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之前穿越的两个世界,尽管反派面目可憎,但统治者无一例外都是清明贤能之君。
她要让七皇子夺得皇位,就必须进入天子之都,走到他身边,助他一臂之力。
可如果她要帮助的人,是像桀和纣一样的暴君呢?她该当如何?
如若不是李夫人和赵璞欲将她除之后快,她又怎会这般手段狠辣对待他们?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何况是泱泱百姓,她又怎能助纣为虐?
这厢虽是心中摇摆不定,但她仍是冷静下来,决定先离开这里。
她问:“这艘船上有多少北国士兵把手?”
那人道:“约莫百人。”
她又问:“你方才所说的监视人,大概什么时候会来?”
那人奇怪地问:“你是新被掳上船的吗?”
叶梦笙立刻回答:“是。”
那人愤愤道:“看来每次船停下的时候,这批豺狼便登上一座城市的港口,抢夺城中金银财宝,掳掠新的女人。”
叶梦笙问:“你们没人试着逃跑吗?”
那人道:“哪有这么容易?你飘在海上,能逃到哪里去?不是死于他们兵刃下,便是葬身鱼腹了。”
“他们多久停一次船?”
那人凝神细思,“约莫三天。”
叶梦笙道:“众人拾柴火焰高。为何不在停船的时候,大家一举冲出去?说不定能脱离虎口。倘若到了北国,那就是插翅难飞,此生再也没有回到故土的机会了。”
那人摇了摇头,“没有用的。他们怕俘虏逃跑,从来都不让我们填饱肚子。每三天喝一次水,吃一次饭,吊着你的一条命。也有几个姿色上等的,依附于长官,可以离开船舱,得到足够的口粮。”
正在此时,船舱门被人从外打开,射进一道强烈刺眼的阳光。
舱内的人都紧紧闭上眼睛,因为久不适应,流下生理性的泪水。
走进来几个贼眉鼠眼的士兵,眼神轻佻地扫视。待看到叶梦笙这边时,眼睛亮了亮,随即快步走来。
叶梦笙脑中迅速转了起来,无论如何,也得先出了船舱再做打算。实在不行,她便跳海。她对自己的水性十分自信,只要不遇到海啸,有八成机会可以活下来。
正思索间,士兵已经来到眼前,搓着手说:”“没想到漏了一个美人。”
叶梦笙摆出一个自认为迷人的微笑,正欲对士兵开口,但听他神色嫌弃,“哪来的丑八怪作妖?”
丑八怪?
“笑得真tm难看,老子的隔夜饭都要吐了。”
???
叶梦笙一脸黑人问号。
一名士兵问:“看她这样子,八成是个傻子来的。又丑又傻,你们谁把她带上船的?这样的人怎么没及时处理掉?”
一名士兵道:“船还有两天才会在金陵靠岸。交代下去别给她吃饭,饿死就好了。”
叶梦笙神色诚恳地建议说:“不必这么麻烦,你们现在把我丢下海吧。”
两个士兵对视一眼,讥讽地笑道:“还真是个傻子。”
他们说完,弯腰将靠在墙边的女人抄起,扛在肩头上,走了出去。
这女人便是先前与叶梦笙说话的人。
她虽是衣衫褴褛,不施粉黛,但却肤色雪白,姿容昳丽,楚楚动人。她一动不动地被扛在士兵肩上,长发垂下盖住了她绝望的脸。
☆、俏宰相2
她当然不会见死不救。
是以叶梦笙松了松筋骨,活动手腕,瞅准时机,冲着士兵撞了过去。
眨眼一瞬,她曲起指节在士兵胳膊上的麻穴上狠狠一戳。
“啊!”士兵大叫一声,登时手臂一软,卸去全部力道。少妇摔了下来,被叶梦笙伸手接住。
叶梦笙把她放在一旁,便听士兵怒不可遏地吼:“你这个贱蹄子!”他从腰间抽出马鞭,高高扬起正欲打下。
忽闻——
“轰!”
震耳欲聋的炮火声。
船舱摇摇晃晃,众人皆站立不定。
几个士兵脸色一变,转身就往外跑。
外头人声纷杂,他们神色惊慌,用北国语言激动地争执。
此时,地上的少妇侧耳倾听,脸上显出如释重负的神情,微微笑道:“是陵阳将军。”
“轰——”
炮火无情地继续攻击她们所坐的大船。
甲板上的北国士兵匆忙应战。
叶梦笙双手抱住船舱里的柱子,问:“陵阳将军是谁?”
少妇道:“他是朝中主战派的一员大将。出身将门世家,祖父与父亲都已经在对抗北国的大战中殒命沙场。”
“他有一支亲卫军,名叫薛家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北国士兵一看到他们薛家的战旗,便吓得六神无主,人心惶惶。”
少妇对薛陵阳的赞美之情溢于言表。
叶梦笙问:“你方才不是说南国没有军队会来救我们吗?”
少妇沉吟:“陵阳将军此刻应该在收复荆州的路上,难道?”她喜上眉梢,“他已经收复了荆州,所以快马加鞭赶回江南来营救百姓?”
炮火连天,硝烟弥漫。
两军强势激战,导致大船千疮百孔。
一颗炮弹忽然炸翻了船舱一角,大量海水涌了进来。
叶梦笙急忙跳下柱子,四周寻找东西堵住破洞,她惊诧地问:“他到底是救人还是杀人?”
这般激烈攻势,已经不是意图救援俘虏,而是要俘虏与敌军同归于尽了。
少妇温声道:“陵阳将军进攻迅猛,雷厉风行。他打仗的作风便是如此。”
叶梦笙道:“我智商不够,您说的通俗易懂些?”
少妇道:“他向来不救俘虏,只杀敌军。把敌军杀得片甲不留,便不会有更多的百姓受害,便不会再有俘虏。”
“......”
叶梦笙不敢置信地问:“你的意思是,他根本没想着搭救我们?赶过来只是为了炸毁北国的船?”
少妇微微颔首。
叶梦笙重重一掌拍在用来堵住破洞的木桶上,叫道:“坑爹啊!”
她环视四周,船舱内摆放着许多装酒的木桶。
部分俘虏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部分俘虏探头探脑,伺机寻找出去的机会。
叶梦笙足下一点,轻巧地跃上木桶,气沉丹田地吼道:“诸位同胞——”
话音还未落地,又是一阵炮火冲击。她急忙伸手环抱柱子,稳住身体。
众人皆茫然地望着她,似乎在看一只猴子表演。
叶梦笙道:“你们想不想回家?我们运气不好,遇到个狂好战功的杀人魔将军。如果继续坐以待毙,不出一刻,我们便双双携手共赴黄泉了!你们听我的指令,咱们一起活着回家好不好?”
俘虏面面相觑,最后一个十几岁的女孩站了出来,小小声地说了一句,“我想见我妈妈。”
许多妇女被这一声呼唤,叫得落下眼泪。她们想起了自己尚在襁褓中的孩子。
她们都站了出来,擦干眼泪道;“你要我们怎么做?”
叶梦笙道:“外头继续打下去,这艘船迟早要沉。咱们把酒放干,将木桶用麻绳串起来做成木筏。我们乘着木筏走。”
一个人弱弱地问:“这样能成功吗?”
叶梦笙跳下木桶,“你什么都不做,也是一个死。还不如搏一搏。”
她撸起袖子,将酒塞拨开,倾倒木桶,放尽酒水。其余人皆学她的样子,把空了的酒桶用麻绳紧紧缠绕在一起。
叶梦笙见少妇一动不动,问:“你要留在这里等死吗?”
少妇道:“纵然我的身子没有被北国贼玷污,但也抵不住流言蜚语。被掳走的女人回家了。这本身就是个天大的笑话。无论是婆家,还是娘家,为了他们彼此的宗门脸面,都不会再接纳我。我但凡还有一点羞耻心,就应该和北国贼,一起葬身大海。”
这番话听在叶梦笙耳朵里狗屁不通。
她义愤填膺地道:“如果世人都认为女人应该给男人誓死守节,那么在这样的观念下,男人是否必须保护女人?如果他们认为女人受辱之后应该自尽,那么没有保护好自己女人的男人是不是应该马上去死?如果他做不到,就别开口闭口什么礼仿教条、天经地义。”
她指着船上被俘的女子,问少妇:“一个男人,无法保护自己的女人,一个国家,无法庇护自己的臣民。他们非但不反省,不忏悔,反而要用你毫无意义的死,来扞卫他们所谓的面子与尊严?”
她大步走近少妇,揪起她的衣服直视她的眼眸,“我见你临危不惧,谈吐不凡,一定饱读诗书,乃大家闺秀。为何如此迂腐不堪?你既然有为义捐躯的气节,怎么没有活下去报国的志向?”
“你看看这些与你同样被俘的女人。我想她们的出身应该都不及你高贵。可是她们为了见到孩子,为了亲人都想要拼命活下去。哪怕是万中存一的机会。国家还未灭亡,山河还未完全破碎,你就要以身殉国了?退一万步来说,你为何要给狼心狗肺,不在意你死活,无法护你周全的窝囊废舍命?”
默了片刻,叶梦笙吐出一句话:“你是不是傻?”
少妇凝望她半晌,忽然泪如泉涌,哽咽道:“我的丈夫是临安知府。北国贼攻入临安时,他弃城逃跑。我的父母为了保护我和孩子,命丧北国贼刀下。随后我被北国贼掳走,我可怜的孩儿生死不明。我若有一点良知,就该下黄泉去服侍他们!”
叶梦笙放开她,忽然抬手给了她一耳光,少妇的左脸登时红肿。
叶梦笙冷冷地道:“既然如此,你就去死吧。你父母舍命救你,你孩子下落不明,你居然不想着为他们报仇,不想着活着回去寻子,而是一意求死?你快死吧。真浪费我时间。”
她说着便转了身,继续投入做船工作中。
☆、俏宰相3
众人拾柴火焰高,巧妇结绳木筏成。
舱内渗进的海水已经漫到了腰,沉船在即。叶梦笙招呼众人先让不识水性的妇女幼小上船,留几名力气较大的妇女在后推船。
而她则与几名妇女守在被堵住的破洞前。
叶梦笙道:“先等等,船快沉了。等船一沉,炮火便停,我们再出去。”
海水源源不断,舱内的水位线越来越高。
残破不堪的大船摇摇欲坠。
有一名妇女小声地问:“如果我们出去,外面的人看到我们,还是继续开火呢?”
一人问:“他们会不会认为我们是北国贼假扮的俘虏?”
叶梦笙道:“有可能,只看生死一搏了。”
众人窃窃私语,脸上露出担惊害怕的神情。
她安抚道:“还没出去,咱们先别乱。”
一人问:“炮火无眼,我们怎能活下去?”
“就算躲过了炮火,没有吃喝,我们怎能在海上活下去?”
周围附议她的声音越来越大。
正在此时,角落的少妇款款走近,“我有办法能够让南国军认出我们。”
她的话音一落,轰然一声巨响,大船缓缓向海中倾覆。
叶梦笙与几名妇女迅速将堵住破洞的木桶一一挪开。
顷刻间,海水如潮,浪涌而入。
她大喊道:“快将船推出去!”
众人立即听她指令而动,但见少妇被骤然涌进的海水冲了开去。叶梦笙快速摆动四肢,游到她身边,揽住她的腰,将她送上木筏。
筏上的妇女连忙伸手将还未上船的人一一拉起。
大船在硝烟中沉入海底。
海上血水荡荡,残肢比比,触目惊心。
一艘狭长的木筏在红雾中缓缓驶出。
士兵拿着了望镜勘探敌情,声音洪亮地道:“报告将军,海上驶来一艘可疑的木筏,上面载着几十个女人和孩子。”
“女人?”这一声疑问低沉而又磁性。
一名军师模样的人道:“将军,可能是北国贼男扮女装,想借此蒙蔽我们,逃出生天!”
片刻后,冷酷的声音再起,“开火。”
那士兵转动手中长筒了望镜,忽然叫道:“将军,姚夫人在船上!”
军师问:“哪位姚夫人?”
士兵道:“临安知府温延的妻子,姚丞相的侄女姚湘夫人!”
军师恍然大悟,“就是那位传说中倾国倾城、才高八斗的姚湘夫人?”他向将军弯腰拱手进言道:“恳请薛将军三思。姚湘不能杀!”
薛陵阳道:“南国律例,丈夫犯罪,妻子连坐。她丈夫弃城逃跑,犯下死罪。就算是她在船上又如何?她本就是戴罪之身。”
军事再次行礼,拱手道:“一个姚湘不足为惧,我们该忌惮的是她背后的姚氏家族。”
薛陵阳冷冷地道:“南阳姚氏,百年士族。儒风恂恂,忠仁不二。”
军师这次直接跪到地上,伏下头行了大礼,“恳请将军三思。”
薛陵阳冷眸一转,“传令下去,将船上的人带来!”
“是!”
……
当木筏顺风顺水地冲出了硝烟区,叶梦笙的心稍稍放下。但不一会,便迎面驶来几艘独木小船。
她看向站在船头的少妇,问:“你究竟是谁?”
为何她丝毫不惧怕炮火,而是毅然挡在她们面前,将自己全方位地暴露给南国战船上的人。
少妇不卑不亢地道:“南阳姚湘。”
这个时代虽然已经取消察举制、九品中正制等一系列只看家世出身的选官制度,然而这些延续了几百年的选官制度,所导致的世家大族垄断朝廷官源的现象,并未改善。
又因世家大族之间相互联姻,使根基巩固,更难撼动,是以后世才会有门当户对之说。
她并未在任何正史野史中听说过这个国家,也不知南阳姚氏有多显赫,但她知道,眼前这位少妇绝非等闲人。
总之,眼下没有别的人选,得先抱住她的大腿。
她心中百转千回,跟着姚湘上了南国救援小船,又跟着她上了战船,再与她一起进入了船舱。
姚湘奇怪地问:“你为何一直跟着我?”
叶梦笙撒谎不打草稿,“我怕你一时想不开投海自尽。”
这话半真半假,她的确是怕姚湘有所不测,但更怕离开姚湘,她会被南国士兵丢下海。
此时,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姚夫人乃一代绝世才女,为何想要投海自尽?”
叶梦笙寻声看去,从屏风后走出一名军师打扮的人,骨瘦如柴,但是容貌清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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