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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薇——梨花落落

时间:2017-10-18 16:30:30  作者:梨花落落

    搭建花塔是慕容薇的主意。她记得前世的康南宫中,每一季都会将四时应景的鲜花层层堆叠,砌成一座高高的花塔,塔上摆出各色吉祥图案,又好看又典雅。
    奈何昔年情天恨海,心比黄莲还苦。纵然对着春城四季不凋的鲜花,她何曾真有一日赏过康南的美景?
    今年见秋菊灿灿,不觉动了往日的念头,慕容薇说与司花房,命她们在御花园中搭建了九座高高的花塔,也算是圆了自己前世的梦想。
    君妃娘娘安娴地背靠着一年景图样的大迎枕,望着与康南宫中有些相似的装扮,只道是楚皇后有意为之,对她的善解人意颇为赞叹。
    玉泉山水冲泡的菊普十分醇厚,君妃娘娘品茗赏花,与楚皇后闲话家常,聊些女人家爱听的衣裳首饰,言笑晏晏间十分动人。
    楚皇后微笑应对,将面前的果碟往她前头推了推,请她品尝今年新结的番石榴子,浅语低笑间心里隐约有些诧异。
    今日一早建安便递了国书,里头的内容不言而喻。君妃娘娘便那么笃定,顾晨箫一定能压倒秦恒?如今倒有这份闲情,一大早便约她赏花品茶。
    君妃娘娘却打定了主意,只谈风花雪月、风土人情,不论时政要闻与儿女婚姻,分明与前几日的处事方式不同,诚心要交楚皇后这个朋友。
    昨日与顾晨箫一席长谈,君妃娘娘如今已然静下心来。
    既是随行的礼部官员依例去递国书,自己且置身幕后,安下心来放松几天。能与楚皇后、皇太后真心交好,自然是上上之策,只等着秦恒与崇明帝开了口,儿子的亲事再无不可。
    围屏内坐的两个人都是长袖善舞,既然存了结交的心思,自然有话题妙语如珠。更何况都是喜花之人,聊起应季的花卉,更是刹不住话题。
    兴之所至,楚皇后将茶杯一收,请君妃娘娘去瞧暖房里育的那些名贵兰花和茶花,言语间喟然一叹:“宫里育的这些不算最好,真正的高手是端仪郡主的生母。可惜她身子不大好,如今不常摆弄这些东西。”
    周若素昔年落雪时节育出的那两盆绿牡丹,是呕心沥血之作,依然是旁人超越的辉煌。当日楚朝晖便是拿这个做因由,保住她与温婉一对母子的性命。
    如今生活优渥,周若素无须拿这个谋生,却依旧感念当年的恩情。除去年年往太后和安国夫人府中送上两盆,襄远伯府的花房已然闲置。
    不管是端仪郡主温婉,还是名不见经传的她的生母,君妃娘娘都不感兴趣。
    她深知后宫之内不可多言,一句话便能牵出长长的故事,当下只是含笑不语,只对着暖房里的花卉赏玩点评。
    君妃娘娘长在云南,对茶花并不陌生,也曾手植了几株,养在琴瑟宫的花房之内。如今瞧着楚皇后育的那几盆十八学士、绯爪芙蓉等,棵棵植株饱满,个个颜色艳丽,却是眼前一亮,赞不绝口。
    她实心实意指着一盆十八学士说道:“难得颜色又齐全又周正,可见是娘娘技高一筹,竟比我养在琴瑟宫的几盆更加好看。”
    楚皇后本不忍心割爱,只能顾全大局,碍着面子应承道:“若是娘娘喜欢,待启程回国时,本宫一定挑两盆最好的,留给娘娘赏玩。”
    君妃娘娘连连摆手,谢绝了楚皇后的好意:“一路长途跋涉,如此娇贵的东西怎禁得长久颠簸。切不可以爱它之心,反而害了它。且君子不夺人之所爱,妾虽是小女子,也要效法三分,还是留在皇后娘娘这里更令人放心。”
    楚皇后本就舍不得,听君妃娘娘说得诚心,以浅笑掩饰自己放松的心情,反与她更亲近了几分。两人一路逛下来,兴之所至,竟将暖房里逛了个七七八八。
    君妃娘娘早遣香复打听过路线,晓得暖房离得寿康宫不远。
    折过几道长廊,过了花墙后头的月洞门,便有条松针铺地的小路,直通往寿康宫的后门。方才楚皇后提议移驾暖房,君妃娘娘便存了拜会皇太后之意。
    趁着楚皇后心情愉悦,君妃娘娘诚心说道:“择日不如撞日,我来了这些时日,除却宫中宴饮,真正见太后她老人家的次数却还有限。可否请皇后娘娘陪同,去向太后娘娘请个安?”
    十分的谦逊客套,君妃娘娘这几句话,到似是有心向太后娘娘执晚辈礼的意思。楚皇后不好回绝,向秦瑶丢个眼色,自己暖暖笑道:“岂敢劳动娘娘,本宫礼当奉陪。”
    只怕秋风渐凉,各自的宫人都替主子取了披风穿在身上。秦瑶传下话去,两位娘娘摆驾寿康宫。

第五百二十一章 请安

    一声桐叶一声秋。
    夜来微雨,今日朔风,平添了几分寒意。
    楚皇后本待传云凤辇代步,征询了君妃娘娘的意思,依旧愿意沿着小路行走。
    两人便裹了披风,与来时一般携手同行,有说有笑往寿康宫走去。
    秦瑶自是依着楚皇后的意思,先一步遣了人去寿康宫报信。
    皇太后便重新梳妆,换了件豆绿色金线团花的帔子,浅褐色金线挑绣玉堂富贵的马面裙,头戴豆绿色赤金镶翡翠的抹额,吩咐人好生去宫门口迎着。
    楚皇后一行人到了寿康宫,早有四个打扮整齐的宫人上来行礼问安,一路陪同请了进去。
    白嬷嬷亲自等在廊下,曲膝向楚皇后和君妃娘娘问安,堆着满面和蔼的笑意。她亲手挑起了绣着五福捧寿的宝蓝色软锦帘子,请两人进去。
    皇太后体弱,寿康宫内笼了个炭盆。雪白的银丝霜炭没有一星烟火气,殿内却自有暖意盈人。
    宫人极有眼色地接过楚皇后与君妃娘娘的披风,悄无声息退了下去,白嬷嬷一路陪同,往皇太后日常起居的东暖阁走去。
    暖阁里有股极淡的香气,似莲之亭亭,濯清涟而不妖,淡远而又高洁,缓缓自高几上搁的那只瑞云纹三足紫铜香炉里散出来。
    君妃娘娘不觉微微驻足,深深吸了一口,才随上楚皇后的脚步。她陶醉于此香的高洁,露出赞赏的表情。
    临窗的黑漆硬木透雕螭纹大炕上,皇太后盘膝而坐,虽然满头银丝,依然精神矍铄。笑咪咪望着联袂而来的楚皇后与君妃,面容慈祥而又和煦。
    君妃娘娘赶紧上前几步,恭敬地跪在大炕前头摆着的玉色蒲团上,向皇太后行了跪拜大礼:“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太后摆手示意,含笑说着免礼,白嬷嬷早扶了君妃娘娘起身,请她在皇太后下首落座,君妃娘娘再三谦让,到底挨着皇太后在炕上坐了。
    楚皇后进门时也嗅得那香气,到是楞了一楞,向皇太后请安完毕,走到右侧一溜黑漆硬木透雕螭纹靠背玫瑰椅旁边,坐了最前头一张,这才笑着问道:“母后多日不点香,今日怎得又寻了香炉出来,难道这又是白嬷嬷制的孤品?”
    皇太后犹未答话,白嬷嬷老脸一红,再次行了个礼,自嘲地笑道:“皇后娘娘折煞老奴了,老奴何曾有这个手艺?这是端仪郡主和嘉义县主单为太后她老人家制的香,昨日才送进宫来。老奴细细瞧了,从配料到手艺,真是万不及其一。老奴今日才知,果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以后再不敢说自己会制香。”
    楚皇后便掩唇轻笑,抚着自己腕上那只绿得透亮的翡翠镯,语气轻柔而低缓:“白嬷嬷妄自菲薄了,两个丫头用料大胆些也是有的,若论起手艺,自然姜还是老的辣,她们哪里有着您这些年的历练。”
    方才进门时,瞧白嬷嬷的穿着打扮,君妃娘娘便猜她不是普通奴仆,必定是皇太后面前极得脸的人物。如今见她在皇太后与皇后娘娘面前说话随意,又嗅得她身上有股古怪的气息,不便明言,只认真打量了白嬷嬷几眼。
    白嬷嬷故做幽怨地一叹,接上楚皇后的话音:“老奴真是老了,长江后浪推前浪,青出于蓝更胜于蓝。前日还曾托大教大公主制香,若一早知道,该请她随着这两位贵人学学。”
    楚皇后想必极尊重白嬷嬷,处处给她脸面,端起茶杯闻香,淡淡笑道:“嬷嬷又谦虚了,阿薇从您这里学得百濯香的手艺,前日还给本宫送了两盒,那味道清淡却又隽永,本宫很是喜欢。”
    一日之间,两次听人提到端仪郡主。若说从前不在意,君妃娘娘此时到起了好奇之心,恍然记得儿子昨日提及,秦恒的心上人十有八九便是这位正主,更起了探究之意。
    借着品评炉里的甜香,将话题由香扯到制香人的身上。君妃娘娘含笑说道:“只闻前日两位贵女同时受封,臣妾眼拙,大约见过一两回,竟不认得这二位。”
    皇太后抿嘴笑道:“端仪现在宫中,改日叫阿薇约着她去向你请安。嘉义县主可是忙人,哀家要见她,也得看她得不得空。”
    楚皇后肃理六宫,平日琐事繁忙,不大理会这几个孩子的事。到是罗蒹葭等人时常来太后娘娘这里请安,太后到对她们几个了若指掌。
    见君妃娘娘面含不解,皇太后哈哈笑道:“这宫里即留不住嘉义,更留不住她兄长,这一对兄妹都医术超群。不瞒你说,哀家这一把老骨头还是嘉义的兄长捡回。他兄长不稀罕太医院的差事,如今开着间药馆,嘉义时常帮着兄长坐诊,医些妇科杂症,平日难得有闲暇时间。”
    君妃娘娘听得云里雾里,又不好开口询问,还是楚皇后代为解说,三言两语将罗讷言医好太后心疾的经历带过,又说起当今的五皇子一条命也是罗蒹葭捡回,因此一年里得了两次册封。
    原来竟有如此渊源,怪道一个民间女子竟能得了皇太后青睐,还能轻易出入宫廷。君妃娘娘只觉得西霞与康南宫中大相径庭,少了些帝王家的威严,却添了十足的人情味,久久让人艳羡。
    这些日子冷眼看来,无论是皇太后、楚皇后,新晋的两位正妃,还是宫内仅有的几位皇子、公主,都是和睦相处,一家人骨肉至亲,没有尔虞我诈,更没有手足相残。
    听音辨意,君妃娘娘从皇太后方才的一番话里,只听得满满的赞叹,并无一丝不虞,丝毫不介意那嘉义县主享着皇家的封号,却以女子之身抛头露面,对这几个女子的好奇心更被浓浓挑起,忍不住多问了几句。
    说话间,寿康宫内小厨房新蒸了藕粉糕,雪白的糕点上头洒了一层晶亮的糖霜,盛在粉底彩绘绿叶仙桃的碗碟里,热腾腾呈了上来。
    君妃娘娘与顾晨箫一样,都喜爱以莲藕为食,谢过皇太后的美意,以银签叉起一块,笑盈盈含在口中,赞了一个好字。

第五百二十二章 相印

    新制的藕粉糕软糯而甜香,就着一盏磨成浆的红豆羹,再洒了几粒炒得黄灿灿的芝麻,那滋味就像是窗外最疏懒的那一抹阳光,处处透着明媚而温暖。
    皇太后不能吃甜,只拈了半块应景,却笑咪咪地望着君妃娘娘拿银叉子挑起第二块,依旧一幅意犹未尽的样子。
    苗疆里无拘无束的女孩子长大了,纵然成为风仪高华的君妃,被磨去许多棱角,其实内心深处依然保有着少年时的个性,喜怒哀乐还是愿意写在脸上。
    君妃娘娘露出诚挚的谢意,冲皇太后深深一礼:“许久不曾尝到这么好的点心,九月的莲藕,果然是最美的味道。若蒙太后娘娘不弃,臣妾改日再来叨扰。”
    “哀家闲来无事,不过颂经礼佛,欢迎你常来坐坐。”细细碎碎的阳光洒在黑漆硬木透雕螭纹的大炕上,像无数个金色的光点在跳舞,皇太后的笑容沐着这些细碎的金点,话语像最暖的朝阳,点燃了君妃娘娘的希望。
    明知自己贸然登门,分明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皇太后依然允她下一次的机会,显得慈祥而亲切,也许那朱果并不似自己想像的那般难求。
    面对这样睿智的老人,与其左瞒右欺,不如将自己一颗心抛开,将所有的心事铺沉,期待她老人家的馈赠。
    君妃娘娘豁然开朗,不待皇太后端茶送客便起身告辞,潋潋双眸中一泒澄明之色,添了几许淡然。
    出得寿康宫来,与楚皇后在叉路口分手,婉拒了对方共进午膳的好意,君妃娘娘连连向楚皇后道了叨扰,自往彤云阁走。她的脚步轻快而急促,想要好生斟酌一下说辞,改日拿一片赤诚打动太后娘娘。
    秦恒与崇明帝一番深谈,出得御书房的小花厅,细细咀嚼方才的话语,体会崇明帝的意思,联姻大事只怕会亲口询问温婉,便想将消息早些递到她的手上。
    含章宫虽不难寻,两人终归男女有别。秦恒替温婉着想,生怕她落了话柄,却不方便直接登门造访。
    他在含章宫前的华清桥畔徘徊了半晌,终是不能随意扣动门扉,只能不甘心地往宁辉殿走,想要另寻法子传递消息。
    转过寂静的长廊,秦恒瞧见花墙的假山石旁边,一丛怒放的木芙蓉前头,一位丽人正背对着自己赏花。
    她头戴兜帽,身披石青色小朵攒枝金线梅花斗篷,下头露出藏蓝色宝相花杭绸束裙的一角,风姿如此绰约,不是温婉又是哪个?
    秦恒四顾一望,温婉身边只有一个随行的宫女。低垂着双目,怀里抱着个天青色梅瓶花觚,隔着几步的距离,端正地立在泥金小道上。
    依稀猜到是等自己的意思,柔柔的笑意在秦恒心间一波一波荡开,像是最温柔的涟漪,又像是最和煦的暖风,吹皱一池春水,那笑意渐渐变得亮若星辰。
    秦恒紧走了几步,隔着温婉几步的距离便堪堪立住了身形,只怕她守着外人不自在,只是低沉而轻柔地唤了一声:“端仪郡主”。
    温婉回过头来浅浅一笑,招手唤那宫人过来。将手里折下的几枝木芙蓉插进花斛,又吩咐了几句什么话,那宫人便曲膝行礼告退,自始至终目不斜视。
    瞧着宫人走远,温婉这才折向秦恒身边,曲膝向他行了一礼。
    两人如今已然十分默契,秦恒自然而然走到她的旁边,温声说道:“国书已然递上,我的心意已然坦陈。陛下没有即时应承,只说要等到太后千秋圣诞之后再议,大约是要亲口问问你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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