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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锦春(重生)——姚霁珊

时间:2017-11-07 20:29:43  作者:姚霁珊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陡然顿住脚步,寒声道:“自今日起,大都与青州之间的消息,尽皆停止!”说这些话时,他冷润的语声中竟带了一丝凄厉,嘶哑如刀割。
  阿烈微微一惊,抬眼看向莫不离,已是倏然色变,:“那阿焉与阿烹……”
  “弃。”莫不离断然道。虽只一字,却冷厉如刀,掷入夜色。
  那一刻,他的面色是前所未有地阴鸷,他负在身后的两手更是来回曲张着,阴冷的语声直若冰刃一般,硬生生刮过阿烈的耳畔:“青州……已是残局,吾等不可恋栈!”
  阿烈的眉眼动了动,似是还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还是收住了情绪,垂首恭声道:“是,我马上派人去办。”
  “不,你亲自去!”莫不离立时说道,语气不容置疑,“明日便出发,由谷熟往北数至少五个点,这五个点要全部清洗干净,半个活口都不要留!往后与青州的联络,避开阿烹与阿焉,只以飞鸽传书予……‘那一位’。至于萧家……”
  他像是在飞快地思考着什么,眼珠来回滑动着,旋即又断然地道:“纵然我们手握萧氏的大把柄,然这步棋已成鸡肋。弃之,亦不可惜。”
  说到这里时,他的神情已然不复方才的冷肃,然而语气却仍旧发沉:“还是我大意了,竟没注意到这样明显的事。”他像是有些感慨起来,唇边竟勾起了一丝淡笑,“这么多的意外,死了那样多的人,如果这也是巧合,那这世上的巧合也太会选了,总会选在那人那一边,这绝无可能。”
  他说到这里竟是“呵呵”笑了出来,意态悠闲地展了展衣袖:“那人三番五次躲过我们设下的局,身边定然已有绝大的助力,轻易不可触之。且,汉安乡侯,亦大不妙。”
  他勾着唇角说到此处,眸光复又变冷:“我怀疑,汉安乡侯已经被人盯上了。”
  阿烈一下子抬起了头,目中划过了明显的震惊:“先生何出此言?”
  “之所以有此一说,是因为那几个黑衣人出现的时机以及方式,极不自然。”莫不离说道,神色一片冰寒:“穷你我之智,亦想不通汉安乡侯为何要插手此事,且处置方式如此怪异。如今想来,这并非你我不智,而是我们想错了方向,此事,根本就非汉安乡侯手笔。”
  阿烈怔怔地看着莫不离,蓦地瞳孔一缩,神色突变。
  莫不离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你也想起来了?”
  “是,先生,我想起来了。”阿烈说道,语声竟难得地涩然起来:“去年秋天,薛大郎正在平城彻查占田复除案,其后薛二郎到访,在平城盘桓到了年末方才离开。”
  “正是。”莫不离的面上浮起了一个淡笑:“若是将薛氏昆仲算进来,这事情便很顺了。汉安乡侯府一定是早就被人盯上了,何家事发当晚出现的,也绝不是什么汉安乡侯手下,而是……薛家留在汉安乡侯身边的钉子。”
  言至此,他转首望向窗外,叹了口气:“所以我说,青州已是残局,不可恋栈。”
  阿烈立刻躬身道:“先生所见是极。”
  莫不离摆了摆手,一脸的不以为意:“薛氏既然留人盯着汉安乡侯范家,只怕,范家的那点事情,不光我们知道,薛家也可能听到了风声。”
  阿烈此时已经恢复了平素的刻板,此刻闻言便道:“依先生之见,该当如何?”
  “以阳谋弃之。”莫不离简短地道。
  阿烈布巾上的双眉微微蹙紧,旋即又放开,躬身道:“我明白了,先生放心,我这便给主公献计。”
  “不必。”莫不离掸了掸白袍,意态悠闲:“你的主公并不宜于亲自出面,还是叫江仆射领了这份头功吧。你家主公不是与江家的郎君和女郎们都很熟么?叫他找机会把话透出去,最好是透给那些郎君身边的门客,做得隐蔽些,这份功劳便是江仆射的了。”


第454章 传飞鸽
  听了莫不离之语,阿烈的脸上现出了真心诚意的叹服,躬身道:“先生高见。  如此来,主公那里也算与江家更亲近了。”
  莫不离“嗯”了声,似是有些心不在焉,良久后,蓦地叹了口气:“至于隐堂那里,可以不必去考虑了。那人……能杀则杀,若不然,留她命也无碍。毕竟,我们还有‘那个人’。届时只消将消息拢在处,小心别漏出去,此计亦可成。”
  “诺。”阿烈应道。
  莫不离却像是放松了下来,“啧啧”笑:“肥羊到底跑了,且跑而是两只,秦家豪富,汉安乡侯也极有钱,如今却双双落了空。你家主公又要过几天穷日子了。”
  说起这些时,他的神情并无半点不虞,反倒像是很欢喜的模样,又续道:“不过,肥羊跑了也没什么,因为我们逮住了老大。老大家里可是有钱得紧,那两头肥羊加起来,也比不过他的根汗毛,你家主公此番可是占了大便宜。”
  他的语气满是调侃,于他而言,青州的败局似是并不重要。
  笑着说完了这番话,莫不离便坐去了旁的书案前,头也不回地吩咐:“掌灯。”
  阿烈立刻上前擦亮火石,点着了烛火,莫不离则在凌乱的书案上翻找了会,好容易才找齐了套笔墨,阿烈便十分熟练地上前帮着研墨,莫不离则提笔沾墨,铺了张纸写起信来:
  “此事成败……在尔念,毁其名……辱其身……羞其姓……令身败名裂……举世无人能护……尔之愿……则可成……”他边写着,边喃喃地念着,唇畔的笑意渐渐变得温柔,直若春水般动人。
  写完段后,他凝眉思忖了片刻,复又缓缓续写道:“非如此,不足以平尔心……宁尔情……护尔终生……百般之计……必辱其致死……则可大成……”
  越往下写,莫不离的眼睛便越亮,唇边的笑意也越温柔,待字条写罢,他将笔朝地上掷,长声笑道:“好,好,好。这样来,也不枉我忍痛弃去二子二姓,只为求这局险胜了。”
  看着烛火下他的笑脸,阿烈的眸中划过了丝极浅的哀切。
  “仅凭内宅之力,此计果能成否?”片刻后,他终是出声问道。
  “便不成,我亦无损。”莫不离淡声说道,面上笑意不减,“总不能叫阿焉与阿烹白白留着送死,便是死,也要拉着那人垫背。就算不能垫背,给那人添添堵,让那人身败名裂,于我亦是大慰。”
  “何不飞鸽传信于阿焉?由她动手,不比内宅管用?”阿烈像是在尽最后的次努力。
  莫不离摇了摇头,长叹了声:“连汉安乡侯都有薛家盯着,阿焉与阿烹,定也已经被人盯住了。此时不退,我们便再无机会。”
  他的回答并未令阿烈吃惊。
  他像是早就知道了这个答案,此时闻言,他也只是敛住了眉眼,亦敛去了所有的情绪。
  待他再抬起头来时,他已经重又恢复了以往那种平板的模样,淡声地道:“先生高见。此事由后宅出手,却也有些便利。那人后宅之中本就混乱不堪,阿焉与阿烹根本不必出面,先生但可静闻佳音。再者说,在自己家里,那个人必定也不会太过警醒,防备得应该也不会那样足。”
  莫不离拂袖而笑,“呵呵”数声之后,蓦地笑声骤停。
  “那人身边的助力,可令人细查。”他说道,斜飞的长眉往下压着,眸中划过戾气,“便由上京查起吧。我总觉得,她去白云观必有原因。我倒要看看,她凭什么本事找人帮了忙,竟是连番破去我的局。”
  言至此,他似是忽地想起了什么,抬手在额前拍了拍:“对了,说到这里我便想起了人——高翎。此人仍旧没有音讯么?”
  阿烈躬身道:“是,先生。我怀疑他是被薛家人杀了,或是藏了起来。”
  莫不离“啧”了声,脸的不以为意:“薛氏也很强啊。可惜,我本还不想惹他们的,他们却不肯消停。”
  阿烈平平语道:“主公的意思是,薛氏能不动则不动,毕竟,对付个桓氏已经很吃力了,如今好容易将吕氏打压了下去,主公只想专意压下桓氏的势头。”
  莫不离勾了勾唇,语声微凉:“你家主公从来都是如此短视。不过,被你这样说,我倒又有了个对付桓氏的法子。”他说着便笑了起来,昳丽的眉眼恍若雪水初绽,笑意夺人:“你回去告诉你家主公句话:阿爷爱小儿。你家主公定然会明白。”
  “是,先生。”阿烈应道。
  莫不离转过身来,缓步踱回月下,重新在榻上坐了,方展平衣摆,好整以暇地道:“好了,现在我们来说说上京城的垣楼罢……”
  夜色深浓,他冷涩的语声似被月华洗尽,在这幽僻的院中悄然散去。而在大都城的另端,在薛府沛雨园的石径上,有另把清润的声线,也正说起上京城的垣楼。
  “……东陵野老从天而来,又驾云而去,垣楼诸人皆羽化登仙,乘风飞升……”那清悦的语声说到这里忽然顿,旋即便“哈”地笑了声,冷声斥道:“这都什么狗屁玩意儿!”
  “二弟,慎言。”看着灯笼下薛允衡那张满是不屑的脸,薛允衍只觉得额角跳得疼,不得不抬手按了按,说道:“你就算不敬鬼神,好歹也将信看完再说话。”
  “这种信也就你这铁公鸡能看得下去!”薛允衡舞动着拿信的胳膊,将信纸挥得哗哗作响,于静夜里听来很是刺耳。
  薛允衍放下按额角的手,琥珀般的眸子向他身上淡淡扫:“罢了,你不愿读,事后也莫要再向我打听消息。”说着他便伸手要去夺薛允衡手里的信。
  薛允衡连忙朝后退了几步,将信举得高高地,挑着根眉毛道:“长兄莫抢啊,我又没说不看,长兄何其急也,何其小气也。”


第455章 议秦氏
  淡淡地看了薛允衡眼,薛允衍无奈地转开了视线。
  他真的要被烦死了。
  被这么个弟弟整天缠在身边,菩萨也要变金刚,他如今还能够好声好气地说话,已经是他心地宽宏到了惊天地泣鬼神的地步了,换旁人试试,早巴掌糊烂那张臭美的脸。
  见薛允衍没真的来抢信,薛允衡便又就着灯笼去读信,渐渐地,他的神情便冷了下去,微垂的清幽凤眸之中,似有火焰隐约跳动。
  “何家满门竟是死于暗杀?”他语声沉肃,眸中的火焰却有渐盛之势,“这些人好大的胆子,郎郎乾坤,何敢有此恶行?”
  薛允衍长叹声,举望着头顶的弯眉月,淡声道:“我的人过去时已经迟了,可叹何家满门,无得活。”
  那刻,他飘拂的灰衫映于月华下,若空谷独行,寥远而清寂。
  薛允衡拿着信的手却在抖。
  “真真可鄙!”他的语声含着极浓的愤怒,清悦不再,唯余激扬:“就算寻仇,妇孺何辜?竟连不足月的幼童也不放过,这些人简直禽兽不如!”说到这里,他忽地转向薛允衍,冷声道:“长兄,你的人莫不是故意等到最后才出手的吧?毕竟,何家在占田复除案里也是有份的。”
  被他这样问到了眼前来,薛允衍却也不急,拂了拂衣袖,淡声道:“不是。”
  只此二字,却叫薛允衡整个人都像是放松了下来,身上的气势也瞬间收敛了好些。
  “如此便好。”他吁了口气,神情却渐渐黯淡了下去,“我大陈,果然痼疾如斯了么?生生灭了族,此事竟就这样完结了,无人去奔走疾呼,亦无人再多问半字。”他像是很疲倦,语声慢慢变小,待说完最后字,他便无力地垂下了手,手里的信也飘落在了地上。
  “受损者,并非族。”薛允衍踏前两步俯身拾信,语声极淡,“何家谋逆,包括何氏姻亲在内的亲眷亦受牵连,其中何敬严之妻戚氏长兄原任汉嘉郡相,如今亦已被收了监。”
  “可笑。”薛允衡扯了扯嘴角,面上满是讥讽。
  “此事应是到此为止了,不过,却仍有许多值得玩味之处。”薛允衍手执信,手提灯,淡静的眉眼之间,漾了丝不明显的困惑,“刘豹是我留下来盯着汉安乡侯的,因他是个生面孔,汉安乡侯并不识得他,又见他武技不错,便请他做了侍卫,刘豹便将手下几人都带去了。那晚,因听到何家附近有武人夜行的动静,刘豹便带人循声而至,不想何家满门已死,而那伙人都聚在何敬严的书房,也不知在做什么。刘豹等人便与对方交了手,便在那时,他听到那伙人里有人以大都话喊了句‘快走’,随后这群人就都跑了。”
  将前因后果细述至此,薛允衍的语声变得越低沉:“刘豹心下起疑,怕人手不够,便又回至汉安乡侯府,将潜在其中的我们的人都带了出来,随后便在何都尉的尸身之下,搜到了那封信。”
  “‘双禾’,那又是什么鬼!”薛允衡的语声突兀地响起,旋即又是阵嗤笑,“白先生怎么能想到这上头去?何氏谋逆,秦氏与程氏附逆?他们谋逆作甚?又不是日子过不下去,那秦氏还是豪富呢,他们做什么要反了这天下去?这罪名直是生硬到可笑。”
  他说着便真的笑了起来,只是,他的眼底却是冰冷的,漾着浓浓的讥讽和鄙夷。
  薛允衍缓缓折起信纸,语声也是缓而不急:“白先生之智,我向来敬服,他的话,我信。”
  停了刻,他又淡淡地补充道:“值此朝局动荡之际,此事能如此收尾,已是大幸。”
  “白先生为何要留下此信?何氏满门已死,长兄又何必要在这些死人头上再平白地添上个罪名?”薛允衡目注薛允衍,面上带着极度不赞同的神情。
  薛允衍淡静的眉眼间,倏然划过了丝情绪,随后,他似若西风的声线便响了起来,无情无绪:“此信如石,不击之入水,何以得晓全局?”
  薛允衡的眉峰向下压了压,清幽的眸子里迸出了团火苗,却又迅寂灭。
  “罢了,我们说得再多也无用,何家的那么多条人命,皆已无法复生。何氏谋逆之名,亦终是洗脱不尽。长兄的人去得也算及时,没叫那些凶人继续祸害无辜。”他像是再也无力去抗争般,长长地叹了口气,语声寥落:“秦氏与程氏无事,如此便好。”
  “也正是因此之故,我才会寻你商议。”薛允衍淡淡的语声似蕴着凉意,扫去了这春夜的旖旎与缠绵,“这几日,我总会想起秦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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