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氏闻言,立时从椅子上站起身子,面对婆母的威势,只不敢吭声。
轻舟心怀忐忑,俯身道;“请祖母息怒。”
闻言,万母顿觉气不打一处来,她望着堂下的孙媳,声音也是严厉了起来,“我让你去边疆,是要你去服侍梓安的衣食起居,我且问你,梓安回京时,你为何不与他一块回来?”
“是轻舟的错,恳请祖母恕罪。”轻舟心知万母护短,即便自己将当时的情形告诉万母,万母也决计不会怨怪孙儿抛下叔父与妻子,反而会将所有的责怨全都落在孙媳身上。轻舟不曾解释,只是认错。
万母捶了捶手中的拐杖,又是斥道;“重山将你送去燕州,你却自个回到军营,你是不是要将我们万家的脸面全都丢尽,你才甘心?”
“老夫人,当日是大将军受了重伤,唐将军来请小姐,小姐还曾救了大将军一命啊!”连翘按耐不住,插嘴道。
“住嘴!”万母向着连翘呵斥道;“主子说话的时候,何时有你插嘴的份?”语毕,万母则是向着身后吩咐;“刘嬷嬷,既然少夫人调教不好丫鬟,你便替少夫人好好调教下这丫头,让她知道万府的规矩!”
“是,老夫人。”刘嬷嬷得令,顿时上前扯住了连翘的身子,要将她拖下去。
“祖母,都是孙媳的错,还求您饶了连翘。”轻舟护住了连翘的身子,只向着万母不住的求饶。
“你是有错,”万母眯起了眼睛,有厉色一闪而过,“即便重山有伤在身,他手底有那些幕僚,副将,军医,又何须要你留下?你不要忘了,重山他是你叔父!”
“孙媳不敢忘。”轻舟眼底含泪,只忍着不让它们落下,她仍是护着连翘的身子,让刘嬷嬷无法下手。
瞧着轻舟那张梨花带雨般的小脸,万母只觉脑仁儿发疼,她深吸了口气,对着下人道;“将少奶奶和这丫头一块送到祠堂,让她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儿,好好儿反省!”
“娘,”一直不曾开口的温敏懿终是站起身子,劝道;“轻舟一路颠簸,想来也是累了,依媳妇愚见,还是先让她回去歇着,反省的事儿,等轻舟养好身子,再说不迟。”
“你少在那儿假慈心。”万母一记冷哼,瞥了温氏一眼,说完,她不再和儿媳多嘴,只冲着下人道;“还不快去!”
几个嬷嬷闻言,不得不上前将主仆两分开,刘嬷嬷拉起了轻舟的身子,只小声道了句;“少夫人,得罪了。”
轻舟憔悴到极点,只顺从的由着两个嬷嬷架着自己,刚转过身,就见一道清瘦俊秀的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是万梓安。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妻子
轻舟看见丈夫,眸心便是微窒,下人们见到万梓安,亦是纷纷停下了步子。
万老夫人见孙儿过来,遂是开口道;“梓安,你来的正好,祖母打算罚你媳妇去祠堂里跪上一宿,你看如何?”
万梓安看了轻舟一眼,见她娇柔而单薄的站在那里,念起在燕州时她曾执意留在边疆,万梓安眸中的光冷了下去,听着祖母的话,也不过是微微冷笑,“祖母若将她罚跪,孙儿只怕叔父不会答应。”
听万梓安这样说起,万母的脸色顿时一变,只斥道;“你叔父有何不能答应的?她是你的妻子,自然由你做主。”
万梓安闻言,瞳中有光芒一闪而过,他向着高堂上的祖母看去,口中只道;“祖母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
万梓安闻言,立时上前,一手扣住了轻舟的细腕,将她带到自己面前。
轻舟看着他越来越近的俊颜,心中便愈是觉得寒冷,她动了动自己的胳膊,却压根无法逃开他的禁锢。
万梓安将轻舟拉入怀中,凝视着她白净的小脸,冷笑着吐出了一句:“有道是小别胜新婚,咱们分开这样久,我倒真是想你。”
轻舟一颤,她看着万梓安的目光,那目光深冷,透着森然,犹如冰凉的小蛇般黏在她身上,她只觉被万梓安环住的身子难受极了,忍不住想要挣扎,却被万梓安揽的更紧。
万梓安的手掌微微收力,与祖母道;“孙儿请祖母开恩,让轻舟先随孙儿回房,孙儿自己的媳妇,”万梓安说到此处,微微顿了顿,他向着轻舟看去,接着说道;“孙儿自己管。”
听万梓安这样说,万母便是微微点头,“也罢,你便带着她回屋,让她自个好好儿想想。”
“是。”万梓安向着祖母与母亲,婶母俱是行了一礼,刚欲带轻舟离开,就听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自院中而来,接着便是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大步踏进了前厅,露出一张坚毅磊落的面容。
万重山回来了。
看见叔父,万梓安眸底有寒光闪过,唇畔亦是浮起一丝讥诮,他敛下双眸,松开了轻舟的纤腰,向着万重山俯下身子,“侄儿见过叔父。”
万重山淡淡看了他一眼,他的目光掠过轻舟,见她面色苍白,神情憔悴的站在那里,他心中微紧,黑眸中有涩意一闪而过。
“儿子给母亲请安。”万重山不动声色的转过目光,向着母亲行了一礼。
“重山,先前信上说你在燕州受了箭伤,快让娘瞧瞧,可都大好了?”万母看见儿子,便从椅子上站起了身子,万重山见状,则是上前两步,扶住了母亲的身子。
“母亲不必担心,儿子的伤早已痊愈。”
万母在儿子身上打量一番,见他一如往昔般英气不凡,方才渐渐安心,她向着温敏懿招了招手,道;“重山刚回来,你快服侍他回去歇会,他一会还要进宫的。”
温敏懿恭声称是,话音刚落,就听万梓安的声音也是响起;“祖母,孙儿不敢耽误叔父歇息,这就和轻舟先回去了。”
“也好,”万母瞥了轻舟一眼,瞧着她单薄的身子,终是叹道;“带你媳妇下去歇着吧。”
“祖母放心,孙儿会照顾好轻舟,”万梓安唇角含笑,他的眼睛中亮光闪烁,咬字极是清晰的道了句;“孙儿和轻舟,会尽快为祖母添一个重孙。”
万母闻言,面上顿时浮起欣慰之色,笑意亦是掩不住的从眼角溢出,她微微颔首,对着孙儿嘱咐;“你有这个心,祖母就知足了。”
万梓安行李告退时,余光向着万重山看去,就见他面色沉郁,一语不发的站在万母身侧,万梓安唇角勾起一丝笑意,刚站直身子,就听身后的连翘发出一声惊呼,“小姐,您怎么了?”
轻舟经过这一路的颠簸,即便路途中被照顾的十分妥善,也仍是倦怠到了极点,方才在城外又在寒风中跪了许久,来给老夫人请安时她已是头晕目眩,只咬牙强撑着,到了此时,终究是支撑不住,甚至听不清旁人在说什么,只觉每个人在自己眼前扭来扭去,终是一阵天旋地转,倒在了连翘怀里。
万重山眸心一变,刚要迈开步子,就见万梓安已是揽过了轻舟的身子,他的眼如寒星,回眸向着万重山看去,高声唤了他一句;“叔父!”
便是那一声“叔父”,令万重山的步子停在了那里。
万梓安目光幽深,一字一字的开口;“她是我万梓安的妻子!”
正文 第四十七章 休妻
万梓安说完,便是抱起了轻舟的身子,轻舟头晕的厉害,不得不蜷在他的怀里,她竭力睁开眼睛,便落进了一道深黑幽暗的眸光中去,那是万重山。
轻舟只觉心中涌来一股难言的酸涩,她不忍,也不敢再看,只得垂下眼睛,将万重山的目光落在身后。
轻舟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的屋子,在路上她便体力不支的晕了过去,她一直昏昏沉沉的睡了许久,就连过年的那几日也无法下床去给府中的长辈请安,大夫每日都会来府中给她请脉,院子里的仆人就连走路也都是小心翼翼,生怕扰着她,自她病倒后,万梓安便再未踏足过她的院子,万母与宁氏也不曾来,唯有温氏来看过她两次,让她好好儿养病。
偶尔,若是见轻舟有些精神,连翘也会和轻舟说些外面的事情,只道这一个年里,万母与宁氏,温氏俱是忙的不可开交,那些朝中大臣,皇亲国戚无不是纷纷相邀将军府的女眷去府上做客,世人都晓得开春后朝廷要仰仗万重山与辽人打仗,就连皇上也是接连几日在宫中设下盛宴,邀请万重山与万家军中的高位将领君臣同乐,此时正是朝廷重用万重山的时候,连带着整座将军府都是炙手可热起来,甚至坊间还曾传言,只道皇上有心将自己的亲妹子嫁给万重山,只不过碍于万重山早已娶妻,此事才不得不作罢。
而万重山本人向来不耐烦这些应酬,这些日子已是去了京郊的军马场,倒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几乎眨眼间,便到了正月十五,元宵佳节。
轻舟的身子稍有好转,这一日便是让连翘服侍自己起身,洗漱后,打算去祖母和婆婆那边请安。
岂料还不等主仆两出门,就见府中的杨嬷嬷一脸惊慌的赶了过来,那嬷嬷刚看见轻舟,便是小声道了句;“少夫人,皇上身边的曹公公,方才来咱们府上宣旨了。”
轻舟和连翘俱是不解,连翘最先忍不住,问道;“嬷嬷,您把话说清楚,是不是皇上又赏了什么宝贝?”
杨嬷嬷一脸踌躇,摇了摇头。
轻舟见状,只看着杨嬷嬷的眼睛,温声道;“嬷嬷,您有话还请直说。”
杨嬷嬷定了定心神,似是下了决心般,与轻舟道;“少夫人,自打您进府后从未薄待过咱们,老奴实在不忍心瞒着您,皇上在圣旨上说,要将云音郡主许给少爷,这云音郡主是皇上的亲堂妹,赵王的亲闺女,老夫人的意思,是想要少爷休了您,择日娶郡主进府。”
轻舟听了这句话,面庞上顿时失去了血色,她怔怔的站在那里,似是一时间不能回过神来,而连翘则是按耐不住,顿时嚷出了声;“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姑爷已经娶了我们家小姐,又哪能再娶别人?郡主又如何,郡主就了不起了?”
时下女子被夫家休弃,莫不是奇耻大辱,连带着母族都是抬不起头来,更何况轻舟本就出生卑微,倘若真让万梓安休弃,待她回到陈家,又哪儿有立足之地?
连翘一心护主,说到最后,已是急的哽咽起来。
“连翘姑娘,这话儿哪儿能说?”那嬷嬷慌了神,一把捂住了连翘的嘴巴,“若传到宫里,你是有几个脑袋?”
“我.....”连翘还欲再说,就见轻舟已是起身,握住了她的手。
“小姐?”连翘眸中带泪,向着轻舟看去。
轻舟伸出手指,为连翘将腮边的泪珠拭去。
那嬷嬷瞧着,又是开口,“少夫人,大将军也是回来了,大将军听到此事,当下就要带着少爷进宫去面见皇上,老夫人也劝说不住,前面正闹得厉害,您还是快去看看吧。”
轻舟闻言,手指顿时一顿,她声音很轻,只言了一句:“有劳嬷嬷。”
杨嬷嬷没有多待,行礼后便是匆匆离开了轻舟的院子,轻舟沉默片刻,终是下定了决心,领了连翘向着前院走去。
堂屋中,万母坐在主位,宁氏与温氏俱是站在下首相陪,万重山显是刚从京郊回来,戎装还不曾换下,他眉峰紧拧,黑眸深邃的令人心惊。
“重山,这毕竟是皇上下的旨,咱们......”万母苦口婆心,想要劝说儿子回心转意。
“就算是天王老子,他也要讲理。”万重山声音冷峻,打断了母亲的话,他的话音刚落,万母的脸色就是一变,如此大不敬的话,若传到皇上耳里还了得?
“叔父的意思,莫不是要侄儿抗旨?”万梓安站在堂下,听得万重山开口,便是抬起头,向着叔父看去。
“你不要忘了,你已经娶了轻舟!”万重山黑眸如电,向着侄儿喝道。
轻舟与连翘站在廊下,正是春寒料峭的天,轻舟却察觉不到冷,她浑身麻木,刚和连翘走到前厅,就听一道威严的男声从屋里传了出来,是万重山的声音。
轻舟不由自主的停下了步子。
“那又如何?她嫁到将军府,本就是来冲喜的,更何况,侄儿与她一直不曾圆房,就算把她送回陈家又能怎样?”
万梓安话音刚落,就听“砰”的一声巨响,似是男人的手掌拍在案桌上的声音,即使轻舟和连翘站在屋外,也都让这声巨响吓了一跳。
“你给我听着,你既然娶了她,你就给我好好待她,郡主也好,公主也罢,又如何能及得上她?”
轻舟听见这话,心头顿时一震,她抬起眼眸,只觉一颗心跳的越来越快。
她仍是站在屋外,就听万梓安一声轻笑,与万重山道;“叔父总算是说出了心里话,其实叔父又何必发这样大的火,我休了她,岂不是正合叔父的心意?”
“你说什么?”万重山眉心紧拧,瞳孔中似有火苗在烧。
“呵,”万梓安一声轻笑,迎上了万重山的目光,一字字道;“叔父的心思,还当侄儿不晓得吗?”
万重山的眸心深不见底,就那样一语不发的看着面前的万梓安。
“梓安,你在胡说什么?”万母捶了捶手中的拐杖,向着孙儿喝道。
“孙儿是不是胡说,叔父心里清楚。”万梓安眼瞳几近沁血,向着万重山森然道,“叔父身为长辈,却觊觎侄儿的妻子,眼下当着祖母和婶娘的面,侄儿就问叔父一句,叔父敢不敢承认?”
“梓安!”温敏懿蹙起眉头,斥道:“话不可乱说!”
万梓安闻言,又是一声笑,他扬起唇角,开口道;“我娶了郡主,对叔父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当初本就是叔父替侄儿与轻舟拜的堂,叔父要真看上了轻舟,又何须藏着掖着,您干脆直接收了她,说不定,她还能给你生个儿子....”
轻舟在屋外将这些话听得一清二楚,她的脸色越发苍白,在听得万梓安说起,当初是万重山与自己拜堂后,她心神一晃,几乎站不稳身子,幸得一旁的连翘牢牢扶住了她,满是担忧的唤了句;“小姐?”
轻舟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不等她说什么,就听“啪!”的一声脆响,万重山扬起手,狠狠的打了万梓安一巴掌。
万梓安身子不稳,被叔父打在了地上,宁氏见状,便是撕心裂肺的喊了声,“梓安!”
她奔到了儿子身边,瞧着儿子的半张脸已是高高肿起,唇角沁着血丝,她心疼的落下泪来,只搂着儿子的身子,哭道;“儿,你别怨你叔父,要怨就怨你爹走得早,怨你娘没用,娘护不住你,娘这就带你走,咱们回老家,咱们住不起这将军府,你也配不上郡主,你和娘走.....”
万重山听着大嫂的那一番话,心知她每一个字都不过是冲着自己,看着那一对母子,只让他心下沉闷,抬腿便要往外走去。
“重山!”万母顾不得堂下媳妇和孙儿,见儿子要走,顿时唤住了儿子,“你要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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