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荣华富贵,也不是金银财宝,正是这简简单单,看似不起眼的情意。
藏在心里,无论走到哪儿,只要想起来,胸口永远都是暖的。
细雨如丝,缓缓地飘落在青色的瓦檐上。天阴沉沉的,云朵灰得发黑。
一见连翘回来,莫初雪迫不及待地就问她,“薇儿找你做什么,怎么去了这样长的时间。”
“六姑娘唤奴婢过问问小姐您的身子。”连翘垂眸,长长的睫毛被朦胧的雾气沾湿了,变成一缕缕。
一般询问病情,莫白薇总是在亲自来,特意唤连翘过去,倒是出奇。
再瞧连翘的模样,看过去也与平日里不同,躲躲闪闪的似在努力的隐藏什么东西。
她的心头顿时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蹙了眉头,紧张道:“昨儿你说薇儿身子不舒服,莫非是出什么岔子不成?”
“不,不……”连翘矢口否认,“六姑娘很好,只是,有一件事婢子却不知当说不当说。”
“你只管说。”
莫初雪眨巴着水汪汪的一双眼睛,看着连绵不断的春雨,陷入了沉思。
连翘攥紧了拳头,“昨儿六姑娘确实见到了孙先生,不过,她见到的并非一人。”
“还有谁?”
莫初雪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胸口莫名发颤。
打从装病的那天开始,给孙仁孺的信,那便再未写过。
不过,不知是被连翘半道上扣下了,还是旁的原因,林家的信也未再送来过。
其实,她同李家的婚事一了,她就想迫不及待地告诉孙仁孺这个消息。
连翘却拦下了,只说,事情还未尘埃落定,原是等一等的好。
她略一想,觉得也有道理,便忍了忍。
等着,等着居然等来了李家没落的消息,她一听说,摸着胸膛,连喘了好几口气。
虚惊一场。
幸亏莫白薇出的这一条妙计,若不然,她势必会受牵连。
也是因着这件事,她发自内心的觉得莫白薇的身上,有一股叫人心神宁静的安全感。
所以,春宴那天,她本打算要亲自去一趟,顺道着瞧一眼孙仁孺。
许久未见,正好有天大的好消息,要说给他听。
然则,莫白薇笑着劝她,长姐,不如我替你去,给你把把关,瞧瞧这孙先生的品行。若能配上长姐,薇儿便当这个红娘。想法子叫伯父伯母答应你们的事情。
她当时就涨红了脸,羞涩道:“甚好,如此一来,倒省去不少麻烦事。”
然则,盼来盼去,好消息没带来,却带来莫白薇身子不适的坏消息。
是巧合,还是故意躲开她?她反复思量了一夜,仍旧没有答案。
及至今天一大早,蔷薇园里的樱桃匆匆忙忙地赶过来,说莫白薇要见连翘。
她心头的疑惑,便又深了几分。
“姑娘。”
见莫初雪兀自出神,连翘咬咬牙,高声喊了一声。
莫初雪回过神来,拍了一下脑门,轻轻道:“对了,你刚才说薇儿……还见到了谁?”
“您一直怀疑是婢子将孙先生写来的信藏起来了吧?”连翘并不急着说正题,反而旁敲侧击地问了一句。
莫初雪抿抿嘴唇,不置可否,“是薇儿的意思吧?”
连翘摇头,正色道:“六姑娘只交待不让我再送信出去,从未说过叫婢子藏下写给您的信。”
她的表情难得一见的严肃,一点儿也不像在扯谎。
莫初雪将信将疑,绞着帕子,没有底气的问道:“你的意思是?”
“您猜得一点儿不错。”连翘攥紧了衣角,心情极其复杂,“那些信,打从您生病的消息传出去以后,就再未来过。”
若非她今日亲耳听到墨菊的证言,她如何也不敢相信,那孙先生居然人面兽心,道貌岸然。
知道了姓孙的为人,再回过头来瞧当日之事,所有的一切便有了合情合理的解释。
“兴许是他……他不愿来打扰。”
莫初雪的面色变了一变,不确定的口气,听在她自己的耳朵里,也含着三分凄凉。
“姑娘,那姓孙的根本就配不上你!”连翘猛然间拔高了音量,眼底沉积着深沉的恨意与愤怒之情。
莫初雪缓缓闭上眼睛,瘫坐在廊下的美人榻上,用手捏着眉心,心绪无比复杂。
见此情景,连翘面露难色,不知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她便一动不动的站着,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着莫初雪那张苍白美丽的脸看。
她咬着嘴唇,双拳紧紧地攥着。雨还在飘飘洒洒,她的掌心却热得生了一层汗。
不知道过了多久,莫初雪重新睁开眼睛。她的眉心紧紧锁在一起,成了一个“川”字。她凝望着连翘,吃力的问:“薇儿她……都说了什么?”
“孙先生被林家赶出了府,被六姑娘安置在了胭脂楼。六姑娘说,您什么时候想见他了,她亲自带您过去。”
莫初雪扶着扶手艰难的站了起来,她既没问缘由,也没再问细枝末节的事情。月白色得薄唇,努力的张了张,只简简单单的说了三个字,“改日吧。”
她一站起来,衣袂轻轻飞舞。裹在轻纱里瘦弱的身子,看起来几乎要被轻风吹吹走似的。
有些话,根本无需多言,她便能明白其中的含义。
她此刻并不觉得难过,伤心,而是麻木。从心底传来的,一层层的,连面部的肌肉也变得僵硬。
连翘忙去扶她,小声的劝慰,“姑娘,仔细身子。”
“不碍事。不过,我想知道那女子是谁?”
从鬼门关走过一遭之后,天底下再叫人肝肠寸断之事。对她来说,也都成了不值一提之事,包括人心的变化。
她只有一点不明白,为什么他甘愿舍弃她,而找别人。
第二百四十六章吃惊
莫初雪的聪慧,连翘是见得惯了的,她一点儿也不觉得惊讶。
她忽然觉得或许这会是个好时机,于是,她咬了咬牙,一口气说了下去,“一个不起眼的丫鬟。那姓孙的听说姑娘您命不久矣,心急火燎地急忙找了下家。依婢子说,这种人根本就连小人也不如!”
连翘咬牙切齿,暗暗在心底又骂了孙仁孺八百遍。
“就当我被狗咬了一口!”莫初雪轻描淡写地道:“你陪我去找薇儿,我要问个明白。”
如果说,今天之前她还对孙仁孺情深意重。那么这一刻,她心里流淌而过的就只有恶心。
莫白薇听闻芭蕉说长姐来访,倒唬了一大跳。
及至看见连翘镇定自若的面色,她悬着的一颗心,才放回了肚子里。
不过,她断然猜不到,莫初雪此时此刻来找她的目的。
捧着热茶喝了一杯又一杯,莫白薇几次想张嘴打破沉默,偏生那舌头就不像她的,一点儿也不受控制。
“薇儿,你如实告诉我吧。”
莫初雪凝视着她,面上虽然平静如水,但眼睛里到底含了两分疑惑。
她万万没想到,莫初雪张口提的便是这件事,心里一惊。捧在手心的茶杯跟着晃动了一下,温热的液体顺着皮肤的纹理,往下流淌着。
拿出帕子擦拭的间隙,她故意装作若无其事的往连翘站着的方向看了一眼,见连翘笃定地点点头,她才道:“你们几个先退下吧,我同长姐说会话。”
“长姐,连翘同你说了多少?”莫白薇心虚地试探道。
她眼下不能确定连翘究竟透露了几分,若只是皮毛,她势必不能往深了说。
凌迟虽比虽比斩首要痛苦,赖好还能有个心理准备。
莫初雪淡淡地笑了笑,一张纤细的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来回摩挲着。她往外张望一眼,回过头来盯着莫白薇,轻声道:“那丫头没心眼,又一向嫉恶如仇,心里哪能藏住什么话。该说的,不该说的,倒一并说给了我听。”
她这般一说,莫白薇瞬间慌了神,后悔自己错看了连翘。不过,瞥见长姐并未表现出垂头丧气,失魂落魄的模样,她绷着的心弦还是松了一下。
“别的我也不好多说,总之,那姓孙的并非良人。长姐早早看清他的真面目,倒也不算坏事。”
“说来我还要谢谢你,薇儿若不是你,长姐日后一定生不如死。不瞒你说,今日连翘回来一开口,我便觉得不对劲儿。
她刚提起之时,我也觉得难过。不过,后来我也想明白了,娘亲说的对,门当户对才能长久。”
莫初雪滔滔不绝地说着,那漆黑的眼珠里,果真看不出一点儿悲戚。
“长姐真的这般想?”莫白薇始料未及,兴冲冲道。
她千思万想,倒没想到自己原先的一切忧虑都是多余的。
莫初雪重重的点了点头,问道:“薇儿,你打算如何处置他?听连翘说,这件事林伯父叫你全权处理。”
“原本换做是我,是一定要仗杀他的。不过,顾着长姐的面子,薇儿还未动手!”
莫白薇咬牙切齿,目光森然,丝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想法。
叫那孙仁孺苟活一天,她的心里就像系了个疙瘩,怎么着都不舒服。
“薇儿,我今日来就是想告诉你。从此以后,我跟他没半分关系。你想怎么处置他都好,杀死也好,送交官府也罢。这种人,根本不值得别人同情!”
莫初雪的眉毛一扬,眼梢闪动着恨意。她素日里一向柔柔弱弱,从未像今日这般,哽着脖子跟人说话。
对一个人失望透顶之后,所有的原先的情分,都会在冷风里,一点一点变成冰凉刺骨的东西。
“那你……”
莫白薇愈发意外,这样的爽快耿直的长姐,倒是她不曾见过的。
如果换作是她呢,大概也会这般做吧。
“不必了,我不愿再瞧他一眼!”
雨还在悄无声息的下,池塘中的花木,被雨水一冲刷,叶片翠生生的。
又是一个万物生长的大好时节。
莫初雪一边焚着信,一边看着窗外,感慨万千。
浓白的烟雾从窗棂中透出去,混在蒙蒙的雾气中,一时倒也分不清楚。
也不知是呛的,还是其他原因,一颗晶莹的泪花,径直顺着她的面颊滚落而下。
她抬手擦了擦,眼角浮现出一片微微的红色。
连翘愁肠百结,直掉眼泪,也不敢再说劝慰的话。
“初雪,你大下雨天的在烧些什么?”安氏掩着口鼻,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莫初雪一惊,忙站起身来。又擦了擦眼角,调整一下情绪,回道:“没什么,从前练的字,堆了厚厚的一叠。我瞧着没用,就拿来取暖了。”
“快快快……连翘,快找人将这火盆端出去。没的暖没取着,倒把姑娘给熏换了。”
安氏的一手仍掩在口鼻处,另一手指指点点。
火盆一拿走,屋子里的白烟,缓缓地就散开,露出少女清丽的容貌。
“初雪,好消息,好消息。”
安氏一脸喜色,快步走了过去,一把握住莫初雪的手。
她诧异地抬起了头。对她来说,还能有好消息?
“你大舅写信来,说是你表哥这几日就到京城。”
“是凌远哥哥?”莫初雪面露喜色。
安氏重重的点了点头,笑道:“正是凌远,一别数十年,他一定长成了大小伙子。”
第二百四十七章贵客
见安氏点头,莫初雪的嘴角不由得扬了上去。很小的时候,她曾去林城的外祖父家住过一阵子,几个兄弟姐妹里,她同安凌远的关系最好。
不过,后来她从林城离开之后,她二人就再未见过。
“表哥来做什么?”
莫初雪眨巴着眼睛,心里充满了欢喜。连适才萦绕在心头的那几分难过,也统统消失不见了。
“信上没说,想必是为了生意上的事。”安氏笑逐言开,似是已经看见亲眼看见了安凌远一般。
安家在林城一带,因为路途遥远,这些年,她一直没回去过。
而安家的几个男丁,身上全担着安家的生意,仔细算下来,府上确实没有一个闲人。所以,素日里也没人来京城走动。
安氏想念起家乡,眼眶里溢满了晶莹的泪花。她吸吸鼻子,伸手拍了拍莫初雪的肩膀,声音里颇有些百感交集的意思,“初雪,咱娘俩去趟葳蕤园将消息说给你祖母听,她老人家最喜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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