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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薇——梨花落落

时间:2017-10-18 16:30:30  作者:梨花落落

    慕容薇由罗嬷嬷与璎珞陪着,在小佛堂后头的大炕落了座,吩咐人将流苏带出来说话。
    流苏被几个粗壮的婆子从后头押出,乍见午后温暖明亮的阳光,眼睛不自觉眯了一眯。待看清面前的人是慕容薇,眼泪便成串滴落了下来。

第六百六十六章 拷问

春日皎皎,阳光如白练般匀净,斜斜映照着不大的厢房。
    慕容薇倚着大迎枕,坐在临窗的花梨木软榻上,安然凝望着跪在面前的人。
    流苏的头发蓬乱,松松挽着两只发辫,往日清灵水秀的大眼睛依然动人。她往地上扑通一跪,额头重重叩在坚硬的地面上,一下一下磕着响头,不多时额上便红了一片。
    “公主,奴婢不该觊觎暮寒少爷,更不该私下与暮寒少爷传递消息。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请公主饶恕奴婢,放奴婢出去吧。”
    晓得慕容薇虽然从小性格嚣张,其实心肠却软,最耐不得人软语相求。流苏虽然恨得咬牙切齿,却哭得梨花带雨。她一幅哀怨之相,低低诉道:“求公主看在奴婢打小服侍您的情份上,饶了奴婢这一次。”
    若不是有前世那些惨痛的回忆,慕容薇大约也不忍心瞧着这张明珠垂泪的面庞写满了憔悴。今时今日,面对这个前世将自己踩进泥中更趾高气昂的故人,她再没了一丝恻隐。
    “够了,流苏,本宫今日不是来瞧你的表演”,慕容薇从炕上欠身,伸出涂着珠粉色蔻丹的指甲,轻轻挑起流苏的下巴,弯下腰来与她的目光对视。
    四目相对,流苏虽然瑟缩胆怯,慕容薇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目光里的嫉恨,冷冷笑道:“你虽然满脸悔过,心里依然充满怨毒。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先告诉本宫如今苏暮寒在哪里落脚?”
    流苏仰着头死死咬住嘴唇,她的泪水顺着脸颊流进口中,腥咸中掺杂着苦涩。
    她比从前略瘦,尖尖的下巴越发衬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泪珠依旧潸然欲滴、楚楚动人。
    整洁的贝齿在苍白的唇上摇出丝丝血迹,流苏低声说道:“奴婢不过偶尔替暮寒少爷传递几句消息,哪里晓得他真正要做什么事。奴婢把知道的都说与了罗嬷嬷,请公主念在从小服侍您的份上,饶了奴婢这一次吧。”
    深宫里死了个把奴婢,只消把名字报到内务府勾去便是,余下的根本无人过问。流苏深知自己的命运掌握在慕容薇手上,不肯放过眼前绝好的机会。
    “你如今说不知道,待本宫放你出去,你要去哪里寻苏暮寒会合?难不成要本宫等着你们东山再起,杀回西霞不成?”慕容薇轻轻巧巧地笑着,眼里却倏然凝聚了一层薄霜。
    流苏低垂着头,眼底的冰冷似毒蛇吐信般怨毒,她深深吸气,握紧双拳掩饰自己的情绪,微微颤抖着说道:“公主冤枉奴婢了,奴婢自来胆小,不会再做无谓的梦想。从今往后,自然是一心一意随在公主身旁,为公主做牛做马。若是今生无以为报,来世也必定衔环结草。”
    不过是试了一试,流苏果然没有放弃最后的希望。她不肯吐露苏莫寒的落脚地,只是将牙关紧咬,表明自己留在宫中的决心。
    慕容薇嗤之以鼻,冷冷说道:“你助纣为虐,与千禧教勾结,又妄图毒杀皇后娘娘,还要嫁祸栽赃罗嬷嬷,已然死有余辜。今日依旧在这里巧言令色,是赌本宫不忍心对你下手,还是当真觉得自己活得太长了不成?”
    流苏悚然而惊,仓皇抬起头来,瞧着慕容薇目光的冷凝,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午后明媚的阳光映衬之下,慕容薇浑身如同镀了层淡金,她的目光冷静而瑰艳,浑身充满了杀气。
    这是流苏第一次真切地在慕容薇身上瞧见杀意,第一次觉得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流苏一个激灵,叩头如捣蒜一般:“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慕容薇唇角弯弯,露出温和的笑意,再次弯下腰来问道:“流苏,本宫再问你一次,苏暮寒如今在哪里藏身?”
    流苏死死咬住嘴唇,生与死的恐惧间,苏暮寒曾与自己提及的几处地方就要脱口而出。她唇角无声翕动着,脑海中却忽然出现了去岁无锡驿馆外头的街市之上,苏暮寒与自己隔花相望的画面。
    那一篮缤纷盛绽的蜀葵、那二楼雅室里一盏香气氤氲的白果粥,还有那温雅少年呼吸间打湿在自己耳垂上的一点浸润,曾引起她深深的颤栗。原来过往的点点滴滴,都镌刻在自己内心深处。
    流苏愣怔了半晌,舍不下那绿衣翩然的少年,她依旧垂头低泣道:“便是公主立时将奴婢处死,奴婢依旧是那句话,半点也不知情。”
    “你到一往情深,为了他连命也能舍去,本宫却替你不值。”慕容薇收回托在流苏下巴上的手指,拿帕子拭了手,嘴角的笑意越发清湖潋滟:“璎珞,你同她说说,苏暮寒如何到处留情,也好断了她的痴心。”
    璎珞曲膝应了一声,踏前一步走到流苏面前,蹲下身子与她对视。瞧着流苏如今憔悴的模样,璎珞念及昔日情谊,有一刹那的感怀,又被深深的憎恶所代替。
    怜悯地立起身来,璎珞轻轻说道:“流苏,你心心念念的苏暮寒身份与你有着云泥之别,何曾想过要与你一生一代一双人?他早与钱唯真私下有约,钱家倾囊相助,他功成之日便纳入钱瑰入宫,位列四妃。”
    消息如兜头泼下的冷水,浇得流苏遍体生寒。私底下不是未曾想过,一旦苏暮寒入主皇廷,必会三宫六院,却未料想这消息来得如此之快。
    待要不信,钱家富可敌国,确是苏暮寒最好的后盾。而自己所能赋予的,不过只是一颗真心,要拿什么与钱瑰相比。
    流苏咬紧牙关,不想透露心底的哀伤,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奴婢往昔却曾痴心攀附,如今幡然醒悟,只想跟随着公主,苏暮寒的事已然与奴婢无关。”
    “是吗?”慕容薇盘膝而坐,优雅地端起了面前的杯盏,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东西。她轻轻侧目,吩咐璎珞道:“继续往下说。”
    “是”,璎珞将声音放得方才大了几分,清晰地说道:“从前的皇商梁家已然招认,他们亦是以举家之财为梁氏锦官谋到了一个九嫔之位。”

第六百六十七章 宫变

流苏似是能瞧见自己一颗芳心缤纷绽放,然后渐渐凋落在芳草萋萋之上,一地残红零落成泥。
    商贾之女,身份不见得比自己高贵,竟也能位列九嫔。这消息无异有如一记重锤,比钱瑰的消息更让流苏绝望。
    流苏在无锡曾见过那位梁家小姐,果真千娇百媚的一位妙人。她此时方寸大乱,璎珞说这梁锦官能拨动苏暮寒的心弦,她竟深信不疑。
    无数幅交织错乱的画面在眼前闪现,流苏还曾记得自己绣着一树流苏花荼蘼的帕子,被苏暮寒含笑搁在袖间。自己发上簪过的金盏梅,亦曾被他悄悄抚过。
    她的手指抚过自己的耳垂,那两粒垂珠坠上仿佛依然还留着他的气息。
    流苏颓然跌坐在地上,连自己也未查觉,眼泪再次滑落了脸庞。
    她喃喃说道:“世间无限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我一腔真情所托非人,只怨我自己命薄,怪不得别人。如今落在你的手中,再也无话可说。只是你想要从我口里得到苏暮寒的下落,依旧难比登天。”
    恼怒之下,流苏无所忌讳,连素日的敬语也不用,也不再自称奴婢,而是睁着一双倔强的眼睛,不屈地抬起头来。
    纵然知道苏暮寒有负于她,流苏依旧不肯放弃最后的梦想,还在妄想有一日能做人上之人。望着高高在上的慕容薇,流苏傲然挺直了脊背,眼中流露出一丝狰狞的表情。
    瞅着这死不悔改的丫头,事到如今依旧想要攀龙附凤,慕容薇有些气结。在这一瞬间,竟然想到了处置她最好的办法。
    她瞅着流苏那张不再掩饰,而是变得蚀骨愤怒的面庞,轻轻说道:“你放心,杀了你太便宜。本宫此时不杀你,还要留着你好生随同本宫嫁入康南。”
    流苏妄想做人上之人,她便将流苏踩在泥里;流苏贪图安逸,受不得劳累,她偏要叫流苏每日劳作不得休息。
    将流苏带到康南,投到顾晨箫的军中。要她每日随着那些厨娘与军仆为士兵埋锅造饭、缝缝补补,终其一生都不许离开半步。
    若慕容薇再狠心一些,应该将流苏投在更不堪的地方,却终归是硬不下最后的心肠,只漠然立起身来往外走。
    瞧着慕容薇脸上莫测的笑意,流苏忽然遍体生寒,不知怎得竟想到了青楼、戏园之类的场所。她想要伸手去抓慕容薇的裙角,却被璎珞狠狠撂开。
    慕容薇已然转身,留给流苏一个冷硬的背影:“流苏,若是咱们异地而处,你只怕把本宫踩进泥里都不解恨。本宫的璨薇宫,你已然眼热许久了吧?今日便叫你认清楚,什么是主、什么是仆。”
    流苏呆呆地跪在地上,除了对未知的惶恐,亦曾想起许久以前做过的旧梦。
    在梦里,苏暮寒一朝为帝,率大军杀回了西霞。她在宫门口迎他,听着他亲口册封她为苏妃娘娘,赐她居住在心心念念的璨薇宫。
    那些个崇明帝特意命人为慕容薇所制,夜来会流水叮咚不断的碧玉荷叶;那些个费却尚宫局无数功夫、奢华无比的月华裙;还有苏暮寒当年送给慕容薇的琉璃花草、两块价值边城的水胆玛瑙,尽数时她所有。
    在梦里,她瞅着自己对慕容薇指手划脚,露出开心的狞笑。仿佛刻薄地说过什么,此时却一句也回想不起来。
    流苏面目凄苦地望向东北方向,暗自祈祷着:“暮寒少爷,你可一定要回来,回来替流苏报今日所受的耻辱。”
    青鸟传讯,殷勤探看。
    慕容薇托烈琴送出的书信大约还在路上,她便已然收到了顾晨箫的捷报。
    依着当日与夏钰之的商定,顾晨箫悄悄折返康南京师,偷偷入宫见到了康南帝。父子二人商议,由康南帝在景阳宫设下一出鸿门宴,赐纳兰庆进宫宴饮。
    只怕有人认出顾晨箫的手下,如今景阳宫内埋伏的全是夏钰之借出的精锐人手,一张一张的新面孔瞧着温良无害。
    顾晨箫则调动了他手下最为厉害的五千铁甲军,单等着纳兰庆离开皇陵,他便趁私兵们群龙无首之际,杀入皇陵地宫,将纳兰庆最后的三万人一举歼灭。
    父子二人商议已定,各自分头行动。次日一早,顾晨箫悄悄奔赴皇陵,康南帝则命人给纳兰庆传旨,召他入宫。
    纳兰皇后晓得这道旨意,暗自忐忑了半晌。她不敢拿着兄长的性命当做儿戏,悄悄调动了纳兰家在宫内的势力,将一部分禁军与五城兵马司的人集中在景阳宫附近。命令他们一旦情况有变,便立时冲进去救人。
    这些日子康南宫内风平浪静,顾晨箫已然远走临水三城,又在预备着自己的大婚,想来暂时无瑕顾忌京城这边。整个京城该是控制在自己人的势力范围之内,若不是碍着顾晨箫手中的兵权,纳兰庆都想借机而反。
    纳兰庆接了康南帝赐宴的圣旨,虽然觉得有些蹊跷,仗着艺高人胆大,宫内又多是自己人职守,果真只带了几个侍从慨然赴宴。
    鸿门宴上,提起国家大事,君臣意见自然不合。纳兰庆袍袖一抚,便想借机离去,康南帝哪里容得他走脱,他以摔杯为号,命令早先埋伏的人动手。
    或藏身帷幔后头、或扮作太监侍卫的十余名潜龙卫精英仗剑而出,与纳兰庆和他的几个侍卫斗在一处。
    纳兰庆负隅顽抗,手中一把宝剑舞得雪花一般,等闲人进不得身。他连伤几名潜龙卫,最终才被小安一剑削下右腕。
    倶是些陌生的面孔,倶是身怀绝技的高手,纳兰庆交手间便晓得这不是些普通侍卫,心神暗自一凛。
    他瞧着自己的侍卫已然二死二伤,心知败局已定。不顾血流如注,咬着牙将剑交到左手,血淋淋的剑尖直指康南帝,喝骂道:“狗皇帝,我纳兰庆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你要痛下杀手?”
    康南帝傲然而立,恨恨说道:“弑君之罪,早该灭你九族。容你至今,已然是朕对你的仁慈。如今死到临头,无须多言。”

第六百六十八章 大捷

景阳宫大门深锁,里头一片生死搏杀,刀剑碰撞的声音却被重重宫门遮掩,根本传不到外面。
    一片令人窒息般的寂静里,景阳宫便像潭深水,粼粼波影泛不起半点回音。唯有春日迟迟,景阳宫外大朵的茶花荼蘼奔放,若朝霞般绮艳旖旎。
    纳兰皇后悄悄集结在景阳宫附近的队伍迟迟不敢发动,领头的首领瞧着紧闭的宫门总觉得不对,命人赶紧请示纳兰皇后。
    纳兰庆久久不出,纳兰皇后在坤宁宫内早已坐不住。
    她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正在苦苦寻找对策。又听得下人传信,景阳宫连大门都紧紧关闭,一颗心更是呯呯乱跳。
    纳兰皇后匆匆更衣,带着几名宫人离了自己的坤宁宫,慌慌张张往景阳宫赶。瞧着朱红的宫门上头耀眼的铜钉闪烁,大白天的宫门深锁,纳兰皇后忙命手底下嬷嬷叩响了景阳宫的大门,里头却迟迟没有回应。
    嬷嬷扯起嗓子叫门,尖利的声音在宫门外头响起:“皇后娘娘便在门外,哪个敢闭门不应?”
    连着喊了几声,从里头传出一名太监细长的声音,一幅公事公办的口吻:“陛下有令,今日谁也不见,皇后娘娘请回。”
    纳兰皇后将叫门的嬷嬷一推,自己把朱门上瑞云祥兽的铜环扣得山响:“大胆,分明是陛下与国舅爷在里头宴饮,如何将本宫拒之门外?给本宫开门。”
    宫院寂寂,里头再无声响,连方才那小太监也消失无形。
    纳兰皇后火往上撞,深知里头大有蹊跷。她不能公然指挥那一队禁军杀入,只能自己避在暗处,却对那头领作个手势,示意攻门。
    此时里头一场打斗已然接近尾声,纳兰庆身中数剑,左手手臂又被一名潜龙卫刺穿,再也无法拿住宝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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