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婉笑道:“这信笺本身就雅致,用它提诗,简直切情切景。”
陈芝华也连声赞叹,对那些信笺爱不释手,微微笑道:“待诗笺地的事儿完了,我也要府里制一批这般的笺,以后请客约人、下个帖子,也显得尊贵。”
三人细思片刻,这几色纸虽好,却太过柔婉,只合闺秀们使用。又商议着加了一种浅金色配咖啡暗纹的底子,寓意男子汉金戈铁马的气势,准备那一日拿给男宾去用。
订下了信笺,三人再认真地看慕容薇拟定的名单,陈芝华对京中贵女不熟,只殷勤为二人添茶,基本不发表意见。
温婉细心比照,看到夏兰馨的名字时,对她旁边所列的云持并无印象,想不起究竟是哪家的贵女,抬起头来问慕容薇。
“是姑苏云家的九小姐,去年在夏府有过一面之缘”,慕容薇笑着解释:“人品气质与婉姐姐有得一比,我当日便说要给她下张帖子。”
姑苏云家,温婉早闻大名,见慕容薇拿她与自己相比,心里喜欢,先谦谦笑道:“薇公主,比错了。温婉入宫已久,已然满身市俗气,哪敢与云家的小姐相提并论。”
纤纤玉指向着陈芝华轻轻一点,温婉笑道:“淮州陈家的姑娘在此,可堪与她相提并论。”
陈芝华不过奉了懿旨与两人共事,虽说与慕容薇是姑舅表姐妹,到底碍着身份不同,平日交往不多,并不敢言语上过份随意。
听见温婉抬举自己,陈芝华甜甜一笑,露出两只酒窝:“温婉妹妹莫要打趣,芝华有幸,能瞻仰云家小姐的风姿,已然十分荣幸。”
温婉抿唇而笑,吩咐人去上茶点,几人核对了名单无误,便各自往预备好的帖子上抄录。
温婉将云持的名字细心写在帖子上,交到流苏手中,流苏再小心地将墨迹吹干,与夏兰馨的名帖放在一处。
写完帖子,便是选宴客的地方,这便又绕回到温婉方才的思量,她将自己的想法大略一说,慕容薇的意思竟与温婉不谋而合,都不属意望月小筑。
“残冬未消,望月小筑未免萧条些,虽说是赏月的好地方,隔山望水,总是太过清冷,与诗笺会的热闹不符”,温婉沉思着说。
一时又提了几处地方,总感觉不是十分理想。三人一时静默,望着刚刚端上的茶果出神。
午后的太阳慵懒而疏落,静静洒落下来,将高丽纸糊的窗扇镀上金黄的色彩。
慕容薇的手轻轻敲击在炕桌上,忽然扑哧一笑,曼声说道:“纸上谈兵,说得大约就是我们。艳阳正好,何不去御花园里寻寻,看哪处风景最好。”
陈芝华心中早有此意,拟名单时她插不上嘴,选地方于她更是画饼充饥,一共进宫这几回,除了凤鸾殿就是璨薇宫,连含章宫的路才是这几日才能认清。
陈芝华赞成,温婉也觉得有道理,三人便带着贴身服侍的仆从,沿御花园慢慢行走,想选一处比较好的所在。
三人闲逛,不觉走到御花园的南端,只见又一座园中之园,浅赭色月洞门上悬着墨黑的大理石匾额,以古拙的字迹提着墨绿色的“四季景”三字。
进得园来,一山叠翠,玲珑有致,以大块太湖假山石堆砌而成,皱、漏、瘦、透四美俱全,慕容薇与温婉相视而笑,不觉都看好了这里,引着陈芝华向里走。(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章 席卷
陈芝华随在二人身后,转过那座做为屏障的小山,眼前豁然开朗,但见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于石隙之间,折向北方,又渐渐归于平整。
碧波之上,一座九孔汉白玉拱桥横跨东西,连着两座飞檐翘角的楼宇,穿花渡柳,抚石倚泉,几处房舍依地而建,杜若清葛等不畏寒的香草依旧丛生,正是宴客的好地方。
陈芝华恍然明白,诗笺会的男宾与女眷们席位需要分开,却又不能相隔太远,此处妙就妙在那一座桥连起的两座楼,简直相得益彰,她不禁拍手称赞。
四季景顾名思义,取四时之花精巧搭配,配出四季景致各有不同。温婉在一旁细细解说,众人边走边细观园内景致,又选定几处地方分别做为更衣、退息的场所,把四季景这两座宴客的主楼先定了下来。
如今早春未致,四季景虽比御花园中其他地方秀妍,却也只有几色鲜花碧草点缀,到底显得单薄,几人觉得还是不尽人意。
思忖再三,想起曾在夏阁老府上瞧见老太君浣溪堂内那片片精细裁剪、几可乱真的缎制荷叶,慕容薇计上心来,将那一日所见说与温婉与陈芝华听,两人都赞这个主意极好。
即刻便吩咐下去,命人取了各色丝绸,做成四季百花模样,将一个小小的园中园点缀起来,果然气象一新,处处花团锦簇,同时映衬着四时之景,更衬了四季景的园名。
钦天监那边,宋潍源懂得历法,楚皇后早垂询过,十五前后天气晴好,更为慕容薇几人锦上添花,到不担心一场早来的春雨打湿尽心铺设的场面。
三人花了几天心思,终于赶在腊月十三那天,将四季景内一应用品都收拾得妥妥帖帖。
那一泓碧波蜿蜿蜒蜒,桥上铺了碧绿的猩猩毡,再将来的宾客们一分为二,男宾的酒席摆在东楼,女宾的酒席摆在西楼。
隔水相望,虽然能影影绰绰地瞧见,垂下鲛销纱屏,却也算是避了嫌。斗诗时,一桥横跨,卷起纱屏,便是犹抱琵琶半遮面。
即能满足二楼里的长辈们心照不宣的相看,又不令在场的年轻人觉得突兀又难堪。
几人准备妥帖,又仔细查看一遍,才一起去向楚皇后复命,请楚皇后移步四季景内浏览一番。
楚皇后虽是放权,到底放心不下几个孩子办事,趁着午后休闲,便带着秦姑姑起驾四季景巡视了一遍。
一进园门,转过假山,楚皇后便被眼前两架丈余高的花塔惊住。
那花塔由低而高,堆成尖顶三角塔的模样,最上面一树藤萝如蝶飞舞,淡紫的碎花开得如火如荼,由上及下倾泻而落,形成一挂长长的瀑布。
赤、橙、黄,绿等四时鲜花纷呈,海棠、石榴、昙花、玉兰争奇斗艳,“这是…”,楚皇后心内疑惑,伸手去摸那朵开得最盛的牡丹,却摸丝滑的手感,仔细一瞧才知道是丝缎所作,不由雍容而笑,对秦姑姑赞道:“果然年轻人心思更精巧。”
秦姑姑连声附和,又看了宴客的那两座主楼里,安排得甚为稳妥,也不住地点头赞叹。
主仆几个走了一圈,见园子里处处安排得井井有条,又新颖别致,心里很是满意。
在布置一新的宴息处里暂坐,再听了几个人的安排,瞧了慕容薇呈上的信笺,楚皇后意外又欣慰,颇有些吾家女儿初长成的骄傲。
楚皇后不断地点头,称赞着三人用心,又就着细节嘱咐几句,吩咐三人仔细去做,明日十四休息一天养足了精神,正日子里不可懈怠,待师笺会完了,少不得找她领赏。
三位少女立在一起,身量、行事都差不多,言笑晏晏一幅柔婉模样,看得楚皇后心花怒放,对秦姑姑赞道:“春兰秋菊,各有所长,应该早些叫阿薇跟着温婉和芝华,一并学些沉稳模样。”
宁辉殿里,秦恒与顾晨箫都接到了诗笺会的请柬。
秦恒将那张金戈铁马纹样的信笺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细看,显得饶有兴致,对顾晨箫说道:“不过是观灯的民俗,西霞竟以此设个诗笺会出来,单看这帖子便雅致得很,不晓得诗笺会又是什么盛况。”
建安民风粗犷,很少在这些斯斯文文的节日上留心,逢到年庆大典,到更注重跑马、射箭、摔跤这些项目的竞技,学南朝诗人们曲水流斛的风雅行事,在秦恒看来还是头一遭。
顾晨箫问过内侍,晓得今年的诗笺会是慕容薇的手笔,连这信笺也是她亲手绘制,又交由内务府里加紧使人印出,对摆在案上的信笺和十五那日的宴会也极为感兴趣。
想着秦恒大年初一在寿康宫内遮遮掩掩的那番话,顾晨箫将手抚摸着挂在腰间的荷包,记得澄园古榕树下的初遇,还有荷包里那片淡紫色的衣角,心里又觉得觉得很是压抑。
楚皇后能拒绝一时,拒绝不了一世。以西霞的国力,若没有来自建安的支持,不足以与两国抗衡。
随着建安皇帝与西霞的皇太后乔浣霞渐渐老去,老一辈的恩情不再,两国关系淡漠,西霞会愈来愈在意建安的提议。
到那时,站在西霞的立场,与建安联姻的确是不错的方法。
在家与国之间权衡,顾晨箫不认为在楚皇后眼中,她明知道西霞有着隐忧,还一定会选择成全女儿的幸福。
婚姻的不自主,是身为皇家子女每一个人的悲哀,慕容薇也不能幸免。
一想到西霞必将会选择向建安妥协、一想到秦恒有可能抱得美人归,再一想到澄园里那张素若秋蕙披霜的雪颜,剪水双瞳望着自己欲言又止,似是无语的凝噎,顾晨箫如被万刃穿心。
熟悉的痛楚感和无奈感呼啸着席卷而来,那样猝不及防,顾晨箫觉得熟悉又迷茫。
究竟是什么时候,自己被伤得这般鲜血淋漓?以至于记忆的最深处,总是不敢,也不能轻易被碰触。
那抹钻心的疼痛最终被顾晨箫强硬地压下,他望着秦恒露出干净澄澈又温良无害的笑容,下意识里想要对他的想法一探究竟。
十样锦挺攒盒里都是西霞当地的特产,依着口味摆成万事如意的图案,宫人曲膝行礼,将攒盒恭敬地摆在放在两位皇子面前,又礼貌地告退。(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 日恒
顾晨箫从容地扫了一眼案上十样锦的攒盒,从中选了一片腌渍的黄桃果脯放在口里,酸酸甜甜的味道很是开胃。他舒缓地开口,貌似无意地与秦恒提起他大年初一在寿康宫里那番话语。
“建安与康南的两国习俗有些不同,我皇兄十五岁上便立了大丞相纳兰家的女子为太子妃,然后又纳了几名承徽和奉仪,如今的太子东宫处处充盈,原是为的皇家开枝散叶打算。”
秦恒听到他到康南太子顾正诺,伸出去取糖渍红衣花生的手轻轻一顿,停在了半空。
父皇曾经告诫自己,三弟秦淮与康南太子顾正诺关系极不一般。
父皇那日有些生气,指着案上几位大臣联名弹劾自己的一封奏折说道:“父皇深知你是代人受过,始作俑者躲在背后看你的笑话。父皇气的是,你手底下总是缺着杀伐决断的勇气。”
父皇指的是三弟秦淮,平日如同谦谦君子,私底下在朝中拉帮接泒,素有贤王之名,却常行不轨之事。面上对他恭敬有加,暗地里却是风刀霜剑的逼迫。
秦恒不想骨肉相残,不希望自己未来的皇位是踏着亲人的鲜血成就,他一味希望以怀柔之策,将三弟的佞心感化,便是父皇面前,也常常为三弟开脱。
秦恒的名字是父皇和他已故的母后共同所取,出自《诗经.小雅》,“如日之恒,如月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父皇和母后教他清清白白做人,希望他如弦月渐满,又如红日东升。他更希望建安在自己手中,能不亏不崩,更希望兄友弟恭,皇族一脉子子孙孙竞相传承。
自己的仁慈换不来虎狼的感恩,对这次还未出建安便遭到的截杀,背后究竟是谁主使,秦恒心知肚明。
既然怀柔之成,还想要他的性命,那就别怪他做兄长的不知爱护兄弟。三弟能交好康南的太子,狼子野心初现,他又何妨结交眼前这位最得康南皇帝钟爱的宁王殿下。
秦恒想明白了,含笑抬头望着顾晨箫,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顾晨箫只是有些迷惑地着他,问道:“听太子殿下前几日所说,如今东宫里却只有两位良媛,难道迟迟不立太子妃,为得就是太子殿下初一早上对太后娘娘说过的那番话?”
秦恒听顾晨箫问得直接,如玉的面庞微微泛红,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心内却是重重一叹。
两位太子良媛,一是于淑妃的侄女,一是太妃娘娘安氏的娘家晚辈,都是他极为不喜的女子。
只是这两位的母族都在宫内盘根错节,互有亲戚,已如参天大树不可撼动。他的太子之位未稳,还需要人来支撑,是父皇教他韬光隐晦,莫争一时长短,将人纳回宫中,喜不喜欢、宠不宠爱便都在他。
这次来西霞,父皇也曾说过,若不能求娶大公主慕容薇,便退而求其次,从西霞皇族中选取其他贵女,以此换得西霞的支持,更好地帮他稳固住储君之位。
秦恒两手交叠,轻叹了一声,有些无可奈何的解嘲:“宁王殿下,你我这般的身份,外人眼里都是钟鼎玉食,贵不可言。然而高处不胜寒,恒纳不纳妃,又是纳谁为妃,都不是自己说了算数。”
四两拨千金,秦恒不主动回答他的问题,却也透露出,并不是自己的本意,而只是处于利益。
秦恒饮了杯中茶,眸色深沉地唤了一声:“晨箫,我们两人在这西霞偶遇,又同在宁辉殿中住了大半月的时光。这些日子只谈风月,不问前程,颇有些山中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味道,也算得有缘。我便托大,唤你一声名字,希望出了这西霞的皇城,日后相见,能以兄弟相称。”
不愧是储君,秦恒几句话之间便找稳了立场,他希望与顾晨箫结下盟约,正暗合康南皇帝飞鸽传书,要顾晨箫交好秦恒的本意。
顾晨箫微笑颔首,也将杯中茶饮尽,嘴角沁了一丝轻松的笑意。
二人是友非敌,而且秦恒并不是因为对慕容薇满心倾慕,非卿不娶。
再想到此处,顾晨箫心下竟然一松,唇角的笑意就真挚多了,连称呼也换得飞快:“秦兄说得真是畅快,只是谋事在天,成事却是在人,若真有意中人,还该为她争取。”
秦恒蓦然记起前夜里南柯一梦,梦中的女子即深情款款,又凄凉无限,那样哀切地唤着自己的名字,慨叹今生无缘,与他续下来世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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