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提议,得到了谭宗贤的支持。谭宗贤向开泰帝分析过利弊后,开泰帝点头答应了。
行人司任职的好处是,六部皆可游走,有利于在六部打好基础,偷师学艺。当然,这都是明面上的噱头,行人司直白点就是跑腿的,跟班的跟班。大家都瞧不上的活计,正儿八经进士出身的,都没几个愿意干的。何况堂堂皇子。
但四皇子不是正经皇子出身,他愿意干,能吃苦。
没过几日,诏书下令,四皇子任正九品行人司散人,于六部观政。
章年卿震惊于四皇子的手段,不敢小觑。
四皇子借行人司观政之变,时常来探望章年卿。
一天,青鸾心情明媚的来看小侄子小侄子。远远的,谢睿听到脚步声。问下人,“是有客人来拜访吗?”婢女道:“是府上四小姐。”话音未落,章青鸾已经进门。
谢睿目光沉沉,看着章青鸾忽的一笑,笑里面有刻意勾引的味道。谢睿清隽贵气,面庞俊秀,又是风华正茂的好年纪。章青鸾只觉得一进门便有个好看的小哥哥对她笑,笑的她莫名其妙,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小心翼翼坐下后,谢睿也淡淡收回目光。
章青鸾偷偷抬头看了一眼,谢睿端茶喝水的样子莫名顺眼起来,细细一看,竟有几分帅气。和外公的威严,三哥若有似无的官威不同,谢睿身上有股贵气,一种皇族的贵气。
这种贵气很陌生,章青鸾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她便以为,这是她从未见过的人。心里揣揣不安,害羞极了。她礼貌一笑,弯腰进了三嫂屋子。
进屋后,阿稚正精力充沛的在床上爬着玩。章青鸾抱着白白嫩嫩的小侄女,却心不在焉,总想朝外边看一眼。鼓足勇气,抱着阿稚蹭到屏风后,隔着缝隙偷偷看那个清隽的少年。
谢睿所有所感似的,忽的回头,定定的看了屏风好一会。
冯俏诧异,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章青鸾吓了一跳,忙躲开,臂弯不自觉一紧,阿稚气呼呼道:“呀!”冯俏抱歉的对四皇子笑笑,绕过屏风一看,心里咯噔一声。
“青鸾。”冯俏压低声音,尽量不让自己眸子透出担忧,笑着从章青鸾怀里接过女儿,状似无意的问,“你在看什么呢?”
“没,没什么。”章青鸾飞快的低下头,两颊飞霞。冯俏心沉到渊底,勉强一笑,道:“阿稚该午睡了。青鸾在这陪陪阿稚好不好?”
“好。”章青鸾乖巧道。
冯俏出去后,找借口将四皇子请到章年卿书房。谢睿果然对章年卿书房很感兴趣,心下虽有不舍,还是起身去了。冯俏走在四皇子前面,一路上不动声色的看着谢睿脚下。
有一瞬间,冯俏有点恨四皇子。
她自认待谢睿不薄,可谢睿竟然把狼子野心打在章青鸾身上。冯俏攥紧拳头,忍着没有发怒。冯俏进门的时候,青鸾才三岁,还没有她腿高。这么多年,冯俏看着章青鸾长大,青鸾说是小姑子,却更像她女儿。有人带着这样不轨的心思对你女儿,谁能咽下这口气。
心里惦记着事,脚下一个绊子。谢睿忙道:“阿俏姐姐,小心。”冯俏避过他的手,冷淡道:“四皇子自重。”
“阿俏姐姐?”
“不要叫我姐姐。”说完觉得口气有点生硬,冯俏缓口气道:“四殿下如今今非昔比,不要在折煞冯俏了。”
谢睿有些讪讪的,偷偷觑着冯俏的神色,不知她为何生气疏离。
不知是不是机缘,冯俏刻意想让青鸾和四皇子避开。谢睿离开的时候,好巧不巧,和去而复返的章青鸾的撞个正着。章青鸾见着他吓一跳,她是回来偷偷看他走的,却没想到和他撞个正着。
“青鸾。”谢睿轻轻唤道,不待章青鸾问他怎么知道她名字。只听背后一声怒喝。
“四皇子!”章年卿高声道,疾步过来,掩饰匆匆行迹,故作淡然道:“青鸾,你先回房,我有话对四皇子说。”
“喔。”青鸾依依不舍的离开了,一步三回头。
谢睿看着章青鸾离去的方向,嘴角噙笑,一直在注视着他。章青鸾走过回廊,一回头,是谢睿丰神俊秀的身姿。他清隽贵气的面庞有些模糊。章青鸾低下头,飞快的走了。
章年卿咬牙切齿的将谢睿扯到一旁,威胁道:“别肖想我妹妹。”谢睿缓缓收回目光,平静的看着他,章年卿目光冰冷,一字一句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可能!”
不待四皇子说什么,拂袖离去。凌厉的袖口刮到谢睿侧脸,谢睿微微偏了下头,笑容不变。待章年卿走远后,才从容离开。
晚上冯俏对章年卿提起四皇子的事,忧心忡忡道:“你别总顾着朝堂,小睿贼心不死,青鸾天真单纯,哪经得起他那样挑逗。”她长长叹了口气,“我不怕四皇子敢对青鸾怎样。我就怕他哄了青鸾的心去,你我拦得住外面千山险阻,拦得住小姑娘一片芳心?”
章年卿不知为何,笑着盯了冯俏一会。枕着胳膊道:“小姑娘受不得那样的挑逗?”
“天德哥!”冯俏又急又怒道:“我是认真的。我也是从青鸾这个年纪过来的,青鸾天真单纯,一个英俊出色的好男儿那么盯着她,她不多想才怪。”
章年卿忽然认真的问,“我那时候看你,你也多想了吗?”
冯俏气笑了,本来想气他两句。看他认真的样子,不自觉便说了真话,“……一开始不多想,那时候我还小,不懂事。后来,后来看着你就想亲近。”不知想起什么了,冯俏喟然道:“那时候你可真疼我啊。带我划船,带我吃点心,还哄我睡觉来着。现在,你连儿子都不哄了。只有女儿还能得你两句软话。”
“瞧你这话说的。”章年卿皱眉看着她,“我待你就这么不好吗?”
冯俏漫不经心的挑着烛火,随口道:“好啊。只是以前更好些罢了,刚成亲的时候你还带我去山海湖玩水。后来……你就变得很忙很忙了。有时候晚上都想和你说几句话,你都累的睡着了。”
章年卿静静听着,烛火下,她的下巴显得格外玲珑好看,莹白剔透,小巧精致。勾的人很像凑上去咬一口,冯俏一无所觉,拨好烛心后,不解风情的走开。
美而不自知。章年卿缓缓收回目光,有些遗憾。
紫来殿,谭宗贤跪在殿下,禀告道:“臣以为,皇上不该坐以待毙。日前,臣偶然得知‘和景宫变’一事,还望皇上允许臣将此事大告天下。”
谭宗贤对这件事十分有把握,开泰帝屡屡被‘归还皇位’一事挟制,却迟迟没有应对之策。可若世人知道‘和景宫变’一切都不一样了。和景帝竟死于自己儿子母族之手!
呵,此事一出,看谁还敢提归还皇位之事。
谭宗贤心潮澎湃,这件事对他的诱惑之大,不亚于对开泰帝的利益。当年和景宫变,刘宗光竟然和郑乾搅合在一起,谭宗贤目光闪烁,欣喜若狂。重重磕头,高声道:“恳请皇上下旨!”
作者有话要说: 迟来的一章。
又是三点了,大家凌晨安吧。么么哒!
第161章
开泰帝很犹豫,抖出和景宫变的确与他有利。可太后那怎么交代?母后一辈子要脸面,当年召他回京时,也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将这等丑事说出去,让后人贻笑大方。
谭宗贤看出开泰帝心思,立即高声道:“皇上,您屡屡被‘代侄继位’一事挟制,合王当初这般威胁您,四皇子如今也这般威胁你。皇上还不明白吗,您一日不下狠心,了绝后患。你的江山永远及岌岌可危。”
名不正言不顺是开泰帝的命门。
“大胆!”开泰帝青筋暴起,怒吼道。倏地收声,挥退左右,他咬牙切齿道:“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谭宗贤神色坦然,眉宇释然,微微有一丝悠闲在里面。他慢条斯理的问:“皇上不想铲除刘党吗。”
朝堂上现如今的两大势力,以刘宗光为首的旧朝势力,以谭宗贤为首的新帝势力。
刘宗光是开泰帝亲手逼过去的,君臣二人都明白,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刘宗光会审时度势,当初在第一时间主动靠过来。但谭宗贤和刘宗光不合,开泰帝也不信老臣。便有意让刘宗光将前朝老臣收拢起来,养成刘党,时机成熟后一举铲除。
谭宗贤道:“臣以为,万事俱备,时机已熟,该行动了。”
开泰帝久久不语,最终微微颔首,答应了。
谭宗贤微不可见的松了口气,目光坚定锐亮,心下微微茫然,却不知自己在茫然什么。
开泰十五年的帝京格外冷清,新年没放完的红炮仗还泅在雪地里,雪水融化浸透炮纸,都成了哑炮。刘宗光与虎谋皮了一辈子,终于一脚踩空,跌进万丈悬崖。
刑部、大理寺、都察院过了个喜庆结实的好年之后,终于在正月初十的时候姗姗归位。无论开泰帝在人用官员上是怎么样一个多疑的帝王,他在处理政事上始终兢兢战战,勤勤恳恳。忧百姓之忧,乐百姓之乐。
在齐地封王这么多年,没人比开泰帝更清楚百姓需要什么。开泰帝是从政治根基长上来的帝王,他善以小见大,善知微见著。在齐地称王的时候,他将齐地治理的井井有条。在大魏称帝的时候,他亦将大魏治理的有条不紊。
尽管正月十五还没过,朝堂上积攒的冗杂事物,已经不得不让开泰帝将文武百官们,从家里里挖出来,开始理政。
谭宗贤整理好官服,恭恭敬敬的给父亲李威上了柱香。压软布将牌位仔仔细细的擦干净,沉稳如山,李舒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谭宗贤问,“御史那边安顿好了吗?”
“弹劾折已经写好了,这是拓本。”李舒掏出折子,双手递上。
谭宗贤结果一看,折子里以‘子弒父,臣逼君’为主,大肆弹劾刘宗光和四皇子,话里话外都在谴责刘宗光不配为臣,四皇子不配为子,将来更不配继位。其言辞犀利,句句见血,实乃大胆。
明眼人一看便知这份折子来历不小。
“改。”谭宗贤道:“拿回去,让他们重新改。切记,不要大肆牵扯四皇子。且不论四皇子背后站的谁,当年又是何等年幼。我们针对的是刘首辅,别弄错对象,让有心人抓住,模糊了、焦点。”
谭宗贤不愿节外生枝,四皇子和陶金海章年卿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如今他要清理刘宗光,牵扯的人越少、利益关系越少越好,他不想弄巧成拙。
李舒道:“是,可这具体怎么改?”
谭宗贤沉吟片刻,为开泰帝劈出一道最舒服的路。他道:“将侧重点挪到二皇子身上,指臣不仁子不孝,乱臣贼子欲挟持幼帝摄政,毒害先王。为谋私欲,齐心可诛。”
他将刀尽数砍在郑、王两家外戚身上。四皇子当年年幼,王家牵扯不大,获罪大小,只看皇上如何处置。郑家、二皇子已经尽数折在柳州事变里。唯有刘宗光,前礼部尚书严福光及司礼大太监韦九孝三人现在幸存。
韦九孝是聪明人,攀咬出刘宗光只是时间问题……
谭宗贤心里默默盘算着,调整着各方利害关系,力图将其他人利益伤害落的最小,开泰帝的利益落到最大,好没人阻他的路。
开泰十五年正月初十,内阁里,刘宗光目光喷火的盯着红框里的折子,轻描淡写的从红框里捡出来,挑剔着绫纹,淡淡道:“规制不对,拿下去,令改。”
“等等。”谭宗贤带着料梢寒气,大步跨进内阁,伸手道:“拿来我看看,是哪里的规制不对。”
四目对视,针锋相对。
四皇子对此一无所觉,他已经把章府当做他在宫外的家,日日拜访,顿顿蹭饭。磨的章年卿都没脾气。皇子和朝臣交好,其实是很让人忌讳的一件事。
不过章年卿现在是虱子多了不怕咬,章年卿知道,他如果聪明,就不该在此时刺激开泰帝。原本开泰帝对陶金海的忌惮已经达到鼎盛,此时此刻,他更应该战战兢兢,安分守己。任何挑衅开泰帝的手段都是不明智的。
可章年卿偏生有股倔强,带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大有‘我知道这样你会生气,就想激怒你看看’‘来啊,动手啊。’‘大不了鱼死网破!’
章年卿克制着自己,不让情绪外泄,谁也看不透他内心的想法。幸而这丝难得的理智,落在外人眼里,便是另一幅截然不同的解读。
四皇子在正厅吃茶点,冯俏在屋里生闷气。章年卿半抱着冯俏,却拦不住她身上的倔劲。他掩饰着内心的小暗爽,冯俏越看四皇子不顺眼,章年卿就越发觉得四皇子顺眼。
章年卿没想到冯俏护犊子的心这么重,冯俏以前待小睿又恭敬又疼惜。许是因为心虚的原因,冯俏对四皇子一直有点愧疚心。章年卿几次想劝都无从开口。
可自从四皇子若有似无的开始诱青鸾。冯俏每天都咬着后槽牙质问章年卿,为什么四皇子不避女眷。章年卿苦笑道:“我又不能整日把他囚在书房。”
冯俏还是不依不饶的。
章年卿只好做低伏小,温言相劝。冯俏揪着他衣袖上的布料,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冯俏心里郁燥,不知章年卿打算。章年卿眼睁睁的看着四皇子在他眼皮子地下勾搭青鸾,却没有什么动作。若不是二人少年夫妻相伴,冯俏真以为章年卿是卖妹求荣。
章年卿不急不缓道:“男女之情,第一次没拦住,以后便不能拦。”
冯俏明白章年卿的意思,章青鸾这个年纪正是爱和人唱反调的有时候,不见得她此时真的能对四皇子动心。可冯俏要跳出来棒打鸳鸯,搞不好章青鸾真的会以为自己遇到真爱,情深似海,死也要和他在一起。
冯俏不想助纣为虐。
可,不管不顾,就这么看着他们亲密?冯俏似乎也做不到。
章年卿替她松着肩骨,温声道:“四皇子邪念已起,拦是拦不住。与其让他们偷偷摸摸背着我们做些什么,倒不如放在眼皮子地下盯着安心。”
冯俏望向窗外,很是纠结,她最怕青鸾被谢睿哄去,一发不可收拾。章年卿的担忧不无道理,可他这么由着四皇子和青鸾频繁见面,也不见得是好事。冯俏不想这么绝情,但四皇子委实不是良配。她道:“天德哥,日久生情。真的不能再纵着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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