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有点蠢萌蠢萌的。
终于,一个男人主动过来,用蹩脚的波兰语问舒伦贝格一条街的地址,舒伦贝格霎时起了疑心:“你们去那里做什么?”
“接我们的家人,妻子,妹妹,女儿。”那男人有些无可奈何:“我们的车在郊外就爆了胎,没办法才只能走过来。”
因为之前的教训,夫人和舒伦贝格都对这几个外人保持很高的警惕,却不介意将面包与他们分享。
有个男人将自己包里的饼干给了舒伦贝格家的小女孩,他温柔地笑道:“我女儿比她大一点啊,不知道这几天有没有吓着。”
“我都不怕……”小姑娘一点点啃着饼干,嘟嚷着,男人点点头,赞许地夸奖:“好勇敢啊,真棒。”
“我们快到了吗?”几个男人看着眼前的店面和小巷,开始兴奋起来,舒伦贝格负责泼冷水:“没有啊,还要继续向前走,穿过市中心才行,你们要到的地方,则还需要向北。”
“天又要暗了,找地方歇脚吧。这里已经开始有店铺了啊。我们能吃饭了!”
“砰――砰――”
“他们在那边!”
借着微光,能看到两个德军小队在巷子中追逐着什么人,在他们的前方,不时还有零星枪响回击。
也许是游击队,他们还在这个城市中坚持抵抗着。
“小心!”
“啊!”索菲亚惊叫出声,夫人连忙捂住她的嘴。
“不要叫他们发现……”
话音未落,从另一侧涌出来的枪响打断了她们躲藏起来的计划,子弹打在墙壁上又反弹回来,舒伦贝格一惊,抱起女儿跑开。
双方开始断断续续的交火,不需要谁来提醒,他们已经开始逃离这个危险地段。店铺和人家都谨慎的关紧门窗,他们没法求助于任何人。也不敢抬头张望周围环境,只是凭直觉向相反的方向逃离。地上满是来不及清扫的碎石和家具,天色完全黑了,温娴低头紧紧盯着在自己前面跑动的女式软底鞋,她只能根据这个来确定方向,保证自己不会跑丢。
这是一场持久的巷战,躲到最后,温娴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错综复杂的巷子中穿梭了几圈,枪声渐渐减弱,她听见身边的人松了口气。
“咦?那位夫人和小姐呢?”
“什么?谁不见了?”
“索菲亚!”温娴心中大惊,头皮一阵阵地发麻:“索菲亚……她和夫人呢?跑到哪儿去了?”
“不知道,她不是和你一起的吗?”舒伦贝格问道,温娴一口否定:“没有,我以为她们在我前面。”
她明明记得夫人鞋子的样式……艹了,夫人和舒伦贝格的鞋子是同款!
跟错人了!靠!
“别急别急,他们打完了,我们去找找,跑不远。”其中一个男人安抚道。
他们在原地呆了几分钟,等四周完全寂静下来,才开始活动。
“往回找一找,我记得听到过夫人的声音。”
“我去那边看看。”温娴刚往另一个方向迈出两步,便被一个年轻的男人拉住,他说道:“别自己行动,太危险了,我们一起找。”
温娴心慌,她快哭出来了,在没有其他依靠的日子里,她就把夫人和索菲亚当做自己的家人,如果她们失踪了再也找不到怎么办?如果她们被子弹打中了怎么办?
“别担心,会找到的。”那个男人像父亲一样稳定她的情绪,可下一秒,他自己也不淡定了。
刚走出乱七八糟的巷子,迎面碰上德军的一个小队。他们就跟鬼魅一样,不出声响。
“我们……我们……长官……”最前面的那个男人被惊吓的结巴半天,仿佛忘记了德语该怎么说。
“我们出来找人,她们不见了。”温娴急切的说道,她说的是实话。
“你们出来站成一排。”为首的人把手中的手电筒晃了晃,下达了命令。温娴听这个嗓音耳熟,舒伦贝格却立刻就辨认出那名军官的身份。
“是他……他认出了我……是那个人……”
舒伦贝格冰凉的双手颤抖着抓紧了温娴的胳膊,她躲在温娴身后,而那些男人为了尽快摆脱嫌疑已经听话的走了出去,让那队德军挨个儿检查一遍。
“你们两个,三个,还有那个孩子,快点站过来。”军官有点不耐烦了,锐利的眼神穿过人墙,落在舒伦贝格身上。
他伸手正正军帽,绕到温娴身侧,她身体不受控制地也随着转动,把舒伦贝格挡在身后。
军官的相貌当然无可挑剔,但似乎嘴角总带着阴险的笑意,他伸出绑着绷带的手,将舒伦贝格拉出来。
“是你。我认得出。看来今天并不是毫无收获”
“她……我们是……”温娴刚想说话,那军官便瞪了过来,她浑身一层鸡皮疙瘩。
温娴怂的噤了声。
“你,带着你的女儿,跟我们走。”他又回头对那些男人们说:“放了这些德国人。”
男人们面面相觑,没有动作。军官抿了一下薄唇,再次说了一边:“赶紧走。”
“这几位女士是和我们一起的。”
“她是犹太人,这个小孩儿也是。你们是德国公民,我不为难。赶紧离开,不然就跟我们一起走。”
男人们毫不犹豫地跑了。
☆、孤身一人
那名军官死死看守住舒伦贝格母女,等那些男人全部跑开,直到听不见任何脚步声,他才又有了动作。
他不经意地一瞥,发现温娴还在原地站着没动,有些诧异的动动嘴角。
她违抗命令的行为引起军官的强烈不满,温娴的心跳加速,咽了咽口水。在心里准备措辞。不过那军官对她并没有多大兴趣,也不在乎她是否抛弃舒伦贝格独自逃命,他准备把今晚的猎物带回去。
“这两个人带走。”
舒伦贝格几乎掐着温娴的胳膊,面对步步紧逼的士兵,她不断向后退却,小姑娘也终于害怕起来,细微的啜泣声和牙齿打颤声在温娴耳边不断回想。一股股凉风从小巷里穿出来,温娴握住舒伦贝格的手,几乎是请求着说道:“别……请不要……”
两名士兵将□□背在身后,空出双手抓住舒伦贝格的手臂和肩膀,把她从温娴身上剥离下来。小女孩大哭出声,舒伦贝格努力去拉扯自己的女儿,也不愿放开温娴,她眼中还闪着最后一丝希望。
可在黑夜中,没人能看到她的希望。
舒伦贝格不肯就范,她发疯般地挣扎,抓捕她的士兵不断闪避,她的力量很大,他们不得一次又一次地重新将她控制起来。没多久,她用来呼救的嗓音变得粗糙沙哑 ,她依旧没有束手就擒。
“别这样!放过她们吧!她们是我的朋友!求您了!”温娴鼻子发酸,但最终没有落泪,她被舒伦贝格吼了一句:“不!不能求他!”
“凭什么抓我?”
“你是犹太人。”军官冷淡地回答,只凭借这一点,便完成了一次审判。
“别浪费我们的时间。”他若有所指地说着。其中一名士兵将步【】枪对准了女孩儿,这下令舒伦贝格彻底挣脱钳制,她想奔过去保护自己的女儿,但士兵的速度比她更快。
“你带着孩子跟我们走,或者你单独跟我们走。”
舒伦贝格受到威胁,态度依旧没有软化妥协。温娴承受不住她求助的眼神,清咳两声,权当给自己壮胆。
“这位长官,我们……”
“你是不打算离开了?”他抢过话语权,微微转了个角度,正对着温娴,灯火管制下的夜晚一片漆黑,浓厚的烟雾又遮掩住月光,宽阔地带的可见度还好,巷口确实真的伸手不见五指,温娴看不清他现在的脸色,只能从他那从不友好的声调中计算成功离开的几率,隐约中她似乎听到了什么金属保险的声音,这就让她特别慌了……
有话好说呗……
“我的朋友,她没有犯错,真的……”
“去问问她的父辈吧。”军官冷哼一声,重新转回去。
“放开我的女儿,我跟你们走。怎么样?”
军官不甘心只抓到舒伦贝格一人,他手下的士兵非常默契地把枪管向女孩儿的额头顶去。温娴在一边看的心惊胆战,无力感遍布四肢百骸,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虎口脱险。女孩儿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声使她愧疚感倍增。
舒伦贝格半跪在地上,咬紧牙关坚持着,终于,她松了口:“好……跟你们走。不要为难我的朋友。”
“好。”
士兵枪管上闪烁着冰冷的银光,他双手微调,准备收枪。空气中散布的对峙气息稍微消散,军官的手搭在腰带上,他悠闲地向前踱步,准备带人离开。
没人想到,顷刻间,枪口的火花,枪响,哭声,这一切忽然开始又戛然而止,一个小小的身影摔在地上,再也没有笨拙地爬起来,发出活泼的笑声。
“啊――――”
舒伦贝格几乎撕破喉咙,她挣脱身边的两个士兵,扑在地上,缓缓地抱起女儿,她像一座雕塑,一座丰碑。
时间被她给静止了,几秒的时光太过漫长,温娴感受不到她锥心的痛,她只有震惊,胸腔都在寒冷的震惊。
“喂!”另一个士兵不满地对开枪者斥责:“你的枪又走火了!差点打到我!”
他冲上去推搡了一下走火的士兵,对方反驳道:“我手上还有伤!也不能全都怪我吧。”
两句话的时间,舒伦贝格已经做了每一个母亲都会做的事。她没有疯狂地哭喊,只是安静却迅猛地扑向军官。温娴被她的动作吓住了,片刻后,她意识到舒伦贝格这样做的后果。
应该是身体上的本能,温娴绕过侧面挡着她的一名士兵,只用了一步就拉住了舒伦贝格的衣角。她的力量无法与舒伦贝格抗衡,几乎全身的肌肉都被调动过来全力将舒伦贝格拉回,因此脚下的危险悄然而至。
凹凸不平的地面散落着来不及搬运清理的碎石,温娴一脚踩歪,她听见很耳熟的一声从脚腕里传出来,下一秒半面身体摔在地上。脱离她牵制的舒伦贝格扑到了军官面前。
“砰――”
又是一声枪响,舒伦贝格的身体摇晃着从温娴眼前降落,她倒在地上抽搐数下,嘴角的血液源源不断涌出来,军官凑上来,对准她的头颅补了一枪。
他看着温娴,在划过来的探射灯和寥寥几束手电光下,原本俊美的脸变得十分恐怖,他就是最蛮横的死神。
温娴只会呆呆的瞪着面前的两具尸体,她什么都做不了,干瘪无力的哀求在那个德国人看来就像个笑话。战争固然残酷,她没想过这么快就降临到自己身旁,曾朝夕相处过的人逐渐冰冷,始作俑者收了枪,有些惋惜地摇摇头,从她身边走过。
这是一场合法的抢劫和杀戮。
周围再次变得寂静无声,又不是绝对安静,子弹出膛声会彻夜不休,她在原地呆坐两个小时。温娴身边,舒伦贝格母女的尸体还温热着,自己手上的鲜血也没有凝固。波兰上空火光熊熊,空气中充斥着浓烈的□□味道,呛得人张不开眼睛,在不远处的华沙城,一声又一声的闷响伴随着建筑的轰然倒塌,纳粹的战机在上空嚣张的投下□□,似乎要把整个国家从地图上抹去。
她没有闲心去指责那些抛弃她们先跑走的男人,反而真心希望他们能顺利的逃出去,生死存亡关头是会不择手段,每个人都有自己要保护的生命,如果是温娴,或许她也会这么做。可能开始会愤怒,现在却已经趋于平静了,但绝望感却在时间中愈发强烈,她已经三天没有正经吃东西,胃急剧的收缩,身上的汗水把衣服紧紧黏在皮肤上,脚腕肿了起来,持续的发热疼痛。
夫人和索菲亚依旧下落不明,这里没人能帮她,面对熟人的尸体,温娴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她试着搬动过,但收效甚微,舒伦贝格的双腿都没能离开地面,温娴就放弃了。她想找个推车,木板也好,任何能让她拉动的工具都会帮忙摆脱眼下的困境。
周围只有石块和沉重而破败不堪的家具,一块床板在爆炸引发的震动中砸落下来,和地面形成一个不小的夹角,温娴抱起女孩,将她放进去,至于舒伦贝格,她只能先移动上身,再搬动下身,交替了十余次,才将尸体也斜靠在床板旁边。
温娴有种奇怪的感觉,她并不惧怕身边的尸体,反倒觉得十分安心,就像她们还活着一样陪伴自己,多少能驱赶一些孤独。
她仍旧难忍伤痛和害怕,咬着手腕低声啜泣,不要说以后,她甚至难活过今晚。未来一片灰暗,温娴小声的哭泣,实在累了,就靠在隔板上睡过去,一夜后被清晨的凉意冻醒,再一看自身的处境,一股难言的烦躁和挫败感油然而生,自言自语的骂了一句:妈的,昨晚哭早了......
接下来该做什么?
清冷的早晨,没有往日自行车清脆的铃声和烘烤的香气,刺鼻的□□味儿比昨晚淡了些。温娴想继续向前走,但她没办法就这么抛下舒伦贝格母女不管,她在原地等着,傻了吧唧的。
终于,周边居民陆续出动,他们自发的打扫街道,一个年过六十的老人发现了茫然四顾的温娴,他手里不大的推车经过一阵颠簸,推到舒伦贝格身边。
他用手指指温娴,又指指尸体,然后又指指推车。
温娴看得懂,他是想帮忙的。那一霎,她明白了感激之情无以言表是种怎样体验。对方也是个老人,但力气比温娴还大,推着小车在堪称崎岖的小巷里七拐八拐,灵活无比。
“你家人?”老人问她道。
“朋友。”
“这两个孩子不该遭受这样的厄运。谢天谢地,你安然无恙。”
“要怎么安置?”
“你想呢?我想先送去教堂,你如果能联系到她的家人……”老人为她想了个办法,但温娴对此依然无能为力。她不知道舒伦贝格的家人。
“好吧,那么我们的牧师会处理好一切的。”老人看出她的难处,细心地问:“她是天主教徒吗?”
“我想她是个犹太教徒。”
听见温娴的回复,老人明显有些吃惊,但随后恢复正常。他不动声色的把舒伦贝格母女推到最近的教堂,在公共墓地草草安葬。
温娴只能做到这一步了。老人把她带到牧师身边,完成了一次祈福。
“孩子,去找回家的路吧。为你的不幸感到抱歉。”
“谢谢……谢谢……”
现在还在温娴身边的就剩个行李箱了,里面没啥值钱玩意儿,唯一的作用就是沉,可做负重,锻炼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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