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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开泰帝对章年卿的新举十分满意,有意在各地方全面实行,将地方选拔彻底绕过朝臣角逐。
他要所有新上来的朝臣都是身家清白,干干净净的。哪边的势力都不沾。
愿望是美好的,期间的艰难,却不言而喻。
与其相比,章年卿在山东的举步维艰,都不足一提。
动谁的利益谁敏感,文武百官怎么舍得放弃多年来的经营,开泰帝动动手指就想将他们多年来的经营一扫而空。想得美!
朝廷私下甚至有了传言,说开泰帝根本没有打算百年之后将帝位还给先帝一脉。否则,何必如此大张旗鼓,态度坚决的推行此举。
将选拔人才的权力由地方直统中央。这是百年基业的举措,开泰帝若不是为自己的子孙后代着想,难不成他费这么大力气,将这些人洗摘干净,是留给和景帝二皇子的?笑话。
一时谣言四起,大有以开泰帝位不正的舆论,逼迫他放弃这个念头。
没想到却适得其反,越发激怒开泰帝。开泰帝再一次认识到,这个江山不是他的。这些朝臣,从来就没有人真正臣服于他。
说到底,他不过是昙花一现,‘代侄继位’。谁也不敢和他亲近,谁也不愿和他亲近。百年之后,他的近臣,都是下任帝王冷落的对象。
一股念头,渐渐在开泰帝心里拧成一股绳。
济南府,孔家。
章年卿泡在澡盆里,头上顶着热帕子。换下的衣服又酸又臭,云娇捏着鼻子抱出去,冯俏挽起袖子,白嫩的胳膊泡在水里,细心替章年卿擦背。
“都回来了怎么还留着胡子。”冯俏不满道,怎么看他的胡子,怎么不顺眼。
章年卿摸着自己胡子,还有几分舍不得:“刮就刮吧。”
冯俏躲在他背后偷笑,十分享受章年卿对她百依百顺的感觉。
忙完贡院的事,章年卿终于松泛一大截。此次乡试的名单拟选已经定好,只等着巡抚派人来监察誊榜。冯俏本以为章年卿会松一口气,谁知章年卿嘴上笑着,和她打闹。目光平静,隐隐忧色。
冯俏不禁问:“怎么还愁眉不展的?”
章年卿叹口气,看了眼她悬在浴桶边的皓腕,转身握住。“烦。想着过两天就要回京。就恨不得日子就这么停下。”
冯俏有些不解,只觉得章年卿在密不见天日的贡院里呆了二十天,有什么地方变了。
“呵呵。”章年卿冷笑一声,重重的躺回浴桶,溅起一片水花。他吐露心声道:“京城正水深火热着,我一点也不想回去掺和。”却只字不提什么事。
“那有什么好怕,你刚立了大功,皇上还会推你去做先锋不成。”冯俏趴着他赤着的肩膀上,闷闷笑道。
章年卿浑身热气,腾腾冒着白烟。冯俏下巴枕在他结实的肩膀上,他被冯俏尖尖的下巴磨的肩膀有些疼,啧一声,赶紧抬起她下巴。指腹摸到下巴细嫩的软肉,忍不住伸手挠了挠。像给小猫抓痒一般。
冯俏觉得痒,想缩回下巴。又贪恋他的温柔,他指腹挠的她舒服,犹犹豫豫,不知道该不该缩回去。
章年卿见她小脸纠结,顿觉好笑,捏捏她小粉腮,凑上去亲一口:“傻丫头,这你就不知道了。亏你还在皇宫里长过,这点事都想不明白。”
冯俏毫无羞愧之色,脸贴着他脸颊,亲昵道:“我不懂,你讲给我嘛。”
脸上贴着小姑娘香娇玉嫩的小脸,章年卿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皇上想让我给他上刀山下火海无可厚非。不过,我刚顺着他的意思,在济南府贡院大闹一场。我若让他不满意也罢。我即做到他心上,皇上还把我往火坑里推……未免太让臣子寒心。”
冯俏好奇道:“皇上想让你干什么?”
“不知道。”章年卿语气有些烦躁,没好气道:“无非是想让我代表新贵站队,还能干什么。”
冯俏道:“皇上可真有意思,不喜欢底下朝臣站队,到让你去代表新贵清流去站队,这算什么。”
章年卿笑笑,没说什么。催她道:“去帮我拿衣服。”冯俏依言去拿。
章年卿大步跨出浴桶,冯俏一转身,见他什么也没穿就站在她身后。踮着脚,抖着衣服披上去,埋怨道:“都入秋了,还这么不讲究,小心着凉。”
“那你可得给我把衣服裹好了。”章年卿嗓音满是笑意,打横抱起她。
冯俏惊呼一声,紧紧拽着他衣服,遮着他前胸后背,声音略急:“小心着凉。”
章年卿却不甚在意,将她安置在榻上。冯俏半撑着身子,疑惑着望着床,“天德哥?”
“我在贡院这么多日子,最想念这张美人榻了。”一语双关。
冯俏满面粉意,揪着他耳朵道:“你忙的可是国家大事,脑子里都想些什么呢。”
“想你。”说着俯身压下去。
冯俏忽然感觉到什么,手脚并用抵着他道:“刮胡子,你去刮胡子。”
章年卿不满道:“明天在刮。”
京城里,皇上主意已定,不容辩驳。
满朝文武憋足了劲,试图在章年卿身上找出问题。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他们查到,章年卿在监考替换试卷前,曾频繁辅导过一名生员,更有甚,那个生员常住孔家。
再往下查,大家更激动了。这名生员的继祖母姓冯,和章年卿的妻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顺着这条线摸上去,毫不意外的查到许淮的堂姐嫁到孔家。
众人大喜过往,好嘛,章年卿前脚抓别人徇私舞弊,贪污受贿。后脚扶持着自家亲戚在乡试取得好名次。
真是一个坦荡正直的清官、好官啊!
更为雪上加霜的是,济南府乡试放榜时,第一甲第一名,好巧不巧,正是许淮。
乍闻噩耗,冯俏下意识的向章年卿看去。
章年卿风云不动站在书桌前,不拿笔,也不看书,就那么盯着空落落的桌面发呆。他面色平静,没有丝毫担忧之意。
冯俏不解道:“三爷?”
王国舅府上,戴着碧绿扳指的手,重重放下茶碗。王国舅掀了掀眼皮,不虞的看着座下人,再次重复:“我说要保章年卿。”
“为什么啊。国舅爷,章年卿可是谭宗贤的人。你帮他对我们有什么好处?”那人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试图说服王国舅:“真让皇上从乡试口就把那些人就把在手里,待他们在京城形成势力。这可就不是我们挑他们,而是他们挑我们了。”
“不说别的,你想想章年卿。他凭什么这么嚣张,一边借着家族傍着刘首辅这位两朝元老,一边搭着谭宗贤的橄榄枝,扬武扬威。他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在二宗之间挑肥拣瘦!”越说越不忿。
王国舅轻嗤一声,就轻避重道:“皇上的举措是好的。于我大魏江山,百利而无一害。你我不必盯着眼前蝇头小利,舍不得撒手。”
那人还欲说什么,嵇玉涛疾步过来,压低声音对王国舅道:“刘宗光抛饵了。”
“哦?他把章年卿踢出去了,什么借口?”
“私下里都传,章年卿还在刑部的时候,就和谭宗贤搭在一起。刘大人为了给章年卿谋去江浙的位子,险些被皇上责罚。章年卿却私下对谭大人说,他想去山东。说是他外放的时候正值新婚,不舍与小妻子离别。”
“什么混账话都敢往外传。”王国舅冷笑一声:“不如直接说,章年卿年少好色,不堪大任。是个两面三刀的混账东西。”
嵇玉涛及时住嘴,等王国舅发够脾气。才小心道:“这次章年卿犯了众怒。刘宗光便趁和他脱离关系……”
王国舅瞥了眼在座众人,慢慢道:“二宗怎么争,是他们的事。咱们今非昔比,一步比一步都要比别人更加小心谨慎。这件事不是我们想怎么做,而是要看大势所向,我们能怎么做。”
王国舅声音沉静平缓,带着震慑人心的力量。他不疾不徐道:“皇上心意已决,谭宗贤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谭大人,自然是支持皇上的。刘宗光和谭宗贤不睦已久,他们对着干,无可厚非。咱们可不能跟着瞎凑热闹。”
“二皇子母亲是郑太妃,舅舅是宣武大将军。开泰帝这项举措,无论将来谁当皇帝,都是受益者。二皇子那一脉,也不会反对。”王国舅摊开手:“你看,这样一来,朝廷就剩一群乌合之众。站刘宗光,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有人道:“就算没什么好处,我们也不必站谭宗贤啊。”他们和谭宗贤可不是一路人。
王国舅淡淡笑道:“何妨。难不成你要顶着皇上,去跟刘宗光讲道义?”
底下讷讷住口,不再言语。
唯有嵇玉涛奇怪不已,王国舅怎么话里话外,处处都有护着章年卿之意?
第86章
清晨,天边曦光微露。
许淮带着妻子来拜见章年卿。冯俏听见下人禀告,沉吟片刻,对云娇道:“去看看三爷还在练字吗。”
“是。”
章年卿很快跟着云娇回来,冯俏目露诧异,疾步迎上去,暗暗攥他的手,不动声色的使眼色,她笑容满面道:“三爷怎么回来了,前面事忙完了?你练字不是最讨厌别人打扰的吗。”
“无碍,听说表侄子过来了,我过来看看。”章年卿眸色不变,阔掌反握住她皓腕,微微用力,示意她安心。
冯俏还想说什么,却被他打断。章年卿径直跃过她,大步走向许淮。撩袍上座,客气道:“表侄久等了。”
“小姨夫。”许淮扑通跪下,重重叩首,开门见山:“求你救救令海吧。”
章年卿神色一禀,冯俏和尴尬的许氏面面相觑。许氏怀着身孕,冯俏不好让她太激动。找借口将人请到偏厅,溜出空间给男人们说话。
章年卿泄题一事,遭殃的可不止他一个。许淮作为‘被泄题’的受益人。他的‘解元之名’拿的可谓烫手。于一个文人而言,真才实学被人质疑,简直是一种羞辱。
许淮吓的惶惶不可终日。想央足智多谋的冯岚祖母帮忙,冯岚却似有什么顾忌,迟迟不肯答应。
许淮只好亲自上门拜访,章年卿是他唯一的希望。
这件事章年卿也深陷其中,章年卿把自己摘清了,他的冤屈也就洗脱了。
许淮无不委屈道:“……那份卷题,我见都没见过。小姨夫你最清楚,咱们俩可是清清白白的!”
“咳咳。”章年卿被这句话呛到水,狼狈的放下茶杯。扯扯沾湿的袍子,歉意道:“我进去换身衣服。”
章年卿这边刚一动,立即有人禀告冯俏。冯俏忐忑不安的追过去,一边服侍章年卿换衣裳,一边小声问:“你们这个时候见面真的好吗?会不会出什么事?”
章年卿手一顿,低头望着冯俏。她目如清泓,清亮如水,温温柔柔的看着他。目光里有担忧也有信服。章年卿心里一动,伸手遮住她的眼睛。
冯俏不明所以的眨眨眼。
章年卿暗下眼神,揽着她肩膀,抱得一骨消瘦,心里又怜又爱,不知将她如何是好。
他将朝局看的透彻,并不着急。可冯俏却一直在担心着他……
是他疏忽了。
章年卿笑道:“会出什么事?你是怕谭宗贤护不住我,还是王国舅护不住我。”他风轻云淡,安慰她道:“许淮尚且知道我平安了他就无事。我的幼娘怎么这么傻。”屈指怜爱的轻刮她娇嫩的脸颊。
冯俏脸上酥**痒,脸儿不自觉的歪向他,蹭两下。
章年卿见她小猫般娇憨可爱,将人揉在怀里。一根根捏开她的手指,放在手心把玩。“我不过是‘大神斗法,小鱼遭殃’的那条小鱼。这场大戏何时轮到我们来当主角。”
这次危机看似牵筋动骨,惊险万分,比章年卿遇到的任何一次危机都要严重。可冯俏忽略了最关键的一点。——这次危机不来源于章年卿本身。
虽然章年卿被卷在旋涡中央,这个危机阵眼某种意义上是最风平浪静的地方。
章年卿对冯俏耐心解释道:“这是文武百官和皇上的较量。‘齐王代侄继位’再名不正言不顺,他已经是当今的开泰帝。朝官们不会明着和皇上对着干,但他们可以挑我下手。”
他神色平静,镇定又坦然:“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俏俏,只要我活着,是不可能不会做错的事。只是这次恰好被揪出来的是辅导许淮。”
冯俏冰雪聪明,一点就透,喃喃道:“对啊……就算你真的一步不错,他们会来揪你爹的错,揪我爹的错。甚至,揪孔家的错。纵然,退一万步,我们自己连带着身边的人,身上都找不到问题。他们会设计害你,一步一步让你错下去。”一颗眼泪滑下,“躲不掉的。”
章年卿看她哭,心疼不已,训斥她道:“哪有那么严重!”他正色道:“他们会设局我们就不会破局吗。俏俏,皇上会保我,这件事他必须做成做好。这是第一步……开泰帝胸有山川,他想做的,远不止这些。我们赢面很大。”揉着冯俏头顶,徐徐道。
冯俏并没有因他的话感到安心,章年卿的声音却奇异般抚平她的焦躁。冯俏冷静下来,思路便清晰多了。“你见许淮,是想让他坐实天才的名声吗?”
章年卿愣了愣,道:“可以,我来安排。”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冯俏磕磕巴巴的解释。
四目相对,两人相视一笑。
章年卿略尴尬的挠挠头,默契的和冯俏差开这个话题,两人分别去见许淮夫妇。
许淮今天的确是有备而来,大概章年卿夫妇在里间商量,许淮夫妇在外间也商量过。许淮开门见山道:“小姨夫,我县试府试院试乡试都曾斩获第一甲第一名。这是我的放榜书。”依次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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