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贤达面上划过一丝玩味,这小皇帝还真是出人意料。
大夏建国近百年没有什么昏君、大灾,国库充盈,文官们也是为了显示他们的能力,这次大典办的十分隆重,礼节也自然特别繁琐。
色泽鲜艳的旌旗,煌煌而立的上万仪卫,肃穆的司仪舍人,庄严的文武百官。为皇帝开道的净鞭声,鼓瑟齐鸣的韶乐,庆祝登基的火铳声。
祭天地、拜宗庙、午门宣遗诏,入承天门,李慕君全程脸色平静,最后她坐在金銮殿的龙椅上,看座下的大臣在乐声和唱班声中对自己一拜,再拜三拜……
这些大臣们叩拜的时候神态恭敬,山呼万岁万万岁,可是李慕君登基后却似乎忘了这个皇帝,一班文臣包括兵部的都围着杨士诚在前朝忙碌。就连应该总揽朝政的季贤达因为不清楚朝政运作,也被隐隐排除在外。
李慕君在后宫重新换上衰服,静静的为熙和帝守孝。天子守孝以日易月,只需要二十七天即可除服,短短不足一月已经过去大半。她并不着急被架空,文臣们这样着急抢先手,也得摄政王和兰太后同意才行,李慕君等着着看谁先来找自己。
前朝这些天忙的都是大行皇帝的谥号庙号,还有太后的的尊号。季贤达对这些没兴趣,他自说自话占了灵郡王的府邸做摄政王府。
灵郡王是开国太、祖皇帝钟爱的小儿子,后来□□失败,被李慕君的曾祖太宗皇帝赶去了荒凉的西野,再也没回过京城。
当年太、祖宁愿让出皇位也要保住小儿子的性命,可见他有多宠爱灵郡王。因此灵郡王府虽然有□□十年没住过人破败不堪,但是占地极广而且距皇城很近。
季贤达不耐烦什么花呀草呀,亭台楼阁九曲石桥,只保留了前院重建修葺,后边让人一律铲平,做成小小的军营。
这些还没忙完,他算计着李慕君该除服,又进宫去找皇帝。前朝那些文臣把持朝政生怕他沾手,岂不知季贤达并不在乎。什么是真正的权利?生杀予夺才是权利,文官手上的那些在季贤达看来,不过是劳心劳力的替人干活。
那一天的登基大典李慕君给季贤达留下很好的印象,他觉得这个小皇帝是心理有数的。因此季贤达决定和小皇帝套近乎,培养小皇帝喜欢武将亲近武将,和他一起开创大夏武运昌隆。
天顺宫内,虽然已经除服但还穿着素服的李慕君,沉吟了一下问道:“季爱卿想做朕的武术师傅?”
季贤达坐在下首,认真的说:“陛下身系大夏安危,更应强身健体稳固国本。”
强身健体什么的李慕君倒不在意,可她正愁没机会把自己晒黑些,身体练得强壮些好更像男子,季贤达就送上门。不过她神色依旧淡然,让人看不出端倪。
季贤达见李慕君脸色平静不说话,又说:“陛下将来要处理朝政,没有好身体怎么行?”
劝说不行又拿皇权诱惑自己,李慕君神色平静的顺水推舟:“季爱卿说的不错,就依爱卿所言。”
季贤达得了准话心情很好,他看了下天色又提议:“陛下这些日子都闷在宫里,不如微臣陪陛下去御马场跑几圈马。”
李慕君想起往日熙和帝陪她,在蓝天绿草间骑马的快乐日子,脸上漾出些笑容。她不笑的时候整个人玉雕的一样,好看是好看却冷冰冰的,然而笑起来就仿佛春风破冰,一对甜甜的酒窝好似牡丹绽放,美不可言。
季贤达没提防看到,心脏不自主的突突跳了两下:娘哩,这小皇帝笑起来咋这么娘娘腔,这要是个女人还不得让男人发疯。
李慕君不知道季贤达在想什么,她只是换好骑装,和季贤达一起来到御马场。她的骑术是熙和帝亲手教的,熙和帝哪里忍心下狠手教自己的娇女,因此……
“加紧!”季贤达陪着骑了一会终于没忍住,露出北境铁血将军的一面,当然是克制过的:“马在快步时要双腿加紧马肚,陛下看看自己腰腹无力双腿松弛。”
李慕君抿唇使劲加紧双腿随着□□的马起伏。
“抬腰!抬腰会不会?两条腿再用力些!”季贤达骑马跟在李慕君身旁直皱眉,就这样的腰力腿力简直差的太远“抬起来,把腰抬起来!夹紧,坐下去!”
季贤达的呵斥没有什么不对,可是旁边跟着护驾的禁军统领,只觉得满身的火气,今晚一定要找新纳的小妾好好泻火。这俩没经过事的就是不会受影响啊,统领一边感叹,一边对李慕君进言:“陛下练了有些时候,不如休息一下。”
李慕君勒住缰绳:“吁~”
她确实腰酸腿软了,熙和帝教的时候全凭她高兴,她还觉得自己下了苦功骑术不错,却没想到在季贤达眼里简直烂的不行。不过她不会逞强,该休息还是要休息,否则万一从马上摔下来……不说她是女身有诸多不易,她身上还有熙和帝的希望,因此她决不能让自己出事。
季贤达也勒住缰绳,在马上行礼:“微臣刚才莽撞了。”他说这话也是试探新皇,毕竟刚求了武术师傅的职位,他想看看李慕君到底能否吃苦。
李慕君用帕子擦擦额头的汗,清冷的开口:“季爱卿做得很好,日后教习朕体术也要用心才好,朕想要体魄强健,此事就托付爱卿。”
“陛下放心,臣绝不辱命。”季贤达心里高兴,看来陛下虽然清冷还是很有男儿血性嘛,他一高兴又提议“微臣看那边有箭靶,不若陛下看看微臣的箭术。”
季贤达七岁到北境,九岁跟随季雍观战,十三岁上战场,为了活命他是流着血练出来的。单看他侧身而立双腿微分站姿如松,目光沉稳神情专注的盯着远处的靶子,左手拿弓右手开弦,双臂没有一丝颤抖,稳稳的把两百斤的弓拉成满月。
李慕君看他松手后箭若流星直奔靶心,忍不住赞叹:“季爱卿好箭法。”
“陛下试试?”说完季贤达又稳稳射出一箭,和上一箭挤在靶心。
李慕君哪里会自然推辞,不过季贤达发现陛下喜欢这些武将的东西,正在高兴,愣是让李慕君拿了最轻的弓,站在十几步外射箭玩。
李慕君射了几箭,都没挨着靶子。季贤达不停地纠正,可是李慕君总是调整不到准确的身姿。季贤达一着急说:“陛下应当这样。”他从李慕君身后环住她,一手帮她拿弓一手帮她拉弦。
人一到怀里,季贤达就察觉到不对。
第6章 军训
怀里的人比他看到的身形还要纤细,而且现在是夏末初秋天气还热,可李慕君竟然穿着很厚的内衬。他一晃神松手,箭离弦而去堪堪扎在靶子的边缘,箭羽微微颤抖。
“放肆”李慕君连忙从季贤达怀里扭身出来。
季贤达晃神不过一瞬,见到李慕君脸色惊怒连忙压下心思,躬身揖手:“微臣一时不察冒犯龙体,请陛下赎罪。”
李慕君的心砰砰跳,刚才季贤达环着自己的时候身体微微僵硬了一下,他一定察觉到自己的里衬。李慕君知道这样热的天气,穿厚实的里衬很奇怪,可她却没有办法。
自己是皇帝没有解释的必要,李慕君暗暗告诫自己。她压下乱跳的心,脸上显出淡然的神色:“朕是幼龙投身,不能和人多有接触,季爱卿谨记。”
皇帝是幼龙投身,大夏的人基本没有不知道的。光她的生日就很神奇,是二月二青龙节那天。还有神奇的是出生后那一晚,熙和帝梦到金甲神人来传天帝旨意。大意是李慕君是没长大的幼龙,伺候的神女不小心,害幼龙入轮回投身皇家。为避免幼龙沾惹太多凡俗之气日后不好登仙,所以不能和凡俗人多接触。因此李慕君五岁前都养在皇后的坤宁宫,除了熙和帝和兰皇后,只有一个奶娘王嬷嬷照料,再旁人也只有大祭的时候,能远远看到被王嬷嬷抱在怀里的小皇子。
也因为这样,李慕君不能在人间有婚配,将来只挑选一二宫女留下李氏血脉。
季贤达不相信鬼神之说,在他看来应该是李慕君身体虚弱 ,或者有暗疾才这样托词。今天看来怕是有不能为人知的暗疾,否则这么热的天气怎么会穿这么厚的内衬,这下他也明白皇帝为什么要练体术,真的是为了强身健体。
不得不说季贤达在某些方面真相了,李慕君真有不能为人知的“暗疾”,她练体术就是为了强身健体。这君臣二人殊途同归的想法一致。
天顺宫后殿有一间汤池,汤池用汉白玉雕成,引了温泉进来。此时夜色四合华灯初上,李慕君站在清澈的池边,缓缓的拉开衣带。她外边穿的是素面青罗袍,里边是雷州细葛的中单。
雷州细葛是天下闻名的葛布,轻薄凉爽细滑坚韧,李慕君面色沉静的想东想西,最终却只能缓缓的再次拉开衣带。素白的衣裳轻轻滑落,纤细的身上还有一间棉厚的两档。
当这件两档褪去时,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躯体毫无阻碍的暴露出来,纤细的骨架,娇嫩的肌肤,微微隆起的胸部……
李慕君面无表情的看着手上的两档,在它在胸前的位置有两个圆洞。如果以后长得更大,她可以把两档做的更厚些,再用布条缠起来。不会有事的,她一边安慰自己,一边慢慢地走入浴池。
温泉的水缓缓在皮肤上流过,李慕君从水里举出自己细白的胳膊查看,不管是纤长如葱白的手指,还是细长的胳膊,都让她皱眉:一定要对自己下狠手,练出强健的肌肉和麦色的皮肤。
第二天季贤达刚到皇城西北的马场不久,就看见皇帝的领着禁军步行而来,季贤达扬起嘴角,单膝跪倒:“臣季贤达见过吾皇万岁。”
李慕君声音清淡:“朕听父皇说过,季爱卿是铁血将军,训练士兵要求极为严格,所以我大夏才能安稳的守住北境。”
“是,操练时多流汗,打仗时少流血。”
“希望季爱卿能一如既往的铁面无私,公正严明。”
季贤达勾起一边嘴角:有这样的皇帝太好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做到。不过准备的倒很认真,没穿什么名贵衣袍,而是和平民一样的青布裋褐。
操练么很老套先是跑步,季贤达跑在李慕君身侧带她控制速度和吐气。
一千尺李慕君脸色泛红,两千尺李慕君吐气频率过快,被季贤达纠正,三千尺额头见汗,四千尺五千尺李慕君跑出自己的节奏,八千尺九千尺……李慕君觉得自己的肺像是火燎一样疼痛,双腿像是灌了铅重的拉不动,又像是被醋跑过骨头,软软的只想往地上瘫。
季贤达在旁边皱眉,果然是没有锻炼过得身体,双腿都快拉不动了。要是按他本意,就必须跑完剩下的,可是小皇帝有暗疾,万一弄出毛病不好。再说一个金尊玉贵的皇帝,能坚持到这里就不错了。
“要不陛下的跑步到此为止?”
李慕君已经顾不上什么吐气频率,她张嘴大口的吸气吐气,沉重的喘息,让她胸膛的起伏即便是隔着厚厚的棉内衬也能看出来。
不过她依然看着前边拖着沉重的腿跑步,她急速呼吸几口才匀出力气说话:“……带……呼呼……跑”
季贤达有些诧异的看着小皇帝,不放弃?
“……呼呼……铁面……”李慕君从艰难的喘息中有说出两个字。
季贤达笑了:好!虽然稚嫩年幼,倒是有点血性。他挺起胸快跑几步,稳稳的斜在李慕君的前方。
一万尺终于跑完,跟来的宫女奉上铜盆棉巾,伺候李慕君洗去脸上的汗迹。季贤达在一旁发现,这位小皇帝真的不和人接触,不过这些和他没关系。按照李慕君的训练计划,她休息两刻钟后,要练习试斩。
还有两刻钟,季贤达看看洗完脸,坐在椅子上慢慢品茶的李慕君一眼,自己开始在马场上练刀。刚才跑的像老太婆上吊,让他血热了却又压下去实在难受。
李慕君缓缓的喝了几口茶,看着马场上季贤达双手握着偃月刀横扫回旋,舞得虎虎生风,不时雪亮的刀刃变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李慕君休息了会,自己在一旁双手握着一把没开刃的大刀。首先双腿于肩齐双手握刀于腹前,然后前弓步,双手后举刀过肩。假设迎面冲来敌方的骑兵,前低头大刀落下自下而上撩砍马腿,然后顺势向后回旋站起,刀从上向下砍马头。
“不错,虽然不标准但是意思到了。”练完一套刀法的在旁边季贤达称赞。
李慕君收起刀势神色淡然:“朕昨日特意看了试斩的丁字回杀。”
季贤达令两个禁卫军手持五分的圆木棍,一前一后站在李慕君身边,一个木棍向下假做马腿,一个木棍向上假做马头。
他手持一根包了棉花的木棍,调节李慕君的动作——这是李慕君赐给他的,因为不能有身体接触只能如此。
“不对起刀的位置再高点,刀刃略向斜上方。”季贤达拿木棍敲敲李慕君的手肘“今天先做五百个丁字回杀,记住尽量砍木棍上标红线的地方。”
‘砰、砰、砰’马场上响起单调的声音,那是李慕君一遍遍的挥刀去砍木棍,然后是练腰力和腿力的蹲马步。
等李慕君坐着步辇回到天顺宫的时候,王嬷嬷已经等了一小会,她远远便看到龙辇上的孩子脸色发红。这么漂亮聪明清静的孩子,本该是千娇万宠的养着。
她收拾好心情换上和蔼的笑容:“老奴恭迎陛下,想着陛下回来怕是要沐浴,老奴自作主张准备好了浴池。”
李慕君神色轻松下来:“嬷嬷做得很好。”
看着解下来的棉两档湿成沉甸甸,王嬷嬷背过身眼里满是泪花花,可怜这没爹没娘的孩子。
她为了掩饰急匆匆凑到外间换了干净的过来笑道:“看到陛下如此勤奋,老奴倒想起句文绉绉的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怎么苦筋骨来着。”
李慕君泡在温泉里笑道:“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第一天训练其实不难熬,第二天才难熬,一万尺李慕君拖着灌了酸痛的腿,跟在季贤达后边呼哧呼哧,天地间似乎只有胸中这火燎火燎疼痛,和酸软沉重的双腿。
练试斩的时候,昨天手上的血泡被磨破,鲜血一点点渗出来,不一会刀把便有些黏腻。李慕君咬着牙,更加用力的握紧刀把,向下落向上砍,回旋从上向下砍马头。
李慕君手心好痛,于是她把所有的痛都发泄到大刀上,狠狠向下砍,可是刀刃却被季贤达捏住。
“陛下受伤了?”季贤达皱眉问道,顺着血腥味他看到了刀把上沾染的血迹。这是龙体,就算一点小伤也是大事。
季贤达连忙伸手要查看,李慕君闪身躲过,她忍着痛面色淡然的问:“季爱卿也是从小受训,如果磨出血泡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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