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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薇——梨花落落

时间:2017-10-18 16:30:30  作者:梨花落落

    慕容芃两兄弟拜过先帝的影像,崇明帝重新命他们拈香,自己也立在这位昔日的连襟前头,尊敬的弯下身子。
    他手指苏睿的影像命两个儿子跪下叩头,言语铿锵激昂:“没有你们的姨父驻守在边城,便没有如今的太平盛世。你们的姨父是最顶天立地的英雄,他有着最博大的胸襟和最仁厚的胸怀,让多少百姓免受了流离之苦,不必经受亲人生离死别的苦痛。”
    字字句句说给儿子听,却是敲打着苏暮寒。有那么一瞬,苏暮寒也不是不曾动容。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对皇位的觊觎早就盖过对父亲的感情。
    崇明帝那一柱香里有感激、有崇敬,还有即将到来的歉疚。
    事隔八年,崇明帝和苏睿的儿子,终究到了兵戎相见的时刻。望着苏暮寒立在画像前的漠然,崇明帝晓得那一天不会太远。
    苏暮寒为父亲上的这柱香却是诀别。一旦他领人杀回皇城,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将排云阁付之一炬,将这段曾经的过往全部毁去。
    他会迎回大周先祖们的牌位,然后将父亲的姓氏改为祖籍,将刻着父亲名字的那一面,摆在祖先们的后头。
    属于西霞的印迹、被迫隐姓的无奈将全部抹去,如此才能让他觉得自己没有受过这段屈辱。
    各怀着心思走出大殿,碧蓝的天空正有一排人字型的大雁飞过,那样宁静而高远。一叶知秋,故人南归,带给苏暮寒崭新的希望。
    祭祀结束,礼部与内务府的人陪着太子与贤亲王去寿康宫中,向太后娘娘叩头。做为新任的安国王爷,苏暮寒也步履从容地随在后头。他轻轻整理了下新赐的朝服,依旧不远不近随上这兄弟的脚步。
    而宫内,欢庆的场面依然如火如荼。
    芷兰宫内张灯结彩,朱红的宫灯挂着明黄的穗头,一路在廊下摇曳。上头龙凤呈祥、金玉富贵的纹样格外喜庆,立在殿下的内外名妇们脸上的表情除却该有的恭敬,更多的是艳羡和憧憬,册封娴淑二妃的大典正在隆重举行。
    一队艳服盛装的宫女,执扇捧盒,簇拥着身着一品命服大妆礼服的贤妃与淑妃娘娘走了进来,缓缓登上大殿。
    依旧是立在崇明帝后头的玄书请出圣旨,对着跪在殿外的满朝文武,还有殿内全体的内外命妇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昭仪徐氏、秉性柔嘉,持躬淑慎,德容兼备,深惬朕心,册为贤妃。昭仪孟氏,肃雍德茂,温懿恭淑,誉重椒闱,德光兰掖,册为淑妃,钦此。
    大总管的余音还未散尽,贤妃与淑妃娘娘已然跪倒在大殿上谢恩,楚皇后满面喜气,各自向她们勉励几句,又赐下她们的宝书金册,再命她们重新落座,接受内外命妇们的朝贺。
    凤座上的楚皇后雍容无限,一身明黄色盘绣凌天飞凤五彩锦衣,凤凰的美目用红珊瑚点缀,散落在裙褶里的粒粒明珠熠熠生辉。
    高高盘起的云鬓上是一支九翎凤凰展翅赤金发钗。九根翎羽各自点缀珊瑚、绿松、青金、玛瑙、砗磲、琉璃等物,中间的一根浓浓点成翠色,又镶了一粒硕大的东珠。
    娇阳灿灿,从敞开的红木雕花窗棱和两侧的朱门映射进来,映着一众按品着装的贵妇,满大殿都是富贵吉祥的喜气。
    徐贤妃身着重紫色大镶大滚的宫服,上头一只青鸾溢彩流金。略显清瘦的身子跪在楚皇后面前,显得端庄而娴雅,果然不负她的封号。
    孟淑妃产子不久,身材依旧有些丰腴,那一身宝蓝色的礼服是昨晚上司针坊匆匆改就。因嫌黑曜石颜色太暗,力逼着郭尚宫找人将上头花团锦簇的那只绿孔雀眼睛换下,改做两粒琥珀色的茶晶。

第五百零九章 眼红

    对两位昭仪娘娘素日的刁难,郭尚宫恨得牙痒。
    偏孟昭仪昨夜说得头头是道,她又不得不遵命行事。想到被自己藏身小佛堂里的右使还在苦等,急得清秋的夜晚出了一身热汗。
    催着凌司正当场动手,务必打发孟昭仪满意,郭尚宫耐着性子陪在一旁。
    偏偏孟昭仪三试两试,就是不合心意,直待夜尽三更,才放了凌司正回去,郭尚宫这才有机会拖着疲惫的双脚,一步一挪回到自己房中。
    小佛堂里的右使果然不耐,正急得团团转圈。她手里握着给白嬷嬷的解药,到不怕这老婆子等的不耐,而是宫外的一处民宅里,苏光复还等着她回去复命。
    右使瞧向郭尚宫的那一眼,如万年玄冰,让郭尚宫冷寒彻骨。一个顾不上追究、一个顾不上解释,两人匆匆沿着秘道前行,一直摸到寿康宫的小佛堂里头。
    右使现身去向白嬷嬷交待事情,郭尚宫则负责在秘道内把风。
    直等送走了尊神,郭尚宫这才有时间躺到榻上去放松立了一整日的腿脚。
    唤了个小丫头进来,拿美人锤替自己松乏一下筋骨。郭尚宫吩咐她,天一交五更即刻唤自己起身,头刚刚沾上枕边便疲惫地睡了过去。
    只觉得那眼还未阖紧,郭尚宫便被人轻轻唤醒。
    那执着美人锤的宫婢指着一旁的自鸣钟,怯怯催她:“尚宫大人该起身了,天已交了五更,奴婢服侍您梳妆吧。”
    郭尚宫唉声叹气爬起身来,满腹牢骚无从发泄,还要维持在宫人面前的好印象。她匆匆着了装,只来得及饮了碗粟米莲子羹,便匆匆赶去芷兰宫坐镇。
    两位妃子的册封礼放在太子大典之后,郭尚宫这一等便是两三个时辰,简直从春花烂漫等到了黄叶凋零。
    想要寻个地方躲懒,偏两位等着晋位的昭仪娘娘不给她这个机会。两人不时遣人问东问西,回话的人说不详尽,又传郭尚宫亲自前去答话。
    郭尚宫待要传步辇,恐怕这样的大日子里被人说做拿乔,只能拖着两条腿在长春宫与紫霞宫来回穿梭,直恨得想跳脚骂人。
    如今眼见这两位新晋的妃子雍容华贵、端庄淑婉的样子,哪里有一丝难缠?越发觉得昨夜里孟淑妃存心刁难,今日这两人又对着自己一个鼻孔出气,都是无事挑事,实在是可忍孰不可忍。
    郭尚宫实在站不住,借着帷幔的掩饰,悄悄坐在一旁的绣墩上歇脚。她揉着略显浮肿的小腿,望着殿内欢欣的场面,一双曼妙的美目蒙上层层阴翳。
    帝后和睦,妃子有德,崇明帝瞧得满心欢喜。
    他再宣温婉上殿,册封她为端仪郡主,吩咐将她的名字也写入玉碟,放在苏暮寒的后头,这便是真正认下了温婉做为安国夫人义女的身分。
    温婉伏地叩谢皇恩,转而又向坐在楚皇后身侧的楚朝晖盈盈一拜,唤了声母亲。楚朝晖眼里含着几滴热泪,大喜的日子终究没有落下,只是连连望着温婉点头:“好孩子,若得了闲,多来家里走走。”
    虽然只是干亲,这么多年下来,温婉与安国夫人这份情谊也算感天动地。温婉故做淡然地起身,眼角虽然弯着笑意,心里早已泪雨蹉跎。
    打从年少初见,这位义母便对自己多有维护。若不是机缘巧合遇到这位安国夫人,襄远伯府那个寒冷落雪的日子里,便是自己与母亲的断混之时。
    从前想不起过前生的过往,温婉曾真心发愿,愿意一生一世留在安国夫人身边。哪怕为奴为仆,也要偿还她对自己母女的救命之恩。
    可惜一朝梦醒,知道自己所爱的那个人原来远在建安,那里还有许多自己前世未竟的事情。
    爱恨纠葛,前世里一幕幕重现,自己依然要回到那个爱恨交织的地方,去阻止苏暮寒与秦怀的结盟,更捍卫她与秦恒的尊严。
    今日虽然受封,与这位义母朝夕相处的日子已然屈指可数。温婉遥遥凝望楚朝晖那一直粘在自己身上的慈祥目光,努力维持端庄的神情。
    最后一个受封的是罗蒹葭,连她自己都未想到。
    她嘉义亭主的封号还是当日皇太后看在罗讷言的面子上赐下,晓得罗蒹葭为寻兄吃尽苦头,皇太后权当为这命运多戗的女子一点补偿。
    未料想罗蒹葭身负奇才,不仅救了孟淑妃母子的性命,还洗脱徐贤妃投毒的冤情。两位娘娘偶尔旁敲侧击,崇明帝一直将这份功劳记在心里。
    今日借着大喜,崇明帝便与楚皇后商议,给罗蒹葭来了个锦上添花。
    此前,连慕容薇姐妹都不晓得崇明帝做了这番打算,今日虽然意外,却都满心欢喜,拉着罗蒹葭的手向她道贺。
    温婉和夏兰馨,还有陈氏姐妹也都过来说话,这几个人立在一众的名门贵女里头,宛如鹤立鸡群,格外引人注目。
    温婳远远跪在一众命妇的后头,紧挨着襄远伯夫人和周若素,瞧着温婉溢彩流光的一张脸,只觉得一阵阵眼红,狠不得上前狠狠撕上两把。
    再看着温婉与慕容薇、夏兰馨几人谈笑自如,那熟稔又自然的场面,是她终生可望不可及。温婳一时更如百爪挠心,恨不得那份体面能自己独得。
    不敢寻温婉出气,想着她的生母只是平妻,温婳将目光描到周若素上头,小声说道:“果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小妮子虽然攀上了安国夫人,你这卑贱的侍妾却休想与我母亲平起平坐。”
    襄远伯夫人听得解气,眼见女儿这些狂傲犀利,故意不去出声呵斥,反拿眼往周若素身上一横。
    周若素不羞不恼,反向着襄远伯夫人轻轻笑道:“我果真为婉婉骄傲,伯府这样腌臜的地方,能够出淤泥而不染,一路走到今天。伯夫人的位子很稀罕么?姐姐可要好生捂紧了,莫叫老夫人瞧得不顺眼,生生便宜了旁人。”
    再向温婳冷冷叱道:“四小姐以后说话当心,婉婉如今是郡主,你一口一个小妮子,没得自己打自己的脸。”

第五百一十章 缺席

    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
    时近正午,金秋的阳光灿灿,照着脚下光洁的墨玉阶石,芷兰宫内四季如春。
    襄远伯夫人雪白的中衣紧扣着立领,外头还加了件玫瑰紫的天鹅绒对襟琵琶扣帔子,这样温软的面料依旧挡不住从心底袭来的寒意,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前有着老伯夫人唯利是图的嘴脸,周若素的话委实有那么几分道理。
    襄远伯的位子袭不过三代,一直是老伯夫人最大的无奈。
    若是温婉有法子将襄远伯府的爵位再往下延续一代,圆了老夫人望孙成龙的梦想,那么自己已然坐了几十年的伯夫人位子,大约真会被逼着退位让贤。
    上一次便是因为温婉在宫内得了皇后娘娘的赏识,安国夫人那里又有话放出,要收温婉做个义女,老伯夫人迫不及待要沾安国夫人这门亲戚,立逼着儿子将周若素从侍妾扶为平妻,这才有了襄远伯府里一门两位女主人并存的笑话。
    周若素无事一身轻,襄远伯夫人却承受了巨大的压力。连参加个赏花会,也有人戳着脊梁骨指指点点,这样的日子,早已压得她沉重不堪。
    如今温婉这死丫头做了郡主,她若是在老伯夫人面前露个口风,再抬出安国夫人的名声,为着伯府的未来着想,老伯夫人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襄远伯夫人面如死灰,只觉女儿不住嘴的喋喋不休比夏日枝头的鸣蝉更为烦人,忍不住回头呵斥了两句。
    温婳本是替母亲出气,无端受了母亲的呵斥,生怕被旁边的人瞧到,只能委屈地低下头去,周若素却是优雅地笼着披在肩后的长发,又理了理自己镶着湖绿色阑干的翠色衣袖,将那上头的褶皱抚平,根本不在意这对无良母女的胡闹。
    好歹熬到典礼结束,楚皇后领着贤、淑二妃去寿康宫行礼。慕容薇姐妹、夏兰馨、温婉、罗蒹葭,还有陈氏姐妹这些人都随在后头。
    命妇们分立两旁,纷纷行礼恭送皇后娘娘,直待凤驾远远转过长廊,一众人才起身告退,各自准备出宫。
    襄远伯夫人夹在三三两两的人群中,虽然无精打采,却只能打起精神往外走。也有几个相熟的过来打声招呼,更多的却是恭贺周若素,生了温婉这么个好女儿。
    无论是沦为侍妾,还是被抬做平妻,周若素早已心如止水。她一双妙目看这世界,桃红柳绿的三春看尽,不过都是些云卷云舒。
    历来不与这些前倨后恭的贵人们多打交道,面对众人的示好,周若素都是浅浅一笑带过,温雅而又矜持。
    她随在襄远伯夫人身后,安静地往外走去,云淡风轻的态度尤其惹人注目。
    温婳被慕容薇连番打脸,如今出门的时候有限。今日借着这个机会,想寻往日相熟的小姐妹打声招呼,也算是挽回自己的声誉。
    她放慢了脚步四下张望,瞧着沈小姐、魏家姊妹花等人的身影若隐若现在人群之中,却不见素日众星捧月一般的钱瑰,心内十分诧异。
    见大理寺卿沈家的小姐随在沈夫人身后,离着自己不过几步远,温婳横插了几步,来到沈小姐旁边。轻轻一扯她的衣袖,道了个万福:“给沈小姐请安,遍寻不见钱小姐,沈小姐可知她是否还在宫内?”
    沈小姐十分嫌弃温婳这破落户的嘴脸,碍着大庭广众之下,不好轻易给她难堪,只将衣袖不动声色抽回,淡淡说道:“瑰姐姐出京探亲去了,不在家中。你与她这般交好,难道不曾说与你听?”
    温婳被母亲拘在府中,何曾晓得一点外头的动静?她脸上青红莫辨,又瞅着周围几道幸灾乐祸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徘徊,哪肯承认自己不知,只呢诺着说道:“想着钱小姐去了这些时日,也该回来,这才过来问问沈小姐。方才多有打扰,温婳这便告退。”
    说者无心,听者却是有意,沈小姐咀嚼着温婳方才的话,脸上的浅笑倏然一紧,似是忽然被霜雪凝住。
    昔日钱瑰远走康南,为求走得敞亮,并不偷偷摸摸,而是出了皇城之后才悄悄改了道。她还曾装模作样往几位小姐妹府中都递了帖子,述说自己出京探亲,大约一至两旬可回,约大家归时再聚。
    温婳不晓得钱瑰的行程,沈小姐却记得清楚。粗粗一算,钱瑰出京日子已然不短,早过了两旬之约。
    究竟什么样的亲戚值得她错开太子册封大典,连贤淑二妃的晋位之喜都不来恭贺?往常八面玲珑,场面事上从不输于旁人半分,似钱瑰这般,根本不似钱家往日的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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