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小屁孩,谁教你这般老成的话的?”凤珏将棋子一个个扔在棋篓子里头,看着虎子离开的背影撇了撇嘴。回头时瞧见正在冲自己眨着眼的云瓷宁吓了一大跳,云瓷宁一手撑着下巴,不知何时坐在了凤珏的旁边,问道:“小黄鸡,下棋心不在焉,在想谁呢?”
“想你啊。”
“我就在你面前,你还想我?”
“面对面坐着想你,可见相思入骨呢。”凤珏勾了勾唇角,哂笑一声,迅速离开了大堂。
“啧啧,酸。”云瓷宁抖了抖肩膀,去找了件斗篷披在身上,自己也预备回房睡觉。小黄鸡心不在焉,她也瞧得出来,但至于在想什么,云瓷宁便不知道了。拍了拍脑袋,还是赶紧考虑一下该怎么向小黄鸡和兄长他们复命吧。
回房的途中,云瓷宁瞧见院子的角落草丛之中发着明亮的光,本以为是萤火虫,但一想这个时间应该没有萤火虫,便忍不住驻足了。
光亮渐渐暗淡,草丛之中显现出一个人的身影,看身量和北萝差不多高,原来是北萝幻化成人形了。
站在走廊上的云瓷宁将自己手中的灯笼向后拉了拉,自己躲在柱子后头静静地观察着北萝,以免被人发现。
自草丛之中出来的北萝深吸一口气,敲了敲叶晔的房门。
这个时辰,叶晔的房间经常点着灯,这家伙喜欢熬夜,前世经常出现紧急情况有病人要救时,叶晔也都是随时奉陪,故而成了个夜猫子,这并不奇怪。
但是这个时辰还有人敲他房门,这就很奇怪了。
一只手受伤的叶晔仅靠另一只手根本就无法独立完成包扎,正扯着绷带在手上转来转去时房门被敲响了。叶晔皱了皱眉,“谁?”
“道士哥哥,是我,北萝。”北萝站在门外犹豫了好久,才开口回答。
星子映照着雪花,大地即便是在夜里看上去也是白茫茫一片,云瓷宁侧耳听了半天,也不见里头有什么动静,觉得无聊,便打着哈欠回房睡了。
“北萝啊,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叶晔好似并没有让她进来的意思,一边心不在焉地应了北萝一句,一边继续同缠不上的绷带做斗争。
门外的北萝眨了眨眼,沉吟半晌,“道士哥哥,你的手……还好吧?”
“没事,我是大夫,能有什么事啊?赶紧回去睡吧啊,别担心了。”嘴上虽然这般说着,可一只手缠绷带着实不易,叶晔好容易用两根手指夹住了绷带的一头,另一头轻轻绕上,一不小心绕歪了,沾上伤口又得重新揭开,疼的叶晔倒吸一口凉气。
外头的声音渐渐小了,唯有簌簌的雪花掉落之声,房间里的叶晔叹了口气,以为北萝走了,露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正预备关上药箱时,房门突然被人打开了。
阵阵冬风夹杂着雪花,一袭白衣的北萝恍若冬日带来的雪之女一般,就这样闯入了燃着小炉的房间。
☆、第220章 举个栗子,打个比方
一大清早,云瓷宁敲开北萝房门时,这家伙还窝在被窝里,连头都蒙的严严实实,拿着鸡毛掸子的云瓷宁故意左掸掸,右掸掸,将灰尘掸在北萝的床上,被呛到的北萝从被窝之中露出个脑袋,轻咳两声。
“太阳晒屁股啦,小懒猫。”云瓷宁看了一眼外头,十分热闹,仆人们在院子中穿梭,手中抱着的不是食材便是才买回来的新家具,有些家具放的久了,芜苏天气又潮湿,故而凤珏趁着快过年将那些破了的家具都换了。
庖厨之中传来阵阵香味,一个丫鬟停在了北萝的门前,抬头瞧了瞧,道:“白姑娘,北萝姑娘,主子喊你们去吃腊八粥呢。”
腊月初八,正是民间的腊八节。此时芜苏的街上显得有些空荡,大部分人都回家同家人团聚或是在家里准备年货了。
腊八节不仅有吃腊八粥的传统还要泡一些腊八蒜,将醋与蒜瓣儿放在一个密封的罐子里头,倒入蜡封口,至腊八那日,蒜瓣便会变得通体碧绿,戏称翡翠碧玉,是个下饭的好东西。
听到丫鬟提醒的云瓷宁点了点头,“知道了,就来!”又回头瞧了一眼还窝在被窝里头的北萝,坐在榻上问道:“北萝,你怎么看起来无精打采的?”
“有吗?”北萝努力瞪大了双眼,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让自己看起来清醒些,“只是最近发生的事情有些多,所以累了而已。”
云瓷宁却是一脸八卦的样子,托腮轻声问道:“昨天晚上你去师兄房里,同他说什么了?”
一提这个北萝的精神似乎更加不好了,一把推开身上的被褥,北萝戴上兜帽一言不发地穿鞋去洗漱了。
云瓷宁瞧她那表情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道:“不说也行,不说也行,我们去吃早饭。”
捧着手巾的北萝叹了口气,双眉紧蹙,犹豫半晌,终究还是开口问道:“主人,道士哥哥他……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啊?”
“啊?”听到这个问题的云瓷宁差些将手中的鸡毛掸子给掸飞了,她说什么来着?北萝就是喜欢师兄了嘛,小黄鸡还不信,再抬头时,云瓷宁的眼神都变了,“你该不会是……”
“没有!我才没有喜欢他!”北萝忙将手中的手巾往盆里一甩,溅起无数水花,就像是北萝方平静如湖面的心被云瓷宁这般一说激起了千层浪一般。
云瓷宁坏笑一声,“不打自招。”不过她还是十分认真地想了一下叶晔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子,翻了个白眼:“他那个药桶,就喜欢研究那些什么草药,要说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我还真不知道,不过,有一种人,他是肯定喜欢的。”
“什么人?”北萝一听云瓷宁这么说,立即来了兴趣,胡乱擦了两把脸便坐在了云瓷宁的对面仔细听她说答案。
云瓷宁替自己倒了杯茶,神秘兮兮道:“病人。”
“病人?”北萝重复了一遍云瓷宁的答案,瞧见云瓷宁点了点头。当医生,病人越多,钱赚的便越多,哪有不喜欢病人的。
“那他爱不爱杨小姐?”北萝又急急问道,云瓷宁这才明白北萝无精打采是为了什么,抽了抽嘴角:“他和杨小姐前后不过见过两次面,怎么可能这么快便爱上的,再说了,喜欢和爱根本就不是同一个概念。”
云瓷宁的这句话无疑将北萝的思绪拉到了昨天晚上,叶晔一只手根本就不能替自己包扎,进了屋子的北萝替叶晔包扎好后,犹豫了好久才说出了心中最想说的那句话。
她说:“道士哥哥,我喜欢你。”没有脸颊通红,只睁着一双亮晶晶的双眼,定定地看着叶晔,声音不大不小。
叶晔的手一抖,差些将手边的茶盏摔在地上,旋即勾起嘴角,像是敷衍一般,“嗯,我也喜欢北萝。”
“真的吗?”天知道北萝得到了叶晔的回应时有多高兴,笑容绽放在脸上,喜得怎么也收不住,可下一秒,叶晔的话就像是一盆冷水浇在她的头上一般,将她里里外外冻了个透彻,“喜欢和爱根本就不是同一个概念。”
叶晔说,她还小,只是对自己有好感罢了,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爱。所以她口中所说的喜欢,也只是喜欢。
北萝想要反驳,她只是忘了从前的一些事情,她分明记得自己活了很久,可到底活了多久,就是想不起来。她不小,她不是个孩子,为什么每次谈起这些的时候,叶晔都会用“你还小”这个理由来搪塞她?
气呼呼离开的北萝没有注意到同样落寞的叶晔,因为在他眼里,北萝还是个孩子,他怎么能做出那种事情?或许等她长大了,便会明白这些道理了吧。
北萝深吸一口气,咬了咬嘴唇,“那,主人,喜欢和爱,究竟有什么区别?”
云瓷宁坐正了身子,沉吟半晌,“这样吧,我给你打个例子。呃……不对,是举个比方,呸……我直接说吧,路边有一朵很美的花,你若是喜欢它,不就会把它给摘下来;可你若是爱它,便会天天给它浇水。你懂吗?”
“可我不喜欢花。”北萝十分认真地眨眨眼睛,答道。
云瓷宁差些被北萝给气笑了,“我只是打个比方,比方!这其中真正的意思,还需要你亲自参透才行。好了不说了,我们去吃腊八粥吧,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叫了!”说罢,也不等北萝回答,便急急拉着她往大堂走。
*
“有一种人他肯定喜欢。”
“什么人?”
“病人。”
这本是云瓷宁的一句玩笑话,却不想被北萝记在了心里头,夜晚小雪纷飞之时,一个身影自屋子里头蹑手蹑脚地出来了,这个时候云瓷宁要是出来上茅房,披两层斗篷都不够,北萝却仍旧只穿着她那身白色兜帽,脚上的鞋也不见了。
当双脚踩在白皑皑的雪上时,北萝浑身打了个激灵,偷偷摸摸跑到了庖厨旁,门外放着的两口装水的大缸即便有木头做的盖子盖着,水面却依旧因为天气太冷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北萝废了好大的劲儿才将一口大缸上的盖子挪开,伸手戳了戳水面上的冰,伴着细微的“咔擦”声,那层薄冰很快便在水中融化了。
☆、第221章 兄友弟恭,是一阵风
手指在水缸之中搅了一圈,北萝像是被咬了一般连忙缩回了手,自言自语道:“这水可真冷啊。”比地上的雪还要冷上许多。
看了一眼水缸之中冰冷的水,又回头看了看地上的雪,北萝走进庖厨找了个盆端在手中,自水缸里头舀了一盆水,半些犹豫都没有,直接自自己的脑袋上从上至下浇了一身。
天蒙蒙亮时,被窝里头的北萝兴奋地爬了起来,却发现自己神志清醒,说话清晰,一点也没有要生病的迹象。
“怎么会这样?”北萝低头惊诧地望了望自己的双手,她忘了自己是剑灵,像风寒这类的病,她自己是有能力自动恢复的。
“啊!啊啊啊!”北萝气的抓狂,为什么自己是剑灵,连生病都不行!要是自己能和杨昭菱一样病恹恹的便好了。等等,和杨昭菱一样?有了!
北萝迅速穿上了斗篷,出门时谁叫也没答应,一路冒着风雪去了杨府。杨府门前栽种的两棵树也早便秃了头,守着门的小厮正缩着袖子在门前蹦跶,一瞧见有人来了,忙上前拦住了北萝的去路,“这位姑娘,你是?”
“我找你家小姐,我能治她的病。”北萝踮脚看了一眼里头,说道。
小厮一听有人能治自家小姐的病,忙不迭跑进屋去禀报。方进入秋日时,杨府便燃上了炭火,更莫要提冬日了,杨昭菱的身子本就弱,此刻正窝在矮柜旁看书,身旁的素枝也在一旁服侍着。
小厮按照北萝的原话传进来后,素枝却不太相信道:“别又是个骗子,小姐咱们还是小心为好。”
一心想治好病的杨昭菱却并不这样想,对小厮道:“请她进来吧。”
不消一会儿,纱幔外头便出现了北萝的身影。
“是你?”素枝虽只见过北萝一面,可记得她曾经跟叶晔一同来过杨府,“姑娘当真能治我家小姐的病?”
“是,可以换心。”她记得,道士哥哥曾经是这么说的,“你不是要换心吗,我把我的心给你。”
轻松的语气,就像是在说我送你一个礼物那般简单。“轰”杨昭菱只觉一颗炸弹在自己的脑内爆炸,一时间脑袋空白,竟然不知如何接话了。
素枝的声音也颤抖起来,“姑娘,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北萝却坚定地点了点头,“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只是我需要一些时间准备。”
*
除夕,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节日,对于皇家来说,便更为重视了。除夕之夜,不仅要在皇宫之中设家宴,还要赐菜给各位大臣,做什么菜、采办什么东西列出来都得列很长一条单子,因此负责的相关人员都早早开始预备。
皇宫之中未封王的皇子们想破了脑袋在家宴上准备什么节目或送什么东西,封王住在京城的亲王正趁着这个节日笼络关系,远在封地的各个郡王则预备好马草,朝着京城这边赶。
大雪飘至云扬之时,各大官员的炭敬也早早到了,此刻的凤允已经换上一身较为厚实的紫色蟒袍,外罩一袭玄色斗篷,兔毛整齐的缝在斗篷的边缘,十分暖和。
方下朝不久,天刚蒙蒙亮,同几个官员打了个照面,凤允便坐上了轿子回府了。
一转眼已经一年,本以为凤珏当初逃婚再怎么着也会回来的,只要他回来,朝中除了中立的老顽固们全是自己的人,他凤允根本就用不着害怕,哪想那家伙竟然躲到了芜苏去,一点儿都没有要回来的意思。
难道这皇位他当真不预备争了?凤允可不怕那锋芒毕露的人,怕就怕那种不叫的狗,忽而给你一口才叫可怕。想那从前高傲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太子殿下凤阳,不照样被自己斗下去了,虽说还挂着个太子的名号,现下大事父皇不都是交于自己处理的?
虽说这些事情足以让凤允吹嘘好一阵子,但近日的早朝着实让凤允心情不怎么好。随着时间慢慢过去,皇帝陛下一日比一日老,也更加注重这除夕家宴了,特地嘱咐此次家宴一个王爷都不许少,管他是亲王郡王,隔得远还是隔得近,处的好还是处的差,通通都得回来。
还特地提了凤珏的名儿,说他要是再不回来就找秋察司的离玄大人亲自把他给捉回来。
天知道皇子们对离玄的阴影到底有多大。凤昭国的皇子们适龄后均会被送至秋察司锻炼一段时间,说是锻炼还不说是折磨,离玄可不会顾及他们皇子的身份,该怎么打便怎么打,凤珏当时不学无术,扎马步都扎不好,一顿板子下去,自此离玄便成了小凤珏的梦魇。
众臣听闻皇帝陛下这般说,纷纷忍不住笑出声来,大殿上只有一个人的脸色特别难看——凤允。
凤珏都逃婚了,等于抗旨!这么大的事情,皇帝陛下不仅没有生气还笑眯眯地要把他迎回宫来。然而这还不是最差的事情,更差的一件事是,有个不怕死的言官上前一步问皇帝陛下:“既然陛下说所有的王爷皇子们均要聚集于家宴之上,那……太子殿下呢?”
太子殿下早便和皇帝陛下闹矛盾了,说明白点是父子不和,皇帝陛下老了懒得管他,便将希望转移到了凤允和凤珏身上,这些年来家宴最前头的那个位置一直空着,每年皇帝陛下举杯之时都忍不住看那个空位置一眼,可又不问,太子殿下去哪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冷汗直冒,心里头都在替那个言官默哀,太子殿下和皇帝不和他又不是不知道,这个节骨眼儿上直接问陛下,不是找死是什么?
正当众人的心砰砰直跳时,皇帝陛下忽而将目光转移到了凤允身上,“老四,你以为如何?”
忽而被提名的凤允吓出一身冷汗,能怎么说?他心里当然是希望凤阳好好地呆在他的东宫当个透明人,可要是这样说,皇帝陛下肯定会生气的。凤昭以“孝”治国,这“孝”不仅指的是对父母,还有对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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