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徐卫国永远不会说这样的空话,他只会,做给林小满看。
这一夜,徐卫国变得异常的温柔,可是这样的温柔,他就交待得慢,时间就无限延长了,林小满能睡的时间就更少了。
神魂颠倒之际,神智早已经模糊,隐约觉得徐卫国附耳说了一句什么,却没听清,勉强眼着眼,再追问之时,徐卫国只是轻轻地揽她入怀,说了句:“睡吧,快四点了。我眯会就得起了。”
徐卫国四点四十就起来了,洗漱完毕出门,就正好碰上了王红梅家的男人万峰。
万峰见着徐卫国,略微有些惊讶,“营长,怎么今儿起早了十分钟?”
徐卫国点了点头,状似无意地说:“嗯,起早了,今儿小满要跟你家媳妇儿一起回娘家,她这人有时候挺迷糊的,麻烦你家王红梅了。”
言下之意就是让王红梅多照顾一下,他徐卫国承这个人情。
万峰愣了一下,忙不迭地点头道:“没事,没事,应该的,应该的。”
徐卫国整了整军装,英气勃勃地走向楼道口,“嗯,最近我在加强她的思想教育,她每天都看书看到很晚,可能会晚点起,你让王红梅等她一下。”
万峰会意,又打开门走进屋里,交待了王红梅两句,王红梅满口答应下来,“等她起了,我再出发便是。你放心。”
万峰点头的瞬间,王红梅看到他的头发上沾着一根发丝般粗细的竹毛,应该是新买的蔑席刷刺的时候没刷到,他睡觉的时候就沾上了。
王红梅伸手,想替万峰摘下来,万峰闪避了一下,转身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王红梅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一丝悲色,缓缓地倒回床上,蜷成一团,闭上眼,过了十几分钟之后,才强迫自己睡过去了。
睡到七点,王红梅就醒了,起来煮了点面疙瘩汤,呼呼的吃了两大碗,收拾好碗筷锅炉,掏了煤渣,倒了垃圾,又把屋里屋外好一通清扫,扫得门前都亮亮堂堂的。
文丽丽捂着鼻子经过,一边走一边大叫:“大清早的,扫得过道里都是灰,不知道洒点水啊?怎么一点公德心都没有,呛死个人了。”
要挨在平时,王红梅一定立马就说对不住,马上去端盆洒水了。
可是今天她的心情也不是很好,就闷闷的停下了扫帚,示意文丽丽赶紧过去,过去了她好再扫地。
文丽丽见王红梅脸上也没个笑模样,心下也不了然,“大清早的,遇得到你哦,丧着一张脸给谁看呢?我得罪你啦?”
王红梅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文丽丽。
文丽丽哼了一声,掉头就走,一边走一边还嘴不饶人地说了好几句。
等到文丽丽走后,王红梅才三两下快快地扫完了门前的地,然后把扫帚别在簸箕后面,靠墙放好,这才进了屋。
王红梅等了又等,足足等到十点,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林小满那边还没有任何响动。
大夏天的,十点过后走路,就跟在蒸笼里蒸着似的,这里离小王村也有六七里地,要走大半个小时,要是超过十一点,那地上连胶鞋底都会烫化的感觉,根本不能受得住。
王红梅穿戴好,背上大包小包,来到徐卫国家门前,转了两圈之后,才抬手轻轻地敲了敲门。
“林小满,林小满,起没?”
林小满被惊醒,睁眼看了看窗外,发现已经日上三竿了,起码十来点了,立马妈呀一声音滚下了床,急急地穿好衣服鞋子,理了理头发,抓起军绿色的帆布包就往外跑。
“来了来了,没表就是不方便,连个时间都看不了,一睡就睡到这个时候,不好意思啊,红梅,我们现在走吧。”唉,要是有手机就好了,有什么事,还可以随意定个闹钟闹一闹。
王红梅看了看一脸困顿的林小满,无奈地笑笑,回身关上了自家房门,从衣服口袋里翻出一把铜钥匙把门锁了,这才回头问:“林小满,你不用锁门啊?”
林小满顺手把房门拉上,听到锁发出啪嗒一声,又伸手推了推,发现门推不开了,拍拍手拉着王红梅就走。
“你不用钥匙扭两下?”王红梅有些奇怪地问。
林小满无语,这家里就一张床一个柜子一张吃饭的桌了两张条凳,还有就是些桶盆碗和米面,有什么值得拉上了门还要反锁的?
“破家值万贯,丢条针线你都得自己掏钱再买。”王红梅又说。
林小满耸耸肩膀,摆手道:“没事儿,走吧。”
其实她不好意思说,她根本没有钥匙,这把锁的钥匙好像就一条,徐卫国根本就没有配一条配用的给她。
徐卫国不知道是真忘记了,还是不打算给。
林小满小心眼地想着,或许徐卫国就是故意不给她钥匙的,这样,她就算想下楼散个步,也不敢关门,不敢关门,自然不敢走远…
她就相当于,被困在这有限的距离内了。
她只在徐卫国画出来的这片牢中蹦哒。
他这种人,放在现代,就应该叫严重的强迫症和控制欲爆棚患者。
走了三四里地后,王红梅停了下来,歇了口气。
她把自己的布包包移了移,揪着一根军绿色的带子提了一下,一个银白色的铝制军用水壶就露了出来。
这是一个带绳的防漏壶盖连体壶,王红梅揭开壶盖喝了一口水,又转眼看着林小满。
“咦,林小满,你出门都没带个水壶啊?夏天走路不带水,嗓子一会儿就像要冒火似的。”
林小满原本就有些渴,听王红梅这么一说,嗓子里突然就更感觉干了。
“忘记带了。呵呵。”
“那你要不然就喝我的吧?不然,就只有过江的时候,喝江里的水了。”
“还要过江?要坐船?”我的天,坐船那可得晕死…
“那倒不用,说是江,也就是一条小支流,比小河沟大些,上面有一座石头拱桥儿,我们从桥上过就是。”
林小满松了口气,“那就走到江边再弄点江水喝喝,这年头的江水还被污染,应该可以喝。”
“能喝的,我们村的人全都从江边担水回去喝的。”
又走了几分钟,终于来到了江边,远远就见着一个身穿军装的女人,蹲在江边.
第七十七章 狠戾(五更)
距离略微有些远,又是背对着她们的,看不清楚这人的脸,只能看到她的动作.
刚开始,林小满看那人很用力地搓着什么东西,肩膀的动作幅度甩动得很频繁,还以为她是在搓脏衣服之类的,不用力就搓不干净,才会那么用力.
等到走近了,才发现她只是在洗手!
这手上是沾了屎吗?
看那样子,皮都快搓破了.
王红梅也觉得这名穿军装的女人很奇怪,就对林小满使了个眼色,让她去另一处掬水喝.
林小满点点头,轻手轻脚地绕过那个女人,往旁边的浅滩走.
碧空如洗,强烈的白光在空中跳动着,朵朵霞云,照映在清澈的江上,水清粼粼的,江底的小石头也清晰可见.
这水质可真好,林小满找了个荫凉一点的地儿,把手伸进凉凉的江水之中,随手掬了一捧起来,嘴就凑了上去,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口之后,她满足地叹道:“像山泉水一样纯净,每一滴都像带着大自然的气息。”
这样的水,真的是原生态无污染,清冽无比。
听到林小满的赞叹声,那个原本蹲在江边洗手的女人突然站地起来,用手捂住自己的嘴,作呕吐状。
她一边干呕着,一边快步地向高高的护江堤上走。
林小满挑的地儿,在她的上游一点点,就是不想喝她的洗手水。见这人反应挺奇怪的,她不免眯起眼,多看了几眼。
逆光中的人,总带着一种柔和的光彩,纵使是个恶魔,也仿佛带了天使的光羽。
莫名的,林小满心中莫名其妙地划过这首诗。
见林小满十分关注这人,王红梅连忙往前一挡,恰恰遮住她的视线,怕她去追人家。
她一早就认出来了,这个女人,正是文工团的吴月。
她蹲在水边的姿势,跟那天晚上蹲徐卫国门外听墙角的姿势一模一样。她一边呕一边走的时候,王红梅还看清楚了她的脸.
“你挡着我干什么?你认识那人?”林小满又用凉凉的水抹了把脸,爽歪歪地眯了眯眼,随口问道.
王红梅点了点头,“是吴月。”
“哈哈,你一定是怕我上去和她又掐起来,闹得不好收拾吧?
王红梅,你真的想太多了。只要她不再来纠缠徐卫国,当着我的面给他上眼药,我跟她就没矛盾。”
自从在锦官城的街头看到吴月和小刘形影不离地逛街,还有说有笑的之后,林小满对吴月的反感就已经淡了许多。
王红梅狐疑地盯着林小满好一通看,“真的?”
“真的啊,走啦,我的姐姐,这日头越来越毒了,再不走就晒成黑炭啦!”林小满自来熟地挽起王红梅的胳膊,拖拽着她向堤上走。
刚走了两步,林小满突然哎哟叫了一声,放开了王红梅。
“怎么了?”
“让我靠一下,脚底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林小满倚靠着王红梅,抬起右脚,然后解开布鞋的绊子,把鞋子脱了下来。
林小满穿的布鞋是从江城带过来的旧鞋。
做鞋底的时候,林小满的妈妈都习惯性的把布抠些出来,给儿子多做两层底面。
纳鞋底的时候呢,为了节省麻绳,那针脚都扎得稀稀拉拉的,这样的鞋子,底就松软,刚开始穿可能还不觉得,时间一长,这鞋底就越来越薄越来越软塌,遇上坚硬的东西,就容易扎穿。
还好林小满走路轻,那东西扎得不深,只是刺了她的脚底板一下,没来得及划破皮。
林小满把鞋翻过来,用力地拔下了扎在鞋底的东西,江滩上都是沙和泥混和着,这东西上面沾满了泥沙,好像又在泥里埋了很久的样子,刚开始只见到一个尖尖的角,林小满还以为是刀片什么的。
反正不管是什么,她也没有研究的兴趣,随手往旁边一扔,迅速地穿上了鞋子,站直身子,就准备继续赶路。
包裹着那东西的泥巴和沙被摔开,露出了另一只角,阳光一照,折射出一道光,射得林小满眼前一花。
“咦,是枚红五星!”王红梅好奇地看了一眼,“这是谁的帽徽不小心掉在这儿了吧?”
王红梅说这话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望向已经走上了江堤的吴月。
“帽徽可是很重要的东西,不管是遗失还是损坏了,都需要向上级报备,重新配发。
到退伍的时候,帽徽和肩章都是要收回的。这是哪个马大哈,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扔这儿了?”
“帽徽原来这么重要啊?那我们还是把它捡起来,洗干净,放在显眼的石头上吧,万一有人来找,一眼就能看到!”
林小满说干就干,真的把这红五星起来,用水洗干净了,就在江滩边上找显眼的石头,打算把它放上去。
吴月在堤上站了一会儿,又皱着眉头走了回来。
“你们在这儿来来回回的折腾什么?”吴月说话的语气有点怪,像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
王红梅瞟了一眼林小满,似乎在说:看啊,你是不反感吴月了,可是人家吴月好像还恨你恨得牙痒痒呢,说话都咬牙切齿的。
林小满晒笑起来,吴月抹不下那个脸,关她屁事啊。
吴月语气不好,她还不想搭理吴月呢。
吴月不是想知道她们在这儿干啥么?她偏不说话,不仅不说话,反而打算不当吴月的面摆红五星。
你越想知道我越不说…
吴月白了林小满一眼,气呼呼地转身就走。
等她走了之后,林小满才找了块白色石头,放上了红五星。
白色上面一点红,很显眼,如果丢了帽徽的人过来,一眼就能看得到。
两人上了堤,又走了大半里路之后,王红梅指着一座老旧的石桥对林小满说:“过了那座桥,再走两里地,就到小王村了。”
小王村地势较高,一路走来,基本都在上坡,像爬山登高一样,很费脚力。
上桥之后,又碰上了吴月,吴月好像也走累了,就坐在一个石墩子上歇气。
林小满和王红梅也走得一头大汗,各自捡了个干净的条石坐了,吴月在左,王红梅在中,林小满在右。
吴月的眼光在王红梅和林小满身上打着转,低头的瞬间,眉目间突然露出一抹狠戾之色。
第七十八章 横人(一更)
吴月再抬起头的时候,冲着王红梅轻轻地笑了一下,甜甜地喊了句红梅嫂子,“嫂子这是要回娘家?”
“是啊,吴月大妹子,你也要去小王村?”伸手不打笑脸人,吴月主动打招呼,王红梅当然得接话。
“是,八一要汇演,团的鼓破了,打算去小王村找那名老师傅去看看能不能修补。
红梅嫂子,你刚刚带着这个拖斗,在江边磨蹭啥呢?”吴月说这话的时候,眼刀子狠狠的丢向了林小满的方向。
妹的,你才是拖斗,你们全家都是拖斗。肖想徐卫国不到,也就只能在嘴皮子上占占欺头,林小满才不想和这种人认真,无视就是最大的鄙视。
懒得搭理你!
“我带小满回去拉点土豆种,刚刚只是捡到一枚帽徽而已,没啥…”
“帽…帽徽?”吴月腾地站了起来,脸色发白。
“怎么?是你丢的?是你丢的就赶紧去拿吧。
小满把它放在一块白色的石头上了,很好找的,就在你蹲着洗手的那滩边儿过来两步。
你这帽徽还把人小满的鞋底子扎穿了呢,差点就划到人家的脚。”
王红梅有意的想做个中间人,缓和吴月和林小满之间有关系。所以这话头,就有意无意地往林小满身上绕,想让吴月记着这个人情。
吴月走得发热的时候,就把军帽揭下来,塞在了裤袋里别着,裤袋不大,帽子装不下,还露出来一小截儿。
林小满随意地看了看吴月的帽子,吴月连忙使劲把帽子往裤子里塞了塞,然后就匆匆忙忙的往回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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