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玥走在前头,领着众人到了那黑棕色大门的门前,门半掩着除了金色的特殊纹路没有别的装饰,前有两个守门的小童,一见着温玥回来了欢喜地奔过来,“温哥哥!”
温玥“哎”了声,小童好奇地瞅向温玥的怀里,眼睛贼亮,贼亮里不怀好意的成分居多,瞅得燕淮安不想应付,干脆将头再埋得深了些,专心想这温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应该怎么试探,怎么彻底地查一查,她曾经查过,身世清白,如今想来,该是中了人的障眼法。
温玥笑斥“别胡闹!快开门!咱们着急回去!”
小童很听温玥的话,乖乖地回去撑门,将人都放了进去才给门缓缓合上。不知这造门人用了哪种工艺,如此厚重的木门开合之间竟然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温玥将燕淮安安置在这地下宫殿的一个单独劈出来的一个小院子里,里面的布局摆设与公主府里燕淮安常住的院子简直一模一样,燕淮安讶然一路,被放到一张似曾相识的床上,这温玥一路走来让她更加忌惮,却也让她更加犹疑,他不会是真的对她动了心思了罢?!
凤眼晃过四周,燕淮安决定单刀直入“这屋子…”
温玥显然是想到了之前提到的话题,眸色挣扎,俊美的面容轻蹙眉头的时候很招人,到了只晦涩不明道:“公主多心了。若是无事臣派几个人来给公主洗漱,公主早些睡罢。”说完便急匆匆地走了,好似燕淮安是什么吃人的豺狼。
燕淮安望着他微微仓皇的背影一笑,没待笑完屋子里进来四个沉鱼落雁的大美人儿,穿的是白衣轻纱,绾的是碧玉素髻,行如弱柳扶风,冲燕淮安盈盈一拜,“公主,公子叫咱们来服侍您,公主现在可要沐浴。”
黄鹂一般的声音给燕淮安麻得抖了一抖,想着这温玥真正是艳福不浅,从前当真是小瞧了他,觉得他藏了东西,却没想到他藏得这么多。
瞅瞅自己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凝了土块儿的衣裳,燕淮安矜贵地点头,“好。”
这地下宫殿的温池子竟然也是仿照她府里的造的,燕淮安趴在熟悉地地方,身后是两只嫩手在她身上轻轻地按.揉,不自觉地露出一些舒服地□□,待着一场沐浴完毕,又过了一个时辰,昏昏醒来,穿着备好的新衣被轿子抬回了屋子里,床上的褥被已经被贴心的又换了,一旁又放了一身儿她常穿的大红色衣裳,燕淮安摸上那衣裳,仍是正经的冰料。
给四个侍女挥挥手斥下去,她合衣躺在这床上合上眼却怎么也睡不着。沧州一行许多疑云未解,钱道庭的,温玥的,黑斗篷的,还有燕淮黎的安危。
左眼皮忽然跳动三下,她睁开眼。
她不能坐以待毙。身子在方才泡了药材的水与那侍女们的按摩中解了许多的乏,觉该睡船舱也睡了,如今状态虽然不大好,夜里探一探情况的本事她还是有的,而且,她得找机会与陈暮她们联系上。
第42章 自古人心难全真
温玥叫华铭的那声间酒犹在耳畔, 燕淮安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这个间酒是哪个间酒,如今一想,极有可能是纵横江湖的那个花间酒。若真是他, 那陈暮派的人给她送消息时语焉不详有意误导她他不过是一个不值得察的小角色的行为便很有问题了。
楼里很有可能有温玥的人,位置还不低。
得空得想个法子试一试手底下这些人, 盘算着,燕淮安纵身一跃翻出窗外俯到就近的屋顶上, 院子外不停地有人在绕着圈儿巡逻,小心左右望了望, 一片漆黑, 只剩下不远处的院子里还有一个屋子亮着灯。
飞过去,蛰伏在屋顶,燕淮安小心拿下两片瓦,底下人正是温玥, 正披了件衣裳在写着什么,燕淮安离得太远,纵是目力过人也没能到窥探到他纸上的内容,只能望见他运笔的姿势, 与纸上那些群蚁排衙的字的大致图形。
看起来是一封比较重要的信,将瓦片悄悄放回去,燕淮安息身在暗处变幻,绕着这宫殿转了一周,将宫殿的地形门路都记准了才回来,温玥已经熄了灯火, 她从窗口翻进去,几乎足不点地地走到温玥床边,他正仰躺在床上睡得熟,约摸是累得狠了,呼吸很重,规律短促。燕淮安将那石子隔了一段距离射在他的睡穴,他的呼吸顿时均匀绵长了些。
用手在不远处轻轻做出一些声音,温玥并无任何反应,燕淮安放了心,到了他书桌前点了油灯,趁着这暗淡的光看着他书桌上的所有纸张。
没有什么机密,大多数是温玥的练字之作,然而在最下方有一背放着的淡黄色信封,封口用蜡封些,上面还印了一个密字,燕淮安将那信封翻过来,上面明晃晃三个大字,致公主。
当朝公主可就她一颗独苗,燕淮安心头一惊瞥向温玥床的方向,他的确是陷入深沉的睡眠,她捏着信封的手紧了紧,终于还是决定将那信打开。
撕开信封,拿出信纸,燕淮安将信纸靠着油灯近了些,上面的确是温玥方方在写的那封,上面两个字清逸流畅,公主。
“若是您见到这封信,便是已经决定了与温玥为敌,温玥不想给自己求情,只想再与公主说两句掏心的话。温玥知晓公主与皇上是打小的共患难情谊,血浓于水,情深义重。只是皇上如今已成手握大权的帝王多年,公主亦应小心行事。温玥并无挑拨离间之心,只是的确对公主上心,不愿公主受一些无谓的伤害。这殿的南路可通,公主可去。温玥敬上。”
还说不是挑拨离间,燕淮安将纸小心地放回去,又望了眼床上的温玥,这人对她也太放心了,竟然不觉得她会将他来沧州以及这宫殿的事儿说出去,一顶谋逆的帽子扣上,他多年的筹谋必然付之一炬。
除非,他别有后手,或者,他的势力已经大到了燕淮黎就算知道了一些东西也不敢擅自动他。如温玥之辈,不是那些鲁莽地信任别人的人。
他在试探她。
燕淮安将这信拿在油灯的上方烧了,落下的黑色灰烬令灯火跳动一下,她回了自己的屋子,脱了外衣上到床上,她望着床顶与她公主府里地床顶一模一样的花纹认识温玥以来的一件件,一桩桩。
除了寻求庇护,他的确没有害过她,甚至没有利用过她,还对她特别上心,若说他真的对她有那种心思,燕淮安又觉得不像。他到底要做什么,谋逆?他的实力到底已经到了哪个地步了?一个个未解的疑问混在沧州的疑团里,她一夜未眠。
次日一大早燕淮安简单洗漱后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便令侍女领着她去找温玥,温玥在她隔了一个院子的院子里,正在屋子里用早膳,见她来了没有很诧异,起身吩咐多加一副碗筷,让燕淮安在一旁坐了看燕淮安的眼色才又坐下,冲她笑道:“公主如今怎么想?”
燕淮安担忧的模样很单纯:“皇兄身陷虎穴,本宫十分担心,咱们什么时候能够去救皇兄?”
碗筷被添上,燕淮安没有心思动,只盯着温玥等他的答案。
这提问也算在温玥的预料之中,燕淮安的反应不算太坏的结果,至少没到激烈反抗不得不软禁的地步。他笑了笑,“公主大概是没有理解臣昨夜的话,皇上如今是非常安全的,深入虎穴也是为了谋定大事,若是咱们去了,反而会坏了他的事。”
燕淮安露出恍然地模样,“他的大事大概就是对付钱府罢。钱道庭如今如何了?”
“风平浪静。”
在这地下宫殿里整整住了十天,除了第一日,每一日温玥都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见燕淮安的面不超过三次。
第十日午后,屋子里的熏香袅袅,她靠着床头持着话本,头一点一点,困乏得一个字也读不进去,到最后直接将手一松,那话本掉了下去轻轻砸在她的肚子上,她昏睡过去。
屋子的门在又一炷香之后被推开,温玥先走了进来,跟着他进来的竟然是原本应在公主府里好生待着的柳凡,柳凡手里拿着一个普通的医箱,里头不少珍奇药材,以及一些奇门异术的辅助工具。
二人走至床头,温玥回手用袖子一挥给门带上,脸色凝重,总是带笑的嘴角此时抿成直线,沉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动手罢。”
柳凡清冷点头,将医箱放在桌上,灯火燃上,往用银针在火上烤了烤,在燕淮安的经脉开始布针……
有一只手握着她的手,那手修长坚韧,总是凉凉的,此时却被用内力温热着,燕淮安努力克服昏沉的睡意睁眼,燕淮黎。
燕淮黎估计是太累了,坐在凳子上,一只手垫在头下,趴在她的床边就睡了,浓密的睫毛放松垂下,在她睁开眼地时候颤了一颤,霍地瞅过来,“淮安!如今觉着怎么样?”
燕淮安的记忆还停留在那处跌落的荒野,猛地见他仍有些犹疑,仔细打量也不像假的,遂一笑,“挺好的,身强体健,精力充沛。”又拿眼在这屋子里晃过一周,“这里是?”
燕淮黎捉住她的手未松,眸子里的喜意盖过了乏意,令他的目光如炬,“这里是钟刺史的府邸,咱们在这儿借住一晚,待明儿给钱府的事情解决了,朕就带淮安回去。”
钱府的事情这就解决了?!“皇兄,你的身份暴露了?”
燕淮黎看她这样说话费劲,给她扶起来半靠在床上,“是啊,早三天找到了钱道庭那四个窝点,朕便逃了出来,即时通知了钟刺史,令他出兵围剿。”
“三天?”
“淮安,你可知道你都昏睡了十来天了。”燕淮黎见燕淮安满目的迷茫叹了口气,“朕是在今儿下午一处农家院里找到你的,回来找人看了,疲乏过度所以一直未醒,那收留你的一对夫妻亦说你这十来天一刻也没醒过来。”他伸手,给燕淮安提了提被子,又给燕淮安连被子带人全抱住,紧紧搂在怀里,他弯着身子,下巴抵在燕淮安的发心,“淮安,是朕的错,本以为那人不会让你受伤。”
这样的姿势正在过头与不过头的那条线上,燕淮安犹豫了下,没有躲避挣扎,接着燕淮黎的话道:“那人?那个黑斗篷?他是谁?怎么望着与钱道庭有些渊源。”
燕淮黎的声音未变,低低沉沉,不可抗拒,“陈年往事了,无需再提。睡了这么久可饿了?”
燕淮安被紧紧箍着的手在被子里艰难地摸了摸肚子,没觉着怎么空.虚,反而觉着好像比之前多了些肉,惊诧之余心中愈发对昏迷的这些天起疑,她默默摇头,闷闷道:“不饿。”
燕淮黎终于给她放开,望进她的眸子“真的?”
燕淮安肯定点头,“那钱道庭和九芳他们如今怎么样了?”
燕淮黎的眸色突然地有一瞬间阴沉,脸色也微微转冷,“钱道庭跑了。钱九芳如今带着他们的人全都被围在钱府里,不过不足为惧,没有那四个窝点的炸药,他们被拿下不过是早晚的事儿。”
燕淮安诧然,“钱道庭丢下钱九芳他们一个人跑的?”
燕淮黎简短地“嗯”了声,显然不想再提这事儿,转移话题笑道:“淮安虽然精力充沛了皇兄可还疲乏得紧,陪皇兄再睡一会?”他望了眼窗外的天色,“再过三个时辰就该去钱府收网了。”目光又不怀好意地盯着那露着的半张床。
正在燕淮安斟酌该怎么拒绝时,外边儿突兀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匆匆的脚步声从门外逼近,随即是咚咚咚急切的敲门声,钟山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皇上!钱府那边儿出事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柳凡是温玥的人~刺针配合药为了让她失去这段时间的记忆。那熏香从她来一直在熏,很难觉察到,单独闻着也没什么,配合针法才有效果。
第43章 陈年旧事酒一杯
一行人着急忙慌赶到钱府时, 偌大的府邸已经全然被大火包围,火光滔天,烧红了半边夜色。
根本没有挽救的余地。
所幸钱府周围并没有什么油店柴铺, 这几日也驻扎了不少官兵,在发现火起的时候就叫醒了周边的百姓们, 暂时并无百姓伤亡,此时一桶桶水泼上去, 火势被控制在了一个很小的范围。
有一队官兵们在那范围之外围成了一个大圈,专门的负责拦住一些家里被烧了的, 看热闹不嫌命短的百姓, 圈子里有一个英姿风发的捕头,见燕淮黎一行人来了连忙将指挥的事宜交给一旁副手,向他们走过来,“皇上!钟大人!如今并无人员伤亡, 这里的火势也基本上控制住了!还请移步安全的地方!这里交给卑职便好!”
虎背熊腰,威武端正,声音洪亮有力。端的是一副成竹在胸忠心护主的嘴脸。
钟山魁一看那火势再一听这话急眼了,一脚踹在这上一任刺史遗留的政治毒瘤屁股上, “去你奶奶的控制住了!控制住了就这样?!你说!让你守着钱府的动静你今晚干什么去了!”
那捕头一脸难色地瞅着燕淮黎,心想这回钟山魁这无法无天的可得被治一治了,没想到燕淮黎只站在那,并没有被钟山魁抢了话的不愉,火红的光映在他的脸上,威严无比。
那捕头突然感觉到危险, 刚要下跪以退为进,钟山魁又踹了他一脚跟燕淮黎说了一声火急火燎地跑圈子里自己了解现场情况去了。那捕头没有防备这次被踹地一个趄趔,他低下头,不敢望燕淮黎,身上冷汗直流打湿了衣衫,燕淮黎静静站着,看那火光冲天,看钟山魁在圈子里急得跳脚,一会儿,终于瞅了那捕头一眼,“还不去帮你们大人?”
“是!”
待人走了,燕淮安从燕淮黎的身后走出来点儿,悄悄道:“这人一看就不正当。”
燕淮黎瞥她一眼点头,“是不正当,不过得给钟山魁留着。”
“为何?”
“钟山魁做事行,处事却不行。如果连一个小小的捕头都不能凭自己的能耐处理好,他这个刺史也当不了两日。”
这是要将那捕头留作磨刀石,燕淮安内心里感叹一下燕淮黎真是无愧人尽才,物尽用的帝王之术,望着这漫天的大火又疑惑道:“这火是九芳他们故意放的?”
燕淮黎的眸子望过来,看她脸色即使在火光的映照下依旧苍白,悄然侧步扶住她的腰,“也许罢。”
他们站在同一处一同望进那火,千回百转的心思各不相同。
而在那火里,并没有外人想象的慌不择路与壮烈赴死,只剩下一片寂静,一个人。府里的人早在点火之后趁着乱子就走的差不多了,如今只剩下钱九芳一个不愿走的,拿了一壶酒,两只酒杯,在凉亭水榭在等什么。
这凉亭被她提前撒了一些可以暂时隔断火焰的药水,撒了一周,将她紧紧围在里面。她穿着一袭淡青色的罗裙,趴在湖边的木台上,伸手在一旁的湖水里舀了两舀,终于觉得无趣,举着酒壶灌下一大口酒,有些酒水顺着她的脸落在她裙子的前襟,她放下酒壶,拿着袖子擦了擦嘴,耳边的风动了一动,那人终于来了。
“九芳!终于找到你了!”
花间酒一身狼狈地从火里窜出来,便望见在水边悠悠闲闲的她,甚至还十分有情趣地倒了一些酒在一个杯子里,向他眯着眼睛举了举杯。
他飞奔过去,带过去一身的烟尘,青色的长袍被火燎地已经不成样子,一头青丝也被烧毁了一块,散发着并不好闻的糊灰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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