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角有冰凉的东西滑落,路子昕无意识地用手背抹了抹,脑子有点木,头也很疼,胡思乱想着,渐渐睡了过去。
青檀等了会儿,见没了翻身的动静,悄声退了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连虫都收了声,路子昕闭着眼开始挣扎,泪水不断流过略显苍白的脸颊,浸湿了枕巾一片。
“丫头?丫头?别怕啊,别怕,没事了。”
模糊中有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安抚人心的力度,温热的掌心拂过额头,上面是细细密密一层冷汗。
她慢慢睁开眼,泪眼朦胧中只看见一人坐在床边,怜惜地看着她,不停轻拍自己。
路子昕看到韩均的眸子里映出自己的模样:泪水模糊,头发贴在脸上,难看死了。
一头扎进韩均怀里,不准他再看。
冰凉的脸颊碰到他温暖的怀抱,眼睛一热,眼泪又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
“只是个梦罢了。”韩均轻声哄道。
是啊,是个梦,但却是个真实存在的梦,一个她不知道能不能改变的恐惧的梦。
可是这些话,她不知道怎么和韩均坦白。
他会不会以为自己是在说胡话?还是大逆不道的胡话……
路子昕深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哪怕上天给了这么多警示,有些事还是无法改变。
施家的事情,终于将她多日来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恐慌与无措倾泻而出。
还有齐家,似乎身边的所有人都被卷了进去,否则便是家破人亡的下场。
可是选择了一方,便一定能保全?
路子昕“呜呜”地哭出声来,似有千万般的委屈,哭的韩均心疼不已。
若只是为了福芳郡主,小丫头反应未免也太大了些。
可她既不想说,韩均便也不问,只是一下一下地拍着路子昕削瘦的背脊,不停安慰她。
不知过了多久,他只觉得小腹处的衣襟全数被她哭湿了。
哭声渐小,只剩小肩膀还在耸动着。
韩均又等了一炷香的功夫,连哽咽都没了,他才动了动手臂,将路子昕轻轻放在床上。
得,人已经睡着了……
他苦笑一声,看着衣裳上那一块显眼的水渍,只能一边守着路子昕,一边晾干了。
也许是韩均的安抚有了作用,也有可能哭过心思便松快不少,路子昕这后半觉睡的很安稳,再没有做梦。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照进屋子里,青檀已经打好了温水候在一旁,路子昕睁开眼,觉得眼睛涩涩地有些难受,拿了铜镜一照,才知道眼睛红肿的桃子一般。
“哎……”她叹口气,看来今天是没法子出门见人了。算了,反正也没什么心情,不如闷在屋子里。
许是昨夜哭过一场,虽然心情还有些惶然,但却没了那股子沉郁之气。
接过青檀手里的巾子,往脸上一蒙,温热的触感就好像……
咦?昨晚?
她蒙在手巾里的眸子睁的溜圆。
昨晚韩均是不是来过?那不是梦吧?她好像还抱着他哭了半宿,然后呢?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呃,自己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她还不知道和怎么韩均解释那些事……
青檀只看到自家姑娘蒙着巾子一动不动,可别憋坏了呀!
想到姑娘肿着的双眼,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心想劝,却不知从何说起。
主子们的事情,愿意说给她们做奴婢的听是亲近,万没有她们主动去追问的道理。
只是想了想,还是说道:“姑娘有什么难受的事情,不妨和夫人说说,也免得一个人伤心了。”
路子昕不置可否,敷了会儿眼睛这才露出一张脸来,认真地说道:“我只是有点想大哥大嫂了,哪里有什么伤心事?不准你在娘亲那里胡说!”
“是。”
“你去说一声,就说我、我昨天玩累了,就不去给娘亲请安,在屋里歇歇。”
狩猎还要持续几天,除了昨天庆华帝露了面,剩下的时候定然不会再去,他们倒也不用日日陪在那里,只喜欢便可以去看看。
后面两位皇子还会不断较量,直到回京为止。
昨日三皇子赵麓为不仅是猎到了那只鹿拔了头筹,他领着的队也收获丰厚,直将向来以勇武著称的大皇子赵艮为比了下去。
路子昕隐隐有些不安,虽然三皇子表面低调安于诗词,实则常有动作,也与诸多官员有所勾连,但最近却明显张扬了很多,不符合他刻意营造的形象。
“去查查,他手里定然有了把柄,否则不会如此。”
此时的韩均也在想这件事,他吩咐手下之人去查探赵麓为的虚实,一只手撑在桌上,闭目养神。
今日天光微亮时他才离开路子昕的房间,还没有好好休息一番。
赵麓为的动作让他有些不安,总觉得这几天必然要生出什么事端来。
联想到第一天在牧民家中探听到关于铁勒族的消息,他隐隐有个念头,现下只等派出去的人手回来便能知晓了。
☆、162 她有信心
今日外面还热闹着,福芳郡主却没有出门,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肯见。
“郡主,七公主来了。”婢女站在屋外,小心翼翼地通传。
“就说我病了,不好过了病气给公主,就……”
“好端端地怎么就病了?莫不是哄我吧?”
话还没说完,七公主端宁已经握了马鞭,风风火火地闯了过来,一把推开房门,说道。
下人们可不敢拦,只能眼睁睁看她一路无阻地进去了。
“真、真病了?”
看到屋子里神情恍惚面色暗淡的福芳郡主,七公主一愣,出声问道。
事已至此,福芳郡主倒扯着嘴角笑了笑,“不打紧,有点子难受罢了。”
可偏偏七公主是个向来不懂怎么看人眼色的,又问道:“是不是因为那起子瞎话?清徽都和我说了,是有人故意要坏她声誉,根本没有的事,你还有什么好难过的?”
“不是因为这个,是昨日不小心玩过了出了汗,又吹了冷风,这才没什么精神。”福芳道。
若这些话是别人说的倒还罢了,只是她亲自跑去质问过秦檗。
他承认了。
那一瞬间,她只觉得十几年来从没有过的冰凉瞬间漫过自己,淹没了她张扬的自信和可笑的恋慕,再也不能自持,颤抖着哭出声来。
她还曾傻乎乎地以为,秦檗也心悦于她……
原来他常对自己笑,不过是因了身边那个人。
福芳郡主心中并没有对施清徽的恨意,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两人又没有名分,她凭什么要求秦檗呢?
只是她却再也不能将施清徽当做知己相待。
七公主便将话咽了回去,默默坐在她身边陪着,也不说出去玩儿的话了。
秦檗通过这种方式,也算达成了自己希望福芳郡主疏远施清徽的目的。
只有心生失望,继而冷淡待她,日后发现了施清徽的真实目的,方才能不难过吧?
至少他是这么想的。
却没有考虑过,当一个姑娘家得知所倾慕的对象,喜欢的却是自己的朋友,又该多难过?
哪怕这个人是一向自信的福芳郡主。
也许他考虑过,倘若不够深爱又何以奏效?
秦檗的打算,最清楚不过的莫过于此时的施清徽了。
手里一方银白绣了墨兰的帕子,都快被揉碎了,她神情没了往日的淡然宁静,带了几许狰狞。
“哼!没胆的家伙,尽会拉我做筏子!”很难想象,这话会从她嘴里说出来,却还清泠泠十分动听。
他们谁也不会去主动袒露真相,施清徽不会,是没有人会自揭其短,而秦檗,却是怕福芳郡主更痛苦,甚至于会对整个大长公主府不利。
谁能保证施清徽出入大长公主府多次,还与秦衡有了婚约,皇上就真不会疑心三皇子与大长公主府有勾结呢?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忽然有人开口问道,声音里透着不耐烦,却是三皇子赵麓为。
事情一出,施清徽便暗中送信给他:秦檗不利。
他皱了皱精心修剪过的长眉,略带阴柔的面上透出杀意。
既然有人对自己大计不利,不若趁此机会一道了结了便是。反正总归是要流点血死几个人,否则又怎么坐实他好大哥的罪名,挑起父皇怒火?
“福芳郡主还不知道,秦檗不会说的。”
虽然接触不多,但通过福芳的只言片语和那日的观察,她知道秦檗不是冲动之下拼个鱼死网破的性子。
他想要保护福芳郡主却没有更好的法子,而这就是她的机会。
“难道你认为福芳还会和你重归于好?”
赵麓为轻蔑地看她,“或许连婚约都要作废,这会儿正琢磨怎么杀了你解恨,你倒悠闲。”
如果这两件事都做不成,施家便没有丝毫用处,将会沦为牺牲品。这一点,不仅赵麓为暗自打算,施清徽亦清清楚楚。
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开口道:“不是悠闲,而是有信心。”
她对福芳郡主有信心,对秦衡有信心,否则也不会安然与他们相处这么多年了。
赵麓为这才认真打量她一眼。
是个美人,心计胆量也够,等他得登大宝,不妨收进后宫好好享用。
“你有信心就好,尽快解决这件事,时间不多了,别误了我的大计。”这次说话有耐心多了。
“还请殿下届时帮我。”
“哦?怎么说?”
施清徽红唇轻启,小声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赵麓为眸子炽盛起来,看向她的目光更带了志在必得。
原就知道她心思缜密深沉,不料胆子也大,居然愿意用性命相搏。
他舔了舔唇,声音暗哑,“我会让他们动手时睁大了眼睛看清楚,这么一身细皮嫩肉,留了疤可就不美了。”
眼神在她身上打了个转,仿佛要将一身似雪白衣烧穿,内里风光一览无余。
在他如火的目光之下,施清徽心里有些作呕,面上却还能保持着最温雅的笑意。
赵麓为走后,她保持那个姿势和神情一动不动,直到丫鬟来敲门。
“姑娘,福芳郡主一天都没有出门,还在行宫里头呢!”
她方才让丫鬟去打听福芳的去向,将人支开了去。
“我知道了。”
施清徽声音冷的很,这让门外的丫鬟很诧异。
她家姑娘一向说话细声细语的,便是对她们下人也十分亲切,别提多温柔了。
丫鬟想起了外面的传言,心里却忽然有点替自家姑娘不值,还有点心疼。
那个小秦公子有什么好,姑娘放着秦世子不要,瞎了眼才会喜欢呢!
“姑娘,您别难过,大家都是胡说罢了,等郡主也想通了,别人自然没什么可说的。”
“我说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她本是好意劝慰,却不妨施清徽突然大声说道,唬了丫鬟一跳,连声应了个“是”,赶紧跑出去了。
姑娘果然心情不好,是她多嘴了,失了做奴婢的本份……
听到人走远的声音,施清徽松开握紧的拳头,指甲嵌进掌心,抠出一道月牙形的深痕来。
她大口喘气,攸地又恢复如常,如一汪深潭般的眸子里,一片虚无。
☆、163 互相算计
过了几日,大家狩猎的热情渐渐退了下去,除了大、三皇子仍旧每日带了人四处转悠,其余人已经不大去了。
正午阳光鼎盛,明晃晃地挂在了半空,众人昏昏欲睡,半阖着眼休息。
此时的围猎场深处,几乎靠近最边缘,身材健壮的大皇子赵艮为立在马背上,似乎在等什么人。
周围很安静,这里很少有人会来,他特意挑了这个谁也想不到的时间行动。
“殿下,来了。”
远处有马蹄声传来,有人轻声提醒他。
赵艮为看过去,只见二人双骑直冲而来,他没有闪躲或是驾马而行,只是举起手,算是示意。
离的近了,可以看清来人的长相,绝不是大関之人。
“哈尔博王子。”赵艮为声音洪亮,率先打了个招呼。
原来是铁勒族的大王子,下一任铁勒族汗王。
他长相颇为清俊,带着几分邪气,不是常见那等虎背熊腰的模样,据说其母是大関一位不受宠的公主,到了赵艮为面前,勒停了马,轻笑一声,右手放在左胸,半弯下身子,在马背上行了个礼,“大皇子。”
赵艮为便露出极满意的神色来,神情不自觉放松不少。
“哈尔博王子,不知你父王可曾同意本宫的计划?”
“自然是赞成的,只是父王有个疑问不解。”
“请说。”
“听说你们大関最讲究父子亲情,也最重视兄友弟恭,不知大皇子这样做,您的父皇会怎么想?我们铁勒族可不想承受怒火。”
说是疑惑,哈尔博却显得过于云淡风轻,倒是赵艮为,随着他的话不自主地捏紧了拳头,额上隐有青筋。
哈尔博直视着他,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大王子请放心。”不知过了多久,赵艮为才说道,“只要你们愿意助我一臂之力,我保证,届时绝对没有人会为难于你们铁勒族,这点事情我还是可以办到的。”
若不是这次来行宫,他不能明目张胆地带人过来,哪里用得着与外族合作,还许了一堆好处。
不过没关系,等赵麓为一死,他便什么都可以得到,还在乎那点子东西吗?
至于铁勒族,哼,是生是死于他何干?
哈尔博看他神色,何尝猜不到赵艮为的居心?
只是他在铁勒族虽然势力极大,却不是所有人都依附于他,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老汗王觉得可以趁机挑起大関内斗,他们只要坐看好戏便成,因而派了年纪最大,却不是最喜欢的儿子前来。
大関的两个皇子相继找上门来,这件事,有点意思。
他虽有一半大関血统,可却丝毫没有亲近之心。
“好!”哈尔博换上一副十分信任的神色,“今晚子时,我们铁勒族的儿郎们,便等大皇子的信号了!”
二人说定,相继调转马头,离开了此地,扬起一片尘土,经久不散。
等风停灰落,方才哈尔博与赵艮为所在的地方,赫然出现了另一批人影。
他等了约摸一炷香的功夫,哈尔博居然去而复返,勾着一抹笑,抱拳道:“有劳三皇子久等了。”
却比方才热情许多。
“事情都办妥了?”赵麓为开口问道。
“妥了,今夜子时,赵艮为会在行宫西边的林子里等我们,而后乔装带我们穿过关卡,直奔您的住所而去。”
“哼!”赵麓为重重哼了一声,“只凭他,有勇无谋的猪脑子,没了盛国公在一旁出谋划策,果真是什么蠢事都干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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