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即便操办也不见得会往杨府送帖子。这将近三年,两家果真断了往来,几次婚姻嫁娶都没有邀请对方。
她俩所料没错,今年毛氏打定主意要替秦夫人过个体面的生日。
一来秦夫人嫁进门二十多年,上头孝敬毛氏,下头和睦妯娌,待人处事都很有章法,毛氏对她还算满意。
二来则是魏璟三年庶吉士期满,因为成绩优异得以留任翰林。
万晋朝素有“非进士不如翰林,非翰林不如内阁”的说法,而且经筵侍讲的大多是翰林。能留在翰林院意味着魏璟或许会近距离地接触天启帝,甚至以后平步青云入阁拜相都有可能。
毛氏素来行事张狂,有这好消息更是要赶紧得瑟开,让全京都人都知道。
毛氏忙着准备大宴宾客,而魏剑啸也没闲着,也在为即将到来的宴客做准备……
第130章 身败
天刚蒙蒙亮, 东边天际才泛起绚烂的云霞,袁郎中睡得迷迷糊糊的, 就感觉身边婆娘推搡他一下,“快起来,赶紧做饭去。”
袁郎中两眼未睁,呢喃着道:“还早着, 再睡会儿。”
话音刚落,婆娘的大巴掌已经拍在他肩头,“睡个屁, 老娘快饿死了, 赶紧滚出去。”
袁郎中顿时清醒过来,抓起床头长衫抖抖索索地穿上, 揉揉双眼伸着懒腰到了厨房。熟练地生火、淘米、煮粥,然后捞一条腌黄瓜细细地切成片。
等到天光大亮,饭菜已经准备妥当。
婆娘这才一边系着袄子上的布带,一边骂骂咧咧地道:“外头蝉儿叫得烦人,也不知道赶了去,能指望你干点什么?”
袁郎中赔着笑脸摆好碗碟,伺候婆娘吃完饭, 提着药箱装模做样地出了门。
走出去两条街, 瞧见路旁卖早点的店铺, 袁郎中使出五文钱买了一大碗馄饨外加一只烤得两面金黄的酥饼。
正吃得津津有味,忽然打外面进来一人,施施然就坐在他对面, 也要了碗馄饨,却是不吃馄饨,只用羹匙舀了汤水喝。喝得两口,来人客气地问:“先生可是姓袁?”
袁郎中抬眼打量番,见来人约莫四十左右岁,穿件极鲜亮的紫红色杭绸袍子,腰系白玉带,头戴紫金冠,很显然出身不错。遂应道:“不才正是姓袁,在前头济世堂坐馆。”
紫衣男人笑道:“那就没错了,在下有事相求,等先生用过早饭还请移步一叙。”
袁郎中估摸着是慕名前来问诊的病人,笑着点头应好。
吃过早饭,两人移步旁边茶馆,大清早的根本没几个客人喝茶,清净得很。
紫衣男人问道:“早就听说先生是千金科圣手,梯子胡同有个多年不孕的妇人听说就是先生治好的,现在好几个月了吧?”
果然慕名而来。
梯子胡同那妇人是避子药喝多了伤及母体,他费了好大劲先后换过三次方子才调理好的。
袁郎中暗藏心中得意,捋捋胡子道:“五个月了,是个少爷。”
紫衣男人掏出一只温润亮泽的玉佩放在桌上,“是上好的羊脂玉,至少五十两银子,我求先生一件事儿。”
袁郎中扫一眼玉佩,笑着问道:“何事?要是诊病,我得先试了脉才能决定。”
紫衣男子摇头,“不用诊脉,很简单,先生配个方子,八月初十那天给梯子胡同妇人喝下,让她落胎。”
“啊,不行!”袁郎中一口回绝,“端人子嗣是损阴德的事儿,不能干。”
“不干?”紫衣男子摩挲着玉佩,意态悠闲地道:“先生再考虑考虑……口袋胡同最里头那家有个七岁小子,听说书读得不错,也不知往书院去的路上会不会被马撞死,或者不小心摔倒摔死,要是运气不好,兴许走着走着天上掉下块大石头砸死。”
袁郎中惊得浑身冷汗都出来了,“你是谁?”
紫衣男子启唇一笑,“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不干,今生就断了子嗣。”
袁郎中犹豫不决。
他自幼求学,怎奈命运不济,屡次科考都未能谋得功名,倒把家财都用光了,还借了一屁股债,不得已做了上门女婿,整日被婆娘欺压。
不但如此,他成家近二十年,婆娘只给他生了两个女儿再无所出,而且还管着他不许纳妾。
好在他在医术上倒有几分天赋,看过几本医书后也试着给人开方子,逐渐打出名气来,手里积攒了些私财便在口袋胡同置了一房外室。外室也争气,头一胎就生了个大胖小子
因怕婆娘知道,他平常不怎么往那边去,每隔十天半个月才假装上门问诊看上两眼。他儿子极是聪明,千字文听过两遍就能记得一字不错。
袁郎中望子成龙,交了不菲的束脩让外室送儿子到书院求学,而家里,他也没安好心,每天将草药往饭菜里放上一点半点,只等过个三五年婆娘病发故去,他好正儿八经与外室结成夫妻。
这件事,袁郎中自认做得相当隐秘,岂料一下子被面前之人揭了老底。
是要保自个儿子还是保别人儿子?
袁郎中只考虑了数息便默默地点点头。
紫衣男人笑着将玉佩放到他手里,“此事你知我知,绝不会泄露给第三人,事成之后我再给先生五十两纹银。”
***
八月初十那天,魏府门口车水马龙非常热闹。
虽然毛氏强悍的作风给京都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秦夫人声名却极好,再加上前途不可限量的魏璟在,前来贺寿的宾客颇多,单是各府的夫人太太就有二三十人,年轻姑娘也有十几个。
魏琳已经有孕在身,可前几天贪凉不小心动了胎气,正卧床休养,只让婆子送了礼来,未能亲自回来贺寿,魏珺却是回来了,打算帮着杨娥一道招待上门的姑娘小姐。
至于夫人太太那边,秦夫人是寿星翁要捧着供着,毛氏迫不得已,只好让两个庶子媳妇王氏与陆氏帮忙待客。
魏府的景致就属那面湖最好,杨娥便在水阁摆了点心招待姑娘们吃茶,另在闻荷亭摆放上纸墨,以便擅诗擅画的姑娘取用。
此时莲花已衰败,可枯叶尚存,颇有秋之况味,加上对面柳绿枫红,很是可以入画,便有几人叽叽喳喳地打算作秋意图。
看着她们,杨娥依稀想起旧日自己在闻荷亭作画的情形,不免有些恍惚。
正发呆,忽见惜芷鬼鬼祟祟地过来,俯在她耳边道:“三老爷请您往萃英园那边去一趟。”
杨娥脸一红,恼道:“没瞧见我正忙着,没空!”
“可是……”惜芷支支吾吾道:“三老爷说若您不去,他就亲自过来请奶奶。”
俗话说“纸包不住火”,杨娥跟魏剑啸的事情根本瞒不住来仪阁的丫鬟。
好在,她撵走一人打杀一人,再有魏剑啸从旁威慑,倒也没人敢四处乱说话。魏剑啸也就越发放肆,有时候当着惜芷等人的面儿就剥她衣裳,根本不避讳。
上一次,她刚完小日子,两人厮混过一次,眼看半个月过去了,魏剑啸竟然没来找过她。杨娥夜夜独守空房,心里痒得厉害,也颇为惦记着那种蚀骨销魂的滋味。
而且魏剑啸此人,还真能干出亲自过来寻她的事情。
杨娥深吸口气,咬咬唇,走到魏珺身边,“我有点事儿离开一会儿,这边你先照应下。”
魏珺不疑有他,笑道:“你尽管去忙,有我呢。”
杨娥定定神,慢悠悠地往萃英园走。
尚未走近,就看到身穿紫红色杭绸直缀的魏剑啸昂首挺胸地站在路口,杨娥顿觉脸色有些发烫,微微屈膝福了福,低声道:“三叔安。”
魏剑啸一把揽住她的细腰,“装模做样来这一套。”
杨娥忙四下看看,除了惜芷低眉顺眼地跟着之外,周遭再无旁人,便软了身子依在他怀里道:“府里宴客,我正忙着,三叔这个时候找我干什么?”
“干什么,你说呢?”魏剑啸托起她的下巴,手指摩挲着她的唇,调笑道:“多日不见,你想没想三叔?想不想让三叔疼疼你?”说着,手顺着她脖颈往下,隔着衣裳揉搓起她胸口。
夏日衣衫薄,杨娥立刻感受到魏剑啸手指的温度与力度,情不自禁地颤了颤,“想。”
魏剑啸“呵呵”一笑,箍着她的腰身就往附近假山后面带。
而花厅里,秦夫人正跟人打叶子牌,打过三四轮觉得没意思,便笑道:“我们府里树多花木少,就一湖景色值得瞧,要不咱们往湖边走走,看看姑娘们可画出绝世佳作来?”
有爱静的仍留在花厅打牌喝茶,那些爱动的则随着秦夫人出去逛逛。
毛氏自知自己牌品不好,输急了爱红脸嚷嚷,便不留下,也陪着几个年纪稍大点的夫人往湖边散步。
陆氏恭恭敬敬地跟着旁边,忽而就提起萃英园,“春天三老爷往大兴买了几十盆马樱丹种在附近,这花倒也奇怪,刚开时候是黄色,开着开着变成橘色,然后又是红色,一株花上有红有黄倒是漂亮,而且花期也长,听说从三四月一直能开到霜降。”
夫人们本也觉得无趣,闻言便道:“走,去看看。”
一行人说笑着便往萃英园去。
惜芷老远看到了,急得六神无主,却不敢绕到后面去,便隔着假山低喊,“奶奶,有人往这边来了。”
杨娥已是衣衫不整地躺在地上,魏剑啸用腰带将她的眼睛与耳朵包得严严实实,根本听不到惜芷的话。
魏剑啸倒是听见了,却根本不理会,手下动作更急,杨娥受不住,口中低吟出声。
惜芷再唤两声,可里边声音越发地大,像是到了紧要处根本没人应,而毛氏等人却越走越近。
如果被瞧见,少不得要问个来龙去脉。
可眼下,又没处躲没处藏的,惜芷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忽然心一横,撒腿跑了。
反正事情败落,她肯定是个死,不如回来仪阁将拿着卖身契跑路算了。
魏剑啸在假山里将外头动静听得清清楚楚,待到外面传来妇人的欢声笑语,他猛然用力,使得杨娥大呼一声泄了身,他则散乱着衣襟,手里拎着腰带,摇摇晃晃地出了假山。
妇人们有耳朵尖的,已听到假山里有动静,如今又见魏剑啸衣冠不整的样子岂不知是怎么回事,赶紧将脸侧过去不敢直视。
魏剑啸却极坦然,对着毛氏做个揖,嬉皮笑脸地道:“刚才来仪阁那丫鬟跑哪儿去了,大少奶奶还在里头,让她赶紧进去伺候着穿衣裳。”
毛氏脸色红了白白了红,偏又不信邪,迈着急步走到假山口。
山洞里面黑,她适应了数息才看清,里面有个女子衣衫半解,肚兜松松地吊在脖子上,裙子在旁边地上,两条腿光溜溜地露在外面,头上缠着大红色汗巾子,那女人正费力地扯着汗巾子。
好容易,那女子把汗巾子解开,露出她的容颜,岂不正是她嫡亲的外孙女,嫡亲的长孙媳妇杨娥?
毛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两手哆嗦着指着杨娥半天说不出话,只觉得脑门子突突地跳,周身的血液不受控制般直往头顶窜,忽然两眼一黑晃悠悠地倒在地上。
妇人们惊叫一声,感觉过来搀扶,不可避免地也看到了假山里的人。
杨娥根本没想到一下子竟然来了这么多人,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一把抓起裙子遮住了自己的脸,可仍然被有些眼尖的妇人看清了面貌。
杨娥羞愧万分,有心寻死却不敢死,心里也明白这个时候万不能出去,只蜷缩着身子将头压得低低的,缩进了假山深处。
外边,毛氏被众人围着,掐人中的掐人中,扇耳光的扇耳光,好容易悠悠醒转,在旁边大石上坐定,忽听又有个丫鬟急促地跑来,“不好了,不好了。”
毛氏铁青着脸怒道:“会不会说话,掌嘴!”
丫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狐疑地左右看看,续道:“前头有人报信说大少爷养在外面的孩子掉了,妇人死了,大少爷红了眼要拿刀砍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亲爱的妹子们贴心地安慰,么么哒!
大多数妹子的红包都发了,有几个没来得及,待会儿会送,感谢你们~~
第131章 名裂
毛氏刚从晕迷中醒来, 脑子还乱着,听到丫鬟这话, 更觉得脑子像是不够用似的,根本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不耐烦地道:“到底什么事儿,你说清楚点儿。”
丫鬟清清嗓子道:“刚才外面来了个四十多岁的男人, 说梯子胡同的奶奶吃了有个什么郎中送去的药忽然肚子疼,不久就大出血昏过去了,请郎中来看, 说孩子肯定保不住了, 那边的奶奶能不能救得活还得看运气。大少爷一听就急了,拿着刀要去找郎中拼命, 伯爷着人拦住他,又叫人押了扶葛过来问话。扶葛说大少爷老早就在梯子胡同养了外室,外室已经有孕,估摸着五六个月了。伯爷气得要打死大少爷,大少爷手里拿着刀乱砍……”
毛氏圆瞪着双眼,瞧着丫鬟的嘴一张一合,可耳朵硬是什么都听不见, 脑袋里空茫茫一片, 乱无头绪, 而手指像是深秋枝头,被寒风吹动的枯叶,颤巍巍地抖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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