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姝尴尬地撇撇嘴,稍显惊讶,“你怎么知道?你都听到了?”
“没有,我猜的。三姐惯会如此说,你听听便是了,别太当真。”
“哦。”静姝心想:“听听便是”,你也惯会如此说,我是不是也该“听听便是”,当不得真?
“我的朋友——但凡与我交好的人——三姐,或者,姐姐们,都不喜欢。”嘉树吞吞吐吐,一副“想说又不想说,憋着难受又不得不说”的样子。
“啊,那她们是不是也不喜欢我呀?”
“也许有这个可能。”嘉树淡然一笑,眼神澄澈真诚又似稍带玩味,静姝一时难以判断他是认真的还是玩笑的。
不喜欢就不喜欢吧。片刻沉默,静姝顺着那天同陆三的交谈继续说下去。“那天,三姐还提到了——姐姐。”突然想起陆三说到“静姝”的时候,语气神情都很是奇怪,静姝一下子变得跟嘉树似的,动动嘴唇又把话硬憋回去,加之想到昨天嘉树的反应,不由得暗暗埋怨自己乱起话题。又提静姝,会不会又吓到他啊?
“三姐偶尔也说大姐和二姐的坏话,不用理她。”
看来他对“姐姐”的理解不是很准确呀,不管了,提都提了,不说完总归难受。“不是,三姐是说我姐姐——静姝。”
静姝挤出一个友好而认真的微笑,然而,嘉树唰的变了脸色,继而装淡定道,“哦,三姐都说了什么?”
“说你,说你听到姐姐的死讯——悲痛欲绝,大病一场。”静姝咧嘴笑着,试图以活泼的形象缓解略显僵硬的气氛,“还说,沈河嘲讽你。”
“哦。”良久,嘉树只应了一个字,不承认也不否认,神色有些复杂。
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结成一块块实心石头,重重砸向静姝的脑门。静姝不禁捋了捋额前的刘海,脑回路飞速运转,寻找合适的话题打破尴尬。
“对了,三姐还说,说沈红是红山娘娘的徒弟,是真的吗?”沈红应该不是什么敏感话题吧?吁——为了照顾他多变的小情绪,也是拼了。要知道,提起沈红,这心总是要跳到嗓子眼的。
“也许是吧。”
“那我们的亲事,有摇签吗?是沈红解的签吗?”
“是吧。”
“是吧?”
“是”,嘉树面无表情,目光却突然变得深沉,“起先是娘的意思,后来去娘娘庙里问了,说可行。”
“哦。”说起这位婆婆,静姝不禁暗喜,自从她嫁过来,婆婆一心一意伺候陆老爷,从来没时间找她麻烦。“娘为什么要你娶我呀?”
“因为——我二十五了,年纪不小了。”
“嗯,我知道,我是说‘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让你娶我,而不是就近选一户合适人家的小姐?”
兴许嘉树明白她的意思,只是不想正面回答。静姝也意识到这种可能,只是假装不懂,继续刨根问底,直到“逼”得嘉树不得不将憋回去的话重新掏出来。
“我和你姐姐订过亲,虽然——”嘉树沉默片刻,许在犹豫怎么说,“大概——娘还是希望能够促成咱们两家的亲事吧。”
“嗯,也有道理。”静姝微微点头,小声嘀咕。毕竟人家娘也姓胡。还是让自家的人做儿媳妇放心些。可是呀,兜兜转转,嫁过来的还是静姝,只是此静姝非彼静姝。
“我记得你说你想一个人过”,静姝看了看嘉树,试探道,“是不是娘不安排这场亲事,你就——”
“我就不会认识你”,嘉树又抢过话,略笑了笑,“不会娶你,不会和你一起在这里赶路。”笑中并非欢喜,静姝不由得想起那句歌词“你不是真正的快乐,你的笑只是你穿的保护色”,然后莫名其妙蹦出一句话,“你可有过喜欢的姑娘?”
嘉树想都没想,“没有。”
“静姝——姐姐呢?”
“没有”,嘉树抿抿嘴,低头看着脚下的路,“都是长辈安排,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哦”,那“悲痛欲绝,大病一场”,也是长辈安排吗?终究没问出口,静姝暗暗叹了口气,心想:真无聊,问一堆幼稚的问题,他会不会觉得很烦?盯着嘉树的侧脸多看了两眼,静姝越发觉得他是个有故事的人,可是,为什么什么都不肯与她说呢?还是,她当真问得太多了?
不管了,记住自己才十六岁,小女孩好奇心重,问很多问题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嗯,可以理解……
终于终于,又到了红山娘娘庙,庙里如上次一般,仿佛有着无形的力量将一切安排得井然有序,给人以庄严,以肃穆,以信仰。信男信女重复着同样的仪式,一遍又一遍强化内心的确信。
静姝跟着嘉树拜完红山娘娘,心里突然有些复杂,她盯着红山娘娘的塑像,莫名有一股不安生起,继而盘算着一会儿如何打发嘉树,甚至自我成全般地想好了同沈红的一系列对话。
“是我在召唤你,你就是那在人间历劫的仙女。现在我要带你回天庭,不过在那之前,你得先和我似地,在这里给凡间的人服务,完成他们的心愿……”
作者有话要说: 沈红:别瞎想了,我才是小仙女,你就是个BUG。
我姝:仙女姐姐,求告知,为什么我穿越了?
沈红:天机不可泄露。
我姝:WHY!TELL ME!
沈红:小妹妹,这世上多得是你想知道却永远也不会知道的事……
☆、销声匿迹(2)
到了竹林,静姝收回乱窜的思绪,注意到与上次来时有些不同,仔细一看,竹篱还是上次的竹篱,不同的是多了一扇门。
上次离开时也有门。静姝恍然意识到,其实门一直都在,只不过被施了障眼法,在竹篱外看不到。
怎地今天就看到了呢?是沈红想通了,不搞玄乎的东西增加神秘感了?还是——出了什么事情?静姝皱皱眉,莫名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虽然竹篱有门,但嘉树很守“规矩”,他小心翼翼地跨过竹篱,然后扶静姝一把,二人就竹篱边等着,等浓雾起,等人来指引,等雾散去他们已在竹屋前。
然而,该来的都没有来。
咦,说好的腾云驾雾呢?静姝觉得不对劲,心扑通乱跳,不管三七二十一,甩开嘉树跑到竹屋径直推门进去。
“静娴,你做什么!”嘉树愣了一瞬,稍稍犹疑,也跟着跑了过去,在门外又喊了两声静娴,见她不应,只好跟进去,低声道:“怎么能闯进来呢!”
“沈红!”静姝见屋里没人,也顾不得那么多,放声大喊,接着目光将每个角落扫了一遍,不由地重重叹了声气。
“诶,没有人吗?”嘉树缓缓道,继而大着胆子掀了通往里屋的帘子,亦不见沈红的踪影。
“没了,跑了。”静姝泄气地自言自语,嘉树闻言不禁蹙眉,“跑了?”
静姝没有搭理,心绪很乱,甚至抱有一丝离谱的幻想。
跑了,几个意思?难道是让她来接班?上次见面的时候沈红之所以那么奇怪,是因为要丢工作了?可是,为什么不办好交接再走呀?
唉,真是戏精!接班,怎么可能?!倘若如此,沈红该为即将重返仙界而开心呀,怎么可能是那副反应!诶,等一下,难不成那不是害怕,而是太兴奋太激动了?
呸,不可能!面对现实吧,她就是跑了。
“怎么会不在呢?奇怪。沈红从来不离开竹林的。”嘉树嘀咕道,静姝听了不禁抓住他的胳膊,迫切地追问,“你怎么知道她从不离开?”
“大家都知道啊。”静姝突然的反应吓到了嘉树,他愣了愣,继而挣脱静姝的手,略想想,又突然拉住静姝,“快走,我们别在这儿。”
“怎么了?”静姝警惕道。
“嘘。”
出了竹屋,又穿过竹林,嘉树方低声同静姝讲,“我想,沈红许是去见红山娘娘了。若她回来,见我们不请自入,不好。”
“啊?”
“嘘”,嘉树四下看看,又道,“你想啊,她可是红山娘娘的徒弟。”
“当真是?”静姝有些无语,脑子里一堆疑问,“你又怎么知道?是谁告诉你的?红山娘娘的事——又是怎么开始流传的?”
嘉树动动嘴唇,欲言又止。静姝撇嘴,轻哼一声,不客气道,“你不知道吗?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对她深信不疑?现在沈红不见了,你不是说她不会离开竹林吗?结果呢?你还相信吗?你真的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吗?”
“……”嘉树哑口无言,他看着静姝,眼神中尽是不可思议。静姝略缓下情绪,方意识到刚刚以激烈的言辞质疑了嘉树的“信仰”。
许是伤害到他了。“对不起。”
嘉树没有回应,深吸了一口气,又轻轻叹出,轻声道了句“走吧”。
“去哪儿?”
“回去。”
他真的不高兴了。刚刚——是不是太过分了?也许,他说的并非没有可能。或者,“杀”本是红山娘娘的意思,沈红不过是奉命行事?然后她发现静姝在这儿又出现了,于是回去给红山娘娘汇报了?这么说,红山娘娘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又乱想!唉,早知道上次就不该顾及那么多,逮着沈红问个明白。
路过庙前,静姝不禁又叹了声气,虽心有不甘,但待下去也没有意义。
正欲离开,却听到两个从庙里出来的人小声议论。虽话语不多,但大概听得出是怎么回事:一人前两天摇了签然后去问签,结果跨了竹篱却没人来接,遂以为解语者不方便解签,便离开了;想今天再去问一次。
看着两人往竹林去的背影,静姝在心里暗暗道了句“去了也无用”,继而意识到沈红许是离开多日了。
为什么?
静姝想不通,跟在嘉树身后,也不敢再问什么。回去的路上,她从头开始整理这件事。也许从一开始方向就错了,重点不是梦里杀人的是谁,而是与她同名同姓的可怜静姝,她们之间一定有某种联系。
静姝不禁想起,传说中那个曾经预言静姝活不过十六岁的神玄子,说不定他会是个突破口……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尽量增肥,感谢支持!
☆、归宁省亲(1)
嘉树真的生气了,回家好多会儿都没有和静姝说话。静姝也不敢同他说话,生怕又触碰到他敏感的神经。两人静默地在房间里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
沉默一直持续到夜里,嘉树自顾自收拾了上床睡觉。静姝打开窗户,熄了所有蜡烛,也跟着上床躺下。
“嘉树”,黑暗里静姝打破沉寂,“白天的事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往心里去。”
“没事。”
嘉树翻身背对着她,静姝叹了声气,心里满是委屈,眼泪啪嗒啪嗒落了下来。陌生的世界,解不开的谜团,回不去的家,到底还是哭了。
低沉的哀叹和刻意压低的抽泣声,嘉树全都听进耳里。他翻过身,犹豫了一下,伸过胳膊,轻轻抬起静姝的头,将她揽进怀里。
一时间热浪翻腾,静姝往床外靠了靠,背对着嘉树,抹了把眼泪。
“静娴,我没有怪你。”
“嗯。”不知缘何,听到嘉树的声音,静姝更抑制不住眼泪,哭得越发激烈起来。
“怎么了?”
“没什么。”
嘉树不解,心里莫名急躁,窜了窜身子,凑近静姝,轻声道,“为什么哭呀?是我,是我做了什么——”
“不是。”静姝哽咽,天热得很,她却蜷缩身子,抗拒这个世界的残酷冰冷。
嘉树有些心虚,毕竟是有意不理静姝,此刻见她这般委屈,心下不忍,自觉做得过分了——她还是个小姑娘,跟她计较个什么劲。
“别哭了。”嘉树动动压在静姝脑袋下的胳膊,伸在她脸侧的手轻轻去碰她的脸,指尖沾了泪,滑过一丝清凉。“我陪你说说话,可好?”
突然的温柔,突如其来的关心,倒让静姝很不自在。是同情?兴许是吧。她喉咙干干的,生出的口水来不及吞咽就被一腔炽热灼烧殆尽,憋忍的烦闷同空气中的热浪内外夹击,试图燃爆她的身体。嘶哑的声音“嗯”了一声,静姝莫名道出:“我想回家。”
“回家?”
“我想回家!”
“好好好,回家回家”,嘉树安抚着静姝,她一哭他便莫名地难过,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哄她开心。“等天亮了我就去和娘说,回家,我陪你回家。”
“不,我不要和你一起,我想一个人回家。”静姝像个小孩子似地任性闹腾起来,哭着,脚扑腾着,把对这个世界所有的愤懑都给了眼泪,给了床,给了嘉树。
嘉树皱皱眉,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轻轻地,怕语气重了会伤到身边的小人儿。
静姝呜咽了一会儿,心情得到些许舒缓,脸一阵滚烫,像是被泪灼掉一层皮,她抽动着嘴唇,“没有为什么!”
“嗯?”
“嗯。”
又陷入沉默,各怀心事,静姝的眉心久久不能舒展,早知道这样孤单难过,还不如昏睡的那十二年,至少有梦可以聊以自.慰。想想自己也不小了,可方才,怎地就闹起来,明明不关嘉树什么事,怎地就冲他闹脾气。还吵着回家,哪里有家可以回?[唉,不管了,由他去吧。]想着想着累了,静姝渐渐睡着了,枕着嘉树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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