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出血泡这种事,季贤达很久没经验了,但是今天李慕君的话,却让他想起自己七八岁的时候。那时候自己双手都是血泡,被针挑了疼的满脸泪,可是能怎么样呢?想从战场上活下来就得苦练。
季贤达放松神情笑道:“大老爷们,几个血泡挑了接着练。”然后他对旁边侍卫说道“换吧干净的刀来。”然后又对一旁的宫女说:“拿针来。”
李慕君双手握拳冷脸拒绝:“朕不需要。”
“陛下不是怕疼吧?”
李慕君冷脸不说话。
“陛下,血泡必须挑掉否则会更严重,我们军人虽然严苛的训练自己,但是绝对不糟蹋自己的身体。”季贤达脸色也变得严肃“手给我。”
第7章 军训
李慕君到底是个冷静理智的人,她静了一会淡淡的说:“朕自己挑。”
季贤达挑起一边眉毛, 还挺倔强。李慕君拿了针向旁边走了几步背过身。她慢慢地举起手打开拳头,食指中指下边的血泡已经破了,因为受到二次伤害这会血糊糊一片。
她拿起帕子一点点擦掉血迹,然后举针去挑无名指下的血泡,她以为自己很稳,可是针尖戳到血泡时,还是软了一下没戳进去。
看着自己发抖的手李慕君笑了一下,真的变矫情了。她重新平静神色,针尖横到血泡边上稳稳的刺进去。
这里是马场为了防备意外,自然有一些外伤的药。季贤达让人送来白药和布条,走到李慕君身旁:“陛下包扎总得让微臣来吧。”
“不必,朕自己可以。”李慕君神色淡然的伸手要东西。
季贤达笑了一下,迅雷不及掩耳的握住李慕君的手:“陛下是幼龙转世,臣也是天上的武曲星君下凡,不会让陛下沾惹上凡俗之气。”季贤达说的轻松。
李慕君虽然是皇帝,季贤达却也是北境总兵,他并不习惯被拒绝。再说他自认为知道了皇帝的秘密,所以李慕君不必忌讳他。
握住的手虽然有些血污却纤细柔软,季贤达想了下又对身后的宫女吩咐:“打水来。”
宫女们看向李慕君。
手已经被人握住了,再拒绝非要自己包扎反倒显得奇怪,于是李慕君脸色平静的点头。洗去血污和汗水尘土双手,纤细素白在阳光下竟然有些通透的感觉。
季贤达挑眉简直比女人的手还女人,他撒上药粉然后用布条缠紧在手背上绑成死结:“陛下不如先练马步。”
“不必。”这只手好了,李慕君伸出另一只手,她的手指太纤细要练得骨骼粗壮些才好瞒人。
其实这点小伤,李慕君根本不当一回事,可是肌肉的酸痛无力却让人无法忽视。双手握刀前弓步,砍,回旋,砍。
‘砰’
‘砰’
“三百九十一”
收势立定,双腿微分举刀后过肩,前低头弓步挥刀,砍。李慕君觉得全身的肌肉都在叫嚣罢工,腿、腰腹、胳膊、肩膀。每一次的动作,不像是肌肉在运动,倒像是一台老旧的机器在沉重的吱呀运作,似乎下一刻就会分离解析。
季贤达在旁边看着李慕君脸上的汗,随着回旋洒落。李慕君又一次做完一个丁字回杀,颤着腿颤着双手握刀收势。
“要不陛下休息下再练?”
“休息下重新开始更难。”
“陛下的身体……”这小皇帝真没问题?
李慕君终于转过头。面色清冷的对季贤达说:“朕的身体没问题,答应让你做体术师傅,是为了季爱卿铁血铁面的名声,希望季爱卿不要让朕失望。再者朕的这点训练真的过量?”
其实他安排的训练真的很轻,只是小皇帝从未出过力,才会显得这样艰难。
可为什么他看着纤细的身影,拖着大刀几乎要摔倒竟然会心软。这是不对的,没有训练过开始几天谁不难熬?季贤达严肃起面孔。
“陛下请继续。”
这一天中午再回来的时候,李慕君坐着步辇已经没力气自己洗澡,浑身的肌肉不自主的颤抖。王嬷嬷拿着棉巾细细的替她擦拭:“陛下不如叫钱太医过来按摩一下。”
王嬷嬷说的钱太医就是钱院判的儿子钱益康,钱家父子是李慕君的专属医生。
“不必了,叫太医难免惊动太后和朝臣。”
第三天李慕君觉得双腿完全不是自己的,她‘呼呼’的大口喘气,凭着意志力盯着前边带跑的季贤达,往前拉、往前拉,两条腿除了痛和重再没有别的感觉。
“扑通”一声,李慕君沉重的腿迈的不及时,把自己绊倒了她双手撑地,刺痛从掌心传来。可是这痛对她而言已经不算什么,大地仿佛是充满吸力的怀抱诱惑她躺下。
李慕君冷着脸,仿佛身体和疼痛都不是她的,摇摇晃晃站起来继续往前跑。
停下的季贤达见了也继续回头在前边带跑。
休息的时候李慕君的双腿,隔着布料也能看出在发抖,季贤达走过去蹲下伸出双手。
惊急之下李慕君爆发的迅速避开:“你要干什么!”
季贤达收回手抬头平静的说:“微臣帮陛下揉揉会好很多。”
李慕君脸色冷淡:“不必”
“陛下何苦,”季贤达说完看了看李慕君不见一点汗迹的上身“就算长了什么多余的东西,也不会妨碍陛下是真龙天子。”
李慕君惊的心都不会跳了,她脸色变得煞白惊恐的盯着季贤达:“你说什么?”
季贤达慢慢地站起来靠近皇帝,低语:“陛下就算是长了瘤子,也没什么了不起。臣在外边见过罗锅,见过大脖子,照样站的正、行得端,人贵在品德。”
李慕君长了瘤子是季贤达这两天得出的结论,因为皇帝并不怕辛苦,可是却一直穿着厚厚的里衬。
李慕君悄悄透口气,原来他想到别处:“朕的事,无需季爱卿挂心”
“陛下何必这么倔强,脱了吧难道真的不热?”
太阳已经升到半空,八月的太阳还不肯减弱半分威力,李慕君和汗水出了一层有一层,她不知喝了多少凉茶。
李慕君神色变成淡然:“季爱卿守好为臣的本分,莫要胡乱猜测。”
说完她镇定的站起来,用两条明明还在打颤的,一步一步走到太阳下立定。其实三项训练李慕君最怕这个,但她依然没什么表情的,握拳收于腰间开腿下蹲。
不过一会李慕君的膝盖就开始抽,大腿跟着抖动。额上的汗不知是太阳晒出来的,还是身体太难受流出来的,一颗颗往下滑,滑过太阳穴滑过颊边痒的好难受。
还有的从眉毛上滚下来,黏在睫毛上眨一眨,就到了眼睛里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啪”后腰忽然来了一棍子,然后是季贤达的声音:“不要把全身重量压在膝盖上,用胯的力气屁股向后。”
季贤达说完就看见李慕君调整身姿,他也看见她抖得快要站不住,他也看见她脸上的汗珠一颗颗从下巴掉落。
可是谁要小皇帝这么倔强,不就是身上长个瘤子吗?何必用那么厚的里衬遮挡,他倒要看看小皇帝能倔到什么时候。
太阳明晃晃的直射大地,时间仿佛凝固了,身上好热仿佛被放在蒸笼里,全身的肌肉都在疼痛的抖动,汗水从身体上滑下,像是一条小虫子在身上爬过。
可以的,你一定可以的李慕君,不许这么矫情,想想你前世十三四岁干过的活。
前世的李慕君父亲滥赌,母亲在她五岁时离家出走再没有音信。从那时候起,李慕君就学会自己磕磕巴巴的做饭。
父亲赢钱的时候会高兴地买些猪头肉回来,可是李慕君吃的心惊胆战,因为这时候都少不了酒,喝醉酒的时候父亲会打人,李慕君小小的身体会被他踢得在地上翻滚。输得时候就更不用提,还是挨打。
一滴汗又流进李慕君的眼睛里,她强迫自己想前世,忘掉身体的痛苦。
后来她聪明了,只要看见父亲就躲起来让他找不到。为了赚书本费,李慕君很小就知道去镇上捡垃圾卖,大一点十三四的时候在做什么?
身体真的好难受,为什么全身的肌肉抖得这么厉害,稳住!李慕君狠狠的咬住下唇,用更深刻的疼痛保持清醒。
可是真的好难受,这比她前世十三四岁,暑假的时候去村里砖瓦窑下砖还痛苦。
那时候太阳比现在还热,她戴着线手套一摞五块砖的搬运,搬着砖在烈日下走来走去。干裂的大地飞扬的尘土,搬不完的砖走不完的路。
可是那会也比现在好熬,李慕君浑身抖得像筛糠,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叫嚣痛苦。
李慕君现在的感受确实比她上初中时,暑假去砖瓦窑搬砖更痛苦。那活虽然辛苦,却可以抹汗,更何况那具身体从小操劳,是吃过苦的。
可是她现在的这具身体,被熙和帝山珍海味娇养着,连路都没有走过太多。
太阳似乎把所有的热都晒到她身上,额头的汗顺着鼻子滑下来,身上的棉两档倒是吸汗,可是两臂大腿的布料都湿透了。湿透的布料贴在身上,可以明显的看到瘦弱的肌肉在颤抖。
又一滴汗黏在睫毛上,浑身的肌肉快要疼炸了,李慕君终于忍不住身体一晃,摔倒了地上。
“微臣没说错吧!陛下还是脱了内衬舒服些。”站在旁边的季贤达,边说边来扶。
“不许碰朕!”
季贤达的手僵在半空。
李慕君咬牙从地上,一节一节把自己支撑起来继续站桩。她站的是高桩,季贤达说过这是她身体可以承受的。
不远处伺候的宫女太监终于忍不住,彼此看看自作主张举着华盖过来,给李慕君遮阳,还有打扇的。
要是以往季贤达一定会出口阻止,可是小皇帝不知怎么这样的倔强,让他有些于心不忍。算了刚开始几天难熬,就松松手。
“拿走,没有朕的命令,不许擅自做主。”李慕君浑身颤抖的蹲着马步,转过头对季贤达说“季爱卿,朕要的是铁面无私的武术师傅。”
李慕君通红的脸上满是汗珠,可她依然神色平静的说。
明明没有什么表情,可是季贤达却从李慕君的眼睛里看出了无助。他明白了小皇帝快要坚持不住,要他作为外力强制。
季贤达第一次对小皇帝有了怜悯和敬意:“微臣明白。”
“啪”一棍子敲在腿骨上“站稳”
眼泪和汗水一起滚下来,可是骨头上的疼痛却让李慕君重新聚起精神。
在场的禁卫军和宫人,都动容的看着太阳下,那个纤细的身影摇摇晃晃的蹲马步。这就是他们的皇帝,虽然年幼却坚韧不拔,是值得他们尊重的帝王。
终于一炷香燃完,太监们连忙把步辇抬到皇帝身边,李慕君强自撑着腿,做到步辇上。旁边的宫人端来热水奉上热茶。
季贤达笑的温和:“陛下,最难熬就是这几天。”
洗过脸喝过茶,李慕君终于觉得自己做回了人,她露出笑容说“与卿共勉。”
是的,再难熬过去就好了,李慕君笑的舒畅。可是这舒畅的笑容却让季贤达晃神:哎哟娘哩,小姑娘都没有笑的这么好看的。
他算是明白为什么小皇帝,老是脸色平平,主要是笑起来太娘们了。
杨士诚在衙门里处理公务,听手下来说,皇帝天天和摄政王在马场练体术,已经有十来天了。他挥手让人退下,摸着胡子凝眉思索:皇上和摄政王?
第8章 伴读
空旷的蓝天下,皇城西北角的马场上传来‘砰砰砰’的声音,李慕君双手持刀一招一式全神贯注,旁边的季贤达则把七十二斤的大刀,舞得仿佛猛虎下山。
远一点的地方鸦雀无声,站着宫女太监和禁军。这里除了李慕君砍木棍的声音,就是季贤达挥舞大刀时的破风声,看起来竟然很有几分和谐的意思。
“陛下~”忽然马场外一个太监骑马飞奔而来。
李慕君听到声音却依然回旋砍马头,做完一套才收势站好。旁边的宫女立刻奉上温热的棉巾,李慕君拿起来擦了脸上的汗,才看向跪在地上的太监。这个太监她认识,是在文华殿伺候的。
“陛下,太后娘娘和首辅杨大人在文华殿请见陛下。”
旁边的季贤达也收刀过来,就听见李慕君清静的问:“母后怎么会和杨大人在文华殿?”
“是杨大人先请见的太后娘娘,然后一起请见陛下。”跪着的太监恭敬的回答。
李慕君听了心里明白,自己和季贤达接触太多杨士诚坐不住了,拉着太后不知达成什么协议。她神色平静的说:“知道了,朕随后就到。”
马场在皇城的西北角,文华殿却在宫城的南边,两者相距七八里。季贤达骑马跟在李慕君的步辇旁边:“杨士诚吃相未免有些难看。”
本来朝政应该由季贤达主理,杨士诚辅助兰太后压阵,李慕君在旁边学习。可是自从先皇龙御归天,杨士诚就领着那些大臣,朝政完全不经过这几个人自己独揽。
“他有他的苦衷和思量。”李慕君神色淡淡“朕听过他处理的一些朝政,还算用心。倒是季爱卿作为父皇遗命的摄政王,却不处理一件朝政,怎么对得起父皇的信任。”
季贤达楞了一下,他没想到李慕君竟然关心过朝政,他也没想到李慕君竟然不讨厌专权的杨士诚。
“朕希望大夏的百姓能吃饱穿暖,至于是谁替朕做到的不重要。”李慕君说完意有所指的看向季贤达。
“他们都是文臣,再怎么样也不会对朕有什么威胁。”李慕君仿若自言自语的轻声“秀才造反十年不成”
季贤达的心沉了沉,这些日子他见识到李慕君的清冷坚韧,已经让他赞赏。却没有想到小皇帝不动声色下,竟然了解过朝政,也没有想到原来李慕君不仅性情坚毅,心中还有丘壑。
这样的帝王……季贤达一瞬间就做出决定,他勒马跟上李慕君笑道:“陛下真知灼见,想来只要有京师左右大营在,陛下江山便可长久稳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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