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给乌蓬帮和漕帮牵了线,让乌蓬帮挂在漕帮名下,两家合伙做生意。作为报酬,章年卿将海运上的单子给漕帮做,由漕帮保驾护航,负责海运。每次抽一成报酬给他。还许诺允许漕帮自带银两,借东风运舶来货,贩到运河上去卖。
汪霭和俞七很争气,自从漕帮和乌蓬帮结盟后。两人便成了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将偌大的运河硬生生一分为二,和薄津浩分庭而治。汪霭和俞七很大方,两人还把运河剿匪赵喜山拉入伙,汪霭没有露面,一直又俞七出面接待。
三人将运河把的严严实实,让失了乌蓬帮的薄津浩不得不向通州船行求助。自乌蓬帮出事后,刘宗光便掐断和薄津浩的联系。也不知是避嫌还是责怪薄家办事不力。
总之薄家势力一落千丈。
通州船行被薄津浩欺压了那么多年,哪肯跟他好好合作。狮子大开口要吞七成利润,薄津浩捏着鼻子答应了。就这样,通州船行还不满意,每次薄津浩央通州船行出船做点什么,都要另外索要报酬。
薄津浩过的可谓苦不堪言。
说起报酬,章年卿担任市舶司提督监管矿务,矿务是时隔半年,朝廷任命加管的。章年卿纳闷很久,才知道是衍圣公给刘宗光要的。
刘宗光起初以为衍圣公是给自己儿子要,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事情快办下来的时候,才知道衍圣公是替章年卿要的。字是刘俞仁签的,章是刘俞仁盖的,命令也是刘宗光自己下的。底下人都以为是这父子两的意思,心下虽奇怪,却也一直没人给刘宗光说。
等刘宗光知道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他叫来刘俞仁质问:“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孔明江的意思?还是说你们两合起伙来糊弄我。”
“我的意思。”刘俞仁静静道,他将所有事情揽下来:“是我求衍圣公,让他想办法劝章年卿不要留在京城。把泉州矿产五年的管理权给他,是我的补偿。我主动想给他的,我知道爹你不答应。才想了这么一招,先斩后奏。”
刘宗光暴跳如雷,口不择言道:“你被章年卿灌了什么迷糊汤了,你对他那么好!他领你的情吗,啊?你们不是一路人,你们是竞争者,是对手。傻儿子啊,你把你的仁善之心,留给自家人行不行!”
他情绪太过激动,心突突突,跳的越来越厉害。一阵天旋地转,重重摔倒在地。
“爹,爹你怎么了。”刘俞仁原本跪在地上,见状,几乎是滚着爬过去的。
刘宗光闭着眼,将脸扭到一旁,不愿意再看刘俞仁一眼。大夫来的很快,只说刘宗光是怒火攻心,好好修养。不要大喜大悲,不然迟早得出大问题。
刘俞仁跪在门外,太阳炙热,晒的地板都滚烫的。他跪的笔直,“不孝子刘俞仁,前来请罪,请爹爹责罚。”
刘宗光额角突突的跳,他近乎绝望的望着大夫,第一万次问道:“我儿子,真的治不好了吗?”
“唉。”大夫长长叹了口气,不知道怎么样该去面对一个父亲的目光。
刘宗光太执着了,也太倔了。他宁愿将刘俞仁品行中的仁善,当成智力受损。也不愿意承认,刘俞仁是愚善,不,或者用‘愚仁’更贴切一点。正贴合他的名字。
大夫心如明镜,刘俞仁休养至今,已与常人无异,只是再难现神童罢了。
神童是刘宗光心里一道伤疤,一个缔结。章年卿算他倒霉,一次次撞在刘宗光的眼皮子底下,刘宗光原本对章年卿就不喜。刘俞仁还一次次向着章年卿,顶撞刘宗光。父子异心,沟壑难补。于是乎,刘宗光越发觉得章年卿可恨。
大夫从刘俞仁八岁就来事照顾他的伤势,他将这个孩子脾性摸的彻底。刘俞仁重感情,无论是教过他六年的衍圣公,还是曾在他摔倒时,扶起他的一个小丫鬟。他都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句话贯彻到底。他待每个人都仁善,如果他的父亲不是当今权倾盖野的大权臣,他许能当个温润公子哥。
刘宗光是匹狼,他绝不愿意教出一个兔子般懦弱的儿子。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章年卿其实更对他口味。章年卿身上有股野性,不符合一个文人该有的狠劲。分明是土生土长在京城,受儒家文化的熏陶长大的孩子,骨子里却像极了河南那位土霸王。
大夫没有从太医院退休前,曾有幸在御前见过陶金海一次。他第一次见章年卿就发现,这孩子和陶金海太像了。不是说长得像,是身上的那股精气神,或站或立时那种不经意的感觉。
可惜,每一次刘宗光意识到拥有这些品质的不是他的儿子时,内心的嫉妒和愤恨滋蔓在心间。开出一朵朵仇恨的花。偏偏,章年卿是他毁不掉的人。
明明是个手无爪牙,父母双亲皆不在身边的懵懂小儿。却像个滑不溜秋的泥鳅,让他抓不住把柄,也杀不了他。就这样,他最看重的儿子,还一次次涉险去帮他。
刘宗光绝望不已。
最终,章年卿的任命还是下来了。他拿到了矿务这块五年的管理权。
刘宗光妥协了,他对刘俞仁道:“这是最后一次,如果你不想气死我的话。”
第101章
章年卿火急火燎的赶回去。第一眼见到冯俏没事,这才松口气。
许是受了章年卿影响,这三年里冯俏身量也高了些。她本就生的明艳照人,这一长,越发显得高挑苗条,身子玲珑有致,行步款款,举手投足间都是风韵。
说来好笑,章年卿初来乍到时,大家都对章年卿这个新任市舶司提督不看好。还不等章年卿做些什么,章年卿宠妻的名声不知怎么的传出去。
章年卿和冯俏一个英俊一个漂亮,站在那就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章年卿年少有为,冯俏名门闺秀,两人又是青梅竹马的小夫妻。小两口俨然成了大家心中的夫妻楷模。
章年卿意外收获了泉州百姓的好感,不管办什么事,场面上还要和诸位大人扯皮。私底下百姓一听是章年卿要办事,各个踊跃至极。
章年卿品砸了一下‘好感’这个词。感觉十分新奇,民间百姓对他莫名其妙的宠爱和疼惜?让他毛骨悚然,同时也不得不感叹人多力量大。
这样的事他以前倒是见过,梨园班子那些当红名角,在哪都是被捧的主,簇拥者无数。
只是,章年卿百思不得其解,他究竟是干什么了,怎么会有到和戏角一般的待遇。
章年卿发现,泉州百姓似乎很希望他和冯俏两人好好的。这些年因他刻意避孕,冯俏一直没有子嗣。事情传出去后,章年卿走到哪,都有人给他说,章大人还年轻,有些事不用急于这一时,夫妻间和和睦睦的才好。
章年卿二丈摸不着头脑,直到偶然一次,他和同僚去秦楼楚馆喝了两杯酒。坐轿回去的时候,居然在市舶司大门口被人扔了菜叶。
早市摆摊的小贩见了他也不亲热问好了,冷哼一声,各顾各的忙自己手下的活。原先对他口口称赞的。“章大人是个好人。”“章大人稳重有担当,何愁不能担当重任。”“年纪轻如何,自己没本事,还嫌弃人家年轻有为了。”
如今都变成了,“薄情郎负心汉。”“男人都一个样。”“悔叫夫君觅诸侯。”
说的章年卿后背直冒冷汗,好像他负了整个泉州百姓一样。而且,疼爱妻子等于成熟稳重有担当?这个推论是怎么出来的。
章年卿百思不得其解,回府后,将这件事告诉俏俏。冯俏抿唇一笑,“肯定是我们府里雇聘的当地仆役传出去的话。三爷安心,后院的事交给我。”将内宅守成铁桶是她的拿手好戏。
章年卿心有余悸的点点头,家宅琐碎都成了百姓茶余饭后谈资实在不美妙。
冯俏很快将内宅整治的焕然一新,下人的嘴像蚌壳一样紧。搞的章年卿今天想问问府里人,可曾出了什么事,都问不出个眉目。
章年卿一路小跑回来,额头上都是津津细汗。冯俏拿出帕子替他擦擦汗水,叹气道:“三哥,陶外公那边来信说青鸾离家出走了。”
“……咳咳咳,你说什么离家出走?”章年卿一个头两个大,急的在屋子里前后转圈,气的连话都不会说了,“她她她,一个八岁的小姑娘,朝哪走,往哪走?人呢,出河南了吗?”
冯俏怜惜的望了眼屏风后瑟瑟发抖的章青鸾,无奈道:“出了,不仅出了,她还来找你了。”冯俏清清嗓子,对着屏风招手:“青鸾过来,你三哥回来了。你不是说要给你三哥告状吗?”
章青鸾扒着屏风,死活不肯出来。
章年卿顺着视线望过去,看见章青鸾的绣鞋,顿时暴跳如雷,吼道:“章青鸾,你给我滚出来!”他咬牙切齿的,声音重重落在‘滚’字上。
冯俏笑了笑,将地方留给两兄妹折腾,自己出去安置章青鸾的护卫。
章青鸾是一个人从河南坐船到泉州来的,明着身边只跟了两个护卫。冯俏给他们安排住处的时候,其中一人才难以启齿的对冯俏说:“恐怕得多安排几间屋子。”
冯俏瞬间明白,问:“带了多少暗卫?”
他支支吾吾道:“四小姐坐上船的时候,我们派人通知陶大人。陶大人说,她想玩就让她玩吧。又给我们拨了一百二十人……加上我们原来的人,大概有小二百吧。”
冯俏瞠目结舌,一脸震惊。另外一人推同伴一把,“你靠不靠谱啊。”赶紧补充道:“一共一百八十七人,其中十七个都是女孩子。”
冯俏顿觉头大无比,她就是再置办间院子也安置不下这么多人啊。她和领头商量,“你们能不能先回去一部分人。只留几个人在这边?”
冯俏打保票道:“青鸾在这,有我和她三哥看着。你们先回去向外公复命,等青鸾想回去的时候,她三哥会派人保护她回去的。”
领头点点头,“行,我回去和他们商量。”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着头:“另外一拨人的头不是我,我插不进去手,所以得……”
“我明白。”冯俏笑道。
屋内,章年卿和章青鸾大眼瞪小眼。章青鸾变扭的坐在宽大的木椅里,讨好的看着章年卿:“泉州水土就是养人,三哥你比以前白多了,也好看多了。”
章年卿冷冰冰道:“少给我在这灌迷魂汤。离家出走?章青鸾你有几条小命,小时候被绑架的事都忘了?”
章青鸾委屈的直掉眼泪,软着童音道:“三哥,我想你了。你都不回来看我,我就自己来了。”
章年卿一时卡壳,看着她这幅小模样,无端想起冯俏小时候拽他袖子的样子。不过,他可不被这小机灵糊弄,冷着脸道:“为什么离家出走?”
章青鸾仰着小脸,清澈的眼睛望着他,甜甜道:“想三哥了。”
章年卿冷笑:“信不信我现在把你送回去。”作势就要叫人。
见状,章青鸾慌了,抱着章年卿的大腿嚎啕大哭:“不要!三哥,我最爱你了,我最疼你了!”
章年卿多少年没见过这种场面,这些年他一直是家里最小的男孩。后来有了妹妹,一直也没多大感触。直到上次直到章青鸾被绑架过时。他一颗当哥哥的心,好像忽然被人点心。这才每次写信回去,都多问了章青鸾几句。
这几年他也没孩子,屋里平时也没有谁像章青鸾这样撒泼哭闹。
章年卿不太见过小姑娘。冯俏小时候又听话又懂事,鲜少哭闹,什么时候见她都是眉眼弯弯的,一嗔一怒都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灵巧劲儿。
章青鸾和冯俏像是两个极端,相比之下,青鸾更像是个小孩子。比起冯俏使小性子都小心翼翼的,不惹人讨厌,只让人怜惜心痛。章青鸾则就肆意妄为的多,哭起来惊天动地。撒泼耍混,章年卿耐着性子哄两下,还是止不住。一股厌烦之情,油然而生。
这是他对冯俏从来没有过的情绪,冯俏当年只比青鸾大一岁,讨人喜欢的程度,却直升好几个层次。
冯俏听到章青鸾地动山摇的哭声,赶紧推门进去。只见章青鸾坐在地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嚎啕不止。刚想上去,章年卿便拉她一把:“别管她,越惹越来劲。”
章青鸾见冯俏要来哄她,本来都不哭了,听见章年卿的话,不可思议瞪大眼睛,放声大哭,连脚上的鞋都蹬飞了。
章年卿忍无可忍,甩袖离去。
冯俏无奈,叫人去打盆热水,先哄眼前这个小祖宗。冯俏用热帕子给她擦干净手脚,把她抱到床上换了身衣服。谁知,章青鸾还是没有一点要停下来的意思。
更让冯俏哭笑不得的是,小青鸾特别倔,像头小牛一样。冯俏把她抱到床上哭她还不肯,非要站在她刚哭的地方继续哭。冯俏见太阳大,怕她晒得慌,把她拉到凉快一点的地方,想着她能哭的轻松点。
谁知手刚松,章青鸾又蹬蹬蹬跑回原地,继续嚎。
冯俏拿她没办法,只好取过针线笼,坐在八仙桌前,一边绣花一边看着她哭。
回家这么一闹,章年卿也没心情继续出去找洋人谈生意了。书房里都能听到章青鸾隐隐约约的哭声,章年卿去而复返,回来一看,冯俏温柔的坐在桌前绣着什么,时不时盯着章青鸾,让丫鬟给她送杯水。
章青鸾也毫不客气,抱着水杯咕嘟嘟的灌下。余光无意中看见章年卿,立即把水杯推开,继续嚎啕大哭。冯俏无奈又好笑的看着她。
章年卿看着气不打一处来,冯俏在他眼里还是个小姑娘。章青鸾叫他一声三哥,冯俏还喊他这么多年天德哥呢。凭什么冯俏就要惯着她?
章年卿刚跨进门,章青鸾便一溜烟儿的躲在冯俏背后。哑着嗓子道:“三嫂,我可想你了。想的受不了才偷偷跑过来看你的。我最爱你了……”连词都不带换的。
冯俏还真上当了,她替章青鸾擦擦眼泪,柔声问:“还哭不哭?”
章青鸾一愣,看了看章年卿,咬着唇不说话。
冯俏笑道:“不哭了,三嫂给你做南瓜粥吃?”
“好!”章青鸾脆生生道:“不哭了。”飞快的用袖子抹了下红通通的眼睛。
冯俏伸手拨开挡路的章年卿,牵着章青鸾去厨房。
“我,你……阿萱!”
冯俏不明所以的回头:“天德哥?”
章年卿噎住,看着冯俏牵着小青鸾,姑嫂两齐齐回头,都是漂亮可爱的小姑娘,一大一小,并肩而立。说不出的动人好看,心里一动,一股渴望顺着心头爬上来,胀满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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