须臾间便走的看不着踪影了。
初夏踩着欢快的节拍,旋转着裙摆落下。
锦牖半开,随风送来云雀的歌声和绿叶的清香。
郭圣通半躺在软榻上和母亲说话。
到底不是二十刚出头的时候了,这胎虽然刚上身,但却真是累的紧。
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觉,一天十二个时辰只怕睡上了五六个时辰,可还是不解乏。
她和母亲才说了会话,便又哈欠连天起来。
母亲哄孩子一样哄着她睡下后,又在她榻边坐了一盏茶的时间等着她睡******亲在,郭圣通睡的格外安心,几乎是沾枕头就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听着一阵窸窣的响声。
她在梦里奇怪,殿里的刻漏都哑了声,也决计不会有人在殿外走动。
她本有心睁开眼看看,但睡的实在是太沉。
等着她终于悠悠醒转时,殿里静的落针可闻。
睡糊涂了吗?
她也懒得计较,闭了闭眼叫青素进来。
午膳时很热闹。
刘疆、刘辅和刘康三兄弟都回来了。
刘康自生下来就是最小的,一直被教导着要听哥哥们的话。
郭圣通这次怀孕,三兄弟中他是最高兴的。
他悄悄拉着他外祖母问:“母后会生弟弟还是妹妹?”
刘旻问他:“那康儿喜欢什么呢?”
刘康没有经验,不知道是弟弟好还是妹妹好。
他踟蹰了一会,犹犹豫豫地道:“都行吧——”
他的要求很简单:“只要能让我也做哥哥就行。”
一句话逗的刘旻哭笑不得。
用过午膳回去的路上,刘康又去拽刘辅的衣袖:“二哥,你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刘辅:“当然是弟弟了。”
刘疆忍不住腹诽道:可得是个妹妹,有两个弟弟真是够了。
他顶小的时候盼着弟弟,觉得能带弟弟玩。
可刘辅和刘康落地后,他发现跟他设想的太不一致了。
弟弟们都淘的很,闯了祸他还有连带责任不说,还得看着他们念书,简直就是长兄为父的典范。
最叫人难过的是,讨不到一点好。
两个弟弟都只有求他时大哥大哥叫的欢。
还是妹妹好……
细致贴心……
像李音的妹妹有事没事就给他绣个香囊,叫他看着都眼馋。
母后女红不行,最不愿的就是拿针线。
今年正旦朝贺时,李音的妹妹还特地打发人送了手炉来给李音暖手,怕他冻着。
刘疆虽说身为太子,衣食住行都有人打点的妥妥贴贴,但还是盼着能有手足这样细致地关心关心他。
两个弟弟心粗,他是这辈子都不指望他们了。
现如今就盼着母后这胎是个妹妹。
他一定做个最好的哥哥,一直护着她,谁都不能欺负她。
可母后好像一直都在生儿子。
刘疆望着湛蓝的天有些犯愁……
郭圣通歇过午起身,母亲已经走了,留下话说家里事多,过几天再进来。
况儿从前一句过几年再成婚,一杆子支到了现在。
绵蛮侯府到现在还没有正经女主人,里里外外自然还是得母亲操持着。
郭圣通为了这对郭况能说的都说了,可他就是一句我要找个我喜欢的。
他要是花天酒地,府里美妾成群,说这话郭圣通肯定得骂他。
可他还真不是。
行吧,就为了这份痴心她再忍忍吧。
午后的阳光碎金般地荡漾在窗前,轻纱拂过卷起光芒点点。
长日漫漫,郭圣通也没有什么别的消遣方式,还是和从前一样倚窗读书。
忽地宫人来报说宁平长公主来了。
于是,丢了手中的书,肃了肃衣衫坐下等着。
须臾间,伯姬便进了殿来。
自诊出有孕来,每个人见了郭圣通后第一句话都是问孩子好不好。
伯姬也不意外,“太医令不是嘱咐您多卧床休息吗?嫂嫂可千万别累着,有什么都吩咐底下人干。”
郭圣通笑:“自当上皇后以来,我就是个甩手掌柜,你又不是不知道?”
姑嫂见面,自然少不了说起刘秀来。
说过刘秀,便又自然而然地说到了刘疆三兄弟。
当母亲的,孩子经是永远说不完的。
郭圣通好笑地告诉伯姬:“康儿问我母亲我会生弟弟还是妹妹?母亲问他喜欢什么,康儿说什么都行,只要能让他也当哥哥就行。”
她一面说还一面学了康儿那迷茫的样子,逗的伯姬扑哧也笑了。
“音儿那时候一心盼着妹妹,生下来果是个女儿,兄妹俩如今好的不行,一次嘴都没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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