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康上去就是一鞭子,直抽的那人没声笑了,顾澟见着这群北岳蛮子如此不听教化,一脸冷漠,声音沉闷道,“割了他的舌头。禁卫营的人手不够,人还是移到刑部大牢去吧。”说完,便转身而去,留下那人凄苦的惨叫。
赵清月搭着郑康,快跳了几步才好不容易追上了顾澟,他面色凝重,闷闷地不做声。她心知一定是刚刚那人的话正中了他的要害,他才会如此。若是这四家府中的火药找不到,便是天王老子也没辙。
“大人,我们现下去哪儿。”
顾澟陡然一停,“去卫国侯府。”
这卫国侯曹毖原是戍守宣州的征北大将军,十六年前的顾岳之战立下赫赫战功而被当时的摄政王顾琰召回京师,封王拜爵,是为一等军侯,其子曹邕也官居京兆尹之职。曹毖虽平日不闻军政,可却心腹众多,仍是位高权重之人,卫国侯府也为此是丽阳四大家族之首。
他们三人乘车行了约一个时辰才从禁卫营到了城东的卫国侯府,从街东头便是三米高的灰白围墙,到了正门,门前台阶下,左右蹲着两个一人多高的石狮子,正门紧闭,门前各站着一个守卫,抬头一望便能看见正门之上挂着匾额,匾上便着篆书写着卫国侯府四个金字。入了卫国侯府,便有小厮依附着领路,赵清月头一次进这卫国侯府,只觉得若比皇宫,除了小了点,处处也都是雕廊画壁,鎏金镀彩。这几个小厮领了他们三人过了穿堂便就到了正房大院,正是卫国侯曹毖会客之所。
那几个领路的小仆见到了地方道,“我们侯爷一会儿便到,还请几位坐下歇息片刻。”便换了几个丫头端了茶果服侍他们坐下。
赵清月还未进屋,便看见这正堂之上,一个楠木金丝枪架。
一杆银钩蟠龙枪
赵清月进屋并没有立马坐下,而是径直走到了那蟠龙枪跟前,抚了抚被抹平了血迹的枪头,还是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她今日终于又见到了这一把蟠龙枪,隔着十六年之久,她终于又要再见一见她的杀父仇人——卫国侯曹毖。
十六年前,她不过还是一个孩子,记忆里并没有战争的影子,只是那一夜的梨花满地,那扑面而来的鲜红与血腥,那一声声嘶力竭的“走!”,让她不敢忘,这一杆银钩蟠龙枪。
☆、笙箫未改音已残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 求收藏 有没有小天使说说话~
铁马银刀,天长啸,不负男儿志,奈何,白惹风波,却不知。
永安二年,岳兵围城,围困宣州。
援军迟迟未到,主将曹毖却是不敢应战,明里将城门紧闭拒敌,暗里却是与北岳皇族暗通款曲,想要弃城投降。蒋平截了岳王的回函,独自提刀上马,率漕门数千门众,前去迎战。直至蒋平挥刀将北岳迎战主将斩于马下,才解了宣州之围。
可如此忠肝义胆,如此奋力杀敌,却终抵不过曹毖的阴诡算计。曹毖害怕他投降之事败露,便以蒋平不听将令擅自出城,心生反骨为由,将她父亲斩杀,遣散漕门之众。世人由此便都以为,是他曹毖击退了北岳铁骑,而蒋平,只是不从军令的江湖人。
赵清月思绪还在这蟠龙枪上,只听得身后一阵笑语,“闻名天下的赵少主原也喜欢老夫的蟠龙枪么。”
那声音赵清月只怕是死也不会忘记,她父亲死在这蟠龙枪下时,也是这样的声音说着,“蒋平,你休要怪我,唯有你死我才可活!”
唯有你死我才可活。
她强忍住泪水,平复好心境,转过头来又是笑眼莹莹,道,“侯爷征战无数,这蟠龙枪自是光华照人。”
曹毖大笑了两声,归了座位道,“老夫已是许久不上沙场,怕是舞不动这蟠龙枪了。不知世侄今日突然到访,所为何事?”
赵清月也归了座位在顾澟身旁坐下,顾澟道,“不知侯爷可知最近府中,进出过什么东西,又有何事异常么?”
曹毖拧眉深思,摇头道,“没什么异常,平日里都是下人管家,我甚少过问,不过,最近年节将近,年货倒是进了不少,后厨也是新进了几个工人。”
赵清月一手擎着温热的茶盅,凑上前去闻了闻,低下眼帘,眼光还在瞥着曹毖,看似玩笑道,“侯爷还真是亲力亲为,连这等小事都费心记得。”她这话倒不是说给曹毖听的,而是说给顾澟,只是她瞥一瞥顾澟的神色,倒是没有在意,顾澟没接他的话茬,问道,“可否请府上的管事,小侄有些事想当面问问。”
曹毖心里奇怪,倒也没说什么转头吩咐了丫鬟,便有小厮带着管事来了。
“奴才孙啸,见过侯爷,顾大人。不知顾大人找小的何事?”
“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想问你,今日府里可运进过什么东西么?”
“回大人,年节里侯府自是进的东西多些,不过也只都是些过年用的年货,没什么特别。今日,倒是在城南进了些炮仗和火石,都是供府里人用的,不多。”
顾澟心里倒是落定了,方才开口对曹毖实话说道,“实不相瞒,今日我们禁卫营抓了5个北岳人,郑康亲眼见了他们送了火药到了卫国侯府。若是如管事的所说,这火药应是这么混进府里的。为了侯府的安全,还是要侯府的守卫看好这些火药,禁卫营会差人来取的。”
曹毖听闻此事倒是十足十的惊讶,一脸惊恐道,“火药?!”随后便提了嗓子朝那孙管事骂道,“你是如何当家的!这样危险之物怎么能随便运进侯府里来!今日若不是贤侄过来,老夫怕是未死沙场倒是先丧命府中了!混账东西,滚!”
赵清月静心细看着,他倒是做戏做的真真儿的,若不是她早知曹毖与北岳有勾结,怕也会被他骗了。她自己想想也倒是,谁能想到他能把火药往自个儿家里送呢。如此,顾澟倒是片刻不会怀疑他了。
那管事的连忙磕了头,颤颤巍巍一路屁滚尿流似的跑了,顾澟连忙劝道,“府里既已没事,侯爷实在不必发如此大的火气,小侄还有要事,便也不叨扰了。”
这边赵清月嘴里正塞着着方才丫鬟端上的糕果正香,听他一言起了要走的意思,瞪大了眼睛忙一个口水咽下,扑棱扑棱手上沾的糕面,也起身和郑康随礼道,“侯爷告辞。”
曹毖一声笑语道了声“好。”便招呼了卫国侯府的奴才一路依附着顾澟他们三人出了卫国侯府的大门,马车已准备妥当,顾澟在前郑康扶着赵清月稍后,刚要登车,远处便跑过捎信的府兵,见了顾澟便下马道,“大人,我们侯爷想请大人到穆国侯府一趟。”
顾澟见已是月色暮沉,奇怪道,“可有说何事?”
那府兵左右看了一眼,道,“侯爷未说,只说速来。”
他稍想了一会儿,对郑康道,“你先回禁卫营叫了人来,收了卫国侯府的火药再去薛、王府中查探。”又道,“我与赵公子便先去穆国侯府,你办完了事再带着人来吧。”郑康领命回了禁卫府,顾澟扶了赵清月上了马车,出了府前的胡同便左行向着穆国侯府而行。
“到了。”
马车停了穆国侯府门口,赵清月今日到处奔波有些疲累,倒是靠在一旁睡熟了,顾澟见他一身不吭的睡着了便拍了拍赵清月的肩膀,叫了他起来。
他伸一伸懒腰,倒似没睡醒似的,惹得顾澟一笑,“叫你回去休息的,非是不听。”
赵清月腿脚不甚方便见他起身弯着腰掀了车帘子,撇了嘴挪出了马车道,“左不过在你车里打了个盹儿,也不就是累了。”他下了马车,抬头一眼瞧了那穆国侯府的匾额虽是大气,倒似不像卫国侯府那般金光闪闪。入了侯府,府外灰墙环护,半点生机也无,府内倒是红梅掩映,山石嶙峋。冬日里虽是瞧着冷清,但看这园中花木,楼宇格局,赵清月虽是没见过这穆国侯,却觉着这侯府主人不似个财气粗鄙之人。
他们沿着一带清流而行,过了游廊穿堂,眼前一间垂花门楼,赵清月扶着一旁的小厮跨过了门栏,便是内院。赵清月一路瞧的仔细,顾澟见他在卫国侯府也是这般细瞧,便笑道,“倒瞧出什么不一样了么?”
赵清月心里知道他说的不是这雕梁画栋,便道,“嗯,自然是大不相同。”
他心底一丝笑意一闪而过,便到了萧远的书斋。
他们二人进来,萧远盘坐在室内,手执书简,前头是楠木云纹几案,背后是松石雕镂六曲屏风,抬了头见了顾澟身旁的赵清月倒是惊讶,“这是......”
顾澟知道他从未见过赵清月,与赵清月归了座位便介绍道,“这是漕门的赵清月赵公子。我与赵公子刚出卫国侯府,你的人便找上门来了。”
萧远一听是漕门少主,心头一阵恍然,指着他二人笑道,“久仰公子大明,今日大哥能带公子来,相必交情颇深了。”
他们二人相视一笑,顾澟倒是不矢口否认,应道,“我与赵公子几日前相识,倒是一见如故,甚是投机。我今日本来便要到你这里,结果你却到我这里来了。倒是出了什么事么?”
萧远咽了一口气,静默,似是不好开口,又似是悲伤至极。
赵清月见他不好开口,以为是自己碍事,便要起身道,“侯爷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么?可愿让我去院子里走走。”
萧远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想必是误会了,忙解释道,“公子误会了,我大哥从来是心思缜密之人。今日大哥能将公子带来,我又有何事不放心的?只是还望公子不要听得厌烦才好。”方才吐露道,“今日,阿潆碰见了叶启文。”
叶启文
赵清月倒是知道这个名字,她当时详查顾家的底细时,便知道此人与顾大小姐的一桩韵事。当时她刚刚掌舵漕门不久,便听闻顾大小姐与情郎情深意切却奈何豪门地位,天地悬殊。为此,还生出了殉情火场的闲话,闹得丽阳沸沸扬扬。他听得此时萧远说出了叶启文的名字,当即便觉得此人必是携怨而来的了。
顾澟见他说了叶启文的名字,一时之间不觉得惊恐,起先还是惊异的语气,而后却是目光涣散在别处,声音暗沉沙哑,“叶启文?!我原以为他消失了六年,这辈子都不会再出现了。”
“阿潆。”
一阵恍惚,顾潆惊觉她身后有声音在唤她,那声音亲密又熟悉,仿佛在梦中,泪已翻涌,可她却不敢回头。
“阿潆!”
那人见顾潆虽停在路中,并没有转过身来,便又急切的喊了一声,顾潆这才听得真切。她恍恍惚惚的转过身子,果然又在人群中看见那一抹身影,如她数次在梦中的情景一样,他一袭白衣,仿佛尘世不染,他们之间明明咫尺,却仿佛相隔山水万重。
顾潆觉着,他比以往更加消瘦,两鬓也微微散下些白发,刘海掩盖的一侧,有一道阴暗狭长的烧疤。
“好久不见。”
他再度开口,逆着人流朝她渐渐走进。顾潆有些分辨不清,周围甚嚣喧嚷,与她,却是只有眼前一人。
蓦地一相逢,却是心事眼波难定。
六年
六年别离,她以为若是有朝一日相见,她定会不顾一切,定会欣喜若狂。可她错了,她一步却也未动,一份念想也无。见了他才发现,往日那些如数家珍的相爱时光,如今,却一个也记不得了。
她如此坚持的,到头来不过一点执念而已。
顾潆攥紧了拳头强忍着,眼里心里皆是无以名状,她知道如果萧远知道了今日的见面,必会像六年之前那样让他从她的生命里消失不见,她只是不想再害他了。她缓缓的摇着头,渐渐后退。他行的越急,她退的越快,直到她回过身来,却被萧远紧紧抓住了臂膀。
顾潆不过惊讶了一瞬,随即问道,“碰巧?”
萧远按着火气,只淡淡道,“碰巧。”
她心里还是害怕,如此撞见,只是不想再伤他,“今日之事只是碰巧,并非有意。我答应你永不见他,你别动他,求你。”
萧远见着她如水的眸子里,永远不会为他注目。他心里虽然生气,却又无可奈何,他对她总是这样无可奈何,只能咬着牙应她道,“好。”他见叶启文已从远走近,觉察他似乎已不是六年前那个文弱少年,六年前的大火在他的清秀的脸庞留下印记,目光里也透着如炬的恨意。
“萧远,我回来了。”
他没有多说,只透着沙哑的嗓音撇下这么一句,脸上透着诡异的笑容,在萧远的眼中渐渐消失在街巷里。
☆、却是春宵梦里人
萧远,我回来了。
顾潆面对着叶启文,心里却无半点欣喜。叶启文身后洞黑的巷口,无来由的令她生出恐惧,她瞧着他似变未变的容颜,听着他道萧远,却令顾潆心生惊悚。本是有情人,却是一场惊梦。
她惊起,已是一身冷汗,恍惚了半响,才自顾自地小声道,“我怎么担心起他来了。”又瞧了瞧窗外的月色,忙问守在床头的丫鬟道,“雪儿,现在什么时辰了?”
雪儿见顾潆额上的涔涔汗迹,忙拾了她的帕子擦道,“夫人,您这是怎么了。眼下已快过了亥时了。”
顾潆坐起,扶了雪儿下了床道,“这才刚睡下,也没睡多久,侯爷呢,这么晚,还有政务要忙么。”
雪儿答道,“侯爷还在书斋,说是夫人的兄长过来了,还有什么漕门的少主也来了,这会儿还没走呢。”
“哥哥?他来做什么。”
雪儿服侍她穿了衣裳,便跟着她到了萧远的书斋。顾潆到了书斋门前见果真灯火通明,入了门见顾澟身旁跪坐的清秀小生便想应是那位漕门少主赵清月了。眼光一直在他身上道,“这位便是漕门少主赵公子么?”
“正是在下,见过夫人。”
萧远原以为她是睡了,倒是没想到这个时间她竟起了身,便起身扶了她道,“夫人?你怎么来了。”
顾潆扬了扬衣袂坐下,手扶着太阳穴轻柔道,“睡不踏实,便醒了,知道哥哥来了,便过来看看。哥哥可有什么事么?”
顾澟像是被点醒似的,暗自瞥了一眼萧远,忙道,“哦,自然有事,今日禁卫营抓了5个北岳人,郑康亲眼瞧着他们送了火药到了侯府,所以连忙赶来告诉你们一声。”
她听闻这样的消息,免不了要大惊失色,道,“火药?怎么会流入侯府?!”
萧远佯装附和道,“可不是,这平日里都是下人管家,我竟也不知道今日进出年货,竟然出了这等纰漏。”
顾澟见她未察觉异样,便笑道,“再稍等一刻禁卫营的人便来收了它。你且不用担心。”
顾潆点了点头,撇了心下的顾虑道,“那便好,这马上就要过年了,可不能再出事了,前几日的大火烧了多少百姓,这丽阳许久没有这么大的事了。”
萧远握了她的手道,“你不必担心,受灾的百姓,朝廷自会拨下粮款,过冬救急的。”
萧远见她并未抽回手去,嘴角微微上扬,似是开心,又对顾澟道,“这伙人可是前几日火烧丽阳的贼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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