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不见娘亲这般兴致勃勃,说到嘴边的“不去”二字,便被她吞回了肚中。
她垂下头,拿帕子迅速擦了擦眼泪,急忙道:“娘,容女儿梳梳头。病了这些日子,也着实该去跟祖母请个安。”
母女俩刚踏进葳蕤园,红儿就笑嘻嘻地道:“大姑娘,看你的气色果然好了很多,老祖宗见了,一定要高兴坏了!”
莫初雪闻言,脸上顿时一红。双手情不自禁的捧在了脸颊上。
装病这件事一直瞒到现在,她心里亦十分愧疚。
安氏并不知道她脸红的真正原因,只道她是害羞了,便慈爱的拉了她的手,问道:“薇儿,你不是认生了吧?”
她连忙摇头,搪塞一句,“没什么,娘,我们快些走吧,莫让祖母等急了。”
果不其然,老祖宗见莫初雪的气色渐渐恢复,又听说安氏的娘家要来人,心情大悦。当即就吩咐底下人,尽快将东西准备上,以防不时之需。
安氏赶忙推辞,“千万不必大张旗鼓,只凌远一个人来。他又是晚辈,用不上这些。”
“不管长辈晚辈,都是莫家的贵客。不光是你,就是别的房的夫人,姨太太的娘家人来了,我们莫家也理当以礼相待。”
老祖宗凤眼微眯,满心赞许,笑的更开心。
众多儿媳里,她对安氏格外满意。知书达理,又十分能干。
自打三房被她撵出了府,原先由陈氏代管那一部分家务,就都落在了安氏身上。
安氏倒也没辱了她的厚望,将府上的大小事物打理得井井有条,有模有样。
“那儿媳替凌远谢过老祖宗了。”
安氏盈盈鞠了一礼,莫初雪也急忙跟在她后头,也行礼表示感谢。
眼睛里飘过莫初雪瘦弱的身影,老祖宗的心里又感觉不是滋味儿。
自己这个孙女,要模样有模样,要文采有文采,本该顺顺利利地寻个绝世的好人家才是。可偏偏一波三折,特别是因着上次李家退婚一事,如今怕是但凡有点儿家世背景的人,也断不会再上门求亲了。
“对了,那凌远今年多大,娶妻了不曾?”她灵机一动,心底忽然起了心思。
安氏倒没料到老祖宗会突然问起这些,微一讶异,结结巴巴道:“凌远他……比初雪长了两岁,如今也该十七八了。至于娶妻了不曾,我这做姑姑的倒是失职,并不知道。”
她其实还想问为什么老祖宗会问这些,不过,这个念头在她话说完之前便打消了。
老祖宗问什么,自然有她的原因。她假若一味求索,倒是不妥。
莫初雪听着二人的对话,心里却在想,也不知凌远哥哥还能否认出她来。
毕竟,她记忆里的他,仍是那个小小的身材提拔的少年,满脸稚嫩。
不过,所有脑海中的一切,全是一片模模糊糊,零零碎碎,拼凑不回完整的画面。
次日午后,莫白薇背着手踱来踱去,足足犹豫了大晌。最后,她还是决定叫芭蕉去绿竹园中带句话。
结果,连翘自告奋勇地来了,拍着胸脯,满脸愤然道:“六姑娘,婢子跟你去见那姓孙的,我要替大姑娘狠狠出一口恶气才好。”
略一想,莫白薇便觉得这主意也不错,好歹要在那孙仁孺死之前好好的教训他一顿,免得便宜了他。
不仅如此,她还特意带上了红莲。
自打她应下了松林同芭蕉的那桩亲事,松林的手脚便愈发了勤快了。
她刚说吩咐下去要备马车,松林便急匆匆的跑来,笑吟吟地道:“姑娘,备好了。”
芭蕉还未踏进他家的门,他便把对她的称呼改了,也学着园子里丫鬟们,喊她姑娘,俨然一副妇唱夫随的作派。
她用手在他脑门上一弹,转眸看了一眼芭蕉,打趣道:“你这消息倒十分灵通,是谁泄露给你的?”
“是……姑娘明知故问。”
松林瞬时涨红了脸,头一个劲儿地赶紧往下低。再看芭蕉,原本白皙的脸蛋,如今看去,活脱脱的一个红苹果。
莫白薇便笑道:“你这备车的速度很快,但信为何送的慢了。昨儿送去的信儿,到今天怎么还没音?”
自打松林被刘允教训过一回后,传递信的速度,比先前快了不知多少倍。
“也许是公子因为昨日雨天路滑,摔伤了手,这才慢了些?”
莫白薇听了笑得腰也直不起来了,“回头见着他了,我一定告你的状。”
松林闻言急忙捂住了嘴,嗫嚅道:“姑娘……”
昨天下了雨,今日的天色看起来也就格外好些。瓦蓝瓦蓝的,像是水洗过似的。
莫白薇抬眸瞧着,越发觉着挑这么一个好天气去见孙仁孺,简直太可惜。
她长长的叹了口气,转眸看着连翘,问道:“长姐是真的不打算见那姓孙的了?”
彼时,长姐拿出那些信叫她看时,眼含热泪的情景,仍然历历在目。所以,她并不能相信,这种牵涉到感情之事,会说放就放下。
然而连翘却笃定道:“先前婢子也不信,但大姑娘说,她是从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于尘世间的事,也就看的淡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条件
“对了。”连翘一句话说完,拍了拍脑门,似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又道:“昨天一晚上,姑娘都在念叨一句,什么得之什么什么,失之什么来着。婢子没读过书,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可是这两句?”莫白薇试探道。
连翘的瞳孔里泛着光,拍手道:“对,对,就是这两句。”
见她说是,莫白薇一颗悬着的心,倏然落了下去。
长姐既能这般说,就表示是放下了。说到底,一个面目可憎之人,也并没什么值得留恋。
胭脂楼的模样,果然与记忆中的千差万别。莫白薇站在红木匾前,呆呆愣了半晌,才点着脚尖推门走了进去。
虽没人照拂,那两排绿竹的生命力却十分顽强。不光捱过了难熬的冬季,还在这个明媚的春日里焕发出勃勃生机。
后面依稀能瞧见的阁楼,却稍显破旧。因为久无人居住,整个屋子里透出一股森然的气氛,看得背后发凉。
原先的荒草地,如今在满眼的金色中夹杂了一抹淡淡的绿色。阳光正好照下来,照在绿草叶片上滚动的露珠之上,折射出细微的光芒。
草丛里有一条踩出来的路,应该是红莲上次来,走出来的。
她皱着眉头将两边的荒草拨开,信步走了过去。
走得数十步,忽然听见莫白薇“啊呀”一声叫出来。
这一叫不要紧,到把她身后跟着的几个人吓了一跳。
连翘本就胆小,一受惊吓下意识就抓住了红莲的袖子,并将头靠了过去。
红莲则抓住了莫白薇的手,自顾自的紧紧闭上了眼睛。
松林赶忙跑了过去,战战兢兢问道:“姑娘,怎么了?”
“你去瞧瞧。”莫白薇后退了几步,缓了缓神,将手从红莲手中抽出来,拍着胸脯长长得舒了一口气。
松林见她一脸惊魂未定,也不敢贸然上去,小心翼翼地将草丛拨开一道缝,胆战心惊的又瞅了一眼。
地上躺着一个男子,穿一身白衫。他的双眼紧紧闭着,身子一动不动。
松林也觉头皮发麻,准备松开抓着草的一瞬间,他才反应过来似的,喊了一声,“少爷。”
“来了。”刘允睁开眼,漫不经心地回道。
听说是刘允,莫白薇被吓得发白的面上,才逐渐恢复了血色。她扬起一道眉,大步流星走了过去。双手撑着腰,抱怨道:“喂,你这样会把人吓死的!”
“我只是来晒晒太阳。”刘允慢吞吞的从地上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英俊的脸上满是无辜。
原来,先前莫白薇猛然看见地上躺着一个人,加上那人穿一身白衫。她当时还以为是青天白日里撞见了鬼。
莫白薇白他一眼,故作生气道:“听闻你手摔伤写不了字了,原来是假装的?”
“松林,你又背地里说我坏话!”刘允冲松林努努嘴,淡淡的笑了笑。
他一笑,脸上的那一抹冰山般的气质,顷刻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暖意,温润如玉。
“你怎么会来?”
莫白薇看着光彩照人的少年,只觉得刺眼的很,眼睛顺势眯了的起来。
刘允扯了株枯草在手中把玩着,眼眸中透出一股狡黠,“这么大快人心的时刻,我岂能错过?”
木屋上落着的锁,“咔哒”一声被打开。才短短两日,里面的人就已经衣衫散乱,头发乱糟糟一团。
久不见光,孙仁孺赶忙拿手挡了一下眼睛。
“给他水。”
红莲从旁边的地上拿起一个破烂的罐子,那罐子里盛满了雨水。脏兮兮的,罐底沉积着污泥。
被关了两日,没水没食物。孙仁孺此刻又渴又饿,身体发虚,头冒金星。
瞧见水,他哪里还顾得上干净是否,捧起那罐子,“咕咚”,“咕咚”一口气全喝了下去。
喝罢水,他用袖子擦了擦嘴,似乎是恢复了无力似的,动手将前额垂下的几缕发丝,捋到耳后。
然后,缓缓抬头,惊喜道:“初雪,是你么?你救我来了?”
连翘攥着拳头,气鼓鼓地走上前去。右脚一蹬,落在孙仁孺背上。
孙仁孺一吃痛,整个重心不稳,身子一骨碌翻滚在地。
他这时候才意识到来者不善,一边揉着摔痛的腰部,一边焦急道:“初雪呢?初雪呢?”
“闭嘴!”莫白薇咬着牙,冷冷道:“你永永远远也别想再见到长姐。你哭也好,喊也罢,统统没有用。长姐被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给骗了,你以为她还会来瞧你!”
“不会的,初雪不会的。”孙仁孺捂住耳朵,拼命摇着头,“初雪对我情深意重,一定不会见死不救。一定是你……你故意瞒着她。她要知道真相,一定会恨你的!”
连翘闻言,心中的一团火陡然升腾起来,又重重的踢了孙仁孺两脚,方才罢休,“你趁早死了这条心,你算什么玩意儿,胆敢再提我家姑娘的名字,我就……我就取了你的狗命!”
话毕,她从怀中摸出一把刀来。那刀在太阳底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亮晶晶的,刺得人眼疼。
莫白薇也始料未及,忙冲红莲使个眼色。红莲立马过去,拽着红莲往后退了一步。
“你……你……我……”孙仁孺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连翘他是见过的,知道她是莫初雪的贴身婢女。所以,连翘一开口,他便知道莫白薇所言不假。
“你现在有两条路可以选。”莫白薇清冷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冬季里发出来的,“一呢,是连翘杀了你。二呢,就是配合我。或许,还能因此放你一条生路。”
刘允原以为莫白薇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教训孙仁孺,但听她这么一说,忽然有些吃惊。于是,他抬起一对清澈见底的眸子,径直朝莫白薇看了过去。
他想听听,莫白薇口中的配合,指的是什么?
第二百四十九章说漏
孙仁孺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急忙道,“小人,小人愿意配合。”
听闻莫白薇愿意饶他一命,他又激动又
“对林府那个死而复生的小妾,你了解多少?”莫白薇垂眸看他,表情凝重。
刘允一听便知她话里话外的意思,便也忍不住蹙了眉,支起耳朵倾听起来。
孙仁孺盯着地面上刚冒出尖的细草,身子猛然一颤,摇了摇头道:“不知。”
“当真?”莫白薇冷哼一声,淡淡地道:“这件事在你们府上闹得沸沸扬扬的,你怎会不知!”
“小人不知。”
孙仁孺咬了咬牙,一改先前唯唯诺诺的态度,像换了个人似的,语气变得斩钉截铁。
他的表现倒十分出乎莫白薇的意料,不过越是这般,她越觉得其中有古怪。于是,她转眸看着连翘,冷冰冰得喊了一声,“连翘,既然他不愿配合,你便看着办吧。”
连翘并不知莫白薇是只是要吓唬吓唬孙仁孺,她趔趔趄趄的重新走了过去,拿着刀的右手哆哆嗦嗦的。
孙仁孺竟然不再求情,脖子一横,紧紧闭上了眼睛,颇有几分视死如归的意思。
这一转变来得太快,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连翘深深吸了口气,咬咬牙,将刀子抵在孙仁孺的脖子上,那眼睛闭得比孙仁孺还要紧上两分。
“连翘,先住手。”见孙仁孺没有丝毫惧色,莫白薇的面色一变,咬着牙一字字道道:“你想求死,可没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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