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趴在顾澟的胸前,歪着脑袋,眼睛已有些睁不开,心里笑道,醉了?真是瞧不起人。
赵清月强撑着立起扶着顾澟端坐道,“哪里就醉了?”又呵呵一笑,便不省人事了。
他一时也未反应过来,见他就这样一声不吭的睡了过去,倒是觉得从未有人在他面前这般放心大胆,不觉嘴角微扬,笑出声来。
“父王,赵公子醉了,便叫下人收拾一间客房,留府过夜吧。”
顾琰点头算是应了,顾汶听闻却是不应,泼皮无赖道,“哎呀,大哥。你与赵公子如此交好,还睡什么客房,客房的陈设哪里抵得上你那里高床软枕,曲径通幽的,当然是睡你那地方了。”
他当时也是酒劲作祟,立时付之一笑,觉得说的倒也在理,不过多一床被子的事,便道,“父王、母妃,儿子先回房了。”便招呼了婆子送过去两床新被,随后便扶了赵清月回了他自己住的东苑。
顾澟到时,婆子已备好了被褥,热水暖巾也皆已备好放至床头,顾澟将她放下,只回过身来供热水湿了一旁的温帕子,赵清月便面朝着他,双手压在脑袋底下全身蜷着缩在一处。他心里没来由的展颜一笑,顺手帮他脱了靴袜,特意将近前的火盆靠的里一些,又给他盖好被子。
赵清月双唇微闭,脸颊微微潮红,煞是好看。
顾澟将那温湿的帕子轻轻擦拭他的脸颊,瞧着他肤如凝脂,如白玉清透,心中还是如初见时那般啧啧称奇,随即脱口而出道,“什么男人,长得这样好看。”
赵清月好似听到了似的,迷迷糊糊笑了起来,眼睛撑开了一条缝隙,看着顾澟,身子滚到另一边扯着顾澟的枕头抱在心口玩笑道,“本来就不是什么男人。”
顾澟当他是酒醉玩笑之语,并不当真。可瞧着他清秀的面庞,心里多少希望他说的不是酒话多好。他当赵清月是知心人,如兄弟手足般,却又与顾汶顾沅不同。
初见时惊为天人,再见时并肩为友,相识不过寥寥数日,却像是旧识老友对他无所不知。他不曾对何人这样放心过,也不曾有谁像赵清月这般知道他心中所想。他拿着方才那温帕子,现下已经凉透了。心里自嘲道,饮了酒却是比清醒时想的明白。
他是个男子,故而引以为友,若是个女子,必定娶她为妻。
☆、醍醐顿开恍然悟
外头已是日上三竿,鸟鸣清脆,屋内仍是沉睡静默,他们两人虽是分睡了两床被子,却是迎面靠的极近,顾澟一手搭在她的腰上,似是睡的安沉。赵清月脑袋抵在他的胸口,怀中仍抱着昨晚扯下的长方枕,不时又蹭的近了些,睡了许久,她渐渐有了意识,却觉得脑袋仍是沉重疲乏,眼皮更像是又千斤顶压着似的动弹不得,脑子里全没了昨日夜里留宿王府的印象,还以为是在自己的宅子里,忙口干舌燥的喊了句,“楚楚,楚楚?”
喊了一会儿,却是没人搭理,楚楚还没有来,倒是喊醒了顾澟。顾澟见他抱的仍是昨晚那个枕头,埋头在他怀里,却也是不知为何的一阵心悸,轻笑出声。赵清月闻声才缓缓睁了双眼,迷迷糊糊抬头便撞上他澈如明月的眸子,顿时一惊,眼睛如果子似的睁得圆圆的,倒是立时清醒了,离的他远远儿的,巴结道,“你,你,你......你怎么在我房里?!”
顾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看看可还是你房里么?”
赵清月环顾四周,这从床顶垂下的床幔的确不是她平日里喜欢的莹白,抬眼一瞧,厅堂当中摆着檀木锦纹翘头长案,上头列了几方宝砚,旁边搁着一处笔架设一个纹裂青瓷瓶供了几株白梅,席上磊着堆如小山的书简,床沿边放着一个三足鎏金火盆。
心下暗想,莫不是昨晚梦见的是真的?她真的和顾澟睡在了一个床上?
顾澟看她眉头紧锁,眼神也呆愣愣的,便暗笑不语,径自下了床,走到床边开了窗扇放了这屋子里的浊气。
她仍是呆若木鸡的坐在床榻,默默看着顾澟在她面前走来走去。
她倒是糊涂了,只记得昨晚酒席间顾澟在她身旁只问了一声“醉了?”便一概不知了,而后依稀觉得梦里有人问她,“什么男人这么好看?”,她当时只觉得是楚楚闹她,跟她装傻充愣来着,便借着酒劲儿答道,“老子本来就不是什么男人。”可如今这个架势,想必那人不是楚楚而是顾澟了?!而且不是做梦,是真的?!
她平日里女扮男装倒也是潇洒,身为漕门少主,总要有些红颜知己,玲珑和湘湘也不少被她“调戏”,如今换成自己,倒是如晴天霹雳。她面朝床顶,咣当一声复又躺了回去。这回可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她,她是个男人啊!她又不能起身抽顾澟一嘴巴道,“我不是男人,你不能和我一起睡觉!”她想了想,这事可不能让楚楚知道,否则她真的可以问出来,“你不会怀孕了吧?”这种问题。
“还不起?”
赵清月从床上惊坐而起,下了床快步至门口,故作镇定道,“昨儿醉酒,实在是叨扰多时,顾兄不必相送,我这就回去了。”
顾澟见他行色匆匆,拉他道,“你急什么急?”
“急?我不急。”
“不急?”顾澟知道他这是脚底抹油起了要溜的意思,心里倒是好生奇怪,平日里倒是潇洒风流得很,如今怎么扭扭捏捏的,扔给他刚拧了水的帕子,偏不让他如意道,“那吃了早饭再走吧。”
她像是吃瘪似的,又找不到理由搪塞出去,只得耷拉着脑袋点头应着。
出了门,赵清月便撞见萧远也在廊下站着,像是等着她似的,见她与顾澟一同出来,忙上前迎她,谁知劈头便问,“赵公子,昨晚睡得可还好?”
她斜眼撇了一眼顾澟,他倒是言笑自若,自己却是尴尬道,“还好,还好。”
“不知那晚在侯府,我问公子之事,可有眉目?”
赵清月见他撇了顾潆一人在此等候,便心知,他是为了叶启文之事而来的了,可这是也不过几日,他漕门再怎么神通,短短六日也寻不得什么结果,便心想让他耐心等着些。
“侯爷放心,如若有消息,侯爷必定第一个知道,只是这年节里头,漕门的人手也是慢些,还得多等几日,方才有结果吧。”不过她又转念一想昨日顾潆眼底的一抹浅笑,又忍不住对萧远道,“侯爷其实不必心急,我看夫人也并铁石心肠。”
萧远笑的倒似畅快,仿佛将这话当成了他的宽慰,“我倒不是怕他与我争夺,只是怕他此番回来,别再做什么伤害阿潆的事了。”
再?
她揣度这个字当中的意义,一旁的顾澟也仿佛有口难言,只是眉头拧着,像是不愿提起。
她见状如此,便也不好多问,只得说,“夫人得侯爷如此全心爱护,当真好福气。”
在王府行过早膳,一行人送她至王府门口,顾沅本已叫了府里的马车,可赵清月见着春光大好,早上日光和煦,暖洋洋的并不十分晒人,便提议不劳烦车驾,走着回去。顾澟一听倒也欣喜,忙开口也要与他同行,送他回府。
毓王府坐落城东,占着整一条宁光街,京城里的侯府院落,除了卫国侯府再无能与之比肩之地,王府与她的宅子相距能有四条长街。今日初六,城东还算是熙攘,由于年前的火事,城南还是一片狼藉,并没有什么恢复之像。
顾澟瞧着城南仍是火灭时的焦黑,眼前不时飘下乌黑的碳屑,只是路面有人打扫,还能行人,忧心忡忡道,“年前户部便批了银子,人手,京兆尹府干什么吃的,怎么此时还是这个情景?虽是过年,也该复工了。”又侧过头来看了看临街的米铺,倒不像受灾,却是开的好好的,他也奇怪道,“这米铺倒是开的红火。”
赵清月见他眼尖,已是发现这城南的蹊跷,便也不铺陈了,直言道,“说来倒也是奇怪,这京中的米商倒像是一早知道京中要生事,早早屯了米,专等此时,哄抬物价。这城南的灾民,得不到官府的施粥,都是要扣着牙缝去买这高于市价的粮食。漕门虽在街角施了粥棚,可奈何灾民众多,漕门能帮的也不过万中之一而已。”
顾澟心中已然明白,他今日为何回绝了王府的马车,要与他走这一段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他是要叫他看看这无家可归的灾民。望着前路匍匐脚下的乞丐,解了他的披风皮在那老汉身上叹道,“都是些可怜人。”他摇摇头,“这事怕是等不到复议开朝了,今日我便进宫向皇上禀明此事,与你走这一路还真是受益颇多。清月。”
清月。
他不是像以前与旁人一样叫她赵公子,而是叫她清月。
她扯下一丝笑容,并未回话作答。转过了街角便没了刚刚受灾的惨景,尽头便快到她的宅子了。楚楚一早便在门前等候,瞅着她越走越近忙上前迎去,毛躁躁的一声大叫,“少主!”转头改了性子呵呵笑道,“顾大人好。”
赵清月对她倒也颇为无奈,笑回道,“这宅子真是困不住你,倒是跑出来了。去把追夜牵出来吧。”吩咐了楚楚,便对顾澟回道,“我这宅子离着王府太远,顾兄便骑我的马回去吧。”楚楚牵了追夜,递到顾澟面前,他抚了抚马鬃,笑道,“这马断不会半路踢了我下来吧。”
“自然不会,追夜温顺的很,你放心骑吧。”
“好,这马先借我,过几日再来归还。”说着,便一跃上马,扬长而去。目送了顾澟,她们二人一起回了宅子里,赵清月昨儿夜里宿醉,头还痛得紧,忙双手抵着太阳穴,边走边揉。楚楚躲在她脖子后面悄声道,“昨儿夜里喝多了?”
她平白无奇的应了一声,“嗯。”
“睡王府里了?”
“嗯。”
楚楚憋笑在她身后问道,“和顾澟一起睡的?”
“嗯。”
嗯?
她听到楚楚从身后传来的笑声,才反应过来,自己有多么天真无邪。随即干笑了两声,猛一回头,朝着她吼道,“楚楚!”楚楚见势不好,拔腿便跑。倒是躲过了赵清月,却没躲过往宅子里报信的小厮,一下撞个满怀。
那小厮起身见他撞的是少主身边的丫头,忙下的磕头认错道,“楚楚姑娘,是小的冒失,冲撞了楚楚姑娘,还望姑娘大人大量饶了了小的。”
楚楚本想说他两句,瞧见清月已然追到她面前来了,便又没了脾气,躲到那小厮身后头去了。
“少主,北岳有消息了。”
随即递上一封手信,信封上写着少主亲启,她拆了看了看,随即没了刚刚玩笑的火气,对着楚楚道,“今儿这天有些阴沉,叫人弄个火盆放到我卧房里来,你跟我进来。”楚楚平日里跟着他察言观色许久,见她这副神色,忙也不开玩笑了,叫了家里的婆子送了火盆进去,自己则跟着她进了卧房。
“信上说什么了?”
她平白地一声叹气,“叶启文。”将那书信折了四折,引到炭火上,盯着那火苗由下向上窜爬,抬手纸落,“信中说,他六年前被北岳使节带回北岳,此番回来是来帮曹毖的。没想到这北岳始终对这北境狼心不死,也万万没想到,这叶启文因这情仇竟然家国不顾。”她拾了一旁钩炭火的铁钩,将那未燃尽的半点残纸掩在炭火下,“果不其然,这人是冲着毓王府和穆国侯府而来的。”
楚楚一听这样卖国求荣的勾当,便是一脸的唾弃,张口骂道,“亏得当年顾大小姐这般一心一意,原是这么个东西,怎么没烧死他!”
她点头应道,“想必毓王爷应当早早知道此人心术不正,绝非善类才会如此反对吧。”
“可不是,不过这曹毖也真是的,为了保住他这一等军侯的拜封,竟然受岳人要挟,当真是懦夫。”
楚楚这样一骂,倒是提醒了她。他是为了保住卫国侯府的门楣才这样受北岳要挟么?她细想着,刚开始的火烧丽阳时,曹毖不过从旁协助,并未真做什么,她原以为曹毖受十六年前通敌所累,被北岳要挟,可北岳又有什么证据呢?印有北岳帝印和他帅印的回函是被父亲所截,北岳即便留有证据也应只有一封求降的去函才对,这又算得上是什么证据呢?他已然打了胜仗,获封卫国侯,知道当时原委之人也被他所屠,完全可以推个一干二净。
北岳,根本要挟不到他。
如若不是要挟,他已是一等军侯,地位尊贵,即便顾朝改姓,他最多不过也是开国功臣,同样位及人臣,又有什么差别?
她想到此处却是倒吸一口凉气,像是终于想通了什么似的开口恍然道,“我原以为曹毖是受人要挟,原是我想错了。如此看来,他是想要这至尊之位,他是要对顾朝下手了。”
☆、溪云初起始争持
正月初六,依俗应是送穷启市,家家焚烧残破筑洞的旧衣,临街而立的商铺老板也皆是店口燃炮仗,秤杆打秤盘,非要弄得响响当当,才好大吉大利。相较之下,皇宫竟是这丽阳最清净冷清之所。听着宫外震天入耳的鞭炮声,杨泪珊自然是闲不住,行过午膳便跑到长生殿来,却发现她皇帝哥哥今日也有要事处理所以不在长生殿,她心中憋气只好领着嬷嬷朝文宣殿去了,原想着今儿个还未复议开朝,皇帝应是依着习惯在长生殿里看书,难得今儿个天气正好,她到是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大臣非要在这年节里头跑来议事。
杨泪珊跑到文宣殿门口,便听见里头吵吵嚷嚷的,赵庸躬身守在殿外,一把拦住了她,道,“郡主殿下,眼下陛下正和顾大人还有京兆尹曹大人议事,您,您这也听见了,还是改日再来吧。”
她脱口而出道,“曹邕?”
“正是曹大人。”
她见过这个曹邕,是卫国侯府的大公子。平日里也总是和澟哥哥不对付,还总是给她的皇帝哥哥找麻烦,若不是仗着是卫国侯府的公子,只怕是这从三品的京兆尹都做不成。她心里倒是最讨厌这样的纨绔子弟的。
杨泪珊倒是来了兴致,非趴在门外听听是何事,急的不能等到开朝再议。
顾澟像是听不得曹邕撇清关系的解释,正色冷言道,“曹大人,户部赈灾的钱粮十几日之前便就拨发下来,怎么到了今日我看城南的百姓还是薄衣麻布,连一条抵御风寒的棉被都没有。”
曹邕躬身,两鬓已是叫汗打湿,边用袖口擦拭,边回道,“回,回陛下,顾大人这话说的重了。这,这正是年节里头,京兆尹人手不足,这越冬的棉被棉衣还没有发放充分,也,也是情有可原。”
顾澟一旁冷笑几声,他若不是今日见着城南百姓一个个无家可归,饥寒交迫,他也断不会想到,曹邕这般不顾人命死活,故意诱他道,“人手不够......敢问曹大人的人手都派到哪里去了呢?难不成全都施粥去了?”
曹邕像是抓了救命稻草似的,也不思索周全忙赔笑道,“正是,正是!灾民太多,的确是都派去施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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