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这一声从完颜康的肚子里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让他苍白的脸色多了一些羞愤的红晕。
乐远岑笑出了声,完颜康本就是在长身体,容易饿,这会是练功过了后半夜,怎么可能不饿。于是,一只比完颜康还要倒霉的山鸡,成为了火堆上的烤鸡。
完颜康坐在火堆边闻着烤鸡香味,他觉得自己一向自诩聪明的脑子不够用了。
为什么不逃,是因为他知道逃不掉。所以他只能跟着乐远岑看她打了山鸡,来到河边开始拔毛烤鸡。是他拔毛,乐远岑动手烤鸡。
“啧啧,小王爷,你是从来没有拔过鸡毛?如你这般,离开了王府一个人在江湖闯荡容易饿死。当然,人也没有那么容易饿死,最多就是要吃下带着烤鸡毛味道的烤鸡。”
乐远岑嫌弃地看着完颜康身上蹭到的鸡毛,他拔鸡毛的手艺显然很不过关,弄得是鸡毛乱飞。这都杀了鸡,竟还能弄得一塌糊涂。“你说丘处机都教你什么了?”
完颜康很想回一句,他是需要专门练习拔鸡毛的人吗?在家有厨子,外出有酒楼,他为什么要委屈自己拔鸡毛!但是,他没有说出口,因为与不讲道理的人是没什么好说的。
“乐姐姐,你到底想要知道什么?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乐远岑翻动着串这烤鸡的木棍,她看着火堆后完颜康的脸,说了一句让他再度变色的话,“或者说,你是什么都不敢知道。”
“如果你不够聪明,那么我还相信你从未怀疑。小王爷有十二岁了,就是锦衣玉食长大,有六王爷的教导,你该也明白普通王府生活是什么样的。你的母亲如此古怪的生活,你就没有一点怀疑吗?”
完颜康马上就反驳到,“母亲想要怎么生活是她的自由。我做儿子的,怎么能去干涉母亲的想法。”
“所以,你遵从她的想法拜丘处机为师,即便你很不喜欢这个师父,却也不敢对六王爷提及一二,让他帮忙解决了这个麻烦。”
乐远岑并不认为完颜康心中没有疑惑,他有疑惑却下意识地不敢追根究底,因为那会毁了他富贵荣华的生活,打破了美好的假象。“我就是闲来无事,想要给人找些麻烦。很不凑巧,你是丘处机的徒弟。”
完颜康心中升起了怨怼,他根本不想做丘处机的徒弟。
两年前,丘处机暗中闯入王府,母亲不知怎么就哭得非常伤心,还一定要他拜丘处机为师,这件事情还必须瞒着父亲。
小时候,他是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要像个村妇一样活着。而今,他确实不敢去明白,为什么母亲认识全真教的丘处机,为什么一定要拜他为师?
这背后必然有一个秘密,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真相,因为真相可能会毁了一切。
那么就粉饰太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而他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母亲不说,丘处机也不说,他从哪里去知道。
“乐姐姐,我其实没想要学武,就是学也想要跟着像你这样的漂亮姐姐。”
完颜康心中怨怼丘处机,也是恼怒乐远岑,但他抬头后却笑着说到,“要不然,我拜你为师吧?你比丘道长厉害多了,父亲也一定会同意。”
“你想做我的徒弟?”乐远岑看到完颜康真诚的笑容,她也笑了起来。如果丘处机知道他的徒弟想要改换门庭拜他人为师,以他的脾气必然非常气恼。这么一想还挺有趣的。“那倒也不是不可以。”
完颜康眼睛一亮,最好是丘处机能与乐远岑打起来,那么也是为他解决了麻烦。“真的吗?我什么时候可以拜师?”
乐远岑知道完颜康的不安好心,鹬蚌相争才有渔翁得利。她不在意这些,因为她也是不安好心。“做我的徒弟要吃得起苦,小王爷怕是做不到的,正如你自己说的,你对练武也没那么大的兴趣。”
完颜康已经想着要让乐远岑去对付丘处机,最好是把这个不安定的因素给彻底除了,他也是明白了乐远岑与丘处机绝不是朋友。
“那要看是谁教的。丘道长武功虽然好,但是他很忙,对我不太有耐心。我想听些江湖轶事,他也从来不说。乐姐姐,你烤鸡都烧得那么好,一定与丘道长不一样。”
完颜康的这句是真心话,他也好奇过江湖的样子,但是丘处机从来都不提。
一见面就是让他练武,这刚开始他学得不好,丘处机就会罚他蹲马步,真是连一瓶药油都不给。他还不能惊动父亲,只好趁着上街去自己偷偷买。
“我与丘道长自是不同。他不求的,我求,他教不了你的,我也能教。”
乐远岑笑着继续说,“只是,你也不是百年难遇的武学奇才,我为什么要收你为徒?你总要给些能打动我的拜师礼,比如说告诉我,你的母亲是从哪里来的?”
完颜康的笑容一僵,他怎么可能知道,他也一点都不想知道。
乐远岑见完颜康僵住的笑容,她站了起来,“小王爷,你是聪明人却也不够聪明。靠山山倒,靠水水流,只有自己的实力才能真的握在手心里。丘道长教你武功,不论你是否喜欢这个师父,认真练习总是好的,毕竟技多不压身。而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因为该来的总会来。
人世间的事不如意十之八.九,人越是害怕的就来得越快越猛,人越是不想失去的就难免留不住。烤鸡留给你了,随你怎么处理,就当你听我废话一场的赔礼了。”
乐远岑转身就离开了,完颜康身上的秘密一定会被解开,因为她不认为丘处机仅仅是收了完颜康为徒就好,摊上那样一个固执的师父,不遇到一些什么才怪。或者退一步说,人一脚踏入了江湖就永远别想离开。
至于,给丘处机的一份回礼,完颜康的提议就很不错,让他改换师门气一气丘处机也好。
完颜康看着乐远岑转瞬消失的身影,他刚想要一脚踹飞烤鸡,但是肚子不争气地又叫了。最后,他还是鬼使神差般地拿起了串着烤鸡的木棍,好歹这是他辛辛苦苦拔了鸡毛的鸡,一脚踢飞了是和自己过不去。
等翻过王府墙头的时候,完颜康打了一个饱嗝,这只烤鸡真是他吃过的味道最好的烤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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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远岑没有继续在汴京停留,给丘处机找麻烦一事需要暂缓,她也不会真把所有的精力都浪费在了一个牛鼻子老道身上。
她也不知道何时就不能再稳定神魂,不得不离开这个世界,那么在此之前总要与故人道别,还有询问一下有关《九阴真经》的故事,并不是必须弄到手看一看,而是对惹得华山论剑的武功有些好奇,起码让她当年其中输赢经过如何。
如此一来,乐远岑就从水路回到了江南。
烟柳画桥,云树绕堤。江南还是一如往昔。
只是物是人非,二十五年过去后,难免发生了很多变化。虫二书坊依旧是江南一带的最大书坊,乐山的春宫图早就被炒到了千金难求的地步,因为那已经成为了绝版。
乐远岑先想要拜会章掌柜,却是被告之章掌柜在五年前过世了。现在接任的是掌柜的小儿子,大家称呼他小章掌柜。
小章掌柜见过乐远岑,这次再见他难免有种见鬼的感觉。
“爹病故之前还在念叨乐先生。二十几年前,商队遇到海难的消息传了回来,是有一些幸存者被过路去东瀛的船只救了,爹去打听过好几次消息,却是探到没有乐先生的下落。如今,先生回来就好。”
“我流落到了另一处荒岛,费了些力气才回来了。”
乐远岑看着当时只有娃娃般大的小章掌柜,着实也生出了时光玩弄人类的感觉。“你父亲葬在何处?我想去上一炷香。”
小章掌柜给了乐远岑一个地址,章掌柜是临安荷塘村人,自然是叶落归根葬在了家乡。
从嘉兴到临安不算远,乐远岑也顺利来到了章掌柜的墓前,为他上了一炷香。
章掌柜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除去神雕之外,对她释放善意的第一个人,尽管他们是互惠互利,但她一直都记得这份善意,让她没有饿死街头,让她过上了富足的生活,让她有机会去追寻武道的梦想。
可是时光不等人。
他们一别二十五年,当年谁也没有想到无法再见,一别就是生离死别。
天意难测,莫过于此。好在章掌柜这一辈子也算过得愉快,儿女也各有归宿,没有什么遗憾。
乐远岑终是笑着离开了荷塘村的墓地,她注定了会要经历这些生离死别,可能是她先一步,可能朋友或对手先一步,而她记得那些美好的过去也就够了。因此,她该去探望一下黄药师,毕竟这里与东海很近。
不过,第二天前往去桃花岛的路上,乐远岑却是遇到了一个十五岁左右傻姑娘。
乐远岑本是想在途中找一家食铺随便吃一顿,可是走到荷塘村之外十五六里的牛家村,那里却是破落得很,只见一间落灰的客店,里面坐着一个痴痴傻笑的姑娘。仅是一眼,乐远岑就看出了傻姑娘的面容与一个人太像了,那就是曲灵风。按照时间算曲灵风有这么一个女儿也对的上,难道说这个傻姑娘是与家人走失后痴傻了?
“小姑娘,你是姓曲吗?”乐远岑走入客店多问了一句。
傻姑歪着脑袋只回答,“死了,都死了。”
乐远岑微微蹙眉,死了,谁死了?曲灵风若是死了,黄药师并不会无动于衷,更不会让他徒弟的女儿流落在外。乐远岑伸手想要搭上傻姑的手腕探一探究竟,这傻姑看着痴傻竟是还会几分拳脚功夫,侧身要避开乐远岑的手。
然而傻姑这一避更让乐远岑心中生疑,这种拳脚功夫就正有几分黄药师的影子,那么说来傻姑与曲灵风真的有所关联。
下一刻,乐远岑扣住了傻姑的手腕,傻姑的脉象有些混乱,她的身体基本无碍,但是脑子可能好不了了。
“小姑娘,你的家人去了哪里?你还记得一些什么事情?”
“死了,都死了。”傻姑想要挣脱乐远岑的手,她挣脱不了,只能反复说着这几句话。
乐远岑当即就一把抱住了傻姑将她向外带去,既然怀疑傻姑是曲灵风的女儿,更是看她会黄药师的一丝功夫,那么当面问一问黄药师不就都清楚了。如果其中有什么内情,也该让黄药师来处理。
傻姑原本更加挣扎了,却是被乐远岑摸了摸头。
“乖,我们去找你父亲的师父。”乐远岑将傻姑带上了马,她觉得二十五年后再回人间,总是再做拐带的事情。不过,一回生二回熟,竟也是习惯了。
傻姑被摸着头,看到乐远岑的笑容,她就有些更傻了。这下,她靠在乐远岑怀里也不挣扎了,“找师父,找师父。我们去找师父,对要找师父。”
四月末,天公作美。
乐远岑行舟去桃花岛的海上没有遇到大风浪,不然要还要照顾一个傻姑娘,她也怕自己顾不过来。
小舟停靠在了桃花岛的岸边。
时隔多年,乐远岑是第一次看到了桃花岛上桃花盛开的场景。她也为布置桃林阵法献过策,但那个时候刚移植来的桃树根本不成气候。
如今,清风徐来,花随风动,落英缤纷,美不胜收。只是有了桃花盛开,倒是让人无法一眼看穿前路为何了,也说明这个桃花阵着实布置得不错。
“师父就在里面吗?”傻姑拉了拉乐远岑的袖子问,“那我们快去。”
乐远岑想到以前能都一眼看穿地走入桃树林,眼前却是不便再擅自闯入桃花阵。在去西域之时,她学了怎么吹奏羌笛,这次回江南的路上就顺便做了一支打法时间,现在倒是能派上用处了。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在桃花林深处的小亭下,黄药师本是在教授黄蓉下棋,他听到这一曲羌笛声后猛然站了起来。
黄蓉看着黄药师听到笛声的脸色一变,她心中非常好奇,她还没见过黄药师平时有什么大的情绪变化。准确的说,她出生到现在就没见过外人来岛,“爹,是谁来了?”
“蓉儿,你在这里先看棋谱。我去去就回。”黄药师没有多做解释转身就匆忙掠出了桃林。
“爹——”黄蓉看着黄药师的背影,她才没有干等着,终于能见到有其他人来岛上了。
黄蓉的速度还是慢了些许。
黄药师已经飞速地前往了岸边,他怎么可能不记得这支曲调,原本也不是非用羌笛吹凑而出,不过是定好的一曲敲门曲,因为某人不想隔着树林大喊大叫她来了。只是一晃二十五年了,他不得不信了海难的消息是真的,却没有想到还会听到这支敲门曲。
会是乐远岑吗?或者是她把曲子传给了什么人?
黄药师刚这样想着,他已经看到了岸边的两个人。这一眼让他有些恍惚,二十五年过去,时光没有在乐远岑身上留下踪影,这人虚幻的就像是他的幻觉。
“你……”黄药师落定在乐远岑前面,他竟是不知从何说起。
“美人辞镜花辞树,黄固,你怎么也不好好保养一下。”
乐远岑虽是开玩笑地说着,但她见黄药师的两鬓生出了白发,也才想起黄药师也有要四五十岁了。时间真是太快了。
黄药师看了乐远岑半晌,终是无奈摇头,“你胆子是越发的大了,美人叫谁呢!”
第24章
美人叫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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