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舅太能沉住气,冯俏被他的慢性子熬得有些心烦意乱。拽着手里的帕子,不住地使小性子,自己和自己生闷气。
章年卿拿本书靠在床头看,见状放下书,叹了口气道:“耐心点。你这边自乱阵脚,岂不正中王国舅下怀。”
冯俏粉腮微鼓,杏眼软波,恨恨瞪他,看清他手里拿着是一本包着枣红色布皮的的薄书。气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看书。”
大祸临头,章年卿却一天比一天镇定。冯俏觉得他装腔作势,可看着他气定神闲,不急不躁的样子。又觉得他是真的有把握。
冯俏闹心抓肺的难受,恨不得现在就从他嘴里套出话来。可不管她怎么撒娇耍赖,章年卿神色肃然道:“事关重大,你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冯俏不信邪,再一次缠上章年卿。她脱掉鞋,爬到床内侧。章年卿放下书,挑挑眉,看着红着脸赖上床的冯俏。他不动声色合上书,主动给她让了一大片地方。展开左臂,拍拍肩膀道:“来,枕着。”
冯俏毫不客气的枕过去,娇滴滴的抱住他胳膊,又蹭又揉的。章年卿宽厚的大掌,均匀有力的给她按摩着胳膊。冯俏舒服的直眯眼睛,蓦地又睁开。差点忘了正事,继续揉来蹭去。
章年卿看着她杏眸湿漉,纯净的像小鹿似的。心中怜惜,握着她的手,十指交叉。问了她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俏俏,你觉得王国舅会怎么安置王皇后。”
不是应该先关心在这之前,王国舅会怎么处置他们吗?
冯俏愕然不已,想了想,还是掰着指头,乖乖道:“王国舅肯定不会带着王皇后回京城。一来他私自偷渡王皇后出宫是死罪。二来四皇子的身份名不正言不顺,且体弱多病,尚不知是什么顽疾。这会儿也不适宜回宫。”她补了一句道:“回去也没有什么胜算。”
冯俏下巴蹭着章年卿颈窝,吐气如兰道:“就算,王国舅要带着四皇子杀回京城,复兴正统。他也得先把四皇子的病治好,然后好好教养他。让他有能力和诸位皇子匹敌,做一个合格的帝王。除非王国舅是想打着扶植幼帝的旗号,自己称王。否则,他现在最需要的是时间才对。”
不管是看病,还是教导,都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精力和财力。
章年卿颔首道:“不错。所以王国舅才会铲除知道王皇后秘密的人。”
兜来兜去又回到原点,冯俏忍不住道:“那我们还不是有危险。”
章年卿摇摇头,不急不缓道:“幼娘,亲亲我。”
“啊。”冯俏一时没跟上章年卿的思维,“好端端的怎么又腻歪了?”
章年卿从刚才开始一只在盯着她唇,看着她小嘴张张合合。满脸都是洋洋得意,浑身抖擞着’看我多聪明,快来亲亲我‘,章年卿俯身擒住她的唇瓣,低沉道:“如你所愿。”
“呜呜——”冯俏挣扎着,什么如我所愿,说清楚啊。章年卿越吻越深,冯俏挣扎的力道也越来越小。虽然她蹭过来就是为了施展美人计的,可……算了,不想了。
冯俏放空大脑,彻底沉醉在章年卿的吻里。
两人长长深吻,缠绵不已。良久,才松开彼此。
章年卿搂着冯俏,没再做更过分的事,反到接着刚才的话道:“王国舅需要杀掉的只有对手。”他慢慢道:“俏俏,我们需要跟王国舅成为同盟。”只有这样,王国舅才不会对他们赶尽杀绝。
原本,以他和俏俏的身份,王国舅也不敢轻易对他们下手。后续麻烦太多了,并不适合急于帮出王皇后和四皇子藏身匿迹的王国舅。
王国舅可以随便杀掉章年卿李年卿,冯俏王俏。
可冯孔章陶四家人若不竭余力的查下去,他还能灭族吗。
显然不会,所以章年卿需要给王国舅一个台阶,也给自己一个活下来的理由。
冯俏还沉浸在刚才的长吻里,有些迷迷糊糊的,愣愣的问:“你要站队四皇子吗。”
“我不站队任何人。”章年卿语气坚定,坐起身子,低道:“开泰帝今年才三十五岁,年轻力壮,头脑清晰,是男人最好的时候。且开泰帝膝下还有六子两女。加上和景帝留下的二皇子三皇子,以及我们身边这位四皇子。”
章年卿吐出一口浊气,“九位皇子啊。”这趟浑水,不好淌。
冯俏抱紧章年卿,将头埋进他胸膛。
章年卿摸着冯俏顺滑的头发,低声道:“现在站队为时过早,但我们别无退路。你我二人是夫妻,你认出了王皇后,缑秀的杀人之祸,迟早会落在你头上。我是你夫婿,也难逃其咎。”
他温柔的看着她,笑道:“……至少表面上我们要和王国舅成为同盟。”
冯俏担忧道:“万一落人口实怎么办?”若日后继位的不是四皇子,他该如何是好,还不是赶尽杀绝的下场。
“肯定会落人口实的。”章年卿没那么乐观,“这是没办法的事。但你想想,四皇子的身世如今还未大白天下,王皇后偷偷离宫更是不可告人的秘密。王国舅会出去四处嚷嚷,我和四皇子已经是一体的吗。”紧紧握着冯俏的手:“就算有一天事情落败,也总好过今天就死。”
冯俏道:“只图眼下安宁吗。”她想起四皇子的样子,发愁道:“不能想想其他法子吗。四皇子……实在不靠谱。且不论开泰帝这座大山。单四皇子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二皇子三皇子皆由世家名儒教养,饱谙经史,好谋善断,各有所长。论长论贤都轮不到四皇子。”
章年卿认同道:“不错,不仅如此。王皇后在冷宫八年,四皇子也跟着他在冷宫八年。论学识,论见地。都无法与他二位哥哥相比。三皇子母族卑微不提也罢,可二皇子母后是和景帝最宠爱的郑贵妃,郑贵妃哥哥是赫赫有名的宣武大将军关山月。王国舅已经今非昔比,他拿什么和关山月较量。”
越想胜算越低,冯俏捶他一下,埋怨道:“你什么都知道,还冒这么大险。”
“眼下还有更好的办法吗。”章年卿瞥她一眼,指腹摩挲着细腻光滑,他枕着手,懒懒道:“谁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王皇后跳横崖‘这样的事发生呢。”
第71章
王国舅在西屋内,也陪着王皇后和四皇子说话。王皇后按住四皇子不安分的腿脚。给他盖好被子。眼神施压,制住不安分的四皇子。
王国舅在一旁笑着,帮腔道:“睿儿乖,快睡觉。”
四皇子鬼精灵的一转眼珠,拉上被子蒙头大睡。王皇后轻拍着他入睡,母子温馨。
王国舅看着女儿,慢慢道:“你再和我说说你被绑之后的事。”
王皇后不解,小声问:“不是都说过了吗。”
王国舅笑着,“好好想想,再说一遍。”
王皇后只好再次回忆,沉思道:“一开始那些人好像不知道我们的身份,抓着我们不知道想往那里去。有好几天他们都在争吵。后来不知怎么的,他们好像知道了我们的身份。赵虎气的直砸桌子,说他被耍了……然后就改变主意,不打算把我们送过去了。”
“他们原本打算要把你们送给谁?”
王皇后摇摇头:“我不知道。”
王国舅沉思片刻,“那他们什么时候想到要找章年卿的。”
“大概四五天之后。赵鹤四处跑找他哥哥求情,他哥哥是章年卿身边的护卫长……”
“那是陶金海的人。”王国舅道。
王皇后顿了片刻,和王国舅你一句我一句的对着词,末了道:“……冯俏挺不愿意的,一直怂恿章年卿不要管这件事。我刚醒来那阵,整天听到小两口吵架。”她露出一个庆幸的表情:“幸好我我跳下来了,他们不敢不管。所以睿儿才能平安归来。”
王皇后低头看着四皇子,满脸慈爱。
王国舅若有所思道:“不奇怪,冯承辉和衍圣公都是避事的主,平日也小心谨慎。冯家的小姑娘怕事会拦着,倒也正常。”
王皇后没有接话,想起最近的谣言,抬头问王国舅:“父亲,你真的要娶季平魏的女儿?”
王国舅淡淡道:“她挺识趣。”
缑秀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在事已成定局的时候讨他欢心。
“冯俏和章年卿你打算怎么办。”王皇后当然知道父亲为什么娶缑秀,不禁问道。
王国舅冷冷看着她:“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王皇后若无其事给四皇子的掖掖被角,道:“我不是妇人之仁,可章年卿是京城新贵,杰出的青年才俊,只要收服得当,将来忠臣良相,他必能占据一席。”她抬头看着王国舅,认真问道:“睿儿总不能继承一个大魏空壳。”
王国舅沉默不语,仔细回忆章年卿在朝堂上的表现,只觉得这是个老油条。没见他干出过什么出色的成绩,反倒和二宗的关系都处都不错。两边奉迎的墙头草,没有一点骨气,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衍圣公手里讨到外孙女的。
王皇后再接再厉,语气依旧风轻云淡:“至于冯俏,她的出身,爹你也清楚。睿儿将来若要复兴正统,若有孔家的匡扶,岂不是如虎添翼。”
毫不客气的说,孔家就是儒道正统。
不知怎么的,正说着冯俏。王国舅忽然想到章年卿的外公——陶金海,河南的土皇帝,掌管地方军政长达二十年。和景帝动不了他,开泰帝也对他忌惮三分。
王国舅不禁沉思,谭宗贤背后是开泰帝,他和刘宗光抢章年卿,里面有没有开泰帝的意思在呢?
第二日,章年卿终于等到了临头一刀。
王国舅临走之前找章年卿谈话,章年卿表达了要保住赵虎的意思。他充满歉意道:“其一,我当初救睿儿的时候,给赵虎许诺性命安全。君子重诺,江湖人更看重这个。我认为这时候不好得罪这些亡命之徒。这其二……”
章年卿搓着手,期期艾艾道:“……赵虎的亲哥哥赵鹤是我手下的护卫。堂堂七尺男儿,平日为我挡刀挡枪,流血流汗不在话下。他也是个可怜人,父母双亡,只剩这么一个亲弟弟。早些年,兄弟两各择一条路,分开这么多年。没想到再见却是这么凶险的时刻。”
字字句句都没提到自己。
王国舅敛目隐下厉光,笑问:“你不好奇和先帝废后为什么会出现在山海湖?”
章年卿脸色不变,从容不迫的饮尽最后一口茶。撩袍,端端正正跪在王国舅面前,毫不隐瞒道:“内子告诉我,湖里救上来的人是王皇后时,天德便知道,我惹上麻烦了。”
王国舅从章年卿脸上看出些许豪情,他身上有一种壮士断腕的勇气。只见章年卿不急不缓道:“这等宫闱辛密,这个世上知道的人,恐怕一只手都没有。天德知道,王国舅来,就是为了替皇后清理麻烦。天德若孤身一人,不过是一条命,你要拿去便是。”
“可,您也看到了。为了掩人耳目,我还带着新婚不足一月的妻子。王国舅,男儿这一生若连身后的女人都保不住,活着有何用。”章年卿怆然泪下,流露出真情实感:“思来想去,天德身无旁物。只能拿这一条命来投诚,投身王国舅……任凭调遣。”
王国舅看着章年卿峥骨然然,轻轻笑了,转着手上的翡翠扳指,若有似无的瞟他一眼。“投靠我?”王国舅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你敢投靠我,也要看我敢不敢收你。”顿,冷笑道:“章年卿莫不是你真的以为我耳聋眼瞎,什么都不知道?”
章年卿心沉到渊底,手脚冰凉。果然……还是没能瞒天过海么。
王国舅敲敲桌子道:“你父亲和岳父在刘宗光那里效忠,你在京城却投奔了谭宗贤,如今又口口声声说要拿命来投靠我。章年卿,你说,我该拿什么来相信你呢?”
章年卿微不可见的松了一口气,面露焦灼:“王国舅有所不知!”
章年卿迅速挑了几件无关痛痒的事,来表明他和谭宗贤没有什么瓜葛。并重点提了殿试的事和谭宗贤莫名所以来’报恩‘的事,他郁闷道:“……说不上来的蹊跷。”
至于刘宗光更好解释了,章年卿淡淡道:“我是我,我爹是我爹。”更别提八竿子打不着的岳父了。
儿子忤逆父亲,王国舅见的多了。
他没在纠结这个问题,对章年卿道:“你起来吧。”亲自给章年卿斟了杯茶,章年卿刚坐稳的屁股差点跳起来。——他被长辈倒茶都倒出阴影了。
王国舅看着他诚惶诚恐的样子,满意一笑,道:“赵虎的命可以留。但一点,这个人得给我。”
章年卿高声道:“为什么!”一脸被欺骗的愤怒。他站起来,梗着脖子道:“我今天来见你,要么带着大伙一起死,要么保住所有人!你要带走赵虎我不同意。”
王国舅微微吃惊的看着章年卿,半晌才摇头道:“真是……”年轻啊。他看着章年卿,感慨不已,“小伙子火气很大吗。”
王国舅只不过看上赵虎藏人的本事,混江湖的人法子又叼又多。带着两个女人一个孩子,三个累赘。一路从汀安跑到山东,他的人竟然没发现丝毫痕迹。
不过这话他暂时不打算告诉章年卿。
王国舅目光落到章年卿微屈的小指,意有所指道:“官员仪表有损,上不得台面。章大人贵为京派官,代表着新帝的颜面,你平日见人就是这样的吗。”
乍一听是指章年卿脾气不好。若不是他的目光太明显……
章年卿低笑两声,强行伸直小指,展平,若无其事的前翻后看,笑道:“谢王国舅提醒,天德定将这个陋习改掉。”面色如常,无一丝痛楚之色。
王国舅目露狐疑,状似无疑的握了握章年卿手腕,微微用力。
章年卿依旧面色如常,只是不自在的睁开,变扭道:“咳……咱们两个大男人,就不要拉拉扯扯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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