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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月照春庭——顾言清

时间:2017-10-26 15:26:28  作者:顾言清

  “说到这儿,倒是有事麻烦公子。”
  “我哪里担得起大人的‘麻烦’二字?你吩咐便是了。”
  顾澟见他如此爽快,又这样开起玩笑,便也展露笑颜,放心道,“仵作验尸时,发现那人的鞋底沾了些青苔,想必那一伙人是居于内有温泉的洞穴之中。宫内的适水是从阳明山处所来,禁卫两军从不曾在山上巡视,若禁卫出动必会打草惊蛇。这事还得指望公子和漕门。”
  赵清月一听,像是正中了他的下怀,麻利地在顾澟面前盘腿坐下,挑眉道,“阳明山?”
  顾澟探着身子靠近他道,“公子有线索?”
  他侧过身来,身子也向前一探离他稍近了些,一双瞳仁含笑,唇间开合道,“你怕是忘了前几日与我说的那些窜匪了吧。”顾澟见他这个节骨眼上提起此事,心里默然想了想,忽然瞪大了双眼,倒似解了迷似的猜道,“莫非,他们是同一伙人?”
  赵清月卸下一口气,缓缓点了点头小声道,“我只是有此怀疑,起火当日玲珑曾对我说过,一行5、6个人,皆是北方口音。宣州方向来的,自然是北方口音,漕门的兄弟昨日查到那一伙人的藏身之地恰巧也在这阳明山。今日你也说他们是躲到这阳明山里来了,那便应当是了。”
  顾澟许是觉得好笑,觉得这些人倒是愚笨,让人早早发现了异样,道,“他们大抵是没有想到之前便被朝廷盯上了。公子可知道他们具体所在何处呢?”
  赵清月笑道,“自然知道。”
  赵清月现在有些后悔她答得那一句“自然知道。”她望着怎么也走不到尽头的前路,这深山荒野的又不能骑马,那日崴伤的旧患还未愈,真真儿快悔青了肠子。她应该打发一句“还需详查。”然后再遣个奴才过来送信儿,或许便也就不用亲自来了。
  赵清月嗓子里头像是点了烟囱,干渴的厉害,脚底又是一股钻心的疼,好不容易望见前面有一大石,挡在旁边,连忙喜出望外道,“不走了,不走了......打死也不走了。”便快走了几步,趴在石头上粗粗喘气。
  顾澟递过他的水袋,赵清月先是一愣,倒是没想到堂堂禁军统帅执金吾,也能这般心细。清水入喉,灭了嗓子眼里的火,顿时舒爽起来,倒是有些忘了还有脚痛这一回事。
  “公子是不是后悔与我走这一趟了。”
  赵清月瞥见了他挑眉的神情,心里说着一万遍“的确后悔。”可脸上却是十分无所谓的表情,忍着疼打死不承认道,“这事早一日了结,我与青龙堂的恩怨也早一日开解,后悔什么。”
  顾澟低头轻声浅笑,他心里清楚他是在嘴硬。
  他俩正背靠石头休息,背后忽然传来几人杂乱的脚步,又听到其中一人说道,“大人,老五失踪这么久,会不会已经死了。”
  那其中领头的人道,“死了倒还好,怕便是他活着。”
  赵清月闻声,心里想着倒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拧上水袋便转过身来趴在石头后面偷瞧着,见他们一行5个人,皆是身强力壮,眼神凶猛,听着说话那两人都是北方口音,便错不了。
  喵
  一声猫叫
  赵清月背后是一只脏兮兮的小野猫,后腿弯折立在那里抬着脑袋双眼盯着赵清月又“喵”了一声。他先是身子一僵,又脚下一软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他抓着顾澟的胳膊,身子缩在一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脚腕处的疼痛还在提醒他记得。
  脚,又崴了......
  顾澟觉察到他身上的僵硬,见他的眸子一刻不离眼前那只猫,眼里只剩惊恐,心里顿时明白起来。
  喵
  又是一声猫叫
  赵清月眼里露出极大地恐惧,像是忍受不了似的,仿佛有人掐着他的脖子,身子也渐渐越来越抖了起来。顾澟见他的架势马上就要喊出声,忙一手捂住他的嘴巴,一手抵着自己的唇,示意他不要出声。
  赵清月感到自己的脑子再一次变得一片空白,他眨了眨眼睛,不像是刚刚那般的恐惧,而是整个心都要狂跳出来。他整个人靠在顾澟的怀里,被紧紧抱着,微微抬头便是他俊朗的下巴。
  他还是第一次离他这样近,他还是第一次这样久的注视着他的面容。
  可是身后却传来谁的一声嘶吼。
  “谁!是谁在那里!”

☆、一杆银钩蟠龙枪

  
  “谁!是谁在那里!”
  顾澟一面紧紧捂着赵清月的嘴巴,一面紧张兮兮的窥视。突然灵机一动,将赵清月身前的那只小野猫,抱到石头边上,盼着它自己识趣走出去。可那小山猫像是定在那里似的,顾澟没辙只好随便捡起一颗石子,朝那小山猫的肚子射去。
  喵
  “大人,是猫,是猫。这深山老林的哪里能有什么人。”
  “还是谨慎一些好,前几日虽是烧了城南城北,原指着漕门与青龙堂不对付,让这皇帝吃点苦头,他们倒是料理的好,没什么骚乱,后日便是除夕,可没多少时间了,丽阳一乱,那顾朝的小皇帝可是要头疼一阵子,我们也好为北岳争取时机。”
  顾澟听了这话不免心思一凉,北境战事刚刚平息,难不成北岳狼心不死,还要再战?看着他们渐远,那小山猫也不见踪影,赵清月总算长长松了一口气,抬头却不见顾澟有丝毫的松懈,一手仍捂着他的嘴巴,眉头紧蹙,像是心里思量着什么事。
  不过,她倒是不介意顾澟这么抱着她。
  “喂,喂!”
  顾澟低头,赵清月的眸子离他只有一寸之距,竟有些恍惚,一个惊觉,才松开了手掌。
  还未等赵清月稍稍平复,郑康便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道,“大人。”赵清月见着赵康又不觉惊道,“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明明......”明明来时,他不曾觉察身后竟然有人跟着。可见禁卫武功之高强。
  郑康笑道,“大人和公子出门时,禁卫便一直在身后。只是怕打草惊蛇不便现身。大人,可要我们还追么。”
  他点了点头,“追,城中风声正紧他们此时下山必然是有不得已之事。”赵清月弹了弹衣上的浮尘,正要起身,可脚下不吃力幸而顾澟在他身旁扶住了他不然又差一点崴了下去,他方才记起自己本来脚伤未愈又添新疾,推了推顾澟不让他扶着,却又脚下无力又一头栽在顾澟怀里。
  他不好意思道,“脚,脚崴了。”顾澟忙扶了他坐下,费力脱了他的靴子,见他的脚踝已经肿的如拳头大小,才突然意识到原来昨日他说的“不碍事。”竟是扯谎骗他的。顾澟心里头有些愧疚,打发郑康道,“阿康,你们先好好跟着,有什么情况,及时回报。”
  顾澟双手相扶,语气焦急道,“昨日就伤到了,你怎么不说呢。”
  赵清月推了推他道,“没事,我还能走。”
  顾澟见他的脚踝依然肿成了粽子,一挑眉道,“能走?”说着,便把两手放开,佯装离开。
  赵清月瞅了瞅自己脚踝上的“粽子”,觉着靴子是穿不上了,便随手撇在一旁,一脚刚迈出来,便觉着钻心的痛处,又是向前一扑,顾澟倒是欣然接住了他,笑道,“行啦,别逞强。”本想给他横抱而起,却想想他又不是女子,这样抱着出去岂不奇怪?于是抽了手转过身来道,“上来。”
  赵清月轻轻一跃便跨上了他的背,顾澟一接顿时觉得他身子过于轻盈,心里奇怪道,“他怎么这么轻。”
  赵清月两手轻轻环着他的脖子,脑袋搭在他的肩膀上,顾澟高束的长发摩的她的脖颈发痒,倒是让她自己想起了一个词,耳鬓厮磨。她忙摇了摇头,一拍脑门,打飞了脑子里的这个念头。
  顾澟背着他,倒是觉得他有些不安生,忙问道,“你怎么了。”
  她自己倒是老老实实说了,“没,没什么。想了些不该想的事。”
  顾澟没停,想到了刚刚他冲着那猫惊恐的画面,只是笑笑,语气平顺的问他道,“你怕猫?”
  她的确怕猫。
  小的时候,在山上背着弟弟被五六只野猫抓伤过,便从此无论见了多温顺的家猫都怕得要命。那时她八岁,还跟着她师父清仪先生在妙玄山上生活。每当春夜猫叫,她总是一个人猫在被子里哭,她知道,谁来也救不了她心里的魔怔,哭累了便也睡着了。
  顾澟见他半天不出声,侧头便看他眼神望向一处发呆,平白生出一丝心动,赵清月像是注意到了他侧目的眼神,也淡淡道,“怕。”
  顾澟心里像是终于抓着什么把柄似的乐开了花,表面上却还是那一副没什么关系的表情。他只是没想到,堂堂顾朝第一义帮的漕门少主,盖世武功,潇洒风流,竟然会怕这山里的小野猫。
  “没见过怕猫的男人?”
  “我只是看到这山上到处都是野猫,要你老老实实地在我背上趴着而已。”他话音未落,赵清月一抬眼便看见她左前方的树杈上躲着一只黑猫,心里忙慌得不得了,死死抓着顾澟,埋头叫道,“快,快走!你在做什么啊,快走!”
  顾澟有些畅快的大笑,他有些无法解释他心里的这种快感是怎么回事,只是单纯的觉得他这样趴在自己的背上也是极有趣的。他就这样一路给他背回了禁卫营,赵清月却是一声响动也没有,顾澟侧过头来,原是趴在他肩上睡着了。
  “大人。”
  郑康破门而入,赵清月也只是动动眼皮又沉沉睡去。顾澟连忙手指抵在唇处示意他安静些,又将赵清月移到他平时坐卧的塌上,起身小声道,“怎么了?”
  郑康凑在顾澟耳边小声道,“回大人,禁卫跟着他们到了码头,他们卸了四箱火药。”
  “你说什么?!”顾澟下意识的瞅了一眼赵清月,他似乎还没从睡梦中醒过来。郑康继而又道,“而且分别送往了卫国侯府、薛府、王府和......”郑康顿了顿瞧了他一眼,又接着道,“和城南穆国侯府。”
  “阿潆?”
  郑康点点头,穆国侯府正是顾潆与萧远的府邸。而卫国侯府曹家,穆国侯府萧家与薛家和王家是京中权势最盛的四大家,顾澟不禁思索,何以这样容易?所有的事,对于他们来说都太容易了。顾澟摩挲手中的扳指,微微蹙眉,不发一语。他思量着,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道,“北岳军士一入京师便对青龙堂与漕门的恩怨了如指掌,又这么准确得找到萧王曹薛四大家,这么轻易便将火药送了进去,京中必有人相助。”
  “所言极是。”
  顾澟回身,赵清月已然站在他面前。
  “若是无人相助,单凭他们五人之力断不会行事如此迅速。”
  “你不是睡着了么。”
  赵清月伸了懒腰,打哈欠道,“你喊的那么大声,我耳朵都要聋了,再不醒就是猪了!”顾澟瞥见一旁郑康低头憋笑,一时语塞,低声道,“还不叫大夫。”
  郑康忙叫了今儿当值的邢大夫,邢大夫一进门,先是愣住了,瞧着这坐着的公子身量纤纤的,倒是没联想到郑康口中说的漕门少主。
  郑康点了他一下道,“你愣什么。”
  邢大夫回过神儿来急忙看了看他的伤势,平日里在军中净看些五大三粗的糙汉,还是头一次见过男子的脚踝如此肤白胜雪。赵清月见那邢大夫进门便对他左右打量,顿时心里有些嘀咕,莫不是看穿了她的女儿身?。
  “大人,这位公子虽然扭得严重些,不过未伤筋骨,先叫人拿些冰块来敷,过几日消肿也就没事了。”
  赵清月道,“多谢大夫。”又等到邢大夫出了门口才道,“你现在打算怎么办。若是消息败露,还不惹得丽阳人心惶惶?”
  赵康横在中间愁的连连没有办法似的叹气道,“哎,这抓也不行,不抓也不行。”
  顾澟走到门前顾忌的左右侧目,背身缓缓合上木门道,“如此畏首畏尾,倒不如出其不意。”
  赵清月听他话中的意思,是计无可施要赌一次了。若是赌,还有机会赢,若是不赌,于谁都是一场浩劫。
  说着便又朝郑康道,“只要我们不打草惊蛇,行事隐秘,也不是没有办法。你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对此事透露半点消息,一路跟着,等到这五人都回了阳明山上,再秘密押解回来,不得让人知道他们的身份。”
  “郑康明白了。”
  郑康走后,邢大夫便叫人带过来冷室里藏着的河冰,顾澟拿巾子一裹,坐在赵清月旁边,抬了他的脚压在自己的腿上,小心翼翼地冰敷他红肿的脚踝。疼痛和冰凉一同扎进了她的心里,她的嘴角却是有着丝丝点点的不让人轻易察觉的笑意。
  空气里弥漫着暧昧的沉默,顾澟一直没有抬头,她的心思还没有人看见。
  “你有把握成功么。”
  她问。
  顾澟没有回答他是或不是,只是停了停手里的活儿,语气坚定道,“我相信郑康,也相信天道。”
  她失笑,这天下之事有时也不尽然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天道?我只信人道。”
  她不相信天道会惩罚任何一个人,有时,坏人活的比好人长久,活的更心安理得。她的仇也并不是相信了天道便能报的了的。
  顾澟见他的脚踝已好了许多,望着这窗外的天色也渐渐消沉,便道,“天色不早,我还是送你回去吧。”
  她急道,“回去?案子不查了?”
  顾澟见他样子比他还焦急,笑道,“当然不是,你这个样子还是好好回去休息。人抓到了,我派人通知你。”
  顾澟方要伸手去扶,赵清月半开玩笑挡回他道,“你可休要赶我,来都来了,岂有半途而废之理。这脚伤也算不得什么休息片刻,拿那河冰镇一镇便也没什么大事了。”
  顾澟开怀一笑道,“我倒是比你还紧张。”
  他们两人正玩笑着,郑康这时便从屋外回来,风尘仆仆道,“大人,人抓回来了。”
  顾澟听闻回首望着赵清月一抹浅笑,“你看我说什么,我信天道。”
  她也笑,笑这天道惩奸。
  郑康扶着他与顾澟一起入了禁卫营的地牢,地牢里幽暗潮湿,只有牢窗透过的点点月光。赵清月一进来便闻到一股恶臭,像是腐尸和着血腥的味道,周围是灰褐的牢墙,他们穿过一扇便门,便到了。
  这牢房里点着几盏微弱的烛火,他们五人全都用铁链吊在中央,身上已是血肉模糊,晕了过去,被军士一泼水,便又惊醒了过来,可精神已是不济了。
  顾澟侧首问向一旁的军士,“可问出什么来了?”
  那军士回禀道,“回大人,还没有,这刚上了几鞭子,还未上刑呢。”
  顾澟看那正中间正是在阳明山遇见的军士首领,便凑上前去道,“传闻北岳军士身健如虎狼,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倒抵不过这几鞭子。”那人拿眼一瞥顾澟,似是不屑,一字一句咬出来道,“你们这些自诩中原人的小儿,你要杀要剐,便快点,你以为你们这些顾朝人都是些纯良至善之人么?狼子野心之人倒是比我们北岳还要狠心多了,即便我们五人死了,自会有人替我们报仇!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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