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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薇——梨花落落

时间:2017-10-18 16:30:30  作者:梨花落落

    温婉面上一红,似点点朝霞纷飞,带着异样的温柔,片刻间便又恢复了坦然。她低低应道:“这也是陛下仁义,不光顾忌我,更顾忌着我义母的意思。”
    与楚朝晖的那一段渊源,温婉并不曾向秦恒细说。牵涉到苏暮寒与自己身世的部分,如今更是无法提及。唯有期待来日到了建安,与秦恒并肩向秦怀宣战,再将过往的一切尽数呈现在他眼前。
    瞧着秦恒醇醇如酒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投下如许的缱绻,温婉又是陶醉又是心酸,无时无刻不为他沉醉。
    清秋的风拂过温婉的发丝,有淡淡的馨香擦过秦恒的鼻端。幸福与酸楚同时交织的滋味,浓浓弥漫在两个人心间,有些话当真只能意会,实在无须言传。
    温婉郑重抬起头来,直视着秦恒的眼睛,缓缓说道:“我会遵从内心的决定,走自己想走的道路,便是陛下不寻我,我也会去面圣。还有,我义母对我有救命之恩,这些年实在是把我当亲生女儿一般疼惜,她那里自然由我去说,免得以为陛下乱点…乱点…”。
    纵然两世为人,面对着前世与今生的挚爱,“乱点鸳鸯谱”几字,温婉挂到了舌边,到底不好意思亲口说出。
    显见的一抹小儿女姿态,在温婉身上格外娴静动人。秦恒仿佛听到最美的声音。他不忍打趣,而是温柔又认真地微笑道:“陛下睿智,自然会晓得佳偶天成。婉婉,咱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不在乎眼前这几天,我敬待佳音便是。”
    温婉轻轻咬着嘴唇,踟蹰了片刻,只低低道了一个“好”字,方才褪去的一抹红霞又渐渐升起。
    如春天里最匀净的那一枝桃花拧成汁子,又淘澄出最醇红的胭脂,浅浅染红她的双颊,倒映的满天春水温柔地氤氲在秦恒眼中。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一首祝颂的长歌,不时在温婉耳中奏响。她此时没有别的祈求,只愿经历了两世的爱恋自此经得起雨打风吹,有着如月之恒的亘古长青。
    彼此间不舍得分手,却又不得不暂道离别。温婉含笑折下一枝木芙蓉,递到秦恒手上。拈花微笑,终是心心相印了。
    秦恒将木芙蓉举至唇边,虔诚而又温馨地印下一吻,眼瞅着温婉藏蓝的裙裾轻轻拖过泥金的小路,芳踪渐渐远去。
    鼻端依旧有清淡的香气,那是温婉方才留下的味道。秦恒遥望佳人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舍得回眸。

第五百二十三章审讯

    满园桂花终于落尽,唯有灿灿秋菊逆风绽放,弥漫了璨薇宫里每一个角落。
    慕容薇刚刚接了顾晨箫的消息,晓得夏钰之已然悄悄在扬州展开行动,跟寒砚所带的暗夜人马会合。
    截至今日,暗夜与出岫已然精诚合作过几次,次次成果斐然。
    这两只暗卫,一支是顾晨箫手中锋利的尖刀,一支是夏钰之麾下离弦的羽箭,两者互相配合行动,夏钰之在江阴地区自然多了一重保障。
    这多半年来,为着把江阴帮一网打尽,夏钰之时常两地奔波,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每每令慕容薇歉疚。
    戎马倥偬,夏钰之与陈芝华的定亲一拖再拖。这一次,只盼江阴事情一了,她的夏三哥好生享几天太平,也与二表姐收获人生第一大喜。
    这几日便是图穷匕见的时刻,慕容薇别的忙帮不上,唯有多念几卷经文,祈祷江阴地区快刀斩乱麻,将这颗毒瘤一举剪除。
    午间茹素,慕容薇也不小寐,换了件秋水蓝的素面云锦帔子,雪白挑绣银丝牡丹的宫裙,扶了璎珞的手,去佛前上了三柱香,祈愿家国安康。
    里间的书桌上摆着整齐的雪浪纸,还有磨好的浓墨,惯用的狼毫搁在笔洗上头。慕容薇焚香净手,端正地坐下来,抄写了一卷佛经,命璎珞一并烧在佛像前。
    后头连着的三间抱厦近在眼前,同样的地方,囚禁过不同的人。院中那一树寒梅活到如今,看尽多少人间冷暖。
    前世里苏暮寒囚自己在此,受够了流苏的趾高气昂。尤其是流苏身着母后为自己准备的嫁妆,那灿灿的月华裙如火,炙烧着慕容薇的双眼。
    她那时亦跪在佛前发誓,倘若时光能够倒流,一定要将这背主求荣的奴婢碎尸万段。
    今时今日,流苏已然沦为阶下囚,慕容薇却忽然没有了报复的想法。她甚至根本没有想好,就这么囚她在此一生,还是直接了断她的生命。
    思绪繁杂,佛经多读无益,慕容薇理好了书桌,怅然立起身来,又在佛前拜了几拜。踟蹰几次,终于再次推开三间抱厦那扇红木雕漆的月洞门。
    几个婆子守在外头,瞧着慕容薇进来,忙着跪拜行礼,被慕容薇一一摆手制止。不必众人相随,她只搭着璎珞的臂膊,两人往屏风后头绕去。
    依着慕容薇的吩咐,这几日罗嬷嬷与她手下的几个人并不清闲,时常过来问询流苏的口供,此时便在屏风后头的秘室之内。
    流苏眼大心大,瞧着肆无忌惮,却原来最经不起恐吓。
    前日被慕容薇以毁容相胁,已然肝胆倶惊。如今这几个婆子又不懂得怜香惜玉,一句话说不着,动辄便是板子、巴掌一起往身上招呼,流苏自小到大何曾吃过这样的苦,心里不知将慕容薇骂了多少遍。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几日流苏添了几许憔悴,性子被磨转了好多。见着罗嬷嬷不敢再趾高气昂,而是学会了曲意逢迎。
    流苏手脚上都系着乌金细练,细练的另一端牢牢固定在秘室的墙上,罗嬷嬷问话时,只须晃动一下细练,钻心的疼痛便传到流苏已然磨得通红的手腕与脚裸。
    几个回合下来,流苏终于抽抽搭搭着半真半假地承认,的确是自己瞧着慕容薇与苏暮寒一对璧人,起了不该起的心思,对苏暮寒心生觊觎,这才私下有了联系。那整匣子的首饰,都是苏暮寒这段时间所赐。
    见罗嬷嬷面含鄙夷,牵动腕上细练的疼痛,流苏美目低垂,只想着如何抵赖,故意哀哀哭道:“嬷嬷也晓得,大公主金口玉言,曾许诺往后与流苏长久相处,流苏如今走的也不过就是这条路。再者说来,主子的事情原容不得做奴婢的说个不字。暮寒少爷喜欢我,又何曾是我的错误?”
    一张嘴巧舌如簧,听到最后一句,直叫罗嬷嬷气愤难当。
    现摆着那一碗桂花酪要置自己于死地,还妄图颠倒黑白,在这里梨花带雨,做一幅娇怯怯的模样。罗嬷嬷新仇旧恨一并算,一巴掌轮圆了扇在她的脸上。
    瞧着流苏嘴角沁出的鲜血,罗嬷嬷没有丝毫心疼,而是狠狠骂道:“不要脸的东西,当初是我瞎了眼才把你放在大公主身边。大公主宅心仁厚,怜惜打小的情谊,不忍拿着你当普通婢子相待,却成就了你的贪心不足。你不知感恩,反到招蜂引蝶,不知自重,处处败坏公主的名声。这样的人,留来何用?”
    慕容薇在外头听得真切,觉得字字说在自己心上,深赞罗嬷嬷骂的痛快。
    璎珞打起帘子,慕容薇缓步入内,轻轻击掌叫了个好字。
    璎珞搬过玫瑰椅,请慕容薇落座。慕容薇却轻抚一下淡雅如兰的衣衫,面容沉静地与流苏四目相对,端正地望着这个昔日的心腹。
    流苏再无往日的气焰,褪下了往日鹅黄的蜀丝锦衣,如今只着一件元白的中衣,上头染了斑斑血迹。
    她的头发散乱地披在身后,只用一根丝带缚住。昔日明艳娇媚的脸上指印交叠,有几处还泛起浮肿,额上更添了一抹青紫。
    纵然咎由自取,乍见她这般模样,慕容薇心间还是微微一痛,依稀望见了往日自己缠绵病榻的模样。
    对敌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慕容薇硬起心肠立在流苏面前,轻轻挑起她的下巴,低低问道:“再问你一次,郭尚宫手里还有没有琼脂?”
    流苏眼里有瑟缩之意,大滴的泪珠滚落下来,可怜兮兮地唤了一声公主。想要俯在地上叩头,奈何手脚都被缚住,只能略略示意。
    手上不曾沾染过血迹,这也是为何慕容薇对流苏迟迟起不了杀心。
    见流苏依旧在拖延时间,慕容薇无意与她周旋,唇脚的笑如寒霜轻覆:“流苏,你听好了。本宫最后问你一次,郭尚宫手里还有没有琼脂。”
    随手拔下绾发的长簪,赤金嵌绿松的如意簪子尾部尖尖,闪着剔透的寒光,慕容薇将它轻轻抵在流苏脸颊上,笑意渐渐染上森然。

第五百二十四章 蛇信

    空间不大的密室里,燃着几盏朱红色芝彩绘芝兰芬芳的缎制宫灯。
    一抹红色淡远而朦胧,似是从天际是最美的晚霞上随手剪下一块,光晕那样柔和而安宁,洒落在尺许见方的水磨石地面上,温暖又静谧。
    寂寂无声,唯有长簪抵着面颊那一点冰凉的感觉。
    流苏张大了嘴不敢呼吸,一双杏眼含泪哀婉欲滴。曾经瞧过她狰狞浅薄的恶目,又怎会对这样的梨花带雨动容?
    慕容薇不说话,指下却稍稍用力,让长簪又往她脸颊上压进了半分。
    流苏觉得面上愈凉,脑中一片空白,没有感知任何疼痛,却似有殷红的血珠在簪下绽放。她的面色由苍白到透明,连嘴唇都渐渐失了血色。
    流苏身子发软,似要瘫倒在地,却又被细链紧紧锁住,将她的身子拉成弯弯的拱形。一向对自己的美貌颇为自负,又怎舍得一张闭月羞花的面容。
    长簪的冷利划破流苏最后的防线,她嘴唇一张一翕蠕动了半天,颓然地吐出一个字来:“有”。
    话匣子一旦打开,往后的问询便容易许多。慕容薇眼风扫过罗嬷嬷,示意她们继续,自己缓缓退了出来。
    与慕容薇的猜想不谋而合,既然楚皇后那里得不了手,前世用在崇明帝身上的手段,今生大约又要重新搬出。
    慕容薇眸色暗沉,手里还握着那支长簪,璎珞早接过来替她擦拭干净,端正地插在发髻中央。
    依旧命人守好这三间抱厦,将流苏好生收押,不许走漏风声。慕容薇并未直接回宫,而是取道御书房,并不求见父皇,在偏厅传了大总管玄霜。
    两世里与玄霜打交道都不多,慕容薇铭记在心的唯有他的忠义。
    前世里能不昔毁容避进跑马场,伺机刺杀苏暮寒的人,大约并不是表面上这个总管太监这么简单,慕容薇无意探寻他的来历,只把那琼脂一事细细说个明白。
    玄霜收了一贯的笑脸,如今的表情与他的名字极其相符,阔阔的国字脸上结满了霜花。他向慕容薇深深一揖:“玄霜多谢大公主提醒,从今往后,奴才一应小事上都会时时留意,断不能叫逆贼从陛下身边下手。”
    “父皇的穿戴用具、锦衾座褥,还有笔墨纸砚等物,有劳大总管多多费心。再将能出入御书房的人好生梳理一遍,咱们也好未雨绸缪”,慕容薇一张皎洁清韵的素颜格外郑重,又不放心嘱咐了几句。
    玄霜恭敬地应着,心里已然飞快地梳理着能出入御书房的有限几个人,可有谁会是尚宫局的内应。
    回到璨薇宫时,红日稍稍西斜,正是黄昏前后最瑰丽的时节。
    丹霞如锦洒满前庭,满地碎金烁烁浮动。添了几缕朔风,卷起花圃残花无数,一片绿肥红瘦,到有几分初冬的气息。
    经历了盛夏的洗礼,香雪打理的那几盆子持年华依旧蓬勃而旺盛。慕容薇解了披风,兴致盎然接过香雪手中的银剪,想要修剪一下几片残破的枝叶。蓦然抬头间,才发觉殿内殿外换了陈设,司花坊的人已然将鲜花重新摆过。
    靠墙的矮几上几盆尚未开残的墨菊已然收去,换做刚要欣然怒放的玉翎管。花梨木架子上原是一大丛绿斗方盛着的瑶台玉柱,如今换做两盆暗香浮动的绿水秋波,曼妙地伸展着枝叶。
    尤为引人注目的便是窗台一侧的酸枝木根雕花架上,本是几盆洋洋洒洒的紫玄月,如今却成了绿盈盈的素百合,开得丰神凛冽。
    百合花开得张扬,那一抹新碧不似早春的气息,却像是毒蛇开始吐信,添了寒冬的萧瑟。慕容薇莞尔轻笑,将子持年华的几片枯叶绞下,端正地摆好,这才将剪刀还给香雪,深湛的眸色明明灭灭间不由暗了几暗。
    绿颜色的百合花,据流苏所说,正是是苏暮寒给她传递消息的标识。
    方才捉了流苏囚在密室,不过几日的功夫,绿百合这么快便堂而皇之摆到了璨薇宫里头。
    是巧合,还是有心?是苏莫寒查觉了流苏有异,想拿这个试探,还是他贼心不死,又想在宫内起什么波澜?
    想着苏暮寒死缠烂打袭了爵,早已贻误了最佳时机,如今也不过类似鸡肋,慕容薇唇边的微笑便渐渐化为讥讽。
    九月的边城早已落雪,大雪封山,厚达半米,连鸟兽都寸步难行,苏暮寒纵然有心却也无力。慕容薇到想瞧一瞧,他是否有这个担当,敢在冬季闯一闯白雪覆盖的山路,赶在年前到达边城。
    绿百合已出,今夜的望月小筑旁,大约不会似平常那般安宁。
    慕容薇收了唇边冷凝的笑意,在临窗的大炕上落了座。随手翻起一本杂记,吩咐泡一杯顾晨箫新送的龙团,然后便命璎珞传红豆来见。
    红豆早些时已然瞧见那两盆绿色的百合,心间早留了意。只怕慕容薇传唤,就候在里间替慕容薇绣着手帕等待。
    闻得慕容薇传唤,红豆将针线菠萝一收,掀起帘子过来过来曲膝行礼。她往外面一努嘴,示意自己已然瞧见那两株百合。
    慕容薇阖了手中书籍,由璎珞服侍着卸妆。换了件家常的银红芍药团花夹襦,又将满头秀发打散,由璎珞拿桑叶茉莉水替自己篦着头发,这才微微向红豆笑道:“绿百合不多见,司花坊如何越发能干。是哪位送来的,可曾放了赏?”
    红豆口齿伶俐,一件娟秀的团花绯色宫衣格外合体,她曲膝回道:“是司花坊的谢司正领着几个小丫头亲自送过来,说是郭尚宫今日去司花坊选花,瞧着几盆绿百合好看,吩咐给您和二公主那里各送了两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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