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风肆骁狠拍着御案,深吸了几口气才将安喷薄的怒意给压了下去,寒着脸吼道:“传!”
“是,奴才这就去通传。”
须臾
一身铠甲的周筇跪地说道:“末将见过皇上!”
“周统领,何事如此着急?”风肆骁揉着眉心,头都没有抬。
“启禀皇上,我们安插在南宣国的密探传来消息,就在昨日,宣城发生了兵变,廖如风带着他的皇后逃了,现如今…”
周筇的话还未说完,风肆骁拍案而起,疾步走下台阶到周筇的身边,急声问道:“是谁发动的兵变?现下宣城的情况怎么样?”
看着他这副欲吃人的表情,周筇忙低头,思索了半天才开口。
“回皇上的话,带兵的人是顾征,他是南宣老将顾忠的长子,南将顾许的长兄。此次兵变只伤了几千名守卫皇宫的禁军,未伤到城中百姓一丝一毫,除了南宣朝中那些顽固的老臣,百姓很是拥戴于他。”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待殿中只剩下他自己,风肆骁跌坐在地,眼中尽是疲惫,上天这是在考验他么,为何父皇和皇爷爷在位的时候,北风国风调雨顺无灾无祸,到他临朝的时候竟发生这么多乱事。
从前是东阳国频频犯边境,现如今南宣那边也开始不安稳了,好生头疼。
自从南将顾许死后,老皇帝处置了顾氏一族,南宣兵力不行便沦为了北风国的附属国。那段时间,在众国之中,北风国是何等的威风。在那廖如风篡了皇位之后,也没有递书宣告独立,仍是会定期给北风进贡以示臣服。
可现在,顾征兵变成功,想必不日便会登基为帝。
而对于他来说,北风国便是他最大的死敌,毕竟他最亲的弟弟死于那次战役,甚至连头颅都被悬到了北风的城墙之上,死无全尸。
他不信顾征会一点儿动作都没有,怎么会安静地臣服于北风脚下?
静静地在地上躺了许久,风肆骁突然坐起身,眸中光芒大盛,他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那次战役带兵的是皇叔,若是顾征真的来找麻烦,他便将皇叔送去南宣以示诚意就好啊!
这样既解决了北风与南宣的芥蒂,又可以处理了皇叔,简直是一箭双雕之举。想开之后,整个人豁然开朗,郁结于胸多日的怨气总算散开。
同一时间,南宣顾征兵变成功的消息渐渐地传至大陆各处,只有一些偏远的乡村得不到消息。
此时,南宣边境小城的郊外树林,廖如风打横抱着南卿蹒跚地走着,背后背着一个包袱,样子很是狼狈。而他怀中的南卿则是满脸净白无暇,发丝并不凌乱,她的怀中仍抱着一个软枕,一脸懵懂地望着虚空。
纵然廖如风抱得很是吃力,他也没有强迫南卿扔掉手中的软枕,因为他知道,对于犯病之后的她而言,这个软枕才是她的命,他们的心儿。
又走了好一阵,他只觉胸膛被人戳了一下,忙低头喘息着问道:“卿儿,怎么了?”
南卿懵懂地歪了歪头,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肚子,“饿…饿…”
廖如风垂首亲吻了下她的额头,眼底微微泛红,哄道:“卿儿你再忍一会儿,待出了南宣国的地界,我就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点心,可好?”
虽然她并不理解他说的是什么,许是天生对危险的感知能力比较强,这次她竟然没有闹,很是乖巧地点了下头,然后便将脸埋入到他的胸口,然后伸手轻抚着怀中的软枕喃道:“心儿乖,出了城就有吃的了。”
听着她的声音,廖如风险些流泪,他承诺过要给她最好的生活,可是这一生,她都在颠簸流离为他吃苦,他妄为人夫,这辈子他欠她们母女太多了,怎样还都还不完。
又过了一个镇子,廖如风买了些许点心和蜜饯,便抱着南卿继续上路。
因为城中各大告示墙上都贴着他和南卿的画像,所以根本想都不用想,边境城门处肯定也有他们的画像。城门他们是根本不能走的,他只能抱着南卿翻山走小路去北风国。
不知走了几日,天竟然下起了小雪,冻得他怀中的南卿瑟瑟发抖,嘴唇都有些青紫了。
廖如风心痛极了,垂首吻了下她的唇角,低声说道:“卿儿,你知道吗?今天竟然下雪了,说明我们离北风国越来越近了,我马上就能带你回到你的家乡,然后咱们找一处世外桃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真好…”虚弱的声音自怀中传出。
廖如风垂首激动地说道:“卿儿你终于醒过来了,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有好些日子不认得我了。”
南卿伸手一只手缓缓地摸上了廖如风的脸,空洞的眼睛不知该看向哪里,嘴巴动了半天也没有出声,她现在每一刻都在害怕,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她感觉自己随时都可能离开,真的好害怕。
她害怕的并不是死,而是怕将他一个人独自留在这冷漠的人世间承受着一切,她怕自己走了以后,他的最后一丝温暖就没有了。虽然她南卿没有什么能耐,但她却是廖如风活下去的支柱。
她不敢想象,她死后,廖如风会变成什么样子。
又走了几日,南卿的身体虽然没有好转,却也并未恶化,神志也还算清明,没有不认人。只是,廖如风每日都抱着她走很远的路,身体已然开始透支,脚步开始变得虚浮起来。
眼见着雪越下越大,他的身体摇晃得愈发厉害了。
南卿扯着他的袖子说道:“风哥哥,若是累了就坐下来休息一天再走吧。”
廖如风摇头,深吸一口气提起精神继续往前走。
“卿儿,若是我估计的不错,我们已经出了南宣国的地界了。这座山连接着南宣和北风,是兵家喜争之地,那顾征便起兵于此,我们只要下了山,一切就会慢慢变好的。”
“那你要是哪里不舒服了,一定要告诉我。”
“好。”
这夜,体力太过透支,廖如风抱着南卿倒在了一处农院门口,临失去意识之前,廖如风使尽全身的力气将南卿挪到了自己的身上,用自己微热的身躯给她当被褥,生怕她被冰凉的地面给冻着。
三更过后
顾安顶着风雪去了趟茅厕,回来的路上不经意间扫到了远门口的人,瞬间跑了过去。
看着几近被大雪给掩埋的二人,顾安忙大声喊道:“二哥你快出来帮忙救人,有人晕倒在我们家门口了。”
正搂着柳儿睡得迷迷糊糊的顾擎睁开了双眼,恰巧对上柳儿的眼,轻声问道:“柳儿,你可有听到谁在喊我?”
柳儿微微动了动唇,无声地表达着,“好像是三弟,他说有人晕倒在家门口,让你去救人。”
顾擎点头,亲了下柳儿的额头,“我知道了,你好生地休息,我去去就回。”
看着顾擎穿好衣衫离去,柳儿哪里还睡得着,慢慢地坐起身穿好衣衫,然后下地穿好鞋子,轻抚着微凸的小腹向着外屋走。
顾安这样一喊,顾忠夫妇也醒了过来,皆是起身走了出去,甚至比顾擎的动作还要快。
顾夫人看着晕倒在地还紧紧相拥的两人,心中甚是感动,忙吩咐道:“擎儿、安儿,一人一个,将他们背到剩下的那间角屋去。”
“好的,娘!”
哪知,顾安刚将女人抱起,便听顾擎满带怒意的声音,“爹娘三弟你们快看,这男人是不是廖如风那个阉人!”
他这一说,大家伙儿齐齐地向着地上男人的脸望去。
“是…是…竟真的是他…”顾忠气得声音都有些颤抖。
顾安的脸色亦是难看到了极点,将怀中的南卿扔回到廖如风的怀中,狠狠地说道:“既然他们二人抱得如此亲热,想必都是一丘之貉,不救也罢。爹娘二哥,我们回去吧。就让他们冻死在这里算了。”
顾忠、顾擎、顾安齐齐地转身往回走,只有顾夫人站在原地不动。
“老爷,许儿既已获得新生,我们又何苦揪着过去不放,纵然这廖如风有罪,他怀中的姑娘也是无辜的啊,咱们不能见死不救。”
这话说完,顾夫人也有些哽咽了,其实她也是过不得那道坎儿,可是医者仁心,她不能见死不救。
僵持了一会儿,最终父子几人也没有扭得过顾夫人,无奈之下将人给抬到了角房里。
须臾
顾夫人将女子脸上的污泥和雪给擦干净,惊得手中的帕子都掉在了地上,喊道:“老爷,你看看这女子是不是有些面熟!”
听到自家夫人的呼唤,顾忠的目光落到女子的脸上,眼中微闪。
“夫人,这女子好像是南卿啊!”
“你也觉得她像南卿?”
顾忠点头。
这下顾夫人可激动坏了,眼中噙着泪,没想到,她的愿望竟是一个一个的都实现了,先是许儿获得了新生,然后找到了亲生儿子。没想到在晚年,竟然还能再见到南卿。
端详着南卿的脸,顾夫人不由得叹息道:“岁月真的是把南卿给忘了,我都已经老成这副样子了,她竟然都没怎么变。”
听着自家夫人在一旁妄自菲薄,顾忠忙开口,“夫人说的哪里话,你的样子一直很美。”
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句,顾府人瞬间红了脸颊。
“老爷,当着孩子们的面,切不可乱说。”
“咳咳…”顾忠以手握拳放到嘴边轻咳了两声,扫了一眼身旁的两个儿子,眼中尽是威胁。
还是顾安最先反应过来,迎合道:“娘,爹说的没错,您哪里老了,你看看这十里八村中快当祖母的女人,有哪个比你年轻。”
顾夫人被他这话逗得咯咯直笑,好不开怀。
这时
一直没有说话的顾擎却突然出声,“爹娘,这女人是同廖如风一起的,你们认识她?”
他这一问,顾夫人冷静下来,“没错,这女子叫南卿,正是许儿的生身母亲,只是她为何会和廖如风一起晕倒在门口,为娘就不知道了。”
她的话如一声惊雷,将顾擎顾安两兄弟炸懵了,这女子如此年轻,竟然与自家娘亲同龄,而且她还是许儿的亲生母亲。就连刚刚走到门口的柳儿也被吓了一跳。
“柳儿,不是让你在房中休息,怎么一个跑出来了?”顾擎紧张的不行,忙跑过去搀扶住他。
柳儿轻摇着头,嘴巴微动,说着唇语,“无碍的,我担心你。”
顾擎心中一暖将她揽入怀中。
半晌
顾夫人将药箱整理好,说道:“廖如风只是体力透支并无大碍,明日自会醒来,只是南卿的病就有些复杂了,这些年她的身体亏空太过,已经显露出油尽灯枯之态了。”
她的话说完之后,顾忠眼中盈满了不敢置信。
“真是好人不长寿,祸害遗千年啊。”
“罢了,老爷,我们先回去就寝吧,有什么事,待他们明日醒来再说吧。”话落顾夫人起身,将药箱交给顾安,示意他收好,然后便抬步向外走去。
次日清晨
廖如风缓缓地睁开了,入目皆是陌生的景物,心底一紧,忙唤了一声,“卿儿!”
胡乱摸索间,碰到一只温热的手,廖如风侧首,看见南卿安静的睡颜,瞬间松了一口气,俯首轻啄了一下她的唇,谢天谢地他的卿儿还在。
又环视了一圈屋子,心下便已经确定,他们大难不死,是被人给救了。
帮南卿掖好被子之后,廖如风推开门走了出去,入眼的皆是白茫茫一片,偶有不同的便是那家家户户烟囱冒出的炊烟。一瞬间,廖如风心中满是向往,若是后半生能够同卿儿拥有这样一间农舍,他出门砍柴狩猎,卿儿待在家中等他,那样的日子真的很好。
反正该抢回的东西他早已抢回,现在又丢了,他心中反而放下了。
突然,院中正在砍柴的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单手扶着左腿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抱拳说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多谢相救。”
砍柴的人身体一僵,随即将手中的斧头一扔,然后站起转身,冷冷地出声。
“廖大人,廖监军,真是好久不见啊!”
廖如风脊背僵住,面色一寒,“竟是你顾安!”
顾安一步一步地向他走进,站在他面前咬牙切齿地说道:“真是不幸呢廖监军,这次是你落到了我们顾家手里,咱们有些账是不是该好生地算算。”
“要算什么账尽管冲着我来,不要伤害她!”廖如风冷冷地出声。
顾安嗤笑一声,“你以为我们顾家人跟你一样心狠手辣,见人就咬吗?”
廖如风被他说的,脸刷地一下就变了,但碍于自己现在的处境,他并未发作,只是转身走回了房间,坐到南卿的身边静静地看着她。
伸手轻抚着她柔顺的发,廖如风自言自语地说道:“卿儿,遇到了顾家人,这一次我怕是在劫难逃了,剩下眼盲的你孤身一人,你要如何生存下去啊。”
顺着顺着
南卿竟是缓缓地睁开了眼,眸光空洞无神,她抓住他的手掌放在自己的颊边,“风哥哥,无论你去哪里我都会跟着你,请你不要丢下我。
“卿儿,你何时醒过来的?”
他并不像同她谈论“死”这个字,他廖如风这辈子好事坏事都做尽,想让他死的仇家何其多,他从未怕过。但是他的卿儿不一样,她心地那么善良,连一只兔子都未杀死过,不应该不得善终的。
“你刚刚坐到我身边的时候,我便醒了,你刚刚说遇到了顾家人就在劫难逃,是你的仇家吗?”
说到最后南卿紧张地不得了,廖如风有很多仇家她心知肚明。
“就是南宣前将军顾忠一家人,我曾害死过他们的小儿子,他们怕是不会那样轻易地饶过我。”话落伸手揉了揉南卿的脸颊,眼中满是眷恋。
“你说什么,可是那常年驻守边疆的顾忠顾将军?”南卿顾不得自己病弱的身子,猛地坐起身,抓住廖如风胸前的衣襟绝望地问着,眼底通红。
廖如风不知她这是怎么了,低声说了句,“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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